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决战:辽沈战役-力克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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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范汉杰肩上横着沉重的扁担

    在塔山阻击敌人,是为了保证我军能顺利进攻锦州。

    锦州位于辽西走廊中部,背山面海,其地理位置正扼在辽西走廊的咽喉部位,西距山海关200公里,东距沈阳230公里,从东北进入华北或从华北进入东北,锦州都是必经之地。自古以来,锦州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春秋时齐桓公北伐山戎,就曾在那里作战。三国时,曹操北征乌桓,也曾在那里有过激战。特别是在明代末年,满族军队为了进入中原,与明王朝的军队进行了多次大战,锦州就是最重要的战场。公元1626年,名将袁崇焕经略辽东时就明确说过,倘若“锦右动摇”,则“关门(按:指山海关)亦失保障”,故而用力经营锦州。1627年,满族的皇太极率八旗大军猛攻锦州14天,未能攻下,故而明朝边界得保。

    袁崇焕被冤死之后,皇太极于1640年先取义州(今义县),然后在锦州四面各设8营,挖掘深壕,军队三月一换,决心长期围困锦州。明崇祯帝派蓟辽总督洪承畴率吴三桂等8镇大将共13万人援救锦州,兵败被擒。锦州在被围困一年多之后,在“城内粮尽,人相食,战守计穷”的情况下,方才被攻克。自此之后,八旗军才得以逼近山海关,也才能有大军入关之事。

    到了近代,锦州不仅其“山海要冲,边关锁匙”的地理位置依旧,又成为北宁、锦承两条铁路的交点,战略地位更加重要。日军占领东北时,在此修筑了不少工事,使之成为日军的战略据点。国民党军队当然也很清楚锦州的重要,所以在日军已建工事的基础上继续修筑工事。以锦州南边的女儿河和小凌河为天然屏障,以锦州的老城和新城为中心,利用城周围的亮马山、大小紫荆山、罕王殿山等制高点,建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锦州的地形是四面环山,东、西两面稍为开阔。从四面环山的情况看,是有利于防守的。但是由于阵地环绕百里,用当时任国民党军队第六兵团司令兼锦州警备司令的卢浚泉的话说,其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处处防守,处处薄弱”。

    锦州国民党军队的主将,是蒋介石选定的范汉杰。范汉杰把他的指挥部设在建筑十分坚固的锦州铁路局大楼上。站在这座大楼的屋顶,范汉杰可以看得很远,他心中非常清楚,其所在的位置好比一条扁担,自己居中,两边一头是东北,一头是华北。他一垮,东北和华北就失去了支撑。正由于横压在自己肩上的这条扁担所承受的担子太重了,范汉杰从1948年1月被蒋介石派到锦州来当了这个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之后,就日夜不安,不知东北野战军的铁拳何时向他砸将下来。为此范汉杰在接受职务之后,曾经几次请求辞职,但都没有被批准。范汉杰最后一次请辞是在1948年8月29日,这已经是辽沈决战的前夕,当时在南京。当他再三向蒋介石请辞时,蒋介石说了八个字:“你们不干,我又怎样?”

    这时范汉杰手中可供指挥的部队是滇军的老部队六十军和他到职之后新编的新八军和新五军。五十四军也应由他指挥,但驻在葫芦岛。在塔山战役中,五十四军遭受重创。在锦州的指挥官还有滇军系统的第六兵团司令官卢浚泉,这个兵团现在所辖的部队是九十三军和原来属于六十军的一八四师。在当时,第六兵团也属于范汉杰指挥。

    当范汉杰从东北野战军的动向中得知锦州即将发生大战时,对锦州的防御部署是这样安排的:新八军全部集中在锦州,驻防东面的紫荆山到松山一带;九十三军和一八四师担任北面和西面的防务,其中一个重点是飞机场;新从沈阳空运前来支援的七十九师的两个团在南边的罕王殿山担任防守;新五军则作为总预备队。

    二、磨刀

    1948年10月7日,林彪和罗荣桓等东野总部首长来到了近几个月来一直让他们关注的锦州,登上了北郊的帽儿山山顶。

    面对着锦州城的坚固建筑和防御工事,林彪又想起了打四平的教训。虽然东北野战军的主力二纵、三纵、六纵、七纵、八纵、九纵都来了,林彪手中不缺兵力。但是,面对具备坚固防御工事的这座城市该如何打攻坚,成了林彪考虑的头等大事。这时林彪认真回顾了几天前打义县的情况。

    义县位于锦州以北约50公里,是锦州北边的屏障。在军事家的眼中,对于“欲守东北,必守锦州;欲守锦州,必守义县”的古训是不会有任何争议的。国民党军队的九十三军暂编二十师的7000多人在此防守。九十三军是滇军的老部队,二十师是美械装备师,战斗力不弱。国民党军队早就在义县原有城墙的基础上修筑了坚固工事,特别是地堡群是用钢轨或巨大的木材修筑的,修成后国民党军队曾用火炮进行自测,合格后方才验收。在地堡群外面,还挖掘了深和宽各为3米的壕沟。所以,打义县并不容易。

    1948年9月12日,我军包围了义县,17日夜发动进攻。进攻义县的是我东野三纵和二纵五师的主力,还有炮纵的炮火支援,统由三纵司令员韩先楚指挥。我军一开始就猛冲猛打,可是在敌人坚固的据点和强大的火力面前效果并不大。两天后改为逐点进攻,就是先用炮火轰击敌人据点,使之丧失强火力,然后用轻重机枪压制两侧据点的火力,再用步兵攻占中间的据点。这样打法进度也不快。最后韩先楚接受了二纵五师参谋长汪洋的建议,改为大挖交通沟,五师用了14个小时,就挖成了总长7300米的五条交通沟。两个昼夜之后,就把交通沟挖到了义县西南敌人阵地面前,最近的只有100多米。然后把平射炮从交通沟中推到阵地最前方,对准敌人的地堡,一炮解决一个。敌军组织部队出击,又被交通沟中的我军火力打得抬不起头。敌二十师一团团长赵振华说:“这一手确实构成了守军的致命威胁。……师长王世高曾召集团长以上的人到西南城墙上观察势态,研究对策,团长们也想不出好办法。我也曾召集可以离开阵地的军官,深入下层研究对策,但大家也只是面面相觑,想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就这样,守卫义县的敌军坚固工事被我军一层一层地剥去,最后城墙也被我炮纵的炮火轰垮,义县终于被我攻克,守军二十师官兵7000多人被歼灭或做了俘虏。

    林彪在向三纵、二纵、炮纵仔细了解了攻克义县的经验之后,对攻克锦州也做出了大挖交通沟的决定。就在10月7日,林彪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一)每个师需以6个营的兵力(2/3的兵力)全部用于挖交通沟,只留下担任尖刀的部队在后面进行充分的突击准备。绝不可只依靠少数部队挖交通沟。

    (二)挖交通沟时,要有不怕伤亡、不怕疲劳的精神,大胆进至距敌五六十米处,沿途摆开,由前向后挖,前后同时挖。

    (三)每个师要挖五条或三条交通沟。

    (四)每条沟须高宽各一米五。

    (五)挖沟时先须以卧倒姿势挖卧沟,然后逐渐挖成站沟。要不怕疲劳,只要我肯挖交通沟,则不管敌火如何激烈,工事如何坚固,都将使其丧失作用。

    (六)以上指示必须坚决执行,不可懒散怕疲劳不执行。

    今后东北全军的基本任务是攻大城市,故各部须在此次挖沟中,在思想上与作风上,打下坚固基础。这样,今后作战就增加了重大的必胜因素。

    林彪这个命令坚决而具体,各部队立即执行。攻城的大军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工兵部队,从农村参军的战士挖起沟来得心应手,进度极快,一个夜晚就可以把交通沟挖到敌人的阵地前。后来的事实证明,林彪的这一决定是正确的,纵横在战场上的交通沟在攻坚战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我军对锦州外围的攻击是从9月12日由二兵团开始的,南下的各纵队到达之后,陆续按东野总部的命令对外围各阵地进行扫荡。在战斗中,有的表现极为出色,也有的出现了若干问题。在总攻开始之前,东野总部对各方面情况进行了总结,对较为严重的问题做了处理。为了让大家吸取教训,保证决战的顺利进行,10月8日,林彪向当时正在作战的各部队发出了以下的情况通报:

    我九纵在去年冬季作战中表现战斗作风甚差,经过东总指出后他们全纵奋发努力,今年来表现得能攻能守,26号锦州外围战斗中,二十五师一个连的兵力控制白老虎屯阵地,敌四个主力步兵团配合11辆坦克、五六架飞机向他们进攻,该连顽强死守,伤亡过半;在最危急时,全连指战员将表打碎、钞票焚烧,准备全部牺牲,但最后由我反击将敌击退,保持了阵地并击毁坦克二辆,俘敌数十人,毙伤敌数百人。战后全连指战员均记大功三次。这一战例盼你们很好发扬,九纵是新部队尚能做到,四纵更能做到,十一纵的底子亦不比九纵差,也应做到。主要是自上而下到每个指战员都下决心,就能创出光辉战绩,使敌胆寒,使我全军胜利得以保证。

    八纵一个连5日守锦州工业区小紫荆山,敌向其进攻,该连长畏缩放弃阵地,已于昨日公审枪决。八纵此次锦州附近作战远落于九纵之后,可见不努力者即落伍。

    这份电报是军史研究工作者在研究第四野战军战史时从当时的电稿中发现的。这份电报说明,在决战前夕,东野总部用眼前的实际例子,为指战员们做了一次生动的战前动员,用钢铁的军纪惩治了临阵脱逃的胆小鬼,同时为大家树立了又一面学习的旗帜——九纵二十五师守卫白老虎屯的英雄连队“白老虎连”。这个连队,就是二十五师七十四团一连。

    一连是和九纵的大部队一道在9月11日从北边插至锦州与义县之间的。东野总部给九纵的任务是切断义县和锦州之间的联系,阻击从锦州向北援救义县的敌军。当范汉杰派出暂二十二师向北,欲解救义县被围之敌的时候,就被我九纵阻击在葛文碑和薛家屯一带,东野总部命令九纵和八纵将其包围,予以全歼。范汉杰眼见暂二十二师一出击就被包围,决定放弃义县,先把暂二十二师救出来,同时也为保护锦州北面的阵地。24日,九纵二十五师在师长曾雍雅的率领下,穿插到了锦州北面,阻击从锦州城中向北攻来的敌援兵。援兵不少,是六十军的一八四师和暂编十八师整整两个师。敌人以坦克开路,再以铁甲车掩护步兵进攻,战斗相当激烈。由于所处的位置与任务都十分重要,所以二十五师的战事由东野总部直接指挥。二十五师七十四团的一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白老虎屯与敌人恶战的。

    白老虎屯在锦州北边两条公路的交叉口上,距锦州仅有两公里多点,已在锦州的防御范围之内。向北可以切断敌暂二十二师的退路,向南可以阻止锦州向北的援军,村子不大,但是战略位置特别重要。一连在向敌后穿插时,一口气竟然插入了15公里,占据了这个战略要地。敌人当然要拼命夺回,遂用了强于我军数十倍的兵力向白老虎屯进攻。一连在连长陈学智、指导员田广文带领下,在16个小时内用最顽强的毅力打退了敌人15次冲锋,与上级和兄弟连队完全失去了联系,最后全连只剩下了37个人坚守在一座孤院里,所有人的枪管都打红了,人人手上都烫起了血泡。当敌人放火焚烧院子时,他们仍然坚持在火里打,全连指战员都做好了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直到大部队与他们会合。当一连与大部队会合时,师长曾雍雅感叹地说:“白老虎屯,今天真正出了猛虎。”

    这是一连。一连的兄弟连队,七十四团的二连在坚守五姓屯的战斗中,也是打得全连只剩下20多人。

    东野总部为攻打锦州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树立“白老虎连”这样的典型只是其中的一件。所有的准备都是在磨刀,都是为了顺利地砍开辽沈决战中第一块硬骨头,砍断范汉杰肩上那一根扁担的中端——锦州。

    三、五个纵队扫外围攻克锦州,不仅是东北野战军的目标,也是西柏坡村子里中央军委所十分关注的大事。毛泽东要求东野能在一周之内把锦州拿下来。10月10日,毛泽东在给林彪、罗荣桓的电报中说:

    这一时期的战局,很有可能如你们曾经说过的那样,发展成为极有利的形势,即不但能歼灭锦州守敌,而且能歼灭葫、锦援敌之一部,而且能歼灭长春逃敌之一部或大部。如果沈阳援敌进至大凌河以北地区,恰当你们业已攻克锦州,使你们有可能转移兵力将该敌加以包围的话,那就也可能歼灭沈阳援敌。这一切的关键是争取在一个星期内外攻克锦州。

    你们的中心注意力必须放在锦州作战方面,求得尽可能迅速地攻克该城。即使一切其他目的都未达到,只要攻克了锦州,你们就有了主动权,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毛泽东对于锦州战役既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又给予了充分的自信。他相信,由他最早和最坚决地投下的这一颗棋子,必将置东北敌人于死地。

    从10月8日开始,林彪命令已经包围锦州的各部队攻占锦州城外的重要据点。

    七纵和九纵在城南,七纵攻占了城南主阵地罕王殿山和双山子,九纵占领了大岭。11日,两个纵队攻到了城下的小凌河。

    八纵在城东南,先攻下了大紫荆山和小紫荆山,在12日攻占了百官屯和北大营,13日攻占了东大梁、八家子和被服厂。

    三纵在城北,花了很大工夫,在13日攻下了城北敌人严密设防的制高点配水池和大疙瘩。配水池原来的确是自来水厂的水池,地势高,全用钢筋水泥筑成。敌人把水放光后加以改建,周围又修了14个碉堡,其外还有堑壕、铁丝网、鹿砦、雷区,搞得相当坚固,还配备有装甲车。

    守军是从敌暂二十师全师中有8年以上军龄的老兵中选出的,敌人在墙上写着“配水池是第二凡尔登”(按:凡尔登是法国东北部最重要的军事要塞,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军猛攻不克,法军发动反攻。凡尔登遂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军事形势的转折点)。韩先楚司令员亲自到第一线指挥,苦战8个小时,终于把这个“凡尔登”拿了下来。由于这里居高临下,是锦州城北面门户,所以韩先楚把三纵的指挥部也移到了配水池。

    二纵在城西北,这里的黑山团管区地势较高,易守难攻,被守卫此处的敌九十三军自喻为“小马其诺防线”(按:马其诺防线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法国为防止德国的进攻而在东部国境线上修筑的防御体系,以陆军部长马其诺的名字命名)。二纵在13日下午将其攻克。

    这样,锦州城外的据点已经完全被我扫除,守敌已经被我全部压进了锦州城,就连炮兵也都拉进了城内。我军的五个主力纵队已是名副其实兵临城下。

    锦州城内的范汉杰眼见自己成了东北野战军的主要打击目标,原来的守城决心已经逐渐有所动摇。10月2日,蒋介石问他,如果把锦州的兵力全部集中到锦西,将守二地变为守一地,是否更好?范汉杰还认为只要有援锦的东进兵团和西进兵团,在锦州和东野决战更为有利,锦州守军无须撤到锦西。可是当他发现这两个援锦兵团的进展都十分缓慢,而锦州已逐步被东野所包围,遂于10月6日主动要求突围,将锦州驻军撤至锦西时,蒋介石和卫立煌都不同意,而命令他“锦州坚守不动,以免影响全局”。当时,城内的防守主力九十三军已经将突围命令下达,各师已经在准备行动。既然不准突围了,也就只得在锦州城内死守。

    10月9日,当城南最重要的据点罕王殿山被我军攻克以后,敌第六兵团司令卢浚泉深感前途不妙,因为新八军军长沈向奎对他说了自己多年来观察战局之后的经验之谈:“老头子(指蒋介石)到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来称兄道弟,这就是他的办法。”而这天卢浚泉正好接到了蒋介石的电报,上面果然写着:“锦州关系全局,请吾兄待援。”卢浚泉深感沈向奎所谈极是。蒋介石平时对部下满面秋风,一脸杀气。但每当战事危急,他要部下为他卖命“成仁”之时,往往会发出态度十分诚恳而亲切的电报,希望部下为他“成仁”。不说对那些军长司令,有时对一个师长也可以为了这一目的而称兄道弟。例如,就在十几天前,义县被围攻,眼看就要丢失时,蒋介石就在9月29日给守义县的暂编二十师师长王世高发来一份电报:“世高吾弟:义县安危,影响整个东北战局,该师连日英勇歼敌苦战,殊堪嘉许。现已令范主任大力增援,尚望勉励官兵再接再厉,以尽全功。”两天以后,王世高就当了俘虏。现在,蒋介石又在对卢浚泉这位并非蒋军嫡系的滇军将领称“吾兄”了。卢浚泉心中明白,他这位“吾兄”离步王世高这位“吾弟”的后尘的时刻已经很近了。

    当城外的东野部队逐步缩小对锦州的包围时,炮弹已经不断落到范汉杰的指挥部所在地锦州铁路局办公大楼上。10月12日,他只得将指挥部移到中央银行的楼下,原因是那里有坚固的地下室,而且和第六兵团司令部所在地锦州邮局很近,只有20多米。他后来在回忆录中说:

    解放军炮火集中最大的火力来射击,命中锦州指挥所多处。我到哪里,解放军的炮火即跟到哪里,好像完全了解我的位置一样。锦州城被解放军包围得更紧了,城内各据点、交通线,完全被解放军的炮火控制着。解放军攻城部队在炮火掩护下,昼夜不停地构筑蜘蛛网似的交通沟接近我守军阵地,用炸药来爆炸守军坚固据点的重机枪堡垒阵地。

    也就在10月12日,林彪向各部队下达了总攻部署,决定在14日上午10时发起总攻。林彪的部署是以二纵、三纵和六纵十七师为北突击集团,配以炮纵的炮一团、重迫击炮团,战车团的坦克营,高炮团的两个营,由三纵司令员韩先楚统一指挥,从城北和城西北突破;以七纵和九纵为南突击集团,配以炮纵的炮二团、高炮团的一个连,由七纵司令员邓华统一指挥,从城南突破;以八纵为东突击集团,配以一纵的炮兵团,由八纵司令员段苏权指挥,从城东突破。各部队突入城中之后,在高等法院到白云公署一带会师。整个攻城战役争取三天之内全部解决。另外,以一纵为总预备队,放在高桥附近,或攻锦州,或援塔山。

    东北野战军为攻克锦州而投入的总兵力是25万人,这还不包括阻击敌人援军的四纵、十一纵等部队在内。

    为了顺利解决攻坚的难题,除了大挖交通沟逼近敌人之外,林彪为攻坚调集了强大的火力。东野炮纵的重炮和各纵队的重炮一共300多门全部调了上来,特种兵战车团的15辆坦克也从北满调了上来,各部队的小口径炮还有600多门。配备如此强大的重型武器向一个不是太大的城市进攻,这在人民解放军的战史上,是第一次。

    考虑到这是我军在东北第一次攻打较大的城市,总攻之前,东野的罗荣桓政委和谭政主任还专门将各纵队的政委和政治部主任召集起来开会,除了进行政治动员之外,特地向部队交代打下锦州之后应当严格遵守的城市政策和入城纪律。罗荣桓指着院子里深秋时节结满果实的苹果树作比喻说:

    要教育部队保证不吃老百姓一个苹果,无论挂在树上的,收获在家里的,掉在地上的,都不要吃,这一条纪律要坚决做到。

    从此以后,“不吃老百姓一个苹果”就成了东北野战军执行纪律、搞好军民关系的一个象征。

    四、三十一个小时克锦州

    1948年10月14日9时30分。

    我军的阵地显得一片寂静。但是,如果从城外的高地上看,若干条交通沟条条指向敌人阵地,最近的不到100米,战士们是按敌人的手榴弹甩不到的距离来挖掘交通沟的;各部队的突击队、尖刀连都已到达指定位置,通信线路一直通到他们的身后;稍远处,炮兵阵地中的各种火炮的炮口都指着一个方向;更远处,传来隆隆的枪炮声,塔山阵地上正在进行阻击敌人援锦兵团的恶战。

    三颗绿色信号弹直划长空,各个阵地上的900多门各类火炮同时怒吼。这是中华民族战争史上第一次900多门火炮同时怒吼,它不仅预示着辽沈战役进入了一个决定性的时期,更是预示着中国历史上两种命运、两个时代决战的到来。在人类历史上,一个新的时代或一种具有重大意义的新生事物的到来,往往都会伴随着暴力和阵痛。锦州城外的炮火,应当是在为新中国催生。

    随着炮火的延伸,我二纵、三纵、七纵、八纵、九纵、六纵十七师各部队从各自的阵地上同时向敌人出击。

    最先冲进城内的是城南的九纵。因为锦州城南不是敌人防守最强的地区,所以东总给九纵配备的火炮就要少一些。九纵的先锋部队未等炮火延伸射击就发起冲锋,涉过城外水深齐腰的小凌河,10分钟就冲到了城下。虽然敌人的火力很猛,九纵的七十六团还是决定在压制敌人火力的同时立即进行攀城。五连战士朱万林第一个登上了城墙,竖起了红旗。但他马上就倒在了敌人的枪弹之下。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先后四竖红旗,战士上去了,班长上去了,排长上去了。四竖红旗的壮举,鼓舞了战士们的斗志,终于登上了城墙,攻入了锦州城。九纵和七纵并肩前进,在城中从南向北攻击,打起了巷战。锦州城中从南到北有一条中央大街,七纵和九纵就以中央大街为线,七纵在西边,九纵在东边,同时向前突击。

    七纵在邓华司令员和吴富善政委的指挥下,以二十一师在左顺着小凌街攻击前进,二十师在右顺着大凌街攻击前进,以十九师为二梯队,向北进攻,总的目标是到达火车站附近与由北向南进攻的二纵、三纵会合。在连续攻占了陆军医院等据点之后,当进攻锦州电影院时,因为电影院的墙厚、碉堡坚固,一个营的敌军在里面依托坚固的工事顽强抵抗,七纵的战士硬是在电影院墙外一次堆码了600多公斤炸药,炸开了电影院,将里面300多个敌人全部炸死或炸伤,才把电影院拿了下来。

    七纵攻占西关之后,就已经逼近了锦州的老城。

    九纵在詹才芳司令员和李中权政委的指挥下,和七纵一起渡过了小凌河,攻入了城中,同七纵一道向北进攻,进展比较顺利,于下午攻占了国民党的市政府。接着又和攻入城中心的三纵一道,包围了敌十六兵团司令部。15日清晨,攻克了敌兵团司令部。九纵的二十七师还占领了锦州西部的飞机场。

    北边是我军进攻锦州的主要突击口,二纵、三纵,加上六纵的十七师,还配属有炮兵和坦克,占了攻城总兵力的43.7%,炮兵的53.2%,当时我军唯一的一个坦克营也全在这里。

    由于锦州城北敌人的工事最多,所以二纵和三纵是在用炮猛轰了整整40分钟之后才发起冲锋的。在刘震司令员和吴法宪政委的指挥下,二纵六师在我军坦克开道的情况下首先突入了市区。城北也是敌人防守重点,敌人也准备了坦克和装甲车,所以我军攻入不久,就打开了我军战史上第一次敌人打我们的坦克、我们打敌人的坦克,双方坦克打坦克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立了大功的一辆绰号叫“老头”的坦克在英雄坦克手董来扶的驾驶之下,先后参加了5场战斗,战后荣立了一等功,被命名为“功臣号坦克”,该坦克至今还陈列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的大厅里。

    就在二纵突入城内通过敌人的第二道工事时,出现了又一位董存瑞式的英雄,他叫梁士英。

    梁士英(1922—1948年),吉林扶余人,1946年春参加了我东北人民自卫军,作战英勇,这年冬天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我军打昌图和打彰武的战斗中已经两次立功。攻打锦州时,他是二纵五师十五团八连尖刀排的战斗组长。当尖刀排冲向敌人的第二道工事时,受到了敌人火力的压制。因为敌人的这道工事是利用原来的铁路路基修筑的,防御工事坚固,火力很强,特别是铁路桥边的一个碉堡中的两挺重机枪的扇面扫射,将我们两个连队的进攻道路都给封住了。梁士英主动请求前去爆破,他手中提着爆破筒,腰中别着手榴弹,在我方机枪的掩护下逐渐接近了敌人的碉堡。他先是甩手榴弹,在手榴弹爆炸时的浓烟中猛然扑向敌人的碉堡跟前。由于他站到了碉堡的下面,敌人的机枪已打不着他。

    这时他逐步移向敌人的枪眼,将手中的爆破筒突然塞了进去。正当他要离开碉堡时,冒着烟的爆破筒又被碉堡里面的敌人推了出来。这时,敌人的机枪突然哑了,我军的尖刀排又发起了冲锋。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梁士英毫不犹豫地把地上的爆破筒再次塞进了碉堡的枪眼,敌人同时也向外推,梁士英就用两只手死死顶住那不断冒烟的爆破筒,双脚死死地蹬在地上。爆破筒眼看就要爆炸,八连的牟金山连长和靳文清排长都大声叫他赶快回来,他只说出了两个字“不能……”爆破筒就在他的手中爆炸,敌人的碉堡被炸飞了,董存瑞式的英雄梁士英同时也光荣牺牲了。英雄牺牲以后,部队给他记了第三次大功,他所在的八连五班被命名为“梁士英班”。锦州人民为了纪念这位年轻的英雄,将他牺牲地附近的锦州城门改名为“士英门”,他冲锋的街道惠安街改名为“士英街”。锦州人民还为烈士修了墓,立了碑。

    二纵五师沿着梁士英等英雄们所开辟的道路,连续攻占了静安街、红十字医院,直达市中心的白云公园。下午3时,五师、四师在市中心与由城南攻过来的七纵胜利会合。

    三纵攻进城后,开初比较顺利,但是很快就受到了阻碍。省政府和附近的高大建筑中的敌人形成了强大而交叉的火力网,使我军进攻的战士牺牲不少。组织几次冲锋也无法靠近,省政府大楼成了一个拦路虎,从上午一直打到夜里。后来,二纵六师十九团三营八连的指导员、抗日战争时期的爆破英雄翟文清亲自进行夜间爆破。他抱着炸药包巧妙地采用左右躲闪、卧跃交替的办法穿过了有敌人火力封锁的50多米长的上坡路,将三包炸药垒在一起,炸开了省政府大楼。

    有“攻坚老虎”之称的六纵十七师,是林彪专门从四平调到锦州来的,实际上是作为攻城的总预备队。林彪和韩先楚给十七师师长龙书金的任务是待三纵打开突破口之后,让这支“攻坚老虎”攻占范汉杰的指挥所铁路局大楼(布置任务时,不知道范汉杰已经在前一天将指挥所转移到了中央银行的地下室里)。十七师果然不负重托,连续攻克了原日军神社、忠灵塔、铁路警察署等据点,又配合三纵、二纵攻克了省政府大楼,然后攻克了纺纱厂,直逼铁路局大楼。在三纵八师的配合下,只用了30多分钟,就攻下了这座钢筋水泥的铁路局大楼,迫使守敌暂五十五师2000多人投降。这时才知道范汉杰的指挥所已经搬了家。

    八纵在段苏权司令员和邱会作政委的指挥下,从东边向西攻。

    二十二师攻破城防后,连续攻占了瓦斯会社和中纺公司。二十三师歼灭了敌五十四师师部,包围了中央银行范汉杰的指挥所及特务团,然后同六纵十七师一起,将其全歼。二十二师则同时占领了中央银行。二十四师是14日夜间才进入市区的,但他们不仅歼灭了敌人几个营的兵力,还活捉了敌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敌十八师师长景阳、敌暂编五十四师师长黄建墉。

    范汉杰的东北“剿总”锦州指挥所和卢浚泉的十六兵团司令部在14日这一天都已被我军攻克,却未能见到范汉杰和卢浚泉这两个国民党军队的中将,原来他们都已各自逃命去了。另外一些敌人则逃进了锦州的最后一道防线——锦州老城。

    锦州老城在锦州市中心,虽然并不大,但城墙和防守工事相当坚固。敌军为了做最后的抵抗,能逃进去的纷纷逃了进去。预计逃进老城的敌人超过了1.5万多人。

    15日下午,林彪命令七纵在二纵配合下进攻锦州老城。二纵只用了3个钟头,就将锦州敌军的最后一个据点攻克,敌指挥所中残余人员则在九十三军参谋长殷开本等率领下挂出了白旗。其时是15日下午6时。

    我军攻打锦州的战斗胜利结束。

    从14日上午10时到15日下午6时,攻锦之战总共用了31个小时,我军全歼了锦州守敌10万人,其中生俘8万多人。缴获了大量的武器与军用物资。最重要的是,这一战开创了我军攻坚战速战速决的第一例,完全实现了中央在东北“关门打狗”的战略目标,为东北和全国战局做出了重大贡献。

    10月17日,中共中央给东北野战军发来贺电,将锦州之战称为“伟大胜利”。贺电全文如下:

    庆祝你们此次歼敌十万、解放锦州的伟大胜利。这一胜利出现于你们今年秋季攻势开始阶段,新的胜利必将继续到来。望你们继续努力,为全歼东北蒋匪军队、完全解放东北人民而战!

    在这一战中,我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共伤亡2.4万多人。战后总结时,一大批在战斗中涌现出来的英雄模范人物和英雄集体被表彰,如前面曾经介绍过的董存瑞式的英雄梁士英,在锦州城头“四竖红旗”

    的九纵二十六师七十六团五连,连续端掉30个碉堡、夺取十几座大楼而被授予“猛虎尖刀”称号的六纵十七师四十九团八连,战功卓著而被授予“矛头所指无抵挡,捷足先登锦州城”锦旗的三纵八师二十三团三营等。

    现在有必要交代一下在我军攻打锦州时,不在各自指挥岗位的两名国民党军中将范汉杰和卢浚泉的下落。

    还在14日下午,范汉杰就已在我军的四面猛攻之下完全丧失了斗志。当时,锦州城内的弹药库和地下汽油库均已中弹起火,在冲天的火焰中,范汉杰带着夫人和儿女赶到卢浚泉的司令部,与卢浚泉和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等高级军官商议对策。他们的意见完全一致:锦州守不住,援军来不了,坚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要活命就只有想法突出去。

    但是,在如何突出去这一点上,由于都为自己打算,都想给自己多留几分安全因素,所以无法形成一致意见。范汉杰和卢浚泉决定让盛家兴负责指挥突围,方向是先从东门出城,渡过小凌河后到南山农场,再设法向高桥、塔山方向行动,目标是想法到达锦西。突围时间则定在黄昏。盛家兴表示部队已经被打散,无法指挥,他让范汉杰和卢浚泉自行行动。

    14日夜晚,范汉杰带着夫人、参谋长李汝和,同卢浚泉一起率领一部分特务团士兵开始突围,刚到南市就被我军打散。于是只得放弃突围而改为逃命。他们在几十个卫兵的掩护下,趁城内的混乱,按卢浚泉早已派人侦察选择好的相对比较平静的城墙东南角(卢浚泉的选择不错,因为那里是我八纵和九纵的接合部)爬过土墙,越过铁丝网,蹚过小凌河,在蒙蒙夜色中逃了出去,但是在南山下被我军发现。他们一听到枪声就跑,一行人就跑散了。范汉杰向东南方向跑了几公里,又从老百姓那里买来破旧衣服换上。15日下午,范汉杰在山间小道上看到有国民党空军的飞机在锦州上空盘旋,飞机上的人当然不知道,这时连范汉杰都在山沟中无处可逃了。16日,范汉杰等人在一个叫谷家窝棚的地方遇到了我九纵的后方机关。一盘查就使这个自称“沈阳难民”的范汉杰露了馅,成了我军的俘虏。

    卢浚泉与范汉杰失散后在山沟里躲了一夜,靠吃地里的白菜充饥。

    一行5人也是用黄金向老百姓换了破旧衣服,企图逃出我军的包围圈。

    结果未走多远,就在一个叫娘娘宫的村子中被我九纵的部队发现。卢浚泉一行都是滇军,一口云南话无法掩饰他们的真实身份,所以也就进了俘虏营。

    在锦州西北翠岩山下的东北野战军总部,林彪和罗荣桓分别接见了范汉杰和卢浚泉。林彪问范汉杰:“你对锦州这一仗有何看法?”范汉杰说:“打锦州这一着,非雄才大略之人是做不出来的。锦州好比一条扁担,一头挑东北,一头挑华北,现在是中间折断了。”罗荣桓问他:

    “战略上我们棋高一着,那么战术上呢?”范汉杰说:“你们的炮火猛烈,出乎意料。我们的炮火被压制住了。贵军的近迫挖壕作业很熟练,我们在地面上看不到部队运动,无法实施阻击。贵军冲锋起来,我们实难抵挡。”

    范汉杰作为战争罪犯,被送去了哈尔滨。他的夫人,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予以释放。她到了国民党的五十四军,被五十四军送到葫芦岛。蒋介石对她没有任何表示,还是联勤部司令郭忏给了她一点钱,打发她去了天津。

    卢浚泉见到林彪时,林彪告诉他,我军曾派人给他送过一封信,希望他能放下武器,问他收到没有。他说没有收到,但心中是不愿打的。

    林彪要他与长春的同属滇军系统的六十军军长曾泽生通电。卢浚泉立即给曾泽生拟了一封电报,告诉曾锦州守军已被全歼,要曾泽生不要再做什么抵抗。事后得知,这封电报对曾泽生在长春放下武器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在锦州战役中被我军俘获的国民党军高级将领甚多,单是和范汉杰同级的中将级军官就有十六兵团副司令杨宏光、冀热辽边区副司令兼锦西行署主任和东北“剿总”锦州指挥所副主任贺奎、九十三军军长盛家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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