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这么久,长到这么大,我发誓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尴尬——主治医生瞧着形势不对,很有眼色地溜了,病房里像三足鼎立,陆寻眸色深沉,南烛面无表情,而我……一脸痴呆状地愣着。
三个人明显都有点蒙,因为这样的局面是每个人都没预料到的,我直愣愣地盯着陆寻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看南烛。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动作,但这一秒的心情我是知道的——我在向他求助。
也许是因为最近一直都在被他照顾,也许是潜意识里认为他是可以依靠的,抑或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寻……总而言之,在这一秒,我做出了这样一个近乎条件反射的动作。
南烛又不瞎,自然接收到了我的视线,他看了我一眼,我想应该是错觉,南少爷好像非常快地笑了一下。
“那个。”少爷轻咳,黑黢黢的双眼直直朝陆寻逼视过去,“有事吗?”
陆寻的视线还在我的脸上黏着,他今天也有点迟钝,好一会儿才说:“我找她。”
“哦。”南烛连看都没看我,“她有病,有事跟我说。”
陆寻沉默,我也沉默,我在想这个节骨眼上我是不是应该忍辱负重一下……
“你不是要去厕所?”南少爷突然毫无预兆地说。
我愣了一秒才发现他在看我,我抬手,指自个儿,我?他不耐地将眉毛往下一压,我起身,认命地往厕所挪。
挪了三步,绕过南烛,手腕被一只手扯住了。
我在皮肤相触的那一刹警铃大作,耳朵里听到南烛在我身后笑,冷笑:“陆先生这是干吗?”
“我有话说。”
陆寻微微施力,拽着我就要离开,南烛劈手拽住了我的另一只手,语气在一瞬间降到了冰点:“有话就在这儿说!”
腿疼,但是疼不过我的手腕。我统共才两只手,一只被陆寻攥着,一只被南烛攥着,两个人角力似的同时紧握,我的腕骨都要碎了。
“我找的是傅一,南少爷这是?”陆寻盯着南烛,漆黑的眼底燃着一团强自按捺的火。
南烛不以为忤,他的眉眼冰冷,神情却有些讥诮:“她好像并不想跟你走。”
陆寻一震,攥着我的那只手顿时僵了一下,我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就看到了他的表情——难堪、尴尬,还有一丝无从掩饰的狼狈……只是一念之间,我突然觉得没必要再躲了。藏在南烛的背后又怎样?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他。
“算了……”我侧过身看南烛,有气无力地说:“我跟他谈谈……”
南烛的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秒,他用力地甩开了我的手,眼中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悲哀。
我跟着陆寻来了走廊尽处的凉台。二十几步的距离,很快就到了,他拉着我走进去,停下,终于转过身看我的脸。
四目相对,陆寻的一双眼黑得像深不见底的海,他盯着我看了良久,终于开口:“为什么放弃去T&G实习?”
我听完了这句,有些失望,又有些悲哀——你在期待什么,傅一?期待他能对你解释?可是他为什么要对你解释?我悲哀地发现,被暗恋的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能让你前一刻还心跳如雷,下一刻就万念俱灰。
“……不为什么。”我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丢脸,“我不想去。”
死寂。大约有一分钟的死寂。
“你在躲我。”他终于开口,用笃定的语气。
是,我当然是在躲你!因为我喜欢你!完蛋,我的心又酸得像一颗柠檬了,我别开脸,狼狈地笑:“怎么会?你想多了。”
局面再一次变成僵局。陆寻不再说话,我当然也不会再说,我低着头,看脚尖,默默地在心里念:别哭。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是好几分钟,然后我听到陆寻再一次开口:“傅一,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的声音很低,听得让人心口用力一抽。
不是,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没有人会把自己喜欢的人当作朋友,因为有一个词叫贪婪,还有一个词叫不甘心。
凉台上空旷寂静,耳畔只有穿堂而过的风,陆寻在凛冽的寒风中静静地看着我:“你不想去实习,是因为我,对吗?”
我看着他,一个“对”字要脱口而出,却看到他嘴角漾开一抹虚弱的笑:“实习是由我和二叔共同负责,你可以跟他。”
我皱眉,不明白他到底在坚持什么:“我已经把协议撕了。”
“我可以帮你重做。”
我抿唇:“为什么?”指尖在颤,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他的眼神深邃莫测,嘴里却平静自若:“因为机会难得。傅一,你也知道——”他话没说完,被我打断:“你不是和艾琳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陆寻的唇还微张,整个人僵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等察觉到时已经一脸的泪了,完蛋,我心想,完蛋,我说出来了……虽然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过朋友,但以后恐怕真的连面都没脸再见了吧?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反正在他面前已经丢了太多的脸,反正再怎么做他也不可能喜欢上我,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喜欢你,陆寻,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你那么聪明,你又不瞎,你这样是搞什么?没错,我不想实习,是因为你!我不想看到你们两个不可以吗?”
陆寻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点吃惊,有一点无措,还有一点点难过。
我不知道他难过什么,但我想象得出他为什么会吃惊——因为我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我常常丢脸,我爱耍无赖,他看到的我永远都是不正经的。难得有一次我正经了,居然是为了决裂,我心想我就是个逗比的命吧……
表白这种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没让它竭,我红着一双兔子眼继续往下面说:“你肯定不知道吧,你对我那么好,我一直把自己当女主角呢!可是你突然跟艾琳在一起了,我才明白,哦,原来我不是女主角啊,我连配角都算不上,我充其量就是个死跑龙套的……”
我越说眼泪砸得越凶,陆寻的神色就越发无措,他喊了声我的名字,往前走了半步,我立即避之不及地躲开了。
陆寻愣了愣,然后定住了。
我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自己的反应会这么大,但我已经骑虎难下了。言已至此,脸不脸的我已经不准备再要了,索性就说个痛快:“还记得上一次你带我去医院吗?那一晚我回去做了个梦。我梦到我爸红着眼睛问我,他说一一啊,你不是最讨厌医院的吗,为什么你今晚这么开心?我在梦里笑着说,因为是陆寻带我去的啊!因为我喜欢他!如果以后每一次都有他陪,我愿意生一辈子的病。”
“傅一……”陆寻有些动容,忍不住又上前一步,我红着眼再往后退,“我不过是这么说说而已,我真是这么想的……陆寻,你知道吗?我每一次狼狈不堪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对你来说这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你想没想过你不喜欢我却这么做有可能会让我伤心?”
我越说情绪就越激动,眼泪也掉得越凶,陆寻好看的眉头死死地皱着:“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就是想对你好,我不想看到你哭……”
不想看到我哭?那我现在哭成这样是谁惹的?陆寻啊,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把你当成和我爸爸一样重要的人?你知不知道我曾经幻想你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的?我以为我以前那么难过,所以才会遇到你,我以为我遇到你,以后就再也不会哭了……我以为我喜欢你,你,你也是喜欢我的啊!
失恋这种事真的是不哭则已一哭不止,我哭着哭着太阳穴都开始疼了。陆寻一直站在几步开外,用一种落寞无助的眼神看着我,我蹲在地上,像只鸵鸟一样,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哭吧,哭吧,也许哭完这一场就好了……如果好不了呢?总有一天会好的吧。
我就这么缩成小小的一团,栖身在阴暗的角落里一直地哭,陆寻每一次想要靠近,我都恶狠狠地看他,我用自己残存的最后一点自尊,凶恶地把他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哭够了,抬起头,豪放地抹了一把脸,我粗嘎着嗓子对他说:“就这样吧!咱们以后别再见面,别再来往,我的事也不劳你费心了!”
我是说真的。陆寻也明白我是说真的。他的薄唇轻轻地翕动,像是想要说什么,我没敢听,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02
回到病房,南少爷果然没走,一个人阴着脸在窗台上坐着。见我回来他冷冷一哼:“出息!”
我知道他是看出来我哭了,于是我瘫着一张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我失恋我还没权利哭了?”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又往下掉,南烛腾地站起来:“别哭了。”
我不,我不仅哭,还哭得越来越凶了。
南烛一脸阴沉,眼睛里蕴藏着可怖的风暴,他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几秒,然后一言不发地摔上门,走了。
那之后不久就是期末。这一学期过得跌宕起伏,腿伤刚愈,又添情伤,我毫无意外考得一塌糊涂,挂科的人寒假过后需要补考,我趁机给杜明华打了一个电话,说了我的成绩,说了我想复习,顺便说了我寒假不准备回家。
杜明华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后说了一句“随你”,把电话挂了。
我一个人在宁街那套房子里住了二十几天,白天学习,晚上睡觉,整整一个寒假,我没见任何人,当然,我也没再见过南烛。
自打那天他从医院摔门而去,就再也没出现过,原本天天陪在我身边嘴贱毒舌的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我居然觉得有点不太适应。
寒假过后,我回到了学校,一切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室友们对我的归来表示了欢迎,颜颜和小非一起请我吃了顿饭,陈小酒送了我一大束香水百合,就连隔壁宿舍的几个女生都拎了一大堆零食跑来跟我聊天……唯独没有艾琳,我从回来就没见过她。
颜颜是不知道我和艾琳之间的事的,她心无城府地说:“艾琳的妈妈生病了,所以她这学期就不再住学校了。”
我听完立刻懂了,艾琳她……应该是有意回避我吧?不管如何,不用面对艾琳,我觉得轻松了许多。
从那天起,我恢复了正常大三学生的生活,日子古井无波,每一天都跟前一天没有太大区别,我的腿虽然还有一点不适,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于是我就开始有挑选地去上课。什么叫有挑选?唔——孙老头儿人还不错,他的课是必须去的;王大叔讲话诙谐,无聊时可以去听个一节;“李莫愁”的课绝对是能躲就躲,因为她爱布置随堂作业……
我就这么身残志坚地过了两周,三月底的一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梵铃湖旁,我坐着,杜明华站着,我在看湖边刚刚抽出新芽的垂柳,杜明华语气冷淡地说:“你跟南阳谈过了?”
她没有问我的腿,我并不意外,就像她一上来就问南阳,我也丝毫不觉得奇怪。“是的。”我点头,毫不掩饰自己做过什么。
杜明华沉默了一会儿,是那种非常非常隐忍的沉默,我心说这节奏她怎么着也要动手了吧?却听到她哑着声,沉沉地“哦”了一下。
我有些愣,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更加让我不敢相信的居然还在后面……
杜明华居高临下地看了我一眼,妆容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她突然抬起手戴上了墨镜,然后朝我丢过来一样东西,我低下头看了眼,是一张卡。
卡片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砸在腿上轻飘飘的,却让我大大地愣了一下,我抬头:“干吗?”心里话没经加工就说出口了。
黑色的蛤蟆镜遮住了杜明华上半张脸,我只看到她的嘴唇抿成了一个不耐烦的弧度:“去把别人垫付的钱还了。”
我愣得更厉害了。
我住院期间她从来没进过医院一次,她知道我的钱是别人垫的?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她突然转过了身,大步流星地往停车处走了。
我拿着那张从天而降的卡想了半天,我想不明白,于是我既不敢扔也不敢花。犹豫挣扎的感觉令我十分不爽,我一拍桌子,索性发短信直接问她:你为什么给我这张卡?
杜明华的短信很久才回过来:“你大学还没毕业。”
我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又看,然后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我还没毕业,她对我还是有抚养义务的。
我坐着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算了,我难道还跟钱有仇吗?上一次把卡折断扔掉的教训已经够惨重了,那种经历我不想再体验一次,还是不要再作死了。
钱来了,人情债终于可以还了,我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打电话给何女王问她在哪儿,女王说:“宁街星巴克呢,有事儿?来吧。”
我屁颠屁颠地打了车就过去了。
我过去了,然后我就蒙了,坐在何女王对面那个西装革履温润如玉的男人不是陆寻是谁?!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二话不说就来了个180度的转身,差一点儿就跟一个端咖啡的男人撞上了。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何君的注意,她在我身后抬高了腔:“这儿呢!”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在那儿不然我躲什么!我决定装没听见,低下头正要往门外走,身后传来一道轻而缓的声音:“她是不想见我。”
陈述的句式,笃定的语气,他只说了六个字,我定住了。
一步,两步,三步,我走了十步走到何女王的面前,那个人近在咫尺,于是我命令自己目不斜视,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女王:“我是来还钱的!”
何君一愣:“什么钱?”我说医药费啊,她顿时就怒了,“不是说好了不用还吗?”
我说我之前确实是没钱,也确实是不准备还的,但是我现在突然间有钱了,我就应该还了。我的话绕得几乎快把自己给绕晕了,何君却是一针见血:“你哪儿来的钱?”
我不太想说,就犹豫不决地抿着嘴巴。
何君也没再穷追不舍,她眼风一扫,瞥了眼一直沉默的陆寻,用眼神问:认识?
我犹豫了半秒,用眼神回:不熟。
不熟你见了人家就躲?
我,我没躲啊!
绝对有猫儿腻!我这会儿忙,晚点再拷问你!
何女王用眼神向我发送了这么一句,然后转头就去看陆寻了,我赶在他们开始谈工作之前插了一句:“你们谈事,我可以先走吗?”
“不行。”何君面无表情,“坐。”
……我终于知道南烛的暴君基因是从哪儿来的了。
整整一个下午,何君和陆寻神色严肃,一直在讨论即将合作的项目,而我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穷极无聊,昏昏欲睡。
朦胧中依稀听到何君在笑:“陆总和小傅认识?”
“是。”
除此两句,直到陆寻离开,再也没提过我。
陆寻走了,何君闲闲地翻了两页报表:“装睡麻烦你专业一点。”
我赖在桌子上又趴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支起了脑袋,脸颊有一点热。
女王“啪”的一下合起了报表,清亮双眸直视着我:“你喜欢他?”
我没料到一上来就是这样的大招,话还没出口,脸先变红了。
何君皱眉:“你们俩不合适。”
我:“……”
没有人少女心思被识破会不害羞,但也没有人听到这种话会不生气:“为什么?”我终于整理好了情绪,直视回去。
“因为南南。”
我:“……”不用猜也知道谁是南南……
“南南比陆总更帅,而且比他年轻。”
是,你们南南还说走就走摔了我的门两个月都没搭理我呢。
我在想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刚要解释,女王大人竖起了那沓厚厚的资料,下巴微抬示意我要走了。
我跟着她的步子追上去,哭笑不得:“我跟南烛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怎么会?”何君脚步不停,嘴上却是斩钉截铁,“我没见过不喜欢南南的女孩子。”
呃……一直知道南烛自恋,原来根源是在她这儿。我张了张嘴要再解释,何君突然毫无预兆地说:“想还我医药费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喜欢坐享其成得来的钱。”
我愣了两秒。
“腿好多了?”
“嗯?嗯!”
“明天起来上班吧!”
何女王的建议让我思索了一路。去,会不会碰到陆寻?不去,我妈给的钱她不肯收……我就这么一路纠结地回到了学校,刚穿过九公寓的门洞,一抬头,迎面看到一个人蹲在花坛边,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像是在哭。
我在原地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没有过去——自己的糟心事还没解决呢,我不想多管闲事。谁想刚走了两步,听见一道沉闷的鼻音:“傅一。”
转过头,入眼是一张触目惊心的脸,我愣住:“刘仪?”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怎么回事?!”她半边脸上都是血!
刘仪笑:“没事儿,流鼻血。”
鼻血怎么会流到额头上!我拉她:“我陪你去校医室!”
“不不,”她躲开我的手,“有纸没?”
我赶紧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又跑去买了水和面包,还有一小包创可贴。刘仪接了,她坚持让我走,我只好走,刚进门就被小非拽住:“看没看到刘仪?!”
“嗯。”刘仪是我们隔壁宿舍的,小非也认识。
“唉,真造孽,她姑又打她了……”
刘仪是孤儿,从小被姑姑带大,她家庭条件不太好,但她姑姑嗜赌,一输钱就打她。
我走到阳台看了看,刘仪还蹲着,这姑娘性格很好,也很爱帮助人,有一次体育课考八百米我跑不动她居然拉着我……“她姑又输钱了?”看刘仪那么蹲着我有点难受。
“不是。”小非在我身后说,“学校不是要求实习吗,她姑不让去。”
“为什么?”
“实习没工资。”
我沉默了。
刘仪又在原地蹲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怎么?”何女王懒洋洋的。
“我明天几点上班?”
“哟。”她惊讶,“我以为你不想来呢!”
我原本确实不太想去,于是我笑了笑,没说话。
“朝九晚五,三个月吧。”何君在那边说,“我在A市不会太久,按三千月薪给你?”
我一愣:“实习不都没工资吗?”
“那不行!白用你南南不得跟我急啊!”
我:“……”
何女王坚定地认为我跟南烛之间有什么,任我怎么解释都不听,我也懒得做无用功了。“钱我不要,我还账呢您忘了吗?但我想要一样东西。”
“行。”
问都不问,就说行,不愧是何女王啊……又说了几句,我挂了电话,洗了个澡,上床睡觉,我勒令自己什么都别想,管它会碰到谁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03
我做了十分充分的心理准备,第二天还是被惊到了——我在何君的公司碰到了南烛。
自打那天他从医院摔门而去,我和他有将近两个月没见面了,乍然在这儿碰见,我当场就是一愣。
“怎么?”南烛坐在椅子上,怀里抱了一大盒巧克力。
没怎么……呃好吧,南少爷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衬衣,黑西裤,还打了一条浅蓝色的领带,他这么穿真是漂亮又新鲜,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想吃?”注意到我的眼神,他的手一扬,那盒巧克力朝我飞过来了。
我没料到他会给我吃这个,手忙脚乱地刚接住,何君推门进来了。
“哟。”瞧见这一幕她就愣了。她看看南烛,又看看我,整个人都是目瞪口呆的,“小傅的面子真大……这小子从小就护食,尤其是甜的,碰都不舍得别人碰!”
何君的话刚说完,南烛一脚踹在凳子上:“妈!”
“得得得……”何女王也回过了神,抄起桌子上的一摞材料,强忍着笑出去了。
何女王走了,房间里就剩下我们两个,我抱着那盒巧克力,莫名有些不自在,南烛明显更别扭,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还真是,耳朵尖又红了。
两个人许久没见,一见面气氛就这么诡异,我咳了一声,决定缓和一下:“你护食啊?”
南少爷气急败坏地说:“没完了是吧!”
“完完完,”我被他瞪得一哆嗦,“我也护食啊!”
我抱着巧克力往前走,拉开另一张转椅坐下:“我从小就是个吃货。”抬起头看着南烛,我一脸骄傲地说:“我都想好了,就算我以后有男朋友,就算我再喜欢他,吃烤串时我也不会把肉多的那份给他。”
南烛:“……”
他无话可说了好一会儿,最后对着我竖了竖大拇指:“还是您境界更高些。”
“谢谢。”
两个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怀里抱着一大盒吃的,让我还回去不如杀了我,我挣扎了很久,犹豫着问:“ 这东西真让我吃啊?”
南烛正拿着杯子喝水:“吃呗。”
我瞬间就把盒子拆开了。
巧克力香浓可口,我吃了一块眼睛就弯了:“甜。”
南烛握着杯子,安静地看着我,他的嘴角微翘,慢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明白南烛今天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会客室的玻璃门被推开,何君笑吟吟地进来,她的目光在我和南烛的身上绕了一圈,眉毛一扬:“走。”
南烛起身,左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领带,我愣愣的,赶紧问:“去哪儿?”
“喝酒。”
喝酒?现在?那我呢?
“跟着。”
跟着任性不解释的何君母子下了电梯,到停车场,眼看着南烛自然而然地坐进了一辆黑色宾利的驾驶位,我总算回过味儿来:“去谈生意?”
“对。”何君太后临朝似的端坐在后座。
“我,我去不合适吧?”我才第一天来上班,什么都不会,连入职手续都没办呢……
南烛打方向盘倒车,双眼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下:“上车。”声音不高,语气也不重,口吻却不容拒绝。
我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秒,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的同时小声说:“我不会啊!”
“不会什么?”他看着后视镜,没看我。
“喝酒。”我偷偷看了一眼何君,压低声重复一遍,“我不会喝……”
握着方向盘的手倏然一顿,南烛侧过脸来看我:“谁让你喝?”
不用我喝?不对啊,电视剧和小说里不都是秘书在饭局上陪酒的吗?我动了动嘴刚要说话,南烛突然朝后座问了一句:“何总,您说话算话的吧?”
何总笑眯眯地点头:“算啊!”
南烛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他打方向盘左转,把车开出了停车场,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没你什么事,负责吃就行了。”
“……哦。”
吃饭的地方叫四海阁。
这名字一听就是吃海鲜的,我却没觉得高兴,满脑子都想着南烛说的那句话——什么说话算话?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何女王老是意味深长地看我?我就这么一路瞎琢磨着,到了地方,下了车,跟着进了酒楼,又进了包厢,我这才想到一件事:“咱们要跟谁谈生意?”
南烛没出声,何君笑了笑:“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过会儿真的知道了——来谈生意的人有三个,一个臃肿发福的半秃顶男人,一个肤白貌美的S型女人,还有一个眉眼清俊原本微微笑着却在看到我后瞬间僵了一下的人。
“李总好。”何君微笑着朝发福男伸出了手。
发福男,呃好吧,李总笑得像个弥勒佛,和何君握了手,一线天的眼睛看向南烛和我:“这两位?”
“我助理。”
李总笑眯眯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下,大手一把揽住S型的腰,把她往人前推了推:“Kasey。”
Kasey立马甜甜地打招呼,李总指着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小陆就不用介绍了吧?”眼睛却莫名其妙又看了我一下。
“不用。”何君也看了我一眼,话说得很内涵,“都认得。”
既然都认得那就赶紧吃饭吧。落座时我一直在磨蹭,想等大家都坐好了再坐,冷不防李总说了句:“哎,小傅是吧?来来来,坐这儿!”他拍着他左侧的那个座儿。
所有人都看着我。
何君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Kasey抬起眼,浅紫色的眼影很妖娆,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陆寻的表情是什么?我不知道,因为他和南烛都站在我后面……
我在原地犹豫了几秒,下意识偷看了一眼何君,她没动,也没出声,我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拔腿就准备向前走。
“慢着。”
包厢里一下子又静了。
“哟。”李总坐在位子上,本来就狭长的眼睛眯起来,语气挺无奈地开口了,“这是做什么。只是吃个饭而已,我能把小傅给吃了?”
何君笑了笑,眼睛却盯着南烛,眉头很轻地又皱了一下。
南烛十分平静,一板一眼地说:“小傅太蠢了。上一次陪酒她吐了王总一身,上上回把酒全倒赵总监的公文包里去了,我们何总正打算解雇她。”
我:“……”找不到比我蠢更好的理由吗?我谢谢他!
“哦?”李总也笑了,“所以你不蠢并且很能喝?”
“对。”南烛毫不犹豫,几乎是立刻就说。
李总盯着南烛看了一会儿,然后转眼看何君:“你的这个助理怪有意思的……”他屈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过现在职场争斗已经进化成这样了?当着面儿就开掐?”
何君一脸无奈,她往李总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俩大学生,实习呢!一个缺心眼,一个爱抢功,偏偏还都是熟人介绍过来的,您说说,我能一下子全开了吗?”
我:“……”您的声音真的可以再小一点儿!
“算了算了。”这么一闹,李总也觉得没意思了,他兴味索然地挥挥手,“随便坐吧。”
大家刚坐好,他又笑了:“这位南助理,是姓南吧?咱俩喝一个?”
南烛陪李总喝了快十个“一个”。
桌子上一共有五瓶酒,我只认识正喝的这瓶叫茅台,其他统统不认得。白酒没颜色,看着跟白开水似的,灌下去却效果惊人——李总喝酒上脸,没几杯一张脸就红成了圣女果,南烛却是越喝脸越白,一张漂亮的脸直追他身上的白衬衣了。
李总一直在劝酒,自己喝却都是抿一抿,南烛很实诚地一杯接一杯,何君没吭声,脸色却不太好,我也看得有点着急了。
“来。”坐我对面的陆寻突然站起身,给两人各满上一杯,他动动嘴唇刚要说,我腾地像被电到似的弹了起来。
陆寻手一顿,杯里的酒也跟着晃了晃,他抬头,眉眼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我没敢看他,我也没敢看何君,脑子里的那股冲动让我一把抓起了南烛手边的那杯酒,二话没说,一仰头就灌下去了。
白酒辛辣,刚刚入喉,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先反应过来的是南烛,他低声骂了句,然后李总就哈哈笑了起来:“小傅呀,你这是做什么?”
我很难受,就晃了晃头,顺嘴就扯:“我,我不想被解雇……”
“有病!”南烛压着声音,桌子底下的手伸过来,用力掐了我一把。
我喝了三杯,喉咙和胃都疼了,何君出面,李总总算满意了。Kasey拿出材料给两人过目,我醉眼蒙眬地看着他们,眼睛里都快出现重影了。
陆寻在我对面坐着,我知道,他一直都在看我,我也知道,但我没有看他。
三杯两盏酒,我就醉成了狗,想想真是怪丢脸的。脑袋很晕,我想睡觉,还有点想吐,低下头才发现南烛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我的手。
我有点迷糊地盯着两只相握的手掌看了一会儿,挣了挣,没挣开,算了。
04
回去的车是何君开的。
南烛喝了太多酒,整张脸白得快成A4纸了,何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安置进车后座,她罕见地放柔了声音,拍拍他的脸:“乖儿子,睡一会儿。”
我蜷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也想睡,却听到打开车门坐进来的何君说:“知道南南今天为什么来吗?”
我脑袋很晕,没理她。
“为了你。”何君非常直白地说,“他今天不来,这顿酒就是你的,因为你是我的秘书。”
“你不会喝酒,我知道,但这并不重要,有几个秘书是没喝到过胃出血的?都是这么过来的。你来我这儿上班,就是我的员工,酒局上喝酒是分内的事,南南他要替你,这我不拦,我挺高兴我儿子怜香惜玉,但这事儿我不能瞒你。”
我撑着沉得要死的眼皮看何君,我现在彻底明白他们的“说话算话”是指什么了。
“你今天表现也不错。”何君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没想到你会替南南喝酒……嗯,挺好的。”
因为我表现不错,何君放了我一下午的假。临走之前办好了入职手续,何君倚着办公桌问:“昨天电话里没说清,你想要什么?”
我趴在办公桌上,整个人软得像根面条:“实习证明……”
“可以,现在就要?”何君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那个二货助理去办。
“我要两张……”我伸出两根手指,有气无力地晃了晃。
“两张?”何君愣了一下,但是没有多问,“另一张写什么名儿?”
“刘仪。”
实习证明办好了,我头重脚轻地往外走,路过会客室时看到了南烛。一米八几的大男生,躺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修长漂亮的左手抬了起来,搭在额头上,睡容居然很乖。
何君在隔壁办公室里交代着助理什么事,其中有一句是她一会儿要把宝贝儿子送回家,我站在会客室半开的门前,盯着南烛看了好久,这才离开。
回到学校我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凌晨。宿舍里一片漆黑,该睡的人都睡了,我睁着眼在床上躺着,摸了摸手机,上面有三条未读短信。
是10086,提醒我话费即将告罄,第二条是班长群发通知这周末要开班会,第三条的发件人……是陆寻。
我盯着陆寻的名字看了好久,突然间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0点39分。他在大半夜给我发来一条信息,就九个字:“你以为我要灌他喝酒?”
胸口一震,我盯着这九个字看了快十分钟。我当然知道这句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吃饭时陆寻突然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弹了起来,那一刻的我什么都没想,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让南烛喝酒。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本能反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我不敢深究。我一直把陆寻当作我的男神,可我没想到,就在某一天,就在他面前,我竟然会想也不想地维护另一个人……脑海里一闪而过南烛喝醉酒后安静的睡容,我闭了闭眼,抬起手,删掉了这条短信。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把实习证明拿给刘仪,然后就去上班了。何君率领她的王牌顾问跟T&G的负责人开了一天的会,我坐在桌前发了几个小时的呆,中途下楼给大家买了一趟咖啡,然后就保持着无所事事的状态。
下午四点,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就给何君发了一条请假先走的短信,离开公司转了三趟公交车,来到了城西的公立墓园。
今天不是我爸的忌日,我知道,但我并不介意,因为我从来都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蹲在墓碑前絮絮叨叨了半天,把我最近的生活概况说了一遍,然后我提到了孙老头儿。我说爸爸你知道吗,孙老师还记得你呢!我说着说着自己就乐了。
一个人在墓园里待了两个小时,天都黑了,我不得不离开。临走前我从包里摸出来一小瓶酒,认认真真地摆在墓碑前:“我最近在实习,学喝酒呢,爸,我请你喝。”
回到学校是晚上九点。路过学校后门的时候看到了不少烧烤摊,这才想起来我还没吃晚饭,就跑去买了几串烤串。阿姨给我撒辣椒面儿时我回了下头,无意中在小摊的座位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不,确切地说,是一对儿熟悉的人——齐美丽和黎端。
烧烤摊前的灯光不是很亮,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第一,我跟齐美丽很熟;第二,他们的姿态很亲昵;第三,黎端十分抢眼。
没错,一身西装革履的成熟大叔,坐在一群傻气冲天的男生堆里,怎么可能不抢眼?
“同学?喂,同学!”阿姨连着叫了我好几声,我这才回过了神,从她的手里接过了烤串,我的脑子里开始呼啸:这是怎么回事?!齐美丽和黎端认识?!什么时候就认识了?!为什么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
愤怒和吃惊瞬间淹没了我,我抓着烤串拔腿就要上前,突然看到黎端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齐美丽先是眼睛一瞪,下一秒就哭了出来。
突然看到齐美丽哭,我下意识停了停脚,只是一秒,齐美丽的脸上还挂着泪,手却从桌子上抄起了一杯酒,手起杯落,一股脑泼到了黎端脸上。
这画风转变太快像龙卷风,我和四周的人都有一点蒙,齐美丽扔了杯子,哭着跑开了。
“始乱终弃!我押五串鱼豆腐赌始乱终弃!”
“二十个生蚝赌三角恋!”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我在这片议论声中走了两步,想去追齐美丽,又猛地停住了脚,三两步走到黎端的面前,恶狠狠骂:“浑蛋!”
四周嘘声四起,我没心情再听,拔腿往学校跑去。
我陪齐美丽吹了一晚上的风,脑袋都被吹得疼了也没听她提一句黎端,看她哭成那副惨样儿,我就是有再多问题也不好再追问,眼瞅着天快亮了,我拉着她下了楼,回了我们宿舍。
把齐美丽安置到我床上,我去洗漱换衣服准备上班。宿舍里其他人都还在睡,齐美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突然间压低声问:“一一,我能和你一起住几天吗?”
她很少叫我一一,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她满眼都是痛苦和哀求,我没犹豫,二话不说就点了点头。
齐美丽抬手捂住了眼,翻了个身,脸朝墙睡了。
到了公司,何君丢给我一沓资料,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十五分钟准备,八点陪我去T&G。”
我在前往T&G公司的路上得知,合作出问题了。
因为这单Case涉及的资产近亿,所以何君跟李总都很慎重,双方人马几番接洽,反复商榷,原定是在明天下午正式签约,没承想这个节骨眼上,T&G董事会居然抛出了另外一套方案。
“白忙活了。”前方红灯,何君烦躁地撑着额头,一只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新抛出的那套方案明显更优,造价也刚好比我们低了一点,我们基本没有胜算。”
我坐在副驾驶上把资料翻了一遍,随口问了一句:“新方案是谁负责?”
红灯跳转,何君驱动车子,漫不经心地答:“黎端。”
我庆幸自己这一刻没有喝水,否则百分之百会喷出来——又是黎端?!
T&G上下忙而不乱。我跟着何君直接去了21楼,李总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见到何君就叹了口气。
接下来他们的交谈我没细听,但只要长着耳朵就听得懂局面不容乐观:黎端给出的新方案确实更优,要命的是他全部都优在了点子上——不管是比价位、比服务还是比合作方,任何一点都比何君这一版的方案要棒。
办公室里一片静寂,李总和何君都说完了,双方恰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拿着手里那沓资料反反复复地看,突然间冒出来一句:“为什么他每一点都比咱们的强?”
李总正磕烟灰的手瞬时一顿,何君也抬起头来。
“陆寻。”李总摁通了桌子上的电话,“到我办公室来。”
陆寻进门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面的我,脚步略微一停,我想起了他之前发的那条短信,整个人顿时有点不太自在,不由得别开了眼。
何君咳了一声:“小傅怀疑有人泄露方案。”
陆寻听完这话第一反应就是看我,我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我只是猜……”
“猜得很好。”李总把烟摁灭,朝我笑了一下,“谈合作原本信任最重要,所以我跟何总都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还是想一想比较好。”
何君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率先开始自我剖白:“南烛是我儿子。”
李总看了何君一眼,眼神并不意外,然后他笑了笑:“我相信小陆。”
他当然相信陆寻。和何君接洽合作的人是陆寻,商榷具体细节的人也是陆寻,但陆寻的上司是李岩,如果这个Case被黎端抢走,毫无疑问,对他们三个来说都是损失。
陆寻没说话,他抬起眼皮,沉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李总和何君也一齐朝我看来。
我:“……”
愣了快五秒钟,我突然回过了神:“你们以为是我?不会吧。我,如果是我,我怎么可能会这么猜?”
何君没说话,陆寻也没说,说话的是李岩:“小傅,”他盯着我的眼睛,语速很慢很慢,“你知道黎端新方案的合作人是谁?”
“谁?”
“齐鲁国际的南阳。”
我愣在原地至少有半分钟,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所以?你们觉得我会去帮南阳?”
李总还是保持着淡淡的笑。他屈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视线重又看向了我,语气和笑容一样微妙:“你妈妈是杜明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和南阳……走得很近。”
李总这一句一出口,就连何君都忍不住看了我一眼,她那一眼很复杂,我没看懂,但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前几天自己去找她还钱……
她会不会以为那是南阳给我的钱?
越想越觉得荒谬,越想也越觉得可笑,我哭笑不得地看了看何君,又看了看李总,最后把视线定位在陆寻脸上。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内心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喊:听一听,听一听陆寻他怎么说。
陆寻看了我一眼,只有一眼,然后他低下了头。我被他那一低头的动作刺得眼睛一疼,听到他说:“Kasey是李总的女儿。”
女儿?大庭广众之下摸腰蹭脸的女儿?!这父女俩要是搁古代,滴血认亲血都融不到一块儿去吧!如果说前一刻的我还只是觉得整件事情可笑,这一刻我突然就觉得有点悲哀,这是怎么了,这就是职场?为什么我明明是胸怀坦荡的那个却偏偏没有人信?
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僵,李岩和何君都没再说话,他们表情严肃地看着我,而我直勾勾地看着陆寻。指甲不知道什么时候陷进了肉里,很疼,但是我没心情理会,我看着陆寻,直直地看,我是那么期待他能抬起头说句什么,哪怕只是看我一眼……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陆寻的头一直都低着,陆寻的侧脸还是那样温柔,可是他一动没动。
我的眼眶突然就有点泛酸,眼泪争先恐后地想涌出来:“我没有……”
我没有泄露方案,我没有背叛你们,为什么连你都不肯相信?期待落空的感觉就像是从高处跌下来狠狠摔了一跤,我从里到外都觉得疼,咬牙把眼泪逼了回去,抬起头刚要解释,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李总说进,那人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是艾琳。
许久不见,艾琳依旧光彩夺目,她穿了一条嫩粉色的短裙,脚底下是一双亮晶晶的镶钻高跟鞋,走到陆寻身边的时候她轻轻一晃,险些端不稳手里的咖啡,陆寻没犹豫,自然而然地扶住了她的肩。
我没忍住,委屈的泪终于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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