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狭路相逢,兵不厌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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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祁湛秘密起程前往幽州,奉宁王之命去打探聂星痕的情况。由于幽州已经被燕军占据,饶是他身手绝佳,混进来也费了不少功夫。

    而聂星痕人在燕军大营,身边又有重兵把守,祁湛深知,单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于是,他决定借助墨门的力量。

    墨门总舵位于幽州境内,建在泰烟山下的海岛之中,位置偏僻隐蔽,易守难攻,尚未受到燕军波及。因此,祁湛并不担心墨门的安危,且他自信于门人的身手,也相信聂星痕短期内不会来找墨门的麻烦,因小失大。

    时隔经年,再次回到墨门,祁湛感慨万千。入岛的方法没有改变,总舵依旧伫立于海下。只是门中又多了不少生面孔,而与他同批出师的杀手,如今活着的已不到百人。

    听说祁湛回来,门人们大多态度冷淡,并无趋炎附势之心。而门主祁连城因患有痨症,身体每况愈下,眼下正在闭关,门中大小事务,都交由他的亲传弟子和璎珞共同主理。

    祁湛去见了璎珞。

    五年前,她追随祁湛前往黎都,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落得一身情伤回来。此后,她便不再做杀手,改为协助门主打理门中琐事,如今野性与戾气尽散,气质也越发冷清。

    时隔五年再见,两人心头皆是万般滋味。彼此相对半晌,终究是祁湛先开了口:“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多谢王孙殿下关心,民女很好,”璎珞态度冷淡,“门主正在闭关修养,不知您突然前来,有何要事?”

    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令祁湛颇不是滋味:“璎珞……我们大可不必如此说话。”

    璎珞面色如常:“如今您身份不同,民女不敢逾越。”

    祁湛蹙眉:“你还在怪我。”

    “怪你什么?”

    “怪我当初隐瞒了真实身份。”

    璎珞沉默了,又突然轻笑一声:“是该怪你,你若早点告诉我你的身份,我必不会追着你去黎都。如今想想,当初我真是自不量力。”

    “璎珞,”祁湛欲言又止,“抱歉,是我耽误了你。”

    “并没有,”璎珞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门主没告诉你吗?我已经成亲了。”

    “成亲?!”祁湛无比震惊。

    “怎么?只许你成亲,不许我成亲?”璎珞故作轻松。

    祁湛连忙跑到她面前,难以置信地追问:“你和谁成亲了?什么时候?”

    “三年前,和门中一位师弟。”

    祁湛突然觉得心中一抽:“是谁?叫什么?”

    璎珞却没再回答,低下头去,面露黯然。

    祁湛见她如此,心中又是一轻:“你在骗我!”

    “没有,”璎珞整理好情绪,抬头看他,“我真的成过亲了。”

    祁湛打量她半晌,见她神色肃然不似说谎,心中竟觉得怅然若失。然后,这怅然渐渐扩大,变成了伤感,变成了心痛。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璎珞的陪伴,即便她后来不在自己身边,他也始终知道,有个女人在天涯海角惦记着自己。可如今他才知,那些青梅竹马的情分早已随风远去,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婚事,各自的前程。

    忽然间,祁湛有些羡慕那个男人,也许还有嫉妒。

    他试图平复情绪,用和缓的心情笑道:“那真是太好了,难怪我此次见你,觉得你丰腴了些。”

    璎珞回以一笑,意味不明。

    祁湛心中难受,只得勉强再笑:“你成婚怎么不告诉我?即便……即便我人回不来,礼还是要送的。”

    “心领了。”璎珞话语寥寥。

    祁湛强忍心痛:“对了,妹夫在哪儿?我也该见见他。”

    “你想见他?”璎珞面露抗拒之色。

    祁湛没看懂她的意思,强颜欢笑:“那是自然,我一直将你当作妹妹,如今妹妹出嫁,我怎能不叮嘱妹夫一番?”

    他说着将手伸入怀中,取出一枚羊脂玉佩,递给璎珞:“我此次出来得急,没有准备贺礼,这玉佩……是我常年戴在身上的,勉强充作贺礼吧。”

    璎珞没有拒绝,伸手接过,只觉那玉佩通体流白,触手生温,其上刻着“天命”二字,一看便不是凡品。她素手抚摸着,唏嘘道:“果然,一切都是天命。”

    祁湛默默看着,越发觉得心痛。他不会告诉她,那玉佩是他父亲昭仁太子的遗物,是历代储君获封时,由宁王赐下的信物之一。这些年他一直佩戴在身上,沐浴涤发也从不离身,无他,做个念想罢了。

    而今,他将这念想给了她,不算是冲动,更不是计划已久。只是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这么做,毕竟她值得。

    璎珞也没多做矫情,将玉佩握在手中:“这贺礼我收了,多谢。”

    祁湛略感一丝欣慰:“应该的。你还没告诉我,妹夫是谁?可配得上你?”

    “他很好,”璎珞握紧玉佩,“不过他不在这里。”

    祁湛以为璎珞的夫婿外出执行任务了,便道:“既已成婚,何必叫他再出去冒险,不如对舅舅说说,将他调回门中吧。”

    “此事不急。”璎珞说得含糊,转身拿起烛台,又道,“天色不早了,说正事吧,你回来做什么?”

    祁湛不想让璎珞牵扯进来,便道:“舅舅呢?我想和他说。”

    “门主正在闭关,我已经禀报过了,可他不想见人。”璎珞答道。

    祁湛知道舅舅是在生气,气自己做了五年的王太孙,对墨门不提拔反压制,还让宁王把宫中的眼线也找了出来。不过,舅舅虽不肯见他,却让璎珞出面,可见还是愿意帮他的。想到此处,祁湛便问道:“其他主事的师兄弟呢?”

    “你和我说就成了,”璎珞神色冷淡,“怎么?嫌我是个女人?”

    “不,不是,”祁湛别无他法,只得说出来意,“我想要一百人,随我走一趟燕军大营。”

    “你要杀聂星痕?”璎珞猜测。

    “不,只是暗中查探,绝不动手。”祁湛解释,“最近有传言说聂星痕受了重伤,王祖父不信,便派我去燕军大营一探虚实。你也知道,这种事我信不过别人,论武功、论计谋、论经验,我只信得过同门师兄弟。”

    璎珞听完这番话,没有立即答应,只道:“事关重大,我还须与另两位师兄商议。你先在此歇息一晚,我尽快给你答复。”

    当晚,祁湛留宿在了墨门,还住在从前的屋子里。他如今身份尊贵,璎珞便特意拨了一名老仆去侍奉他。那老仆年轻时也是墨门的杀手,后来年纪越大、伤势越多,便从一线的行当退了下来,留在门中养老。

    祁湛与那老仆本就认识,便仔细询问了璎珞成亲的前因后果。

    那老仆也没隐瞒,如实说了:“五年前,璎珞姑娘随您离开墨门,没过几个月又回来了,还说了您的真实身份。门中上下都很震惊,门主却说她擅自泄露门中机密,将她判了重罚。但后来……”

    此事祁湛也略微知情,当时璎珞得知他的身份,满是伤情地返回墨门,他出于关心,还曾让师兄弟们盯着璎珞,每隔三月汇报一次她的情况。据说她回来之后,舅舅怒她擅自离开,又泄露了他身为王太孙的身份,要对她加以重罚。

    但就在那时,他的母亲,即门主的妹妹突然重病弥留,璎珞尚未领罚,便被拨去侍奉母亲。再后来母亲去世,师叔冀凤致回来奔丧,也替璎珞求了情。于是,她的重罚便不了了之,门主索性让她去照顾受伤的师兄弟。再然后,他便不知情了。

    “再然后,璎珞姑娘便留在了内堂,专门照顾伤员。门中许多人都知道她对您……对您的心思,自然也都让着她。直至有一次,万丰外出执行任务,回来时受了重伤,璎珞姑娘照顾了他一整年。他伤好之后,便向门主求娶了璎珞姑娘。”老仆边回想边道。

    万丰此人,祁湛倒也熟悉,算是同辈之中的翘楚。他记得万丰比他还小几岁,应和璎珞年纪相仿,两人在一起倒也般配。

    祁湛想到此处,心思难免抑郁:“璎珞呢?她愿意嫁吗?”

    “自然愿意,两人是商量好了才告诉门主的。”

    祁湛心中一抽,又问:“那万师弟现在人在何处?两人……可还美满?”

    这个问题,老仆没有回答。

    祁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确信:“万师弟他……他不会是……”

    老仆点了点头,叹气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竟然死了!祁湛一时语塞。

    只是,万丰怎么会死?璎珞当时该有多悲痛?祁湛有许多问题要问,然而出口却是:“万师弟……可留下骨血?”

    老仆摇了摇头:“他们根本就没圆房,哪里来的骨血。”

    没圆房?祁湛倏然起身:“究竟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老仆见瞒不住了,索性全都说了:“其实这桩婚事,门主初始并不同意,但拗不过璎珞姑娘的意思,还是答应了。按门主的意思,他们的婚宴一切从简,两人便摆了几桌筵席,请门中上下喝了杯喜酒。”

    “但就在成亲当晚,门中出了叛徒,想趁着婚宴之际刺杀门主。”老仆说到此处,渐渐面露悲色,“当时万丰和璎珞姑娘正在向门主敬酒,几个叛徒突然杀过来……误将万丰刺死了。”

    误将万丰刺死了……老仆寥寥几句话,让祁湛觉得惊心又痛心。他几乎能想象到当晚的情景,想象到璎珞经历的大喜与大悲,想象到婚宴上的刀光剑影。

    难怪舅舅会让璎珞掌管墨门大权,难怪她性情大变……原来如此。祁湛缓缓合上双目,任由悲伤浸透心房。

    是他辜负了她,害她到了这个地步。倘若当年他勇敢一点,坚持一点,将她留在黎都……也许,他们今天会有不同的结局。

    “你下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祁湛最后说道。

    “是。”老仆没有多问,转身离开,然而刚推开房门,险些与璎珞撞了个满怀。

    幸好老仆有功夫在身,稳稳站定,不禁叹道:“姑娘这身子骨越发结实了。”

    璎珞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臂:“温伯说笑了,你比我结实。”

    老仆不禁笑出声来,转头又看了一眼祁湛,道:“我正要告退,你们慢聊。”

    璎珞点了点头,目送老仆离去才走进祁湛的房间,说道:“我方才和几位师兄商量过,你……”

    她话还没说完,忽被热吻堵住了嘴唇。那吻很轻很柔,渐渐加重,终至忘我。璎珞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立即挣扎,却被祁湛紧紧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他吻了她很久才放开手,璎珞立即一掌打在他脸上:“祁湛,你做什么?”她抚上自己微肿的嘴唇,厉声喝问。

    祁湛牢牢地捉住她的两只手,再次将她拉入怀中,喑哑着道:“璎珞,对不起……”

    璎珞明白过来他话中之意,也不再挣扎,自嘲地笑了:“你在可怜我?”

    “不是。”祁湛紧紧拥着她,“其实自你离开后,我一直在后悔。”

    璎珞僵直了身子,无言以对。

    祁湛闻着她发丝的香气,深深嗅着那久违的味道,似是无比满足:“这些年来,王祖父不断催我生子……可是我一看到我那位妻子,便会想起你……我总是想着,若你在我身边,也许……”

    “太晚了。”璎珞似乎无动于衷。

    三个字,令祁湛心痛难当。他死死地搂着璎珞,唯恐一不留神,她便会从他怀中消失:“方才你说你已经嫁人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多嫉妒……可听到他的死讯……”

    祁湛停顿片刻:“虽然这么说很无耻,但我很庆幸。”

    “庆幸什么?”璎珞眼眶渐渐的泛红。

    “庆幸一切还来得及。”祁湛看着她,无比诚恳地道,“以前是我太自私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便一再拒绝你。现在我才知道,我错得多离谱。”

    “璎珞,再给我一次机会,”祁湛替她拭去即将掉落的眼泪,认真地说,“我不想在王宫里孤独终老,我想你陪着我,行吗?”

    “你再说一次。”璎珞泪眼蒙眬地看着他。

    “我想你永远陪着我。”祁湛重复道。

    “你真的不是可怜我?”

    “不是可怜,是真心。”

    是真心……璎珞终于还是流下了眼泪,为这迟来的一颗真心。

    从前是她爱得太早,他懵懂拒绝;如今她想要抽身,他却执着挽留。他们之间谁都没有错,只是错过了时光。

    也许如今,才是最好的时光。

    同一晚,燕军大营。

    幽州府一战,聂星痕被微浓下药迷昏,醒来后便听说她已领军从正面进攻,但也给他留下了两万人马。他立即明白,微浓是想从正面吸引云辰和原澈的注意力,好让这两万人马从西门突袭。于是,他清醒之后拖着乏力的身躯,亲自率军穿越了泰烟山捷径,攻入幽州府。

    只可惜他纵万分小心,还是中了一箭,伤在腰部。其实他有铠甲在身,伤势并不严重,但因为中了连阔的蛊毒,伤口流血不止,再加上微浓的药效刚过,攻城又耗费了体力,这才导致昏迷过去,一睡就是五天。

    岂料刚一醒来,便听说微浓被宁军带走,下落不明。幸而将士们当时看得清明,知道微浓是被云辰和原澈掳走,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他当即便修书一封送给宁王,愿以一万宁军俘虏交换微浓平安回归,可宁王尚没有任何回应。

    为了巩固胜利成果,聂星痕又做出决定,将燕军大营移师幽州府城外,并修书告知明尘远。在捷报传来的当晚,明尘远已按捺不住拔营赶路,十天后便与聂星痕的人马顺利会师,直叹当初的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十五万。

    此后,明尘远忙着收敛将士们的尸骸,还要监视宁军俘虏,忙得脚不沾地。直至今日,他才有空关心一下聂星痕的身子,以及商议下一步作战计划。

    此时此刻,两人就在帐中,看着聂星逸亲笔写来的书信。

    “楚地起义真会挑日子,一定是云辰的诡计!”明尘远笃定地道,神色恨恨。

    聂星痕腰部的伤势虽已遏制,但生肌很慢,故而虚弱无比。他捏着奏报看了半晌,冷静地分析:“云辰是有备而来,起义绝不是一蹴而就,此事他至少准备半年了。”

    “呵呵!看来他早就等着咱们与宁国打起来。”明尘远嗤笑一声,又道,“不过微臣觉得很奇怪,遇上这等事,聂星逸为何不派兵镇压,好端端的搞什么和谈?”

    “不,这是聂星逸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聂星痕如是评价。

    “怎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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