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都被禁足了,怎么可能不打草惊蛇?”微浓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咱们是用了查账之事为借口,只要往后小心谨慎,他未必会发现咱们怀疑他。”明尘远回道。
“但愿如此吧!”
微浓与明尘远商量至此,忽见一名宫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满脸急色地禀道:“启禀郡主,镇国侯府管家被挡在宫门外,说是有要事向镇国侯禀报。”
“什么事?”明尘远忙问。
“说是金城公主出事了!”
“什么?”微浓与明尘远大惊失色。
当明尘远赶到千霞山璇玑宫时,所有的女道士都站在大殿之内,等待接受审问。
璇玑宫宫主清景散人一脸悲戚之色,向明尘远禀道:“昨日金城公主一夜未归,今日一早,被下山采药的弟子发现陈尸在山涧之中……另有一名男施主也已往生,是我们璇玑宫的香客,工部尚书刘大人。”
在清景散人说话的同时,后殿不时传来哭泣声,仔细辨听,依稀能听见“老爷”二字,应是刘大人的家眷。
在来时的路上,明尘远已听管家说了前因后果,大意是金城上山之后脾气骄纵,除了贴身侍女之外从不让人近身服侍,也不让人过问去处。昨夜熄灯之时她还在璇玑宫内,可今日一早,小道姑去送早饭时发现她已不在屋内,是贴身侍婢躺在床上假扮作她。
经那侍婢供认,是金城自行出宫,命侍婢假扮她,侍婢不敢不从。可谁料金城一宿都没回来,侍婢原本是提心吊胆的,最后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觉到天亮。清景散人得知此事后,立刻派人在璇玑宫内外搜寻,却没有金城的影子,直至下山采药已有两日的道姑匆匆回来,说是在山涧里发现金城和另一男子的尸体……
清景散人不敢隐瞒,立刻派人去镇国侯府通知明尘远,又亲自带人去辨认尸体,才发现除金城之外,另一男子竟是工部尚书刘大人。此人膝下一直无子,每年都来璇玑宫祈愿求子,直至去年得偿所愿,特意在麟儿周岁之际,偕夫人来璇玑宫还愿。后来不知为何,他和夫人分开回府,不想当日便出了事。
听了这经过,任谁第一反应都是金城与那位刘大人有私情,两人相约夜会,却不知为何双双死于山涧之中。的确,璇玑宫一众道姑都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明尘远十分了解金城,以金城的性子和眼光,即便心有外人,也绝不会看中刘尚书这个年届半百、体格肥大的老头子。若真是两人相约见面,也必定事出有因,而最可能的便是因为聂星逸。
毕竟死的是自己爱护多年的妻子,明尘远心中悲痛,却因一众道姑在场,他唯有强忍情绪,听着后院里越来越大的哀号声,不言不语。
清景散人便上前解释道:“是刘夫人……请璇玑宫为刘大人做法事。”
明尘远瞬间怒意上涌:“这时候做什么法事?金城来散人这里清修,是看中璇玑宫的清净自在,当初本侯也是全力支持。如今她在你这里丢了性命,你是否该给本侯一个交代?”
事到如今,清景散人也只能一味地赔罪,并不辩解。
终于,一个小道姑看不过去了,低声说了句话:“金城公主可不是来清修的,她是来偷人的吧?”
“你说什么?”明尘远勃然大怒,一把将那小道姑从众人之中拽了出来,喝问,“你敢再诋毁公主一句?”
“侯爷息怒,是贫道管教无方。”清景散人连忙挡在明尘远面前,连连向他请罪。
小道姑却是吓哭了,不管不顾脱口而出:“我不是诋毁!我师姐找到公主的尸体时,她衣衫不整,刘大人也是全身赤裸!两人分明是在河水里交欢冻死的!”
明尘远心头一痛,明知是凶手故意败坏金城的清誉,却还是无法冷静,怒而掌掴那小道姑:“妄议公主是死罪!”
小道姑挨了重重一巴掌,脚下趔趄跌倒在地,她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愿低头,坐在地上强忍眼泪还击道:“妄议公主怎么了?我们清景散人是真玉公主的师父,青城公主的师尊,先王在世时都要尊称散人一句‘高人’,你一个侯爷,竟敢对散人不敬?”
两方已闹得不可开交,大理寺终于赶了来,将此地彻底封锁,并将明尘远和璇玑宫的几个道姑都请到大理寺询问笔录,了解详细经过。
大理寺寺卿与明尘远关系还算不错,说是询问笔录,实则是安抚他为主。明尘远仍对金城死时衣衫不整的传言耿耿于怀,便也无所顾忌地发了火,强硬地要求给金城验尸,以还其清白。
然而,大理寺寺卿却道:“侯爷,不是下官不帮您,实在是公主身份尊贵,验尸有辱王室体面,须有摄政王殿下的旨意才行。”
“殿下远在姜国,若要等他的旨意,金城的尸身早就保不住了!”明尘远气恼万分。
“侯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大理寺寺卿忙道,“摄政王殿下不在,宫里不是还有一位?那可是公主的同胞兄长,您的大舅子!只要您说清利弊,下官以为,他不会不同意。”
如今聂星痕不在,金城和工部尚书死因蹊跷,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朝廷重臣,若要查验尸体必须有宫里的旨意才行,否则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微浓肯定是无权过问的,难道他真要去请聂星逸下旨?
突然间,明尘远有一种不祥之感划过心头,他倒不是怀疑聂星逸杀害金城灭口,事实上在他眼里,聂星逸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他担心的是,聂星逸会借此机会重新干政,以加强京畿防卫为借口跟他过不去,或者是将金城出事的脏水泼到他身上。
于公,聂星痕不在,聂星逸身为燕王有权干政;于私,聂星逸又是金城的同胞兄长,兄长过问胞妹的死,合情合理。别说他和微浓无权阻止,就是满朝文武也没有理由阻止他出面过问。也许这个机会,真的会让聂星逸一举翻身!
想到此处,明尘远再也坐不住了,连忙收拾起悲痛的心情,急匆匆地赶回燕王宫,与微浓商议对策。
微浓听了整件事的经过之后,当机立断:“聂星逸这边你暂时不用管,我会劝说他下旨给金城验尸。如今最要紧的是你要收拾好心情,照看好几个孩子,督促大理寺早日找到真凶。无论此事是否与聂星逸有关,你若因此倒下,受益者都是他!”
明尘远满目悲戚,听了这一番话后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当即崩溃自责起来:“是我太严苛了,非要送她去璇玑宫禁足……若不是我对她疏于关心,她怎会……都是我的错!”
微浓亦是眼眶通红,安慰他道:“谁也不想发生此事,与其伤心难过,不如早点找到凶手,好还金城一个清白。”
明尘远点了点头,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没再说话。
如今这个情形,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聂星逸装病勾结丹药师的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偏又遇上金城和工部尚书出事。明日一早消息传开,朝内必然一片哗然,原本聂星痕临行之前已将朝政大事交给明尘远全权负责,可此事一出,明尘远身为金城的夫君,势必要回避。聂星逸还可能会以此为由,要求明尘远为金城服丧,暂时致仕。
这还不算是最坏的一面,怕只怕有人会拿金城的死来大做文章,泼明尘远一身脏水。须知金城出事之前正与明尘远置气,此事只需向镇国侯府的下人稍加打听便能知情,根本藏不住。再联想金城死时的情状,外人很容易便能引发猜测:是不是镇国侯发现金城公主与别人私通,才让她去璇玑宫清修?结果金城公主不安于室,又与奸夫私通而被镇国侯撞破,镇国侯因妒成恨,便将两人都杀了?
只要一想到会有这种流言传开,微浓便觉得头大。
许是明尘远也想到了这一点,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正色道:“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替金城做点事!”
“做什么事?”微浓忙问。
明尘远在殿内踱了几步,问道:“您认识可靠的人吗?我想把孩子送出去一段时日,免得他们再出意外。”
这可真是难倒微浓了,她这些年居无定所,从前在镖局认识的师哥、师弟们早已各奔东西,哪还认识什么可靠之人。
“你真舍得把孩子送走?”她想要确认。
“不舍得也不行,如今这个局势,一面要查找杀害金城的凶手,一面要防止聂星逸私下动作,我根本没工夫照看他们。”明尘远话语中流露出不舍之意,“只有把他们都送走,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微浓从没见过明尘远这个样子,憔悴、无力、悲痛……可这件事上,她真的爱莫能助,遂诚实地道:“我没有合适的人选。”
明尘远却想起一个人:“冀先生如何?”
“师父?”微浓犹豫片刻,还是拒绝道,“他老人家一生未婚,根本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而且他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明尘远也没再勉强,唯有苦笑:“这是我头一次觉得,三亲四戚也并非全无用处,好比此刻,至少能有人帮我照看孩子。”
可多说无益,他已经改了姓,脱了籍,是绝不可能再去找明氏的人帮忙了。
微浓也是颇为感慨:“你我都一样,没有家族可依靠。”然而此话一出口,她脑海中忽地闪现出一个人选,“长公主如何?”
“你说谁?”明尘远有些分神,没有听清。
“屏城长公主,我名义上的母亲。”微浓忙道,“自从她与定义侯和离后,一直深居简出,若有几个孩子能陪伴在她身侧,对她也是一种慰藉。”
“不行,”明尘远当即否定了这个提议,“金城可是定义侯与赫连璧月的女儿,长公主恨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善待她的孩子?”
“但我觉得长公主深明大义,只要对她晓以利弊,她会答应的。”微浓分析道,“长公主地位崇高,说话极有分量,又有聂星逸的身世把柄握在手中,谁也不敢轻易招惹她。而且,公主府有五千护卫家臣,定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可是明尘远依然坚持己见:“不行,与其找她,不如去找定义侯。毕竟他是孩子们的外祖父!”
微浓一听这话急了:“千万不可!金城已经不在了,定义侯自然全听聂星逸的。万一聂星逸让他交出孩子威胁你,他岂会不听?”
明尘远不得不承认,微浓考虑得很有道理。两人又讨论了好一阵子,最终他还是被微浓说服了,决定将孩子暂时交给长公主照顾。为着此事,微浓当日下午便亲自去了一趟长公主府。
当微浓说清形势及来意之后,长公主斟酌良久,还是答应了,且做出保证,一定会将明尘远及金城的三个孩子照顾周全。她说出这番话时,双目闪闪发光,似乎又恢复了当年的神采。微浓知道,长公主和离之后失意多年,原本她已经对生活失去了兴趣,如今有机会“重出江湖”,大抵是唤醒了她的斗志,这也算是一桩好事。
回宫的路上,微浓顺道去了镇国侯府,将此事告知明尘远。因着金城的死,镇国侯府一片白色,人人悲戚,幸而几个孩子年纪尚小,不懂生死的含义,原本都哭着要找母亲,却在几个乳娘的哄逗之下渐渐睡去。
微浓见明尘远神色正常,似乎已从最哀痛的时刻走了出来,便说道:“你若安排好了孩子们,我有一事想交给你去办。”
“什么事?”
“查查工部尚书刘大人,生前是否接触过丹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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