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南烛走后我搬到了宁街，带着一只兔子和一只猫。在校生不住宿是要和辅导员打招呼的，我去院办告诉辅导员这件事，她一脸羡慕地叹了口气：“唉，现在这世道，学生居然走到了老师前头，你说我上哪儿说理去？”

    “我只是住出去照顾宠物……”

    “懂，我懂。”

    她懂的真的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从那天起，我开始了和一只垂耳、一只奶猫的同居生活。南少爷说得没错，小宝很乖，能吃能睡能玩，除了偶尔要求去游乐园坐个滑梯，基本上不用费任何心；让人操碎了心的是小贝——明明是一只才几个月大的奶猫，这货却像是一个身患多动症的小孩儿，每天最爱做的就四件事：“在屋子里莫名其妙地疯跑”、“乐此不疲地追自己的尾巴”、“想方设法偷尝一口南小宝的兔粮”以及“趁我没睡醒踩我的脸”……

    说起来也真是惨，每一天叫醒我的都不是梦想，而是南小贝踩啊踩的肉垫，托它的福，我再也没睡过一回懒觉。

    儿子女儿寄养在这儿，南烛每天晚上都会打来电话，等我例行汇报完两位主子的各种情况，他会随口问我今天做了什么，我巴拉巴拉讲了一通，两个人就这么一聊就是好久。

    当然，偶尔也会聊他。

    南烛告诉我他去的是一家建筑公司，旗下有挺多知名的设计师，他的任务就是每天上午去公司坐半天班，下午跟着设计师跑工地，每一天都能学到不少东西。

    我听完他的话愣了一下，一句话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男的女的？”

    “什么？”

    “带你跑工地那设计师啊！”

    南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间轻声笑了一下。我被他笑得一怔，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整个人都有点窘迫：“我，我……就随口一问！”

    “嗯。”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心不在焉的，南小贝用爪子扒着我的裤腿儿噌噌噌爬了上来，我揉了揉它的脑袋，心里在想：设计师啊……年轻有为呢吧？现在好像有挺多男生都喜欢姐姐款的……

    南烛在电话那头说了一会儿，我一直都在走神儿，他突然叹了口气：“既然你随口一问，那我就随口一说，你随便听一下。

    “带我的设计师是个大叔，54了，家庭挺和睦的。

    “他有一个儿子，独子，没有女儿。

    “大叔人还不错，尤其不爱八卦，所以不可能给我介绍对象。

    “他儿子是个直男，和我一样直的直男，当然他没有我帅。我说清楚了吗？”

    我：“……”道理我都懂，可最后一句是什么鬼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气氛莫名就有些暧昧和尴尬，我摸了摸鼻子，发现脸有点热，不由得就想挂电话，南烛突然问：“小贝在你身边儿？”

    “嗯？”我愣了愣，“哦，在我肚子上趴着呢。”

    南烛笑着叫了两声小贝的名字：“喵一声我听听。”

    “快喵。”我戳戳小贝的脑袋，它闭着眼睛，身子团成了一团儿，惬意地打着呼噜。

    南烛叹了口气：“算了。”

    他的语气很遗憾，我听出来了，于是我有点着急：“喵啊！”我捏了捏小贝的耳朵。

    “算了算了。”南烛哑然失笑，“不早了，早点睡吧。”

    夜深人静，小宝和小贝都睡了，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我睁着眼在床上躺了二十分钟，睡不着，拿起手机登录了微信。

    点开一只灰色垂耳兔的头像，我犹豫了一会儿，牙一咬，心一横，按对话键，羞耻无比地“喵”了一声。

    “叮咚！”南烛的微信回复得很快，快到正做贼心虚的我差一点儿把手机扔了，“还没睡？”

    Oh no！“不是我！是小贝！”

    他：“……”

    整个房间都黑乎乎的，只有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南烛输入了有多久，我就紧张了有多久，直到又是“叮咚”一声，我一哆嗦，手机“啪”的一下砸到我脸上，恰好点开了他发来的语音。

    长夜漫漫无声，时隔多年我都记得他说的这一句，因为我从未听过他用那么温柔的声音。

    他说：“晚安，宝贝。”

    大三结束之前的最后一周，我参加了会计从业资格考试，三门连考，考得我出了考场几乎要找不着北。何君说过等我考完了就带我去吃大餐，我拿出电话刚准备告诉她我脱离了苦海，一个电话切了进来：“考完试了？我十分钟后到你们学校，一起去吃个饭。”

    是霸道总裁南阳。

    我下意识地想说又去吃饭？你弟弟这会儿不在啊你跟谁座谈？就听他补了一句：“就你和我，不用紧张。”

    ……好吧。

    南阳带我去吃的是韩式烤肉，吃饭之前他开门见山地说：“想知道我跟你妈到底领不领证？”

    我愣了愣，为他的直接，然后拼了老命地点头：“嗯嗯嗯！”

    “这顿你请。”

    我：“……”你们公司要倒毙了吧？！

    “是你有求于我。”南阳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有点求人的诚意行吗？”

    “行行行！”

    “先说说你。”一顿烤肉快吃完了，南阳终于慢悠悠地进入了正题，“你的看法还是和之前一样？”

    我吃得太撑正靠着背后的转椅消食，一听这话整个人一瞬间就坐直了：“是。”

    南阳用一副“你还真是不给我面子”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我和你妈……决定做朋友。”

    “朋友！找啊找啊找朋友的朋友？！不是男女朋友的朋友？！”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南阳看了我一眼，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是。”

    Yes！Yes！

    “是个喜讯吧？”

    “嗯！”

    “值得你请客吧？”

    “值！”

    这个喜讯来得不容易，并且来得不便宜，付钱时我接过账单瞅了瞅，一顿饭花了我四百七。但是，是的，但是，我很高兴。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守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能不能让我九泉之下的爸爸稍觉安慰，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杜明华嫁给南阳，我不能，因为她还欠我们一个道歉，或者说，一个解释。

    南阳去地下停车场取车时，转过头对我说了句：“你妈妈她并不是坏人，也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绝情，有机会你们应该多沟通。”

    “行。”我非常果断地点点头，“如果她愿意跟我沟通，那我当然会奉陪。”

    南阳笑了笑，拿着车钥匙走了两步，突然间又回过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成了哀求。

    我没搞明白他为什么变脸变得这么快，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回来，一把扳住了我的肩：“一一，你是个好人，美人，大善人！你，你能不能替我去见一下何女王？”

    我：“……”

    他到底是多怕何君……

    何女王之所以会约南阳见面，原因其实很简单——合作的事情告一段落，她也即将要离开A市，于情于理她都会抽出空来关心一下自己侄子的婚姻。

    “没想到他会这么窝囊！”何君搅拌着自己面前的咖啡，一脸嫌弃地啧了一声。

    我不想就他们诡异的猫鼠关系发表任何评论，于是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吃点心。

    何君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屈起手指头敲了敲桌面：“说说你跟南南。”

    我跟南烛？说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

    “噗——”我虎躯一震，嘴里的点心差点儿喷出来，赶紧侧了侧身。

    何女王对我的反应很不满，“啪”的一声放下了咖啡杯：“你们俩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搞成这样你们自己不着急？！”

    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何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用说了，你们不急我着急了！我明天就回S市，你跟我一起。”

    “……我跟去干吗？”

    “见南永之。”

    我就是再傻也听得出姓这个的不会是路人，整个人都有一点蒙，何君根本没给我反抗的机会，拎起包站起了身：“试考完了，自动销假，明天跟我去S市出差。”

    我没想到，去S市竟然也能碰到陆寻。

    高速路口，两车相会，半开的车窗里露出了陆寻那张清俊温和的脸。何君看到他像是一点都不意外，落下车窗就笑：“哟，陆总来这么早？”

    陆寻看了何君一眼，转眼才看到我，他视线微凝，好几秒之后才笑：“嗯。”

    “我有事得回家里一趟……”何君有点为难，“陆总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打电话让小林来接。”

    “不用，”陆寻笑得很和气，“我知道清源该怎么走。”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几句，我依稀明白了一点——陆寻要去何君的公司？为什么？他们……把Case抢回来了？

    “废话！”回家的路上我听到了何君的解释，“南阳那小子再有能耐，也是我何君从小带大的，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招数？还有那个黎端，呵呵……私生活乱成那样，还有脸去偷方案，现在好，闹到T&G高层去了吧！”

    黎端的事被揭穿了？我愣了愣，下意识地以为是因为我和齐美丽跟Kasey打架的事，谁料何君瞥了一眼我的脸色就笑了：“跟你们没关系。”前面道路畅通无阻，她踩油门加速，“是陆总的小女朋友。”

    艾琳？！我一听这句更加吃惊，黎端的事跟艾琳有什么关系？

    “你居然不知道？”何君一脸“不应该啊”的表情看我，“陆总的小女朋友她妈是T&G的董事。”

    我：“……”一直都知道艾琳是富二代，不知道她富得这么惹人爱，爸爸是银行行长，妈妈是公司董事，人又长得漂亮……

    难怪她能跟陆寻在一起。

    想起陆寻我不由得就有点沮丧，整个人怏怏地缩在后座上，何君一边开车一边给我科普：“黎端是陆寻关系不怎么样的二叔，两个人因为上一辈的纠葛，一直都明争暗斗，再加上最近T&G面临换届重组，他们两个竞选一个名额，黎端当然不会让陆寻顺利谈下合作……”

    为了阻挠陆寻和清源谈下Case，黎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先是凭借自己的柔情与魅力俘获了李岩身边的Kasey——Kasey年轻貌美，又有野心，自然不甘于一直委身年近五十的李岩——然后唆使她利用“职务之便”窃取了李岩的合作方案。方案到手，黎端又和齐鲁国际的南阳牵上了线，为了给宿敌陆寻致命的一击，黎端不惜自掏腰包砸入重金降低了方案成本，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料半路上杀出个艾琳。身为陆寻女朋友的艾琳小公主趁自家董事娘亲不备，将她要在大会上公开演示的PPT换了内容，就这样，正志得意满的黎端与Kasey的不雅艳照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T&G高层震怒……

    黎端被收拾挺大快人心的，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艾琳从哪里弄来的艳照？”

    “哦，唔，这个——”何女王抬头望天，“我好像不小心手滑转发给她来着。”

    我：“……”

    “敢挠我家丫头的脸，当老娘吃素的吗？！”

    ……我就知道您不是手滑来着。

    02

    南烛他爸果然是个暖男。

    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皮肤白皙，眉眼和南烛有七分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南烛整个人都很张扬，南爸的气质则睿智而又内敛，何君介绍说他是大学实验室里的教授，我恍然大悟，哦，哦！难怪脾气那么好，能宠出这么一对母子……

    “傅一。”何君拽着我向南爸介绍，“我公司的员工，C大的学生，也可能是你未来的儿媳妇儿。”

    我：“……”

    南爸：“……”

    “怎么说话呢何君。”南爸说了妻子一句，语气却很温和，并没有什么说教的口吻。“她说话就这样，不要介意。”他转过头很真诚地向我道歉。

    我笑了笑，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没敢说我要是介意，光您儿子的战斗力我都未必能活到今天……

    “儿媳妇儿”来了，南爸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我觉得有点窘迫，又觉得不能就这么担了人家儿媳妇的虚名，犹豫再三还是挪到了厨房对南爸解释：“我和南烛……不是那种关系。”

    南爸正在做最后一道汤，听到这话忍不住停了下来：“南南脾气不好，我知道，听说他拿热水烫过你的脚？”

    关于我躺枪被烫伤这事还真是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我就含糊地“唔”了一声，南爸顿时笑了起来：“南南是个好孩子，只是不懂得该怎么关心人，这一点相信你应该也了解，不然也不会跟着你阿姨到这里来。”

    是，我确实知道南烛是一个很体贴的人，从他替我挡酒就看得出来。

    “感情的事，就顺其自然。我不像你阿姨，我不喜欢掌控什么，所以我尊重你跟南南。”

    南爸儒雅的态度让人特别舒服，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跟着我也笑了起来：“你阿姨没少在电话里夸你，说你跟她投缘，是个招人疼的小孩儿。南南脾气不好，但也是好孩子，我希望你们多多相处，加深了解，日久生情比什么都要可靠。”

    我不知道话题怎么拐着拐着又拐到了这儿，但我知道最后一句是祈使句，本能地就“嗯”了一声，等到我三两步走出了厨房，猛地回过了神，嗯？我刚才嗯？南爸说什么了我就嗯？！

    我抬手用力挠墙，一张脸倏然变得通红。

    一顿饭吃了挺长时间，吃完南爸上了二楼，何君用牙签戳着水果，暧昧兮兮地朝着我笑：“哟，干什么了让老南那么开心？”

    南爸确实是挺高兴的，吃饭时看着我眼睛里都像是有光，一顿饭给我盛了三四回汤……

    何君休息一会儿就要出门，我知道她出去是要见谁，所以我不想跟，但是留在家里好像也不太合适，一时间就有点踟蹰。

    “想什么呢，不想去看看你未来的公司？”

    “想，当然想，但是……”

    “但是个屁。”何君没好气地拎起包就往外走，看那架势居然隐隐有点儿像是落荒而逃，“南教授今天不用去实验室，你想听他讲课的话就待家里吧。”

    讲课？讲什么课？

    “解剖。”

    南爸那么温和儒雅的人研究的居然是解剖？！我愣了一秒，只有一秒，下一秒毫不犹豫就往外冲。

    陆寻在清源大厦，何君的人事总监小林已经接待过他了。何君带着陆寻以及几个公司高层去四处参观的时候，我赖在小林的办公室里打听出了他来S市的原因——评估。

    “T&G不是新研发了一套设备让我们参与生产吗？这趟来就是看一看生产线和车间。”

    难怪……

    我在小林的办公室里刷了三个小时的微博，何君和陆寻他们终于参观完毕回来，作为东道主，何君义不容辞地为陆寻设宴接风，我不喜欢这种人多嘈杂的场合，更不想再和陆寻来个饭桌上的相处，就缩在小林办公室的沙发里装睡。

    “一一困了？”何君走进来，叫醒我，开天辟地头一回对我笑得柔情似水，“不想凑热闹你就回家，你南叔今天休息，想吃什么就让他做，他做的不比酒店的差。”

    这是何女王第一次叫我一一，也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走贤淑路线，我一时间有点蒙，搞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眼角一扫，扫到了办公室门口立着的一个人，我想我明白了……

    “陆总？”何君顺着我的视线转过了头，一脸刚发现陆寻站在那里的表情，“哎这就走！”

    何女王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留我和陆寻四目相对，十月的天秋高气爽，风轻轻地拍打着百叶窗，我看着陆寻，看着这个曾经被我当作男神去喜欢的人，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空气里传来“喵”的一声。

    这声音太熟，熟到我的身子一下子就绷了绷。“小贝？！”我想也没想跳下沙发就往外跑，陆寻转身，看到南烛穿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外套，左肩上趴一只猫，正面无表情地往这边走。

    沉默，沉默，陆寻和南烛互相看着对方，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这场面实在是太尴尬了，尴尬得我想转过身回办公室继续装睡，南小贝“喵”的一声，竖着尾巴从南烛的肩膀上一跃而下，它熟练地扒着我的裤腿儿，噌噌噌爬到我胸口，小脑袋蹭着我的脖子撒娇：“喵！喵喵！”

    这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南小贝拦住了我落荒而逃的步伐，我只得站定脚，朝南烛干笑了一下：“嘿……”

    南少爷没对我打招呼，也没有笑，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过头看陆寻：“陆总不下去吃饭？”

    陆寻一直都盯着南烛，听到这句他纤薄的嘴唇一勾，勾出了一抹生冷疏离的笑：“怎么，南少爷要陪我喝酒？”认识陆寻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讽刺。

    “不。”南少爷一脸平静，“我只是来接人。”

    这一句实在是太噎人，即便是陆寻脸色也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我无语地转过头看南烛，喂喂，你妈她可是乙方你好歹客气一点！

    南烛没有客气，不仅没客气还当着陆寻的面儿摸了摸我的头：“见过我爸了？”他的语气亲昵并且自然，眼角余光却像是暗藏着刀锋，三分挑衅地睨向陆寻。

    陆寻的身子一僵，他慢慢地转过头看我，一脸“你真的是来见家长”的表情。

    我：“……”何君这样，南烛也这样，我还能否认吗？！不想直视陆寻深沉复杂的目光，我低下头，看脚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陆寻的表情我看不到，南烛则得意得简直有些露骨：“陆总现在不走？”他无比娴熟地拉起了我的手，笑了笑，“我爸还在家里等，恕我们失陪。”

    “喵喵！”南小贝又开始凑热闹，这两嗓子听着居然有点像是在学南烛说“失陪”。

    疯了吧我……

    我怀里抱着南小贝，南烛拽着我一步步往走廊那一头的电梯口走，陆寻一直都在原地站着，一动没动，直到我们快拐过走廊的转角了，他突然叫了我一声。

    南烛的脚步有一瞬的停滞，然后就拽着我头也不回地继续走，我犹豫了一下，手上用力：“……等等。”

    南烛没回头，攥着我的那只手却紧了紧，我回过头看陆寻，他站在被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的阳光里，对着我轻轻一笑。

    “生日快乐。”他说。

    回家的路上南烛一直保持着沉默，我不用脑子想也看得出他在生气，我不确定的是他到底在气什么——气陆寻对我说生日快乐？不至于吧……

    他一路低气压，我一路瞎琢磨，南小贝从上车起就缩进我的外套帽子里开睡，我坐在位子上犹豫了一阵，决定迂回地打听一下。

    “那个……齐美丽把小贝交给你的？”

    因为何君要求我来S市的决定太过突然，所以我根本来不及把小宝和小贝送到宠物店去寄养，只好把它们委托给了齐美丽，看这架势，南烛在来S市之前已经见过她了。

    我自己脑补得十分欢快，南少爷的态度却无比冷淡，车子转过一条岔路，他踩油门加速，一副根本没听到我说话的模样。

    我不介意，再接再厉：“实习的事结束了？这么快？我以为还要一周呢！”

    我这句话里的“这么快”是指我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跑S市来，但是到南烛的耳朵里就变了味儿。“我来得不是时候？”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嗓音和脸色一起冷了八度，那股子凉飕飕的气场简直可以去制冷了。

    得得得，多说多错，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闭上了嘴。

    回到南家，南烛去停车，我抱着小贝往房子里走。到了门口我站着没动，调动着脸部肌肉想要挤出一抹乖巧的笑，谁知近在咫尺的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伴随着一声欢欣鼓舞的尖叫：“Surprise！！！”

    我一个趔趄，差点儿没从台阶上滚下去。

    “哎哟慢点慢点！”齐美丽从房子里跑出来扶住了我，一张脸上写满了高兴，“我们来陪你过生日啦一一！开不开心？”

    我们？

    我从洞开的房门里看到了黄越，看到了小五，还看到了颜颜和小非。南爸穿着一条浅橘色的围裙，端了一大盘鱼，低着头正准备往餐桌上摆，听到动静回过头朝我和煦地笑。

    我看着他们，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看着满屋子的party装扮，眼眶突然间就有点酸。

    “哎哎不许哭啊！”齐美丽拽住我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要哭哭给南少爷看！他昨晚才到A市，今天一大早又开着车往这里赶，就怕错过你的生日。”

    我愣了愣，回过头，恰好看到停好车拾级而上的南烛。大少爷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听到齐美丽这句他眉毛一皱，整个人都有点不太自在，他避开了我的视线，一脸“就你多嘴”的表情瞥了齐美丽一眼。

    齐美丽嘿嘿一笑，闪身蹿进了屋。

    我看着南烛一步步走过来，直到这一瞬才明白，原来他不是气陆寻对我说生日快乐，他是气陆寻抢了先……

    “谢谢。”他终于走近，我仰起头，朝着他甜甜一笑，“你能来……我很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

    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开心，南爸厨艺很棒，每一道菜都让人赞不绝口，再加上黄越和小五本身就是两个善于插科打诨的活宝，一晚上的气氛都很High。

    南爸吃完饭就上了二楼，说是要去书房查点资料，小非和颜颜望着他的背影流口水：“男神啊，南叔是我的男神！”

    “长得帅脾气好还会做饭！啊啊啊居然还是个医学教授！”

    我为自己有这么两个花痴的室友感到丢脸，但我也知道南爸并不是真的要查什么资料——他很体贴，他担心他留在这里我们会放不开。

    抬头瞅了瞅二楼亮着灯的书房，我心想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南烛抬起手在我脑袋上拍了一下：“切蛋糕。”

    我抬头，看到他眼睛里带着笑，顿时心里一安。“嗯。”我也笑了，“切蛋糕。”

    “哟！”黄越突然对着那个四层蛋糕张大了嘴，“这还真是非要多一层啊！”

    “什么多一层？”我和齐美丽异口同声。黄大仙儿看了正切蛋糕的南烛一眼，贱兮兮地正要说什么，南少爷脸一沉，抓起蛋糕糊了黄越半边脸。

    “啊啊啊啊！”黄大仙儿凄厉惨叫，“糊我干吗？！要糊也是糊一哥好不好！！！”

    南烛本来糊了那一下转身就要去洗手的，一听这话转过头，抓蛋糕，行云流水地又糊了一把。

    “我错了！我错了！”黄越顶着一脑袋奶油抱头鼠窜，“我发誓我不再嘴贱！”

    南烛去洗手间洗手，颜颜和小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背影看。

    颜颜：“糊都不让糊！”

    小非：“这是多护短！”

    “啊啊啊啊！”两个人尖叫着抱在一起，“南少爷霸道总裁范儿好帅啊怎么办！”

    我：“……”放过南家的男人好吗？

    托广大花痴女群众的福，我最终还是被蛋糕糊了一脸，黄越看到我中招笑得简直要报废，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尽情地笑吧，少年！这辈子你都别想碰小宝。”

    “Oh no！我错了！一哥！一叔！爸爸！”

    “乖，爸爸在这儿呢！”小五凑上来捡便宜，被黄越踹了一脚。

    吃完蛋糕要出去唱K，我去洗手间洗自己的脸，客厅里很闹，但我的心情很好，非常好。捧着水往自己的脸上泼，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生日快乐，傅一。

    愿你从今以后都快乐。

    03

    晚十点，KTV里等位的人爆满。南烛提前预订了一个大包，几个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包厢，齐美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到了一支麦，扯着破锣嗓子就开始唱。

    “真难听……”黄大仙儿嘟囔着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难听您还竖着耳朵？我吃着KTV送的爆米花瞄了黄越一眼，然后就发现这小子的视线三五不时地就会往齐美丽的身上瞟，哟，我抱着爆米花桶乐了，这是什么节奏啊？

    “哎，黄大仙儿怎么回事？”南烛就坐在我的右手边，我伸手捅了捅他的胳膊。

    KTV里很吵，齐美丽又在飙高音，南烛根本听不到我说什么。我直起身，往他耳朵旁边凑了凑，大声喊：“黄越为什么老看齐美丽啊？！”

    凑得太近，南烛差点儿没被我这一嗓子喊聋了，他推开我的同时往后退，皱着眉：“你有病吧！”

    “我——没——病！”我再喊，“他干吗老看她？！”

    “喜欢！”

    黄越喜欢齐美丽？爱情还真是说来就来就像一阵风啊！我缠着南烛想再多问两句，齐美丽又唱破了一个音，南烛彻底受不了了，反手拽住了我的手：“出去说。”

    我被他拉着走出了包厢，经过走廊，一路到了一个稍微僻静的角落。南烛拉着我径直往里走，刚靠近，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对儿男女正靠着墙在拥吻。

    我：“……”

    南烛：“……”

    “为什么要跑出来亲啊……”我觉得特别不理解，“包厢里不是更方便？”

    南烛看到这一幕本来还算镇定的，一听我这话差一点就跪了：“闭嘴。”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拽着我就往回走。

    “为什么啊？”我跟在他身后碎碎念，“什么事儿不能在包厢里做啊，这俩人非要跑出来，不可告人啊？”

    “你——”南烛突然间回过头，手一撑，一把把我堵在了墙壁和他的胸口之间，“没完了是吧？！”

    我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一秒整个人就蒙了，壁壁壁……壁咚啊？！

    脑袋充血，心跳加速，一筒十连发的烟花在我脑袋里炸开，我整个人都被炸木了。

    南烛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近在眼前，我们几乎算得上是呼吸相闻了，两个人离得太近，我能够数得清他的睫毛，他当然也看得出我脸红，两个人就这么诡异暧昧地僵持了快一分钟，他忽然间往前凑了凑，哑着声儿：“从包厢里出来的都是不可告人……那，咱们呢？”

    “轰——”一门红夷大炮炸开了！

    脑子里全是糨糊，一双眼也紧张得不会眨了，我的整个思维系统全部罢工，眼瞅着南烛的脸朝着我逼近，逼近，再逼近，我鬼使神差地说：“你要亲我啊？”

    南烛突然间停住，刹那间他的表情精彩极了，他瞪着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就在我想说我们再这样瞪下去会不会变成斗鸡眼的前一秒，他叹了口气，站直身子，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无奈。

    “对别人的事倒是挺敏感，到自己身上就欠费了……”

    欠费？手机啊？

    “智商！”

    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又凶狠地瞪了我一眼，撤回手臂转过身走了。

    我一个人在原地傻站着，站了有将近一分钟，整个人还是钝钝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很烫；摸摸胸口，心跳好快！我，我为什么觉得南烛有一瞬间就是想要亲我啊……

    再回KTV，我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啊！我一脸老子就是不认账的表情走进去，一推门扫到了坐在长沙发最右边的南烛，眼皮一跳，左腿一下子绊到了右腿，差一点儿摔个嘴啃地。

    “哎你干吗呢？”齐美丽终于展够了歌喉在中场休息，见我这样赶紧伸出手扶住我，“怎么魂不守舍的！”

    “我没事，我就是……喀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索性不说了，我低下头把自己的两条腿捋直了，挣开齐美丽往左边走，突然听到刚捏着嗓子唱完《我是女生》的黄越问，“哎这首歌谁点的？”

    “我。”

    熟悉的嗓音有些低，有些冷，却又偏偏有股说不出来的好听，我“扑通”一声又摔了。

    南烛唱的是《K歌之王》，唱出第一句所有人都呆了：“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

    动人！太动人了我的天！整个包厢的人在听到这一句的瞬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偌大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他安静吟唱的声音。

    “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

    “我只想嬉戏唱游到下世纪，请你别嫌我将这煽情奉献给你……”

    KTV里的灯全部被关掉了，只剩下屏幕上的MV画面明明灭灭，我看着南烛，看着他那张被灯光映照得有一些迷离的脸，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地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谁人又相信一生一世这肤浅对白，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过的歌……”

    南烛唱歌时很平静，一双漆黑的眼就盯着屏幕，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唱到这一句，他忽然偏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平静，平静得像水，却又像是藏着万丈波涛，他转过头，我盯着他的视线根本就没来得及收回，四目相对，胸口一震，一箭穿心。

    一直到这首歌唱完，南烛放下了麦，所有人都还是一脸痴呆。我的脑子里还在回放刚才四目相对那一瞬我内心的悸动，整个人都有点蒙，齐美丽烂泥似的瘫坐在沙发上，一脸后怕地说：“我的妈，你们是真朋友啊，我唱成那样居然都没报警？！”

    颜颜和小非已经彻彻底底满眼桃心。

    黄越最激动，整个人扑到南烛的身边：“少爷还等什么？去参赛！去参赛！明天咱们就去参赛！”

    “滚滚滚，”小五一把推开他，挤到南烛的身边，“要去也是我陪同！”

    南烛很平静，他从回到包厢后就一直很平静，我低着头一直在沉思，突然发现包厢里没声音了，下意识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南烛看着我，所有人都看着我，我张了张嘴，合上，又张了张：“好听……”

    “嗐！”

    “废话啊！”

    “一哥你行不行？还以为你琢磨这么久感悟能比我们更深呢！”

    所有人都对我的反应很失望，最失望的是南烛。他看了我一眼，原本可以称得上是有一点期待的眼神一瞬间暗淡下来，然后他飞快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像自嘲，抓起车钥匙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想哭。颜颜和小非唱歌唱得累了，选择坐小五开的那辆商用车眯一会儿，齐美丽和黄越则从上车起就开始装哑巴，再加上我和南烛也沉默，以至于我都怀疑这是不是拉了一车的鬼……

    四个人就这么此时无声胜有声地回到了家，何君已经结束宴席回来睡下了，南爸起来喝水，看到我们就笑着说：“一共四间客房，都收拾好了，你们自己安排怎么睡吧。”

    颜颜一把就抱住了小非，黄越一把就抱住了小五，齐美丽抠着指甲躲开了我的靠近，一脸高岭之花的孤傲表情说：“对不起，我希望自己能孤单一点。”

    我：“……”你之前在我们宿舍蹭床怎么不想着孤单了？！

    齐美丽的行为太露骨，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她的用意是什么，我以为另外那四个人会谴责她，谁想颜颜和小非直勾勾地看着我，黄越和小五直勾勾地看南烛，居然统统一脸的“就这样吧你们睡一个屋吧”的表情。

    我：“……”

    “对不起。”南烛看了一眼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货，面无表情地说：“我自己有房间。”

    所有人：“……”

    临睡前我坐在床上拆礼物，齐美丽关上房门就开始骂：“神经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南少爷今晚是怎么了！”

    我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我现在连自己的心都快搞不明白了——KTV走廊上南烛明显是想要亲我，而我呢，明明很紧张，喉咙发干，身体发僵，甚至于一颗心都怦怦跳得快要蹦出胸腔了，但是……我没有躲。

    我好像……一点都不排斥他？

    还有他唱歌时看我的那一眼。四目相对，我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它先是戛然突兀地暂停了一拍，然后骤然间开始加快，怦！怦！怦！怦！有什么情绪，渐渐清晰，浮出水面，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好像，心动了？

    “啊啊啊啊！”我抱着枕头烦躁地在床上打了一个滚儿，门外突然传来南烛说话的声音。齐美丽跑到门边竖着耳朵听了听，脸色一变跑回来：“完了完了完了！有个人来找少爷！”

    晚上十一点来找他？我愣了一下，然后又觉得齐美丽大惊小怪，S市是南烛从小到大生活的家，他还不能有个朋友了？

    “是个女的！”

    齐美丽气急败坏地号了一嗓子，又跑到门边偷窥去了，我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女的？女的大半夜的来找南烛？

    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身体却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了，我连鞋都没顾上穿就跳下了床，跑到门口时恰好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在KTV时就觉得是你，还真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门开的角度不足以让我和齐美丽看到女孩子的脸，但听声音应该是个又萌又软的妹子，南烛的声音不算高，态度却是罕见的客气，他说今天回的，后天就走，萌妹子立刻就接了句：“啊，那咱们明天一起吃饭吧？我们好久没见啦！”

    南烛沉默了一下，我和齐美丽一瞬间齐齐竖起了耳朵：“好。明天我去接你。”

    他答应了！

    答应了！

    居然还要接她！

    满脑子的纷乱情绪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了愤怒，我莫名觉得特别不舒服，好久没见……他们认识很久了吗？明天去接她……那么，他也知道她家？

    突然登门拜访的不速之客像是鱼刺一样让人觉得如鲠在喉，我这边正觉得浑身上下都不痛快，客厅里的两个人已经互相交换了号码，萌妹子又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自以为很萌呢萌个屁！”齐美丽关上门就开始嘀咕，“等着瞧吧！肯定是个又黑又胖的矮个子！”

    齐美丽的喜恶非常鲜明，鲜明到已经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我之前调查过南烛，我知道他每一届女朋友都很漂亮，漂亮到随便一个拉出来都是系花级。想到这里，心底那股子烦躁就更浓了：“睡觉！”抓起一个枕头蒙住脸，他要见萌妹子美妹子漂亮妹子关我什么事？！

    04

    第二天一早起来，南烛不在。南爸去研究室上班了，何君打着哈欠在做早餐，见我们几个都凑齐了就问：“南南呢？还没起？”

    “早起了。”颜颜正贤惠地帮着何女王打果汁儿，一听她问立刻笑眯眯地回答，“昨晚有个女孩子来找他，早上我和小非起床跑步时见他出去了。”说完这句，她和小非一起沉痛地看了我一眼。

    我面无表情，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在拖地，何君回头看到我在干吗就乐了：“哎哟不用，不用你们收拾，一会儿保洁阿姨就来了。”

    “您就让她收拾吧。”齐美丽也屁颠屁颠地跑去帮忙做早餐，整个人都没好气，“早晚有一天她得找地儿偷哭去……”

    何君看了看齐美丽，回头又看了看我，嘴角逸出一丝笑意。“什么样的女孩子？”她突然间问了句。

    “哦，眼睛大大的，鬈发，个子和一一差不多，很漂亮！”

    我：“……”没想到昨天晚上连颜颜都偷窥了……

    “背了个卡通图案的包？”何君弯腰从柜子里拿出打蛋器。

    “对对对！”这一次抢答的选手是小非，“Hello Kitty！”

    “哦哦……”何君好像知道是谁了。

    “是谁？”颜颜、小非、齐美丽异口同声地问。

    “葳蕤。”

    “葳蕤是谁？”黄越、小五接过了提问的话筒。

    “季葳蕤。”何君百忙之中抽出空回头看了我一眼，一字一顿，“南南的初恋。”

    我：“……”

    所有人：“……”

    何君吃完早餐就去公司了。临走时她告诉我们中午她回不来，让我们自行解决午饭问题，我们一行六人目送她开着车远去。

    “好了，就地解散。”我昨晚没睡好，想回房间补觉，刚转过身就被颜颜和小非拽住了。

    她们两个坚定地认为季葳蕤来者不善，并严肃建议我应该严阵以待，我有点无奈，我怎么严阵以待？我凭什么严阵以待？我和南烛什么关系都不是啊！

    “可是那是初恋！初恋啊亲！”黄越和小五异口同声地喊。

    “初恋了不起啊？”齐美丽不服，特别不屑地哼了一声，“二十好几了还背个Hello Kitty的包，南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女生？”

    黄越沉默，我也沉默，小五叹了口气从宠物间拎出一个猫笼和兔笼：“你猜他喜不喜欢？”

    齐美丽也沉默了。

    几个人坐在餐桌前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我忍不住了：“哥哥姐姐们，行行好吧，我真的很困……”昨晚上死活睡不着觉，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饼，现在火柴棍都撑不住我的眼皮了。

    他们见我困成了这副熊样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放我回去睡觉了。

    我躺在床上，明明是真的很困很困，却怎么都无法入睡。睁着眼听到颜颜和小非说她们俩去附近逛逛，黄越和小五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球赛，齐美丽在宠物间喂小垂耳和奶猫……我闭上眼，眼前浮现了南烛把我堵在墙壁和身体之间的那一幕。

    逐渐逼近的脸，灼热漆黑的眼，还有他转身就走时的气急败坏……他是想要吻我的吧？一定是的吧？是我不解风情把气氛给搞砸了吧？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我简直对自己无语了，傅一，你是猪啊？！

    如果不是猪怎么可能会搞不明白南烛的想法？

    如果不是猪怎么可能会搞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猪怎么可能会眼瞅着他的初恋找上门啊？！

    “啊啊啊啊……”我抱着枕头又开始在床上疯狂地打滚儿，滚了快半小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

    “一哥，”是黄越，“我有话对你说。”

    “烦着呢！而且我都睡着了！”

    “睡个屁，别装了！我们看着球赛都听到你哀号了……”

    我哀号了吗？我哀号又怎么了？砸场子的都追到家里来了我还不能哀号了？

    “你到底聊不聊不聊我就走了！”

    “聊什么？”

    “少爷！”

    我手脚并用地跳下床，扑过去把房门打开了。

    南烛家挂着秋千的阳台上，我和黄越相对而坐，气氛严肃得简直像是两国首脑会晤了。黄越从坐下来那一刻起就盯着我看，一直看了大约两分钟，直到快把我给看恼了，他才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从我自己的角度看到的，你可以不信，也可以质疑，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听。”

    “……好。”他的表情搞得我跟着都有点紧张了。

    “少爷他——”黄越张了张嘴正要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小身板一下子就挺直了，“不准告诉他是我说的！”

    “好好好……”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昨天切蛋糕时他说的不再嘴贱，忍不住笑了。

    黄越也笑了。“少爷他其实挺在乎你的，真的。还记得前一段时间你住院吗？有几天老是有一个人给你做饭，少爷那段时间都没去医院，在宿舍里暴躁得跟得了狂犬病似的。”

    我听到这里瞬间就想到了南烛之前有一段从医院消失的经历，原来……他不是嫌我烦了？

    “没嫌你烦，不过这件事确实让我们挺烦的……有一天晚上我们不是喝酒吗，他喝醉了，倒也没闹，没做什么丢脸的事儿，就是张罗着要做饭。南少爷啊！要做饭！你说这不是开玩笑吗？逼着我和小五从隔壁化学系寝室里借了个酒精炉，差点儿没把房子给点了！”

    南烛要给我做饭？我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转瞬却又想到了何君曾经说过的“他这么大了还离不开保姆，却跑到你这儿来做保姆”，我突然又觉得这种事他好像真的做得出……

    可黄越却觉得还不过瘾，云淡风轻地又抛出了一颗炸弹：“还有你们比赛那天我们也去看了啊！混在你们学校的学生里，看完了前四个人的表演。少爷看到四号时就说了一句“完了，要哭”，等到你上场就坐不住了。

    “他急着走，说要去搬救兵，我不放心就跟着他一起走了，结果他回家是去抱那只猫……还记得那晚他陪你坐小区楼下看月亮吗？我跟小五当时就在花坛里蹲着，不然你以为他只拿了两瓶饮料从哪儿变出来的吃的？”

    那一晚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完全不同的视野和角度，这是我死也没有预料到的，我一脸震惊地看着黄越，黄越在那边啧啧有声，继续唏嘘感慨地说：“还有那一晚你发高烧。”

    “半夜转病房不是吗，他被电话叫醒就赶过去了。我以前见过少爷起床，不骗你，起床气能吓死教导主任，可那一晚他睡得正好被吵醒居然什么都没说……够意思了吧？更够意思的是他从医院里回来，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好好的一个大帅哥出去的，回来累得跟条狗似的，我跟小五问他你怎么样，他说还好，半天又憋出来一句，你们知道我昨晚坐医院走廊想什么吗？我都想好了，那个蠢货要是烧傻了，估计更没人要了……”

    黄越说到这里故意卖关子似的停了停，我基于一种女生的直觉知道他接下来是要爆一句大的，果不其然，这个情感丰富的兽医学小伙一腔感动地说：“他说你要是真烧傻了没人要了，他就凑合凑合收了你得了！”

    我僵住了。

    南烛去看过我的表演。

    他在那一晚主动说让我考虑一下他。

    转病房后他对我说，他坐在走廊上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我挂了可怎么办……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黄越的爆料实在是太意外，我觉得震惊，于是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黄大仙儿坐在对面看了我半天，突然间冒出来一句：“你知道南少爷为什么去E市实习吗？”

    不是吧！我腾地从秋千上站了起来：“连这个都跟我有关？！”

    黄越盯着我，表情很严肃：“南妈妈想让他出国。”

    出国？何君想让南烛出国？！

    “是啊！去英国。少爷学建筑设计专业，要读五年，南妈妈希望他最后两年能去英国读。”

    我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了！何君在搞什么？搞什么！我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整个人都是愤怒的，我跟她天天见面！好吧几乎天天见面！她准备把南烛送出国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我？！

    “你激动什么啊？”黄越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少爷不是没走吗？”

    哦，对，对啊……南烛没走呢。

    黄越一说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确实是激动了，低下头一瞅，木桌上总共两杯水，被我拍的那一下震洒了一杯半，我老脸一热，抓起一旁的纸巾埋头拼命地擦。

    黄越看着我乐了半天，突然间笑容一收，一脸认真地说：“一哥，我之所以会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因为我跟小五都挺喜欢你的。少爷之前也谈过恋爱，漂亮是漂亮，但就是老端着，怎么都跟我们这些闲杂人等玩不到一块儿。你也漂亮，但你不端着，也不装，还愿意跟我们这些糙汉子一起玩儿，我真的挺喜欢你的……少爷很好，你也很好，所以我发自肺腑地希望你能跟少爷走得再近一点儿。”

    黄越的话很贴心，贴心得我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但嘴上还是有必要客气一下：“我漂亮个屁，南烛天天黑我……”

    “他黑可以，我们黑不行啊！你是不知道，我们那栋楼现在盛传一句话，少爷家宠物有仨，小宝小贝和一哥。”

    我：“……”

    “加油！”黄越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初恋什么的都是纸老虎！我们一起打倒它！”

    南烛回来时其他人已经都睡了。

    我抱着猫坐在沙发上，先是看了看打开门走进来的他，然后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晚上十一点半了。

    从昨晚十一点季葳蕤来家里找他，到今天他见完季葳蕤回来，一天算是过去了。

    南烛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毕竟大半夜抱着猫坐在这里确实挺像神经病的，我笑了笑，很直接：“初恋？”

    他往里走的动作停了停，几秒后才恢复自然：“嗯。”换了拖鞋，他往前走，靠着鱼缸站定了。

    我没有再提季葳蕤，我微笑着看着他：“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说。”他很果断。

    “第一个，你为什么去E市？”

    南烛抬起眼睛看着我，直直地看，然后他突然就笑了：“因为那里有最好的公司。”他侃侃而谈，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

    我知道他在嘲弄什么，我也知道他是在嘲弄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觉得我是个傻瓜？

    “好。”我点点头，继续问，“第二个，你为什么不去英国？”

    南烛一震，脸上的笑容倏然间就凝固了。

    南烛瞪着我，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他几乎是有点狼狈地沉默着。我陪他一起沉默，这几个问题我想了一晚上，我的耐心有很多。

    “你……听谁说的？”他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再开口，嗓音里带着一点不自然的干涩。

    我谨记着黄越的叮嘱，当然不会出卖他。

    南烛没追问：“能不能拒绝回答？”

    “行。”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南烛明显松了一口气，转瞬又警惕起来：“还有第三个？”

    有，当然有。我看着他写满了紧张的眼睛，我在心底命令自己不要害羞：“第三个，”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啪！”

    南烛手里的车钥匙掉了。

    我看着他，我的表情很镇定，镇定得就像是我刚才问的是“你明天什么时候回E市”一样，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抱着猫的两只手都在哆嗦。奶奶啊，我问出来了！！！

    南烛的表情很精彩，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他的那张脸先是白，再是红，紧接着耳朵尖儿唰的一下红透了，我心想，完了，完了，这祖宗不承认没关系，可别冲上来揍我一顿啊……

    我正天马行空地乱想着，南烛咳嗽了一声，我整个背都绷直了。

    “你……”他十分艰难地看了我一眼，整个人都有一点不自在，“你问这个干吗？”

    “就，就随便问问啊……”他把我传染得也结巴了。

    结巴完我们同时瞪着对方看，两张脸都红红的。脸红的南烛依旧很帅，一双漆黑的眼睛亮亮的，我在这种令人尴尬的情境下居然还有空想，不对啊南烛南少爷……你不是说你身经百战吗？那，那你脸红个屁啊？！

    我们俩就这么互相瞪着眼睛对视着，南少爷忽然红着耳朵尖儿别开了脸，他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你刚才问什么我没听见。”

    靠！没听见你脸红个屁！

    “装不要脸是不是？”我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拎着南小贝就冲了过去，鉴于身高的劣势我够不着他的衣领，只好一把拽住他上衣胸口的位置，“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身后传来一大片倒抽凉气的声音，我虎躯一震，整个人都僵住了。

    南烛也有一瞬的僵滞，下一秒就变成了愤怒，他阴沉着脸往沙发后面冷冷地一扫，顿时一大片哀鸿遍野——

    小五：“……我错了！”

    黄越：“是小五拖着我来偷听的！！”

    颜颜、小非、齐美丽：“我们只是去厕所！！！”

    南烛冷着一张漂亮的脸，整个人的气场跟刚才那个萌哒哒的红番茄完全不一样了，我还拽着他的衣服，我离他只有咫尺的距离，我心想我真的是花样作死的勇士啊！黄越惨叫了一声“妈呀”，几个人跟兔子似的撒腿就跑了。

    南少爷清场完毕，终于低下头看了我一眼，一瞬之间！真的只是一瞬之间！他就从刚才那个让人望风而逃的大冰山变成了春风和煦的美少年！

    “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你大爷啊啊啊！我抱着猫转过身就准备跑，南烛一伸手搂住了我的腰：“你跑什么？”他在我耳朵旁边笑，“我吓黄越他们呢。”

    你也吓到我了！！！我挣扎着还是要跑，南烛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走可以，先把话说完。”

    “说什么？！说你喜不喜欢我？！”现在谁还有心情说这个！

    “嗯。”

    好好好！说说说！

    “那你喜不喜欢？！”

    “喜欢。”

    南烛的语气很郑重，很认真，我所有的动作在听到这两个字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我喜欢你。”他从身后抱紧了我，微凉的唇蹭了蹭我的侧脸，“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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