帝业凰途-枕戈待旦,蓄势待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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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微浓逐一约谈了六局二十四司和内侍省六局的主事们,言明查账之事到此为止,只要以后不再犯,她可以既往不咎。她此举的本意是安抚,谁料约谈过后,竟有不少主事变卖了宫外田产,还清了亏空的银钱。

    微浓知道是自己在龙乾宫一战成名,震慑了后宫众人,她不禁想起长公主扶持高宗聂旸登上王位的手段,也终于明白为何会有那么多的老臣忌惮长公主。以杀止杀,果然奏效!

    于是,直至第一次的“饿蛊”解药送到燕王宫时,微浓还在忙于清点银钱填补亏空。由于收回来的银钱太多,她还特意给龙乾宫上下发了赏赐,叮嘱他们“好生侍奉王上”。

    连阔送解药回来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同路的明尘远,他得知微浓的主意后又惊又赞,这才彻底放了心。去姜国的一路上,燕军行进得很顺利,在规定时限内抵达十万大山脚下。

    时值隆冬,姜国境内万物蛰伏,明尘远便一鼓作气带领军队穿越了十万大山,之后进行了短暂的休整。当他率领三万人的先遣部队与聂星痕会合之时,已到了腊月底。

    聂星痕如今住在苍榆城城北,上一代姜王所修建的一座行宫内,除了姜王宫之外,这里应是整个姜国最舒适的地方。姜王将他安置在此处,既符合一国摄政王的身份,又安静自在,丝毫没有失了礼节。

    明尘远与聂星痕一见面,自然是有满腹话语要说。他这半年多里经历了太多,实在没憋住,便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聂星痕少不得安慰一番,又询问了微浓的情形,这八个月里他们彼此虽时有来信,可毕竟纸短情长,微浓又是报喜不报忧,故而他对所有事情的细节一无所知。

    此刻听明尘远详细道来,聂星痕也是有喜有忧。当听到微浓彻查宫中账簿时,他目露赞许;当听到她刺穿翁九同左耳时,他斥她鲁莽;当听说她制蛊严惩聂星逸时,他终于流露出欣慰之色,连连点头:“《国策》上说,乱世宜用重典,她总算想明白了。”

    明尘远也觉得不可思议:“像公主……不,是郡主这么一根筋的人,从前多恨您,如今竟也肯为您改变,真是不容易。”

    “她不是为我改变,而是为时局改变。”聂星痕笑道,“不过我并不在意过程,她愿意帮我就行了。”

    明尘远点头附和:“从前都说郡主是皇后命格,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聂星痕也面带笑意,似在遥想微浓这半年来的行事风采,情不自禁地道:“还真想快点见到她。”

    明尘远忍不住想笑:“那您何时启程回国?若再耽搁下去,只怕您是难挨这相思之苦了。”

    岂料聂星痕竟回道:“恐怕我一时半刻还回不去,我打算亲征宁国。”

    “亲征?”明尘远大惊失色,“这可不是儿戏!燕、宁两国一旦开战,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难道您要一直坐镇燕军大营?那宫里怎么办?”

    “不会这么久,我只打前锋战。”聂星痕也是叹气,“这是我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燕、宁两国开战,由我亲自统率才是制胜法宝。”

    的确,燕军若由聂星痕亲自统率,必定士气大增。而宁国若想鼓舞士气,必要派出同等地位的统帅,但如今宁王老迈,祁湛、原澈均没有对敌经验,如此一来,燕军的胜算便多了几分。

    “可是,您难道不怕聂星逸他……”明尘远万分担忧。

    “怕什么,他不是被微浓治得服服帖帖吗?我看这法子就不错。”说起微浓,聂星痕又笑了。

    明尘远却不这么认为:“万一他对您心怀愤恨,想要玉石俱焚可如何是好?”

    “他不会的,”聂星痕笃定地道,“聂星逸当了二十年的太子,也知道分析局势利弊。若他敢在这节骨眼上耍手段,一旦燕国战败,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不会想当个亡国之君的。”

    “若是郡主早些嫁给您就好了,”明尘远不无遗憾地道,“若是嫁得早,您早就登基了,如今恐怕太子都立下了。郡主便能以王后的身份扶持太子监国,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参政。”

    “如今我反倒庆幸她不曾嫁我。”聂星痕只感慨了这一句,并未作过多解释。

    明尘远似乎从中察觉出了什么,不禁面有忧色。

    聂星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你放心好了,此行我若能打败宁国,必会风风光光地回去娶她。届时大势所趋天下一统,若聂星逸再挣扎,就是困兽之斗,那时他不想退位也得退。”

    “可若是……若是咱们没赢呢?”

    聂星痕竟然沉默片刻:“若是没赢,自会有更合适的男人照顾微浓,去成就她的皇后命格。”

    这话根本不像聂星痕所言,他向来自负,一定会把心爱的女人拴在身边。怎么出去了大半年,他的想法全都变了?明尘远很想知道,他这大半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事,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腊月就在这般忐忑与疑惑之中悄然流逝。除夕那夜,燕王宫传来消息,说是聂星逸以身子太差为由拒绝登楼与民同贺,微浓因此整治了他一番,最后他如期出现在北城楼上。

    消息传来苍榆城时,聂星痕照样赞许了微浓,然后便与明尘远喝酒守岁。明尘远顺势问他:“您不回燕国的事,对郡主说了吗?”

    “还没,”聂星痕似薄有醉意,“让她安稳地过完正月,我再告诉她。”

    明尘远替他担心:“恐怕郡主会生您的气。”

    聂星痕仍旧笑着,没答话,目中划过几丝无奈。

    明尘远本想多问几句,奈何姜王突然过来拜访,说是要与聂星痕痛饮几杯。他连忙张罗迎客摆酒,几人畅谈畅饮,气氛好不热闹。最后,平日酒量极好的聂星痕竟然喝了个酩酊大醉,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而姜王仍旧步履稳健。

    按习俗来说,除夕之夜要守岁,绝不能在子时之前睡过去。但明尘远和聂星痕向来都不拘泥于此,前者见后者喝醉了,便派人服侍他就寝,自己则代为送姜王一程。

    两人徒步向行宫正门走去,一路上攀谈起来,从家国大事说到风土人情,相谈甚欢。临到宫门处,明尘远自然而然地开口询问:“敝上这半年多一直住在苍榆城吗?”

    “也不是,”姜王随口答道,“今年十月他曾离开过一段时间,说是有宁国的老朋友来探望他。”

    宁国的老朋友是谁?明尘远有些疑惑,本想多问几句,奈何姜王所知有限,实在问不出什么,也只好散了。这一夜,明尘远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自问与聂星痕从小一起长大,对聂星痕的人际网算是极其了解,除了几个安插在宁国的细作以外,聂星痕根本没有什么宁国的老朋友。

    他会是去见细作吗?还是别的什么人?聂星痕如今一改飞扬强势的个性,日趋寡言,是否与那位“老朋友”有关?

    不知为何,明尘远隐隐感到不安,可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剩下的七万燕军便也陆续抵达苍榆城外。聂星痕命他整军前往驻扎之地——姜、宁两国的交界处,十万大山的支脉“苍山”。

    这个地方,是聂星痕与姜王共同选择的,把燕军大营设在苍山上有两个好处:一则穿过苍山便能抵达宁国幽州,真要开战燕军可以迅速抢占幽州重镇;二则苍山上树林茂密,可以作为遮蔽之物,燕军驻扎在此,短期内宁国不会发现。

    “你先率军过去驻扎,不要轻举妄动,我在苍榆城处置好一些事,尽快过去与你会合。”聂星痕如是命道。

    “真要这么快就开战?”明尘远仍旧感到不安。

    “粮草有限,将士们的精力也有限,耗得太久会打击士气。”聂星痕心意已决。

    “话虽如此,可会不会太草率了?我们根本没有摸清宁国的底细!”

    聂星痕闻言思虑片刻:“你稍等。”

    言罢他径直转去内室,取了一幅卷轴出来。他当着明尘远的面将卷轴展开,但见其上绘着无数曲折的线条,虚虚实实,还标注了无数奇形怪状的图案,正是《鬼谷子兵法》中的兵家符号。

    明尘远大感意外,指着那卷轴问道:“这是……?”

    “这是另一半山川河流布防图。”聂星痕按捺下激动之意,“这就是我急着对宁国开战的缘由。”

    明尘远显然震惊过了头,表情又惊又疑又喜,连忙追问:“哪儿来的?”

    聂星痕遂将得到这半张布防图的缘由讲了一遍:“微浓当初给我的半张布防图,只有燕、姜两国,我便将那图带来姜国,试图增加和谈的筹码。谁料姜王看到之后,便拿出这半张图与我比对。”

    明尘远听得摸不着头脑:“可是郡主不是说,那半张图已经被云辰拿走了吗?”

    “我也不明白,只听姜王说,他是在楚瑶的遗物之中找到这幅卷轴的,虽看不懂,但觉得此物至关重要,便妥善保存至今。”聂星痕如实言道,“我仔细对比过,至少楚地的地形防布全都是真的。”

    聂星痕顿了顿,又道:“正因姜王手里有这另外半张布防图,他才临时增加了谈判条件,否则和谈不会进展得如此缓慢,我更不会答应他不在姜国境内开战。”

    “这会不会是个陷阱?”明尘远觉得其中必有陷阱,“难道是楚瑶生前故意留下半张假图,想引咱们上钩?”

    “可她怎能料到姜王会把图收藏起来?她又如何得知,这半张图最终会落到我手中?”聂星痕提出疑问。

    “她临死前赌了一把?”明尘远猜测道。

    “是有这个可能,”聂星痕顺势分析,“也有可能是云辰得到布防图之后,为了以防万一,留了一份副本给她。”

    “那楚瑶自尽之前,就应该把这副本毁了才对啊!”明尘远提出异议。

    聂星痕没再答话,将两张布防图放在一起比对:“很明显,姜王手中这张图很新,墨迹只有轻微褪色,至多不会超过三年,与楚瑶自尽的时间吻合。”

    “话虽如此,可我仍觉得不放心,”明尘远顾虑重重,“这图来得太蹊跷了。”

    “我知道,所以前段日子我派人去宁国查探了地形,”聂星痕指了指幽州和闵州两个地方,道,“至少这两处和图上画得一致,完全没有问题。”

    “另外两个州呢?”

    “还没有机会去查。”聂星痕蹙眉,“宁国加强了防守,尤其是几个重镇,探子根本进不去。”

    “也就是说,这张图上楚地、幽州、闵州全是对的,但富州、丰州还不能确定?”

    “对,”聂星痕盯着那半张布防图,修长的手指依次点过几处,“你看,宁国有一半的地形已被咱们掌握,我觉得可以赌一局。”

    “难怪您急着开战。”明尘远终于明白过来,“那微臣明日就率军启程了。”

    聂星痕“嗯”了一声,又慎重叮嘱:“听说宁王已再次重用云辰,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其实关于云辰被再次重用,其中还有一段内情。一年多前,原澈进宫告状,一口咬定王拓是祁湛派来的奸细,宁王因而大怒,彻查宫中内侍。这件事最终成为了一场祸及朝廷、世家的大清洗。

    这场大清洗足足持续了半年多,波及了后宫、朝堂、民间,几乎要动摇宁国的根基。一些迂腐的、位高权重的老臣也未能幸免,不是被抄家就是被罢官,最轻的也是令其致仕。一时间,人人都道宁王老糊涂了,御史们甚至哭天抢地喊着“国要亡矣”。

    这件事中,最冤屈的当数祁湛,他刚刚掌权没两个月,便又被宁王踹了下来;最惊讶的要数原澈,他原本只想对付祁湛,却未料到最后祸延朝堂,引起了宁王无休止的怀疑和杀戮;最乐见其成的是云辰,他笑看宁国乱成一潭浑水,人心惶惶。他借此机会,派人寻到了青鸾、火凤所隐藏的宝藏。

    然而与此同时,燕国却有消息传来,说是摄政王聂星痕已秘密前往姜国,旨在与姜王和谈,促成燕、姜两国百世修好。这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雳,劈醒了宁王混沌的头脑,使他终于清醒过来。

    云辰就在此时趁乱出手,派了一小队人马去找宝藏,悄悄运回不少金银财宝,然后主动出面替受冤的朝臣们说话,安抚世家,又进宫与宁王密谈。

    宁王正愁要如何结束这场清洗,以最快的时间稳定人心,云辰此举正合了宁王的心意。最终,云辰被委以重任,以强有力的姿态重新杀入朝堂,强势终结了这一场浩浩荡荡的劫难,稳住了宁国的根基。

    一时之间,朝堂上下无人不感激离侯,史官们对此举评价尤为之高,时称“离侯还朝”。

    对于云辰被重新重用一事,大多数人持一个庆幸的态度,而祁湛与原澈这般知道其真实身份的人,更加明白宁王的用意——云辰是楚王室之人,此刻起用他,摆明是要对付聂星痕。

    对于云辰重新得势的事,原澈暂时持支持态度,毕竟因着王拓之事,他与云辰已达成联盟,要共同对付祁湛。

    而祁湛则因王拓之死被牵连,不仅落下戕害手足的罪名,还被宁王大加怀疑。幸而宁、燕两国即将开战,让他看出了一点希望,他趁机向宁王请缨作战,以求扳回一局。

    不想有人比他更早一步,原澈也来请战。

    两个孙子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想以战绩来赢得威望,丹墀上的宁王思索良久,却将两人一并拒绝了:“这一战,孤打算派云辰督军,你们两个都不要轻举妄动。”

    原澈一听这话,忙道:“您派云辰督军是对的,他必不会对燕军手下留情,可孙儿是要请缨作战,与云辰督军并不冲突啊!”

    宁王沉声回道:“聂星痕素有‘燕国战神’之称,当年云辰的兄长楚璃都败在了他手上,你们可有法子赢过他?”

    原澈一听“楚璃”二字,心里便泛起阵阵酸意,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亡国太子,楚国弹丸之地,他能有多大能耐?想必也是徒有虚名。”

    宁王沉默一瞬,反问道:“你们都见识过云辰的手段,据说云辰的才能在其兄长之下。”

    原澈被这话噎了片刻,仍旧不服气:“也许楚璃是有治国之才,但他领兵之能太差!”

    “如今你就不服气,一旦上了战场,你领军,云辰督军,你们两个还不得闹翻天?”宁王看得通透。

    原澈一时竟无法反驳。

    祁湛在旁听了半晌,适时问道:“王祖父,为何非要让云辰督军?就算他与燕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您焉知他会尽全力帮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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