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主阿保机自沙河败退,不敢再入侵中原。同光年间,阿保机派使臣来唐国求和。唐国尽释前嫌,以礼相待。阿保机与唐国讲和以后,便去东征,出击渤海,进攻扶余城。这时,唐国派使者姚坤去契丹告哀,且报明新王继位。当时阿保机还没返回西楼,番官于是陪伴姚坤东行,来到阿保机军帐前求见。姚坤进入帐中,见阿保机锦袍大带,与妻子述律氏对坐。等姚坤行过了礼,阿保机便开口问道:“听说河南河北各有一个天子,是真的吗?”姚坤答道:“魏博军叛乱,天子命令总管李令公去平定。不幸洛阳也随即起了叛乱,皇上就被乱军杀害了。总管率兵返回河北,去援救京师,被众人一致推戴。他便顺应了民意,现在已经正位许久了。”
阿保机听了脸色大变,突然起身,仰天大哭道:“晋王与我结拜为兄弟,河南天子是我兄弟的长子,如今果真因变乱而身亡了吗?我听说中原起了叛乱,也不知是真是假,正打算率领五万兵马,援助我兄弟的长子,只因渤海之事而有所耽搁,谁知他竟然长逝了!”说完又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子,阿保机又说道:“我侄儿既然去世了,你们理应派人北上,与我商量,新天子怎能自己就做了皇帝?”姚坤回答说:“新天子统师二十年,位至大总管,领精兵三十万,上应天时,下遂人愿,哪里还好耽搁呢?”
阿保机还没来得及说话,长子突欲进帐反驳道:“唐使不必多说了。你们的新天子毕竟臣事故主,擅自称尊,岂不为过!”姚坤正色说道:“应天顺人,为什么非要在乎那些小节。试问你们的天皇王得国,究竟是由何人授予的?不也是强取得来的吗?”突欲不能再驳,只好沉默。阿保机和颜悦色地对姚坤说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随即让姚坤在一旁坐下,慢慢地对姚坤说道:“我听说我侄儿有宫婢两千人,乐官千人。他放鹰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体恤民情,应该遭祸致败。得知消息后,我立即带领全家人戒酒,放走鹰犬,罢散乐官。我可不想重蹈他的覆辙!”姚坤答道:“如今的新天子圣明英武,即位才半个月,已经使得国家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了。天皇王如果真的有心修好,令南北人民共享太平,也是一件大善事!”阿保机说:“我与你们的新天子并无夙怨,不妨修好,但须割让河北之地归我。我从此绝不南侵,与你们的国家永不交兵!”姚坤回答说:“这不是使臣所能答应的!”阿保机又说道:“河北不肯给我,给我镇、定、幽三州也行。”说到这里,他从案上取过纸笔,命姚坤给李嗣源写信。姚坤朗声说道:“外臣是为了告哀而来,岂是为了割地而来?”然后交回纸笔。
阿保机将姚坤拘住,不让他南归。后来夺得扶余城,改名东丹国,留长子突欲镇守,号为人皇王,带次子耶律德光回国,号为元帅太子。阿保机途中生病,不久便去世了。皇后述律氏护丧返回西楼,突欲也奔丧归来。述律氏召集部落酋长,商议继位的问题。述律皇后向来偏爱耶律德光,这时令两个儿子乘马前来,站在帐前,对各部落的酋长说:“这两个儿子我都非常喜欢,不知该立哪个好,还请你们选立一人。如果已经选择好了,可上前牵住他的缰绳。”说到这里,用眼睛斜视耶律德光。各位酋长一向怕她,瞧着述律皇后的样子,已经猜到她的心思,便都走到耶律德光马前,握住马缰。述律皇后高兴地说:“大家的意见都很一致,我怎敢违逆?”于是立耶律德光为契丹嗣主,令突欲仍回东丹,还放回唐使姚坤,叫他回国报丧。
姚坤回到洛阳,将一切报告唐主李嗣源。因使臣已经回来了,李嗣源不便与契丹决裂,便派使臣去吊丧。耶律德光尊述律氏为太后,送阿保机归葬木叶山,庙号太祖。述律太后召集各部落的酋长夫妇,一同去送葬。临葬时,述律太后对诸酋长说:“你们想念先帝吗?”诸酋长自然同声应道:“我们受先帝之恩,怎能不想念他?”述律太后微笑道:“你们既然想念先帝,我应该叫你们到地下相见。”随即令左右把诸酋长带到陵墓前,将他们杀死殉葬。各酋长的妻子都失色大恸。述律太后又传谕道:“你们不要哭了,我如今寡居,你们现在不是和我一样了吗?”各酋长的妻子无法违拗,只好退去。述律太后又对左右说:“你们替我向先帝问声好!”说完,将他们带到阿保机墓前,杀死了事。前后杀了不下数百人,最后轮到阿保机的宠臣赵思温,偏偏他不肯听命。述律太后说:“当初先帝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不去呢?”赵思温答道:“先帝对皇后才是最好的,如果太后去了,臣自当相随!”述律太后说:“不是我不想追随先帝而去,只因嗣子幼弱,国家无主,所以不便就这样走了。”话没说完,竟取剑截去左腕,令左右放入墓中。不过后来,赵思温竟然得以免死。
述律太后临朝听政,大小国事,均由她裁决。仍令韩延徽做政事令,纳侄女为耶律德光帝的皇后。耶律德光非常孝顺,每当太后身体不舒服,他就忧急异常,甚至吃不下饭。太后恢复健康了,耶律德光才安心。
过了三年才改元天显。述律太后一向很有智谋,耶律德光也勇略过人,所以契丹雄踞北方,依然如故。只是唐主李嗣源派人去游说契丹的卢龙节度使卢文进,说改朝换代以后,两国尽释前嫌,何不归朝?卢文进的部下都是中原人,听了这话都想回去,不由卢文进不从。于是卢文进率众归唐。李嗣源封卢文进为义成军节度使,兼领威胜军,并加授同平章事一职。这可真是受到特别的宠荣了。
当时蜀亡岐降,吴国还是老样子。岭南镇将南海王刘岩,在哥哥刘隐死后,承袭了旧封。梁末,刘岩改国号为越,自称皇帝,改元乾亨。不久又改国号为汉,更名为陟。他曾经在给唐主李存勖的信中,自称大汉国王。唐廷令他修改国书,汉使何词不答应,回去报告汉主,说唐主骄奢淫逸,必不能久。汉主于是与唐绝好。南诏与汉境接壤,当时酋长蒙氏被部下郑旻杀害,改国号为长和。郑旻派使者郑昭淳至汉,献上朱鬃白马,并乞求和亲。汉主赐宴招待郑昭淳,赋诗属和,郑昭淳随口吟咏,压倒汉臣。汉主见此,便把哥哥的女儿增城公主嫁给了郑旻。其实郑旻已有皇后马氏,即楚王马殷的女儿,那增城公主到了长和,无非是备做嫔嫱罢了。既而汉南宫忽然有白龙出现,汉主趁着吉兆改名为龚。有个胡僧呈入谶书,说灭刘的人名字叫龚,汉主于是杜造了一个“龑”字,定义为飞龙在天,定音为“俨”,以这个字作为自己的名字。
不久汉国与楚国失和,楚人入攻封州,郑龑很害怕,卜了一卦是“大有卦”,便改元大有。遣将苏章去救封州,用诱敌计使楚军全军覆没。楚王马殷于是派使臣联络唐国,打算一起抗击汉国。从此楚汉相持,各自按兵不动。
汉东就是福建,王审知受梁封爵,称号闽王。同光三年,王审知病殁,其子王延翰袭位,被唐主李嗣源封为节度使。自从庄宗遇弑,中原经常发生变故,王延翰也建国称王,表面上还是奉唐为正朔。王延翰十分好色,偏偏妻子崔氏长得很丑,而且异常凶狠。王延翰广选良家女子,充当妾媵,谁知却被崔氏接连加害,一年中害死了八十四人。崔氏因冤鬼作祟,不久便暴亡了。
王延翰没了眼中钉,很是欣幸,乐得淫纵暴虐,为所欲为。弟弟王延钧上疏极谏,反被他罢黜为泉州刺史。王延钧很是不平,便与王延禀私下设谋,要杀王延翰。王延禀是王审知的养子,本姓周,原名彦琛,一向与王延翰不和。他曾任建州刺史,此次与王延钧合兵进攻福州。王延禀先到,率兵翻墙而入。王延翰为色所迷,对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等到王延禀杀入宫门,他才惊慌失措地想从后门逃跑。王延禀早已看见了王延翰,令部兵将他推出门外,当面历数他的罪状,随后将他杀死。王延禀开城迎入王延钧,推尊他为留后。王延钧令王延禀仍然镇守建州,并将此事详报唐廷。
李嗣源封王延钧为闽王。但闽已立国,与汉相似,不过汉国已经与唐国绝交,闽国还向唐国称臣。所以后唐天成元年,分为四国三镇。唐、吴、汉、闽为四国,吴越、荆南、湖南为三镇。除了吴、汉不服唐命外,其他的一国三镇还算称臣唐室,作为屏藩。
但荆南节度使南平王高季兴对唐国却是阳奉阴违。唐师伐蜀时,曾命高季兴做西川东南面行营招讨使,他却上奏请求攻取夔、忠、万、归、峡等州,李存勖当然允许。哪知高季兴却坐山观虎斗,按兵不发。后来听说蜀国被灭,他不禁大惊道:“这是老夫的过失啊!”司空梁震说:“唐主得蜀,势必益骄,骄必速亡,何足深虑!这何尝不是我们的福气呢?”
高季兴便放大胆子,遣兵士截住江中,遇到唐吏将蜀国的财物送往洛阳,就中途劫走。一共夺得蜀货四十万,并杀死唐押官韩珙等十余人。当时唐都大乱,所以无暇过问。等到李嗣源即位,派人去诘问高季兴,高季兴满口抵赖,只说是押官自己落水而死,应该去问水神。李嗣源闻报,未免含愤,只因即位不久,不便劳师进讨。哪知高季兴得寸进尺,向李嗣源索要夔、忠、万等州,将这些地划入荆南。李嗣源还是含忍优容,勉强答应了。可是高季兴先占据夔州,拒绝唐使。那时李嗣源忍耐不住,命襄州镇帅刘训为招讨使,进攻荆南。老天好像暗地里帮助高季兴,竟连日下雨,不肯放晴。刘训的部军多半病死,且因粮道不顺,无可奈何只好引兵退回。高季兴于是攻取忠、万、归、峡四州,这时唐将西方邺突然出动奇兵,把夔、忠、万三州夺回,进而想入攻荆南。高季兴才有惧意,竟举荆、归、峡三州,向吴国称臣去了。
谏议大夫萧希旨弹劾唐相豆卢革和韦说,说他们不忠于故主。朝廷于是将他们一并罢职,令任圜为相。枢密使孔循引荐梁臣郑珏,郑珏因此被提拔为相。不久孔循又荐入太常卿崔协。任圜说崔协无相才,打算改用吏部尚书李琪。偏郑珏与李琪不和,极力阻挠,安重诲又袒护郑珏,与任圜多次发生口角。一日在御前争议,任圜愤然说道:“安重诲不熟悉朝中之人,被人利用了。崔协虽出自名家,但却识字不多。臣尚且觉得自己的学识不够渊博,谬居相位,为什么要重用崔协,惹人笑话呢?”李嗣源说:“宰相位高责重,应谨慎选拔。朕以前在河东时,见冯道博学多才,与人无忤,看来可以任他为相呢。”说完就退朝了。孔循面带愠色,拂衣先走,边走边说道:“天下事都交给任圜,究竟任圜有什么才能?如果崔协暴死,就不必说了;如果崔协不死,总要入相,看任圜怎么办?”之后称病好几天不上朝。李嗣源令安重诲去安慰劝说了一番,孔循才入朝莅事。安重诲私下里对任圜说:“现在朝廷缺人,姑且令崔协做个替补,想也无妨。”任圜答道:“你放弃李琪,让崔协做相,就好比扔掉苏合丸,去捡蛣蜣粪。”安重诲没有答话,心中很是不乐。他与孔循联合,诋毁李琪、称赞崔协,李嗣源竟被他们蒙蔽了,任命冯道、崔协为同平章事。
任圜在蜀国做相,兼管三司,知道成都富饶,前时除犒军外,还剩了很多钱。于是令太仆卿赵季良做三川制置转运使,命他将剩下的钱送到京使。西川节度使孟知祥怒不奉命,但因为刘季良是故交,就让他留居蜀中。孟知祥的妻子李氏是唐庄宗的堂姐,曾被封为琼华长公主。自从孟知祥与董璋分镇两川后,孟知祥内恃帝戚,外拥强兵,权势日盛。刘季良来到蜀国,却没得到犒军的余钱,唐廷感到很疑惑。安重诲也正盘算着除掉心腹之患。客省使李严请求任命自己为西川监军。李严的母亲对他说:“当初你提议伐蜀,侥幸成功。今天还能再去吗?”李严说吃着皇粮,就该为国家效力,竟不听母亲的话,得到朝廷的批复以后就出发了。
到了成都,孟知祥盛兵出迎,接着又大摆宴席。酒至半酣,孟知祥勃然怒道:“你以前上奏伐蜀,庄宗听了你的话,才导致两川俱亡。今天你又来了,蜀人能不害怕吗?况且现今各镇,监军全部撤掉了,你偏偏来我这里监军,究竟是什么意思?”李严刚想辩解,孟知祥向部将王彦铢使了个眼色,令他动手。王彦铢上前把李严提起来,李严这才害怕了。孟知祥说:“是蜀人想杀你,并非是我想杀你,你也知道众怒难犯!”于是不由分说,把李严推到阶下,一刀斩为两段。
孟知祥上表唐廷,给李严扣上一些罪名,并且请求授赵季良为节度副使。李嗣源信了他的话,还遣客省使李仁矩赴蜀慰谕。并因琼华公主及孟知祥的儿子孟昶还留在都中,命李仁矩趁便将他们送去蜀地。孟知祥还算厚待李仁矩,将他遣回洛阳,上表称谢,但心中已藐视唐廷了。
这时平卢军校王公俨作乱,幸亏不久就被平定了,王公俨伏诛,支使[2]韩叔嗣也被杀死了。韩叔嗣的儿子韩熙载逃到吴国,邺都军也蠢蠢欲动,留守赵在礼怕镇压不住,秘密请求调职。李嗣源调任赵在礼为横海节度使,任命皇甫晖为陈州刺史,赵进为贝州刺史,遣皇次子李从荣镇守邺都。卢台兵变,副招讨使房知温与马军指挥使安审通合兵围攻,才得以荡平。
宰相任圜与安重诲讨论内外政事,意见多半不合。李嗣源因平定外乱,多出自安重诲主张,所以专信安重诲。按照旧例,使臣出使四方,必由户部给券,安重诲却打算改从内出,任圜于是与他在廷前发生争执。李嗣源看不过去,怏怏入内。适有宫嫔迎接,见李嗣源含有怒意,便问道:“陛下与什么人议事,这么大声音?”李嗣源说是宰相任圜,宫嫔说:“妾在长安宫中,从未见宰相奏事如此放肆,莫非任圜轻视陛下不成?”李嗣源被她挑拨,更加不悦,于是听从了安重诲的话。任圜请求辞官,李嗣源就免去他的相职,令他为太子少保。任圜咽不下这口气,再次请求辞官,李嗣源也同意了,任圜便回了老家磁州。
后来,李嗣源出巡汴州,行至荥阳,民间传言纷起,都说车驾将调迁镇帅。朱守殷正出镇宣武军,听了此话,十分担忧。判官孙晟劝朱守殷先发制人。朱守殷召都指挥使马彦超,与他商议谋反。马彦超不从,朱守殷就把他砍死,然后登城拒守。李嗣源急遣宣徽使范延光去招抚,范延光说:“招抚有什么用,不如急攻。否则等他准备好了,就不容易攻打了。臣愿率五百骑兵速去汴城,趁他不备,定能成功。”李嗣源拨给他五百骑兵,命他星夜前往。范延光飞驰二百里,到了大梁城下,天还没亮,城下已经喊声动地。朱守殷从睡梦中惊醒,急忙号召徒众,开城迎战。两下里杀到黎明,御营使石敬瑭又率亲军赶来,杀得汴军人仰马翻。朱守殷正要退回,遥见一队人马,拥着黄盖乘舆,呼喝前来,不由得心慌意乱,策马返奔。哪知城上已经竖起降旗,守兵一齐拥出,向前投降,眼见是禁止不住,无路可逃,朱守殷拔刀自刎,血溅身亡!
李嗣源入城,搜诛余党,共杀死好几百人。只有孙晟趁机逃脱,逃奔淮南。安重诲心恨任圜,于是诬称任圜与朱守殷通谋,密遣供奉官王镐赴磁州,矫制赐任圜自尽。任圜怡然受命,聚族酣饮,然后服毒自尽。任圜是京兆人氏,颇有政绩,功勋卓著,不幸遭到诬陷,最终无辜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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