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峰回路转,节外生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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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浓没再多言,径直迈入寝殿。她将一头丰盈漆黑的长发绑紧成一个发髻,看着寝殿里一套套繁复华丽的宫装,无言冷嘲。满目的袆衣、鞠衣各式各样,将她塑造成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燕国王后,但她知道,她内心并不认同这个称号。

    换了一身紧袖紧腿的大红色马术服,她取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锦盒,峨眉刺的璀璨光华冲入眼眸,竟略微显得刺目。但幸好,她对它们并不生疏。微浓将峨眉刺握在手中掂量了几下,那种熟悉、默契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知道这才是她最称手的兵器,更甚于惊鸿剑。

    她就握着这双峨眉刺走出了寝殿,对侍卫们道:“走吧!”

    侍卫们见她换了身马术服,又拿着一双峨眉刺,心下迟疑着没有多问。直至一行人走到龙乾宫门外,其中一人才礼道:“王后娘娘,面圣不得携带兵器。”

    “这是兵器吗?”微浓面无表情地道,“这是本宫与王上成婚那日,敬侯殿下送来的贺礼。前几日,王上一直念叨着要找出来,今日本宫特意送来供王上把玩。怎么,不可以?”

    这番话听起来毫无疏漏之处,微浓气势又足,看似十分可信。然而他们毕竟是聂星逸的贴身侍卫,也没有那么容易糊弄,领头的侍卫便道:“王后娘娘恕罪,卑职须得去向王上禀报。”

    微浓淡淡一笑:“去吧!”她相信聂星逸必定会让她将峨眉刺带进去的。

    不出她所料,那侍卫出来之后立刻转变了态度,连连朝她赔罪,又道:“娘娘,王上有请。”

    微浓没再多言,抬步入内。

    魏连翩居然也在。

    细算时日,她的身孕也该有五个月了,从前那纤细的身段终于丰盈圆润起来,腹部高高隆起,唯独那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如从前,令人又怜又爱。

    “臣妾见过王后娘娘。”魏连翩率先行礼。

    “魏昭仪有孕在身,这些虚礼能免则免吧!”微浓与她客套了一句,这才慢悠悠地看向聂星逸,“见过王上。”

    聂星逸从她踏入龙乾宫开始,俊颜便是微沉,目光落在她的装束和一双峨眉刺上,更是冷如寒冰,反而笑问:“王后方才就是这身打扮去祭奠永安侯的?”

    “不是。”微浓转了转手中的峨眉刺,“臣妾这身装扮,是专程为了王上而穿的。”

    “哦?”聂星逸凤目微眯。

    “您不是一直想看臣妾使一次峨眉刺吗?不知您今日可有兴致?”微浓似笑非笑。

    聂星逸目中疑惑更浓:“你想与孤切磋?”

    “正是。”微浓继续笑言,“倘若臣妾赢了王上,还望您不要追究臣妾擅自出宫之罪。”

    “你也知道自己犯了罪?”聂星逸冷哼一声,抬手揽住魏连翩的腰肢,唇畔随即勾起一丝戏谑,“既然知道错了,不如你来段峨眉刺舞,若是魏昭仪喜欢看,孤就不追究你的罪责了,如何?”

    这真是莫大的侮辱!魏连翩听了这话,都觉得聂星逸实在太过分了!御前献舞,这是教坊舞姬该做的事,怎能让堂堂王后来做!

    退一万步而言,若是夫妻两人的闺房之趣也就罢了,偏偏还让她这个昭仪在旁观赏,这岂不是故意让王后难堪?魏连翩猜测微浓必定会恼羞成怒,便也做好了安抚劝和的准备。

    岂料,微浓只是随意地一笑,浑不在意地道了句:“好。”

    这下子聂星逸反倒不高兴了。他原本是想要激怒微浓,但对方却没有丝毫难堪之意,反而欣然接受他的折辱,令他余下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这边厢微浓仿佛浑然未觉,施施然走到殿中央,还不忘整了整袖口。然后她轻飘飘地扫了魏连翩一眼,看似随意,却又像是警告。

    不知为何,魏连翩总觉得这一眼之中,似含有千言万语,令她忍不住心惊胆战。出于女人的直觉,也出于对微浓的了解,她红着脸挣脱开聂星逸的怀抱,故作羞涩地表示抗拒,往聂星逸旁边站了一站。

    聂星逸心情愉悦地笑了笑,看向微浓:“王后还等什么,开始吧?”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飞来。聂星逸躲避不及,只听“叮”的一声,伴随着头顶刺痛和一缕断发,他的金冠已被峨眉刺打了下来。

    “贱人!”聂星逸大喊出声,挟裹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愤怒。

    然而下一刻,一道绿光再次朝着他的面门飞来,他向右一躲,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下。这一推,使他成功躲开了致命一击,左颊却被擦破,是那支青鸾与他擦面而过,钉在了他身后的朱色殿墙之上。

    聂星逸异常惊怒,拾起桌上的砚台便往微浓身上砸去。奈何对方早有准备,轻盈地一跃而起,轻轻松松躲过一劫。

    聂星逸披头散发地瞪着微浓,一句“来人”已到口边,却被魏连翩抢先一步按住手臂:“王上!不可!”

    聂星逸本欲狠狠甩开她,劲头用到一半,突然想起她是有孕之人,忙又卸下力道。可饶是如此,魏连翩还是被推得趔趄两步,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

    “王上!不能唤人!”魏连翩不顾自己的身子,急切劝道,“一旦被太后知晓,这就是死罪啊!”

    聂星逸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拍着桌案大喝:“来人!来人!”

    侍卫们立刻破门而入,瞧见聂星逸披头散发地站在丹墀下,面颊带伤,长发被削,金冠滚落,神色狼狈。他身后的墙上还钉着一支绿色的峨眉刺,而另一支红色的正落在他脚边。

    王后暮微浓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额上沁出的香汗与混乱的呼吸,无不昭示着方才她做了什么。更何况,所有的侍卫都亲眼看到,她带着那双峨眉刺进了龙乾宫。

    谋杀王上可不是小罪,尤其凶犯还是王后!侍卫们大惊之下,竟无一人敢上前抓住微浓。

    微浓面上还带着未散的杀意。聂星逸与她对视,怒而喝问:“你发什么疯?!”

    微浓却不应他,转而看向魏连翩,面上带着无声的斥责。

    众目睽睽之下,魏连翩也不敢给她使眼色,只能哀求地看向聂星逸:“王上!王后代您去祭悼永安侯,难道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您知道的,宫里头……以前有过……”

    聂星逸明白魏连翩话中的意思,盯着微浓看了半晌,才终于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咬牙说道:“孤做寿在即,宁国会派贺使前来,待此事了结,再与你清算!”

    言罢,他缓缓合上双眸,沉声命道:“王后被巫蛊附身乃至精神失常,暂于凤朝宫内将养。着大理寺彻查此案,三日内必须查出施蛊之人!”

    “是!”侍卫们不敢耽搁,连忙钳制住微浓,欲将她带出龙乾宫。微浓则一直盯着魏连翩,那目光像是在问她: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要救聂星逸?

    魏连翩不敢回看过去,一直垂眸装作瑟瑟发抖的模样,直至微浓被带走,她才用绢帕去擦拭聂星逸面颊上的伤口:“王上,您流血了,臣妾命人去传御医。”

    聂星逸余怒未消,摆手阻止她,暴躁地拂落一桌子笔墨纸砚,对进来服侍的宫人呵斥:“都滚出去!滚出去!”

    “王上,”魏连翩盈盈垂泪,“您别这样,王后她定有苦衷。”

    “有什么苦衷?”聂星逸一下子瘫坐在龙椅之上,胸前不断起伏。半晌,他才抬手为魏连翩拭去泪痕,“方才是你推了孤一把,孤才能逃过一劫。”

    魏连翩抽噎着道:“臣妾本想以身相救,又顾念着腹中孩儿,情急之下只得出此下策,还望王上莫要怪罪。”

    “怎会?你做得很好。”聂星逸目中浮起怜爱之意,抚摩着她的脸颊,苦笑着摇头,“我早该杀了她!翩翩,你说我如今该怎么做?”

    “王上,”魏连翩连忙劝道,“王后娘娘心结未解,又是个执拗的性子,很容易便走入死胡同。您若不嫌臣妾嘴笨,臣妾愿去劝劝王后,为您分忧。”

    “还有什么好劝的?”聂星逸指着地上的峨眉刺,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妻子,我的王后,她竟然要杀我!”

    “王后娘娘是对您的误解太深。臣妾自问与她处得不错,您就让臣妾去试试吧!也许,臣妾能解开她的心结呢!”

    “我怕她会伤了你和孩子。”聂星逸执意不肯。

    魏连翩连连摇头:“不会的!王后娘娘不是那种人。再说,有腹中孩儿保佑臣妾,臣妾定会安然无恙。”

    见魏连翩坚持,聂星逸也没再拒绝,抬手抚摩着她圆润的小腹,无比感叹:“翩翩,你真是我的福星!若是有朝一日,你也像王后这般待我,我一定无法接受。”

    魏连翩勉强笑了笑:“王上多虑了……快传御医吧!”

    两个时辰后,魏连翩来到凤朝宫。宫内、宫外布满了禁卫军,就连她前来探视,也得过了重重关卡才能入内。

    殿里只有微浓一人,外头却围得像铁桶一样,真正是个华丽的囚笼。而微浓连衣裳都没换,就靠在偏殿的榻上,见魏连翩进来,她只淡淡道了句:“抱歉,扰了你和孩子。”

    魏连翩顺势抚摩自己的小腹,垂眸叹道:“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你到底是谁的人?”微浓疑惑地问。

    魏连翩轻轻合上双眸,往事渐渐浮现在她眼前:“我本是明府家奴,十二岁以前,一直在二公子身边当差。后来我被相爷选中,送去教坊学艺,因缘际会之下,我被太子带回了东宫。”

    “我去教坊用的是新户籍,因此他一直不知我出身明氏。后来明良娣进了东宫,我便与她互相照应。”魏连翩跳过了细枝末节,直接说道,“直至明氏落败,明良娣与我有了龃龉,我才改投二公子的。”

    “既然是明尘远的人,你为何要救聂星逸?”微浓面色沉冷。

    “我不是救他,而是救您。一旦您刺中王上要害,无论他是生是死,赫连璧月都不会放过您的。”魏连翩分析利弊。

    “我愿以命抵命。”微浓冷硬地回绝了她的好意。

    魏连翩只好解释道:“您愿意,但敬侯殿下不会愿意。殿下及二公子万事以您的安全为上,倘若方才您刺中王上,想必殿下还没得到消息,您就已经被赫连璧月发落了。”

    她见微浓没有回应,忙又低声说道:“这种事情,自有男人们代劳,您何苦搭上自己?好在事情已经压了下来,不出三日,大理寺便会结案,您以后……莫要冲动为之了。”

    “不是冲动。”微浓面上流露出视死如归之意,“我想了很久,我早就该死了,活着不过是想守护一些人。既然守护不了,我索性杀了那刽子手,同归于尽也是好的。”

    “那您是否想过,您这样做会给别人带来更多麻烦!您想守护的人,或许会被迁怒了呢?”魏连翩耐心劝解。

    微浓笑了:“如今楚王子嗣只剩下楚琮一人,聂星逸若是赶尽杀绝,他会留下什么名声?楚地百姓岂能善罢甘休?”她顿了顿,敛去笑意,“再者言,不是还有聂星痕吗?我若死了,他必定会践行诺言保护他们。这罪孽本就因他而起,是他欠我的。”

    魏连翩原本不想说太多,可见微浓如此执拗,只好走上前去,对她泄露天机:“其实殿下已经开始筹备了,您既然说了要袖手旁观,便不要再过问此事了。这个仇,殿下会替您报的。”

    微浓心中一动,张口欲问,瞧见魏连翩摇了摇头,才终于忍住,只问她:“你真舍得?我看聂星逸待你不错。”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呢。”魏连翩笑了笑,“也许,我真会为了腹中胎儿倒戈也未可知。”

    微浓自嘲地摊了摊手:“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了,你临盆在即,我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去。”

    “所以妾身才说,您是有福之人。”魏连翩握住她的手,“宁国使者即将抵达京州城,一则恭贺王上即位,二则为王上做寿。这等涉及两国邦交的重要场合,您身为王后岂能不露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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