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大家说一个牛人——安思远。为什么说安思远是个牛人呢?就是他跟很多牛人有共同之处。先把这些牛人都拎出来给大家说说。第一个是比尔·盖茨,世界首富,哈佛辍学;乔布斯,苹果公司创始人,也是辍学的;扎克伯格,脸谱公司创办人,哈佛辍学;埃里森,甲骨文公司首席执行官,芝加哥大学辍学。其他领域呢,泰格伍兹,斯坦福辍学;卡梅隆,《阿凡达》《泰坦尼克号》导演,加州大学辍学……你看,这些人都是辍学的。安思远也是辍学的,他在耶鲁学艺术学了两年,就去做生意了。
说起来我也是辍学的,但我是被迫辍学的。1966年全国都不上课了,我们就被迫辍学了。学习很重要,但学完了可能就有问题,我刚才说的这些成功人士,如果都把学上完了,我估计就没这么成功而大名鼎鼎了。
安思远十七岁就去做生意。这人是犹太人,脑子极好使,他的教母是谁呢?是美国非常著名的一个艺术家,叫庞耐,艺术收藏家。有人评价这个老太太,说她把美国人认知中国艺术的时间提前了五十年。过去,美国人没文化,没文化还看不起中国这有文化的,一个世纪之前的美国人,根本就看不起中国。
安思远的老师庞耐,在一百年前开始向美国人灌输中国艺术成就,有“中国艺术教母”之称。安思远有幸当了庞耐的学生。安思远学的更多的是什么呢?不是艺术的真谛,而是商业的真谛。
安思远去年去世了,活了八十五六岁吧。2014年秋天辞世,2015年春天就进行遗产拍卖,可见他的遗产无法律问题。安思远终身未娶,没有子女,他的遗产就全部卖空,一千四百件东西一件不剩,无底价全部上拍。
这场拍卖引起了世界收藏界的关注,中国商人和收藏家都趋之若鹜。因为安思远有“中国文物教父”之称。在上世纪后半叶,尤其是1970年以后这三十年,包括二十一世纪的前十五年,将近五十年的时间,安思远在美国及中国文物界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所有的人都以认识他为荣。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跟安思远见过一面。那次是我第一次到美国,接待我的是我一好友,也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收藏家,他跟安思远非常熟。他说我带你去见个大佬,咱上他们家去。
安思远的家布置得非常好。他对布置十分讲究,比如铺什么地毯,摆什么家具,上面摆什么艺术品,包括卧室、书房、餐厅、走廊,所有的地方都布置得像艺术宫殿。这次拍卖,全部是他家里使用过的东西,总共一千四百件,非常多了,有时候我们去博物馆参观,几个大厅加起来,算算也就几百件东西。
由于语言不通,没有跟他很深地去聊天。我那时候还不到四十岁,对老头毕恭毕敬,因为他很有成就。安思远有很多著作,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叫《中国古代家具》。我曾经深深地喜欢过家具。
第一个研究中国家具的人是谁呢?是德国人古斯塔夫·艾克。艾克在1944年就出了一本书,叫《花梨家具图考》,这是全世界有关中国家具的第一本书。沉寂二十多年后,安思远先生出版了《中国古代家具》。这是有关中国家具的第二本重要著作。十五年后(1986年)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研究(珍赏)》才面世。这三本书是研究中国家具的圣经,其后所有研究家具的书,都没有逃出它们设立的框架。
老头是一个犹太美国人,他怎么能对中国家具如此了解呢?所以我到他家就很注意他的家具,发现大部分是黄花梨家具。很多家具在他的书中都有图录,所以这次拍卖的时候,中国家具界的全都抵达纽约了,超乎我们的预估。
安思远多次到过中国,中国所有的地方都留有他珍贵的照片,从长城脚下到安徽民居。有一年,他到中国就来找我,还是通过我那位朋友。我当时做了一个中国古代门窗展,就带着老头看,边看边跟他讲。老头很认真地听着。他本着西方人的态度,就是既然来看你的展览,就愿意尽可能地深入了解。而我们有时候看不懂的时候,都是敷衍。你只要敷衍,别人就能感受出来。我能深深地感受到老头那种内心的渴求,也就跟他讲得比较多。
看完展览以后,老头跟我说,说我想买你这批东西。我当时一愣,我说我不卖。老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句话我到今天都记得。老头说:你不卖,是因为我价钱开得不够高。我当时对这句话反应不过来。我们一般碰到一个矛盾,都不会说自己如何,都会说对方如何。他不,他找自个儿的毛病,他说是因为自己价钱开得不够高。
今天仔细想一想,这是一个商业道理,按道理来说商业社会的法则,就是以钱易物。这里的公平都是瞬间的。每个人都有这种经历,把东西买回家你会后悔,如果说这东西没买着你也会后悔,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没下决心买了呢?我老说,以钱易物的公平都是瞬间的,这一瞬间是公平的。在生活中经常出现同样一瓶饮料在位置不同的时候价钱不同,就是在那个瞬间是公平的,比如一杯可乐,你在普通餐馆喝那就是五块八块,到了高级饭店,那就是十块二十块,最高级的地方,可能管你要八十块钱,你都得认,可你回家喝就两三块钱,这种公平跟环境跟时间是有绝对关系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钱给的是不是合适。老头给了我一个很深的道理,就是说,在商业社会中遵循商业法则,价钱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这事过去了,门窗到今天也没有卖,这些门窗还在观复博物馆展出。老头给我说的这句话,让我知道了犹太人做生意的一种方式。
安思远除了对家具有所研究,还对什么有研究呢?书画。他对中国书画有很深的研究,他在1980年出版了《三卷集》。他也学过中国字,语言能力较弱,但他听没什么问题。老头对中国所有艺术门类都钻研,都往前去研究,这种研究就花费了很大工夫,他也上过很多当。买东西的人没有不上当的,谁都上当,尤其是一个外国人,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总是有一定差距。老头买过很多东西,这次拍卖的是他这辈子剩下的东西,其中也有赝品,世人公认的赝品。这东西不真,也有质量不高的,但不妨碍他对这些东西的喜欢,也不妨碍所有敬仰安思远的人去解囊争购。
眼力智力判断力成就生前身后名
老头为什么能成功呢?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对你理解他的成功非常有好处。
当年我的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去美国留学,在耶鲁学艺术。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跟安思远是同学。三十多年前去美国的时候,他是屈指可数的留美中国人。他学艺术,知道苏富比、佳士得拍卖,就想去看。他当时就是去学习,也没什么钱。在美国待了几年以后,有个几千块钱,就想去拍卖场上挑一两件东西。拍卖场的东西都非常便宜,要是看八十年代的图录,你今天就剩下捶胸顿足了!东西便宜到你今天就觉得当时这东西怎么这个价钱,可对于那个时期的人,东西依然是贵的。我这朋友去挑最便宜的买,碑帖最便宜。
帖,过去俗称“黑老虎”,为什么称它“黑老虎”呢?就是很少有人懂得碑帖的奥秘。碑帖有版别之分,比如宋拓、元拓、明拓和清拓,同样一块碑,价钱差得非常远。过去喜欢碑帖的人,都是身份极高、学问极大的人,后来喜欢收藏的人,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学问,或者学问有限,对碑帖都拒之门外,干脆就不买,所以早年流到海外的重要碑帖一旦上了拍卖,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兴趣。
见碑帖便宜,有一次,他花两千美元买了一个碑帖。这时候安思远凑过来问他,说你在纽约干吗?他说上学呢。说那你买它干吗?他就想,我怎么能跟安思远来解释我买它的重要性呢?他就说了一句话:这是我们小时候临字的圣经。安思远听懂了,就说:那这样吧,把你买的东西给我,我给你三万美元。朋友一听就愣了,就卖给了安思远。安思远继而就提出了一个更高的要求,从此以后你就帮我买这类东西,我给你佣金。我这朋友就帮他盯着拍卖场,拍卖中凡是出现碑帖的时候,就悄没声儿地帮他买,三四次后就买齐了《淳化阁帖》,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二十多万美元。今天听着不算太多,可是在二十多年前,没有人有这个钱,安思远有钱,就把东西买了,付给我朋友一部分佣金。外国人遵守规矩,使用你的智慧一定要付你的钱,不像中国人使用你的智慧不付钱,因为智慧是算不出来值多少钱的,中国人只有使用你的东西才付钱。
安思远把《淳化阁帖》收集齐了以后,就开始做功课,把有关学者都请来观看。中国专家一看说,这么重要的宋拓,怎么就重见天日了呢?启功先生说:我这辈子能看到《淳化阁帖》,就死而瞑目了。安思远把它拿到中国来展出,引起了上海博物馆的注意,就特别希望《淳化阁帖》能够入藏上海博物馆。这中间有个很重要的人物叫王立梅,她做了大量的工作。安思远也表示,希望《淳化阁帖》能够魂归故里。在这种情况下,老头开价了。老头说,鉴于《淳化阁帖》是中国的,鉴于入藏上海博物馆,我不能要太高价,给四百五十万美元吧。上海博物馆上报财政部门,国家拨款四百五十万美元,当年便把《淳化阁帖》入藏了。今天,中国人如果想看《淳化阁帖》,就必须去上海博物馆。这就是安思远的一个故事。
我们首先知道,老头有眼力,拿眼力换钱;第二老头有智力,拿智力换钱;第三老头有判断力,用判断力换钱。他对“黑老虎”碑帖不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一个没什么钱的学生对它有兴趣。为什么有兴趣呢?他跟我这个朋友一聊,发现我朋友是个明白人,他对人有一个判断,这是他的判断力。第二,我朋友随意间告诉他一句话,说这是我们临字的圣经,他由此就知道碑帖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这是他的智力判断。第三,他有知识,他的知识使得这个湮没在美国至少一个世纪以上的中国重要的东西重现光辉。所以我们今天想,说一件东西二十几万美元,然后在较短的时间内变成四百五十万美元,这中间大概有二十倍的差额,我们心里觉得按照常规的人认为说老头够黑的,其实不是,老头是用他的全部智慧和判断力做成这单生意的。这单生意今天再回过头去看,觉得上海博物馆买得还是非常值的。
安思远专场一共有六场,整个佳士得公司所有能展的地方,全部都作为展场,其中有很多地方按照了安思远生前家里的布置,就是家里怎么布置的,我就怎么布置,让你感受到老头的品味。一开始挑选了一些安思远的心爱之物,其中有一个鎏金的小熊,是过去搁在安思远床头柜上的。这是第一号拍品。
那天去了多少中国人呢?拍卖场上、楼道里、楼梯上全是,挤不进去,光办牌子的就有五百人,一共卖五十七件文物。第一场夜场,五十七件东西五百人登记,平均十人一件东西。因为有的人是这样,就是一个人办牌,几个人都使这个牌,所以买家是卖的东西的十倍,就是五十七件东西,至少有五百七十个可以举牌的买家,竞争就不可能不激烈。
第一件西汉鎏金铜席镇,最后成交价是二百八十五万三千美元,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
那天,场内人声鼎沸,每个人都激动得不行,都知道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那一场创了很多记录,大家熟知的家具,有一堂四只,四只圈椅。过去说那椅子有一对,一般的是大家都很清楚就是两只,如果说那椅子有一堂,有时候你会问一句是几个,四个也是一堂,六个也是一堂,八个也是一堂。我见过十六个一堂的,一模一样叫一堂。这四只圈椅在安思远家至少使用了几十年,这次成交价是是九百六十八万五千美元,合人民币六千多万。六千多万人民币买四只黄花梨圈椅,所有人都觉得疯了疯了,整个场地都疯了。一件尼泊尔十三世纪的鎏金铜观音立像,身体婀娜,就是身体拧着的,卖了八百多万美元。
这些记录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收藏界或者文物界对安思远品味的认可。
确实也有一些一般的东西。我碰到台湾的古董商,跟我说得很有意思,说这是他碰到的最有良心的古董商,说过去有的古董商身后留下的净是好东西,卖的全是中不溜的,而安思远倒是把好的全卖了。他说得对,安思远生前把很多好的东西,比如把《淳化阁帖》卖给了上海博物馆。他还捐了很多东西,他给大都会博物馆捐了一批画。按照古董界的行话,他剩下的这东西都叫库底子,比如他有一幅米芾的字,这个字被搞书画的人称为“潘货”。什么叫“潘货”呢?就是潘家园地摊的货。米芾的字是不得了的,你如果有米芾的真迹,价格之高是你不可想象的。但这张米芾的东西,所有人都认为是一地摊货,结果这张字卖了多少钱呢?五十五万美元。所有人都晕了,说潘家园的地摊货,也能如此高价!其实是由于人气和品牌。安思远的品牌效应,使这次拍的他的藏品价格至少升上去五倍。换句话说,你一份钱买的是东西,四份钱买的是名声。由于安思远的品牌效应,这次有四成买家是第一次登记的,可见品牌对不懂行的人的巨大影响。
我又碰到一个北京的古董商,生意做得很好,他跟我说的一句话也非常有意思:到安思远这场拍卖会来买东西的人,就别想再做生意了。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定买得很贵,买回去一定不要想着卖,只想留着一份纪念。
回头想一想,安思远十七岁就辍学了,学艺术的辍学其实挺痛苦的。他在自己的一生中,首先获得了学术上的成功,他在1971年出版了里程碑式的著作《中国古代家具》,八十年代又出版了中国书画研究的巨著《三卷集》;其次,是他敏锐的判断力;最后是他的智力,他善于利用别人的智力来为自己做事,这就是安思远的成功之处。
安思远生前名声极佳,身后口碑也很好,这是非常难得的。
这头熊高十公分。它上面镶有松石、玛瑙,非常漂亮。年代西汉。汉武帝尚武,西汉文物中熊的单品形象非常多。
这是席镇,一定是四个。古人坐在席子上,席子角很容易卷起来,就用它压住四角。里头灌铅。
熊身上的这种镶嵌,在西汉时期非常流行。很多文物,从战国后期就开始有大量的镶嵌物,显得非常奢华。这头熊胸前凸出的这两个是奶头,俩奶头也镶红玛瑙。两个奶头,一个肚脐,两只眼睛,都镶有红玛瑙。下半身的红玛瑙,可能因为土浸,颜色比较暗淡。
跟战国时期的动物形象比起来,汉代动物更加趋于写实。熊这个坐姿表明它的力量,这非常像日本人相扑前的那个动作。从艺术角度上讲,它把熊的憨态表达出来了,也把熊的力量表达出来了。背部极为丰满,所以我们老说虎背熊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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