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凰途-柳暗花明,疑是故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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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暮霭沉沉,不同于微浓园子里的清冷黯淡,隔壁的云府华灯初上,亮起一片光影。转眼间,云潇已搬到建章坊半个月了,但云辰仍无音信。他不在,微浓也仿佛失去了动力,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我说,自从云府搬到隔壁,你很久没出过门了啊!”璎珞摸了摸鼻子,笑着调侃,“我以为我对祁湛足够执着了,没想到你对云辰更执着!”

    面对调侃,微浓没什么反应,依旧无精打采。

    璎珞亦是长吁短叹一阵,又开始抱怨祁湛神出鬼没、冷血无情云云。抱怨了半晌,她不知怎的来了精神,拉着微浓道:“对了,这几日城内有荷花灯会,这个时辰正好去看灯!”

    微浓见她兴致高昂,也不忍拂了她的意:“好吧!咱们都去散散心。”

    黎都城内有条河,名曰相思河,每到夏季夜间,便有无数河灯漂散其上,成就了不少美满姻缘,也见证了许多痴男怨女。

    微浓和璎珞刚走到相思河畔,便被河中的一盏盏荷花灯迷住了眼,不禁赞叹这道缱绻风景。

    河岸上卖灯的小贩见是两位年轻姑娘,很会说话:“姑娘,来买两盏灯吧!写上心上人的名字,顺着河水送出去,就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若是没有心上人呢?”璎珞来了兴趣。

    小贩嘿嘿地笑起来:“可以买许愿灯,让老天爷保佑您找到一位如意郎君。”

    其实卖灯的商贩有许多,可眼前这人嘴巴最甜,璎珞有些动摇了,掏出银子道:“给我两盏灯。”

    小贩欢天喜地接过银子,挑了两盏最大的荷花灯递给璎珞。璎珞又分给微浓一盏,笑道:“许个愿吧。”

    “我不信这个。”微浓笑着推拒。

    “姑娘,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小贩尽职尽责地劝道,“这是黎都的传统,一到夏季便放河灯,从古至今不知成全了多少有情人,很灵验的!”

    璎珞也在一旁怂恿:“写吧写吧!”

    微浓终是被劝动了,接过荷花灯,提笔写下一个“璃”字。璎珞也在旁执笔写下“祁湛”二字。

    两人一同走到河边,先后将灯放入水中,看着它们顺流直下,融入那成百上千的河灯里,再也分不清彼此。

    放完了灯,赏完了夜景,微浓与璎珞打马而回,路上又吃了夜宵,一不留神便耽搁了时辰,待回到建章坊时,亥时已过。坊内开始宵禁,两人被堵在坊外,接受官兵的盘查和训斥。

    恰在此时,一辆朴素的马车经过,也被官兵拦了下来。车夫立即递上文牒,道:“我家大人奉命出城办事,今夜方才回城,速请放行。”

    领头官兵接过文牒看了一眼,立刻赔笑道:“原来是离侯大人回来了,卑职得罪。”

    “无妨。”修长的手指掀开车帘,云辰清俊的面容显露出来。月色柔辉,灯火阑珊,都映在他的侧脸之上,氤氲出他芝兰玉树的天人之姿。

    微浓握住缰绳的手猛地一紧,呆立在原地。

    此时云辰也看到了她和璎珞,猜到两人是误了宵禁的时辰,便对官兵道:“她们是我府上的人,放行吧!”

    “是!”官兵们赔着笑脸,示意两人通行。

    云辰出城半月,轻车简从,随从的侍卫也是寥寥。微浓、璎珞只得跟在他的马车之后假装下人,一路尾随到云府门前。

    马车停下,车夫和侍卫忙着搬行李,云辰独自走下车辇。想是长途跋涉,他的脸上有些劳倦之色,对微浓和璎珞道:“方才委屈两位姑娘了,你们也住在建章坊吗?”

    璎珞抢先回道:“我们住你隔壁,三月份就搬进来了。”

    “这么巧。”云辰有些讶然,“二位是王孙殿下的……”

    “什么王孙殿下?”微浓立刻打断,唯恐他把鹿苑那日的事说出来,让璎珞发现祁湛的身份。

    云辰也是反应极快,当即改口:“是我认错人了,姑娘莫怪。”

    他说话时,浅浅的桂香随风袭来,令微浓一阵恍惚。她想起了楚璃的云台宫遍植桂树,每年中秋时节,她都会在庭中采摘香桂,为楚璃熏衣。

    微浓越想越是失神,不知该说些什么,云辰见她如此,又笑:“既是邻居,以后就请两位姑娘多关照了。”

    言罢,他朝微浓拱手行礼:“时辰不早了,就此别过。”

    今夜到底是承了他的情,微浓斟酌着想要道声谢,正待开口,却见马车里又伸出一只玉手,在月色辉映下,广袖翩翩,皓腕葱白。再看云辰,他已经伸出右手,面目温柔地将车中美人扶了下来。

    云府门前灯影缭绕,清清楚楚地照见那个美人手中,拈着一只硕大的荷花灯。

    微浓心头霎时一沉,酸楚之意翻涌上来。明明知道他不是楚璃,她却还是迷失了自我。

    云辰似也感应到了她的视线,目光回望过来,颔首浅笑。那意思像是在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继而,他揽过美人的纤腰,径直走入云府大门,没再多看微浓一眼。

    夜风袭来,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桂香,牵动了微浓的种种回忆。她望着云府廊檐下的灯火,心头翻涌,滋味苦涩。

    璎珞见她如此伤痛,终是不忍,叹了口气:“别看了。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就是了。”

    当天晚上,那美人夜宿在云辰房中,直到翌日清晨才离去。璎珞偷偷翻墙去打探消息,听说云潇大闹了一场,还嚷嚷着要搬回原来的地方住。

    云辰同意了。

    被烧毁的云府以不可估量的速度开始修缮,不过一个月,已奇迹般地修缮完毕。云潇张罗着下人收拾行囊,计划六月初一搬离建章坊,搬回原址居住。

    而这一切,微浓充耳不闻,她正在闭关练习,打算夜探云府。这一个月里,璎珞将夜行的技巧倾囊传授,如何藏身、如何避开守卫、如何攀上房梁……就连墨门的独家兵器——翻墙所用的飞虎爪,她也破例教给了微浓。

    其间,璎珞数次夜入云府,熟悉了地形,摸清了护卫换班的时间。眼看六月初一云辰即将搬离,两人再也无法耽搁,决定行动起来。

    五月三十,夜色已沉,微浓和璎珞来到云府后门,换装、蒙面,一气呵成。璎珞袖中藏着武器峨眉刺,微浓腰上则缠着惊鸿剑。

    因着搬迁之故,云府上下乱糟糟的,园子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包裹、摆设、盆栽。两人在后园里观察片刻,趁着护院换班的时机,直奔书房而去。

    这是微浓的主意,她记得从前在云台宫,楚璃就惯于在书房处置公务。倘若云辰真是楚璃,必定会保留这个习惯,也许她能在书房里查到蛛丝马迹。

    按理而言,这个时辰,书房里必定无人了。可出乎微浓的意料,当她们摸到书房时,屋内却依然灯火通明。微浓戳破一层窗户纸,隐在暗处偷偷望去,见云辰正对着桌案兀自出神。

    他的表情很难言,似哀伤又似庆幸。良久,那清澈的目光中忽然泛起一丝涟漪,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从桌案上拿起一幅卷轴,迎着烛火展开,只可惜微浓看不到卷轴正面,不晓得卷轴上是什么内容,不过她有一种感觉,那幅卷轴对云辰很重要。

    然而他的下一个动作,却令她大吃一惊——他将卷轴卷起来,放在烛台上烧了!火舌缓缓舔舐着卷轴,像往事一般烧成灰烬,纸灰渐起,散落一室伤感的情绪。

    云辰看着满满一桌纸灰,勾起一抹晦暗的笑,随即熄灭烛火,离开了书房。璎珞见他走远,才附耳对微浓道:“他应该是去睡觉了。”

    微浓在心里盘算着,道:“你跟上他,不要打草惊蛇;我去书房看看,一会儿去找你。”

    璎珞点了点头,将一枚追踪用的吹笛给了她:“你当心。”

    璎珞出身墨门,见识过许多特殊用途的器具,好比追踪粉。只要在身上撒了这种粉末,无论走到何处,都会留下痕迹,用吹笛在地上轻轻一吹,便能看到夜光色的痕迹。但若是不用吹笛,追踪粉便会混在尘土之中,毫不起眼。

    来云府之前,两人都在身上涂了这种粉末,一则防止彼此走失;二是若出了意外,祁湛也能及时追踪到线索。正因如此,两人可以放心地分头行动,不怕遗失行踪。

    璎珞跟随云辰走后,微浓摸进了书房,所幸廊下点着一排灯笼,借着余光能够清晰视物。微浓摸到书案上,看到一堆纸灰,粗略一翻,发现卷轴的一角纸片没有被烧毁,纸张依稀泛黄,想是年代久远。

    微浓端详纸片半晌,并未看出什么玄机,又翻了翻云辰写过的奏疏、书信,仍旧看不出什么异常。云辰的字迹与楚璃的不同,喜好也不同,书柜上一排排书籍,多是奇门玄学,也没有任何机关。

    微浓懊丧地一跺脚,正要离开书房时,突然迟疑一瞬,向桌案上的文房四宝摸去。这一摸,还真有所收获!她在镇纸下摸到了两张小字条。

    微浓连忙就着月色看去,赫然发现这两张字条她很眼熟,正是放灯那日,她和璎珞放在荷花灯里的。一张字条上工工整整写着“璃”字,另一张写着“祁湛”二字。

    微浓回想那晚的情景,她与璎珞赏完河灯,回到建章坊时正赶上宵禁,而云辰恰好携美而归,美人手里还拿着一只荷花灯。

    这是否证明,云辰对她早有关注?他那晚跟踪了她们?他和那美人只是逢场作戏?想到此处,微浓心中滋味难辨,转念又想起时间紧迫,便将字条放回原位,悄悄地离开书房,用吹笛追踪璎珞去了。

    诚如璎珞所料,云辰方才是回房就寝,微浓追踪而来,与璎珞在内舍院落会合。后者立即用手比画着,无声地问:“书房有何发现?”

    微浓摇了摇头。

    璎珞又指了指门内,悄悄道:“刚熄了灯。”随即她掏出一截迷香,窃笑起来。

    微浓看到那截只剩一半的迷香,立刻会意,朝她竖起大拇指。

    两人又在门外等了半晌,推算迷香应该起效了,璎珞便打了个手势:“你进去,我在这儿给你把风。”

    微浓点头,放轻脚步推门而入。为防意外,她先摸到了云辰榻前,确定他已陷入沉睡,才敢在屋子里继续摸索。

    可她刚走到屏风旁边,一个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冷冷窜入她耳中:“阁下不请自来,云某久候多时。”

    微浓足下一顿,立刻回首,只见云辰不知何时已从榻上坐了起来,单腿蜷起,左手置于膝盖之上,就如同一只窥伺猎物的猛兽,眸光犀利地盯着她看,唇畔还挂着一抹冷笑。

    微浓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当即躲入屏风后。她今夜穿着一袭夜行衣,又是蒙面,身影隐匿在暗处,云辰一时无从辨别她是男是女。趁着他还没认出自己,微浓在心里飞快地打着主意:

    是立即撤退,还是束手就擒,或者试试他的武功套路?

    今日既已打草惊蛇,往后再探可就困难了。电光石火间,微浓伸手出招,直奔云辰的左臂而去。

    云辰霎时从榻上跃起,身形一闪,出手接招。微浓用两只手,他则只用右手,饶是如此,微浓也无法攻破他的防线,甚至触碰不到他的衣角。

    越是如此,微浓越是着急,总想逼着他用左手还击。然而无论她如何奇袭,云辰的左手一直负在身后,分毫不露。这般拆了百余招,微浓明显处于下风,而就在此时,屋外也传来刀戟鸣响。

    是璎珞遇袭了!一刹那,微浓心头大乱,唯恐璎珞失手被杀,又恐她是杀手本能地伤及无辜,自断了后路。

    想到此处,微浓不再恋战,翻身欲冲出窗外与璎珞会合。可惜云辰根本不给她机会,既不痛下杀手,也不手下留情,招招式式控制严密,令她无从脱身。他更像是在玩一场追逐游戏,气定神闲地戏弄着猎物,想看对方自乱阵脚,自行认输。

    微浓被他挡了两道,再也支撑不住,灵机一动抽出腰间惊鸿剑,作势便往云辰的左臂上刺去。

    霎时,银辉闪烁,凌空而过,恍如流星划破夜色,室内乍然耀眼。

    云辰脸色骤变,猛地收手。微浓没想到他会停止攻击,可自己已经来不及收势,只得眼看着惊鸿剑柔韧弯折,生生刺向了他的左臂。

    “刺啦”一声,云辰单薄的寝衣被划开,左臂顷刻多了一道猩红的伤痕。他却站在原地不语不动,方才戏谑的、闲适的姿态消失无踪,只余两道难解的、复杂的目光,深深地盯着微浓。

    此情此景,微浓是止不住地欢喜,热泪已然湿润了眼眶。她很想对他说句什么,却不防他身形再动,幻影般掠过她面前,恍如一道白色闪电。

    下一刻,微浓只觉右手一麻,手中的惊鸿剑已被他生生夺去,悄无声息,迅猛无形。微浓惊讶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夺走她的剑。

    就在此时,屋外“啊”的一声呻吟传来,像是璎珞受了伤。微浓当即回神,顾不上多想,踩上桌案纵身一跃,破窗而出。

    只见璎珞正与十余名护院纠斗,以一敌十,早已体力不支,背上也多了两道伤痕。微浓立刻跳入打斗圈中,护住璎珞,当机立断:“你先走!”

    “不行。”璎珞断然拒绝。

    “我心里有谱!”微浓推她一把。

    璎珞迟疑一刻:“好。”顺手丢给微浓一根峨眉刺。

    微浓手头有了兵器,便也无所畏惧了,她为璎珞打着掩护,两人且战且退,眼看璎珞即将跳出重围,此时忽听一声喝止:“住手!”

    云辰披着一件白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色阴霾之极。

    微浓看着他,难忍心头激荡,她全然忘记此刻的危险,忘记自己正身陷重围之中。

    云辰也一直在看她,眸光渐渐冷冽,似蕴藏着巨大的怒意无处发泄,额上青筋显露。

    微浓见状很是心虚,想要扯开面巾自报身份。然而她的右手刚刚摸上面颊,云辰已抢先发话道:“异国细作潜入黎都,即刻捉拿此二人,交由大理寺审理!”

    等等!什么异国细作?微浓蒙了,看向璎珞,后者也是一脸迷茫。两人对看一眼,面面相觑。

    一个时辰后,两人被关进了大理寺监牢。璎珞的背伤并不严重,她也随身带了伤药,微浓为她上过药后,血已经止住。她奋战一场,体力不支,此刻已经睡下。

    而微浓自己,则陷入狂喜、忐忑、迷惑、慌张等情绪当中,混乱无比。

    荷花灯里的字条,还有云辰看到惊鸿剑的态度,无不说明了他的身份。可是,即便他有苦难言,即便无法与她相认,他为何要把小事化大呢?他将她们当成细作送往大理寺,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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