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嗣源的正室是曹氏,只生了一个女儿,封为永宁公主;次为夏氏,生了儿子李从荣、李从厚;妾为魏氏,也就是李从珂的生母,是从平山掳掠得来的。还有一个王氏女,被梁将刘<;寻阝>;从邠州买回去,作为侍儿。王氏年将及笄,生得一副绝色,眉如远山,目若秋水,人称“花见羞”。刘<;寻阝>;非常宠爱她。刘<;寻阝>;死后,王氏无家可归,流落汴梁。正赶上李嗣源的次妻夏夫人去世,另求别偶。有人到安重诲那里,称赞王氏的美色,安重诲立即告诉了李嗣源。李嗣源召入王氏,仔细端详,果然是艳冶无双,名副其实。虽然王氏不同于刘皇后,但也是一代尤物。从来好色心肠,人人相同,李嗣源见了此等美色,怎能无动于衷?况且王氏身虽无主,却带有数万遗金。王氏把那黄金差不多都献给了李嗣源。李嗣源既得丽姝,又得黄金,自然喜上加喜,宠上加宠。即位不久,便封曹氏为淑妃,王氏为德妃。
王氏手头还有余金,又送给了李嗣源的左右及儿子。众人得了钱财,哪个不极口称赞?况且王氏性情和婉,应酬周到,每次李嗣源早起,穿衣洗脸都由她侍奉。就是对曹淑妃,她也是毕恭毕敬。曹淑妃被册为皇后前,曾私下里对王氏说:“我一向多病,不耐烦劳,妹妹可代替我正位中宫。”王氏慌忙拜辞道:“皇后是皇帝册封的,是一国之母,妾怎敢当此尊位呢?”不久六宫定位,曹氏虽然总掌内权,但形同虚设,宫中事务多由王氏处理。
王氏既已得志,倒也顾念恩人,每次安重诲有所请求,王氏无不代为周旋。安重诲有好几个女儿,王氏代为介绍,想让皇子李从厚迎娶安重诲的女儿,李嗣源也高兴地答应了。哪知安重诲竟入朝辞谢,令王氏一番好意落空。安重诲并非不愿意,只是受了孔循的愚弄。孔循也有一个女儿,打算让她做太子妃,听说安重诲抢了先,孔循不禁着急起来。他本是刁猾绝顶的人,便对安重诲说:“您的地位已经很高了,不应再与皇子联姻,否则会让皇上猜忌,说不定到时候会将您外调呢!”安重诲与孔循是莫逆之交,以为他是好言相劝,因此力辞婚议。孔循于是托宦官孟汉琼告诉王德妃,愿让女儿做皇子之妻。王氏因安重诲辜负了自己的盛情,不免心生芥蒂。此时孟汉琼入请,她也乐得以李代桃,便趁机转告李嗣源,玉成好事。安重诲听说此事,非常生气,立即上奏调孔循出都,任忠武军节度使,兼东都留守。李嗣源勉强同意。
可巧秦州节度使温琪入朝,说愿意留下来。李嗣源喜欢他恭顺的态度,封他为左骁卫上将军,准备另行安置。过了几天,李嗣源对安重诲说:“温琪是老将了,应该选一个重镇,封他为帅。”安重诲答道:“现在并不缺人,等以后再说吧。”隔了一个多月,李嗣源又问安重诲,安重诲勃然大怒:“臣已经说了,最近没有空岗。如果陛下一定要把他安插进来,只有枢密使一职。”李嗣源也忍耐不住,便说:“这也无妨,温琪未必不能做枢密使。”安重诲也发觉说错了话,无言以对。温琪得知此事,反而暗生恐惧,好几天装病不出门。
成德节度使王建立也与安重诲不和。安重诲说王建立暗中勾结王都,心怀异志。王建立也上奏说安重诲专权,愿入朝与他当面对质。李嗣源立即召入王建立。王建立在朝堂上极言安重诲植党营私,并且说枢密副使张延朗,把女儿嫁给安重诲的儿子,是想相互袒护,作威作福。李嗣源已经开始怀疑安重诲,又听了李建立的一番奏语,当然不高兴,便召安重诲入殿。安重诲含怒进来,惹得李嗣源愈加懊恼,便对安重诲说:“朕打算让你外镇,好叫你暂时休息一下,让王建立代任你的职位吧,张延朗也除授外官。”安重诲不等李嗣源说完,厉声答道:“臣披除荆棘,随陛下已数十年。陛下龙飞九重之后,臣尽力辅佐也有三年了。如今要把臣迁到外镇,臣罪在何处?敢乞明示!”李嗣源听完,更加愤怒,拂袖而起,退入内廷。
这时宣徽使朱弘昭入内伺候,李嗣源便对他说了安重诲的无礼之举。朱弘昭委婉奏道:“陛下平日视安重诲如左右手,为什么因一时之气就把他外调了呢?臣见安重诲心直口快,应该不会心怀异志,还求陛下三思!”李嗣源这才稍稍平静了些。第二天召入安重诲,温言抚慰了一番。王建立请辞归镇,李嗣源说:“你曾说要来替我分忧,为什么现在又要走?”王建立答道:“臣若在朝,反叫陛下动怒,不如告辞!”李嗣源说:“朕知道了。”正好这时同平章事郑珏上表辞官,李嗣源批准,并且任命王建立为右仆射,兼同平章事。
不久,皇子李从厚纳孔循的女儿为妃,孔循乘机入朝,贿赂王德妃身边的人。安重诲再三奏斥,李嗣源仍催他赴镇。皇侄李从璨素性刚猛,不轻易低头认输。以前李嗣源取道汴梁,讨伐朱守殷,留下他做皇城使。李从璨在会节园大摆宴席,酒后忘情,登上御榻。当日并无人在意,一年后,却被安重诲提出,李从璨因此被贬为房州司户参军,不久被赐死。此外安重诲挟权胁主,党同伐异,难以尽述。
义武军节度使王都在镇十余年,与庄宗结为姻亲,将爱女嫁给李继岌,所以多蒙宠眷。李嗣源即位后,对王都依旧宽容,不去征讨。唯独安重诲对王都屡加排挤,说他逼父夺位,心怀叵测,因此李嗣源随时提防着王都。正逢契丹屡次入犯边塞,唐廷调兵守边,派王都驻守定州,王都不愿意去,渐渐心生异志。再加上左右心腹都劝王都想办法保全自我,王都立即派人到青、徐、歧、潞、梓五镇,悄悄送去蜡书,约他们共同起事。偏偏五镇全不答复,王都孤掌难鸣,只好招募说客,去劝说北面副招讨使王晏球。王晏球不但不从,反而飞表唐廷,报称王都谋反。李嗣源便命王晏球为招讨使,发兵进攻定州。
王都至此已骑虎难下,只好纠众拒守,并向奚部落的酋长秃馁求救。秃馁率一万骑兵前来支援,冲入定州。王晏球见番兵气盛,于是退到曲阳。秃馁扬扬自得,与王都合兵进攻。快要到曲阳的时候,伏兵突然冲了出来,左右夹击,把秃馁等人一鼓杀退。王晏球乘胜追击,攻下西关城,作为行府,令祁、易、定三州当地的居民给军队提供粮食。王都困守孤城,只得屈身称秃馁为馁王,求他设法相救。秃馁替他向契丹乞师,契丹也发兵相助。王都遣部将郑季璘、杜弘寿等人去迎接契丹军。此事被王晏球侦悉,暗中设下埋伏,把郑季璘、杜弘寿一并擒回,斩首示众。
王都越发觉得沮丧,等契丹兵来到,他才与秃馁开城会师,合兵攻破新乐,进逼曲阳。王晏球登城遥望,见来军纪律涣散,很容易就可以打败,便召集将校,把敌人的不足指出,然后下城宣谕道:“王都仗着外援,骑马前来,我看他趾高气扬,必然无备,我们一鼓就可以打败他。现在是诸位以身报国的时候,把弓矢全部扔掉,一概用短兵接战,不得后退,违令立斩!”此令一下,全军应命,当即开城出战。骑兵一马当先,步兵跟在后面,有的抡锤,有的挥剑,有的持斧,有的挺刃,都不管死活,一起冲杀过去。王晏球在后面督战,有进无退,任番骑怎样精壮,也被杀得七零八落。最后番骑死亡过半,余众向北逃去,王都与秃馁也拼命逃回去了。
契丹败卒逃向本国,途中又被卢龙军截杀,最后只剩下几个人。契丹主耶律德光,再派酋长惕隐援救定州,又被王晏球杀败。卢龙军节度使赵德钧派牙将武从谏,埋伏在要道上,截杀回逃的契丹兵。惕隐没有防备,被武从谏刺落马下,活捉而去。还抓了番兵首领五十人,番兵六百人。赵德钧派人去献俘虏,将他们押解到洛都。群臣请求把俘虏杀了示威,李嗣源说:“这些都是骁将,如果将他们全部处死,会使敌人绝望,不如暂时留下他们的性命,以平边患。”于是赦免了惕隐及番兵头目五十人,将其余六百人处斩。
契丹两次战败,不敢再犯中原。李嗣源立即派使者催促王晏球攻城,王晏球与使者联辔并行,来到定州城下,他先叫使者察看周围地势,然后私下里对他说:“此城如此高峻,就算城上无兵防守,也很难上去。攻城徒丧精兵,无损贼势,不如减免三个州的租赋,爱民养兵,静等他们发生内乱,到时便可不战而下。”使者回去报告了李嗣源,李嗣源便不再催逼。
第二年二月,定州内乱。都指挥使马让能开城迎入官军,王晏球麾军直入。王都合家自焚,秃馁被唐军捉住,押解到大梁,就地枭首。王晏球班师回朝,李嗣源慰劳有加。王晏球口不言功,只说这一仗打得太久了,十分惭愧,因此更加受到李嗣源的赏识,被封为天平军节度使,兼中书令,随后又令他徙镇平卢。不久,王晏球病逝,李嗣源追封他为太尉。
与此同时,吴国丞相徐温病殁,吴王杨溥自称皇帝,改元乾贞,追尊杨行密为太祖武皇帝,杨渥为烈宗景皇帝,杨隆演为高祖宣皇帝,任命徐知诰太尉兼侍中,命徐温的儿子徐知询为辅国大将军,兼金陵尹。荆南高季兴称藩表贺,被封为秦王。高季兴侵犯楚国,在白田击败楚师,俘获将吏三十四人,献入吴国。楚王马殷派使者告诉唐主李嗣源,并请求修建行台。李嗣源封马殷为楚国王。马殷随即改潭州为长沙府,修宫殿,置百官,命弟弟马宾为静江军节度使,儿子马希振为武顺军节度使,次子马希声掌管内外军事,姚彦章为左相,许德勋为右相,整兵添戍,御守边疆。
吴王杨溥听说唐楚结盟,便派使者与唐修好,国书中自称皇帝。安重诲对李嗣源说杨溥敢与朝廷抗礼,不应该与吴国修好。李嗣源于是拒绝了吴使。杨溥恼羞成怒,索性再次发兵攻打楚国。到了岳州,楚人早已有所准备,不待吴兵列阵,便迎头痛击,俘虏了吴将苗璘、王彦章。只剩下几个败卒,逃回去报知杨溥。杨溥这才害怕了,急忙派人赴楚求和,请求放回苗、王二将。楚王马殷便把二将放了回去,与吴国停战。
不久,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去世,高季兴有九个儿子,长子高从诲向吴国报衷。杨溥令高从诲承袭父职。高从诲嗣位后,对手下人说:“唐近吴远,舍近求远,终非良策,不如归服唐国。”便派使者去楚国,请楚王马殷代为谢罪,情愿恢复职贡,并且令牙官刘知谦奉表唐廷,进献赎罪银子三千两。李嗣源许令赦罪,命高从诲为节度使,追封高季兴为楚王。
先前高季兴在时,听说楚国能够富强,全靠谋臣高郁,便多次派门客游说楚王,从中挑拨离间,楚王马殷始终不信。马希声主事以后,高季兴又多次向楚国散布谣言,说高郁将会篡位,马希声这才起了疑心。后来,杨昭遂惦记上了高郁的职位,便多次在马希声面前诋毁高郁。马希声剥夺了高郁的兵权,将他左迁为行军司马。高郁愤愤地说道:“小狗崽子长大了,开始咬人了。我要回西山养老去,免得被他吃了!”这几句话传到了马希声的耳朵里,马希声立刻违背父命,下令诛杀高郁及其族党。行刑当天雾很大,马殷深居简出,还不知道高郁被害,后来瞧着大雾,才对左右说道:“我自从跟随孙儒渡过淮河,每杀无辜,必遭天变,难道今天有冤死的人吗?”第二天才听说高郁被杀,马殷仰天痛哭:“我已经老了,不再处理朝政,老天让我的功臣含冤受刑,真是可悲可痛!看来我也活不长久了。”第二年,马殷就病死了,享年七十九岁。
长子马希振因弟弟掌握大权,自愿让位。于是由马希声承袭父职,奏报唐廷。李嗣源因马殷官爵很高,无可追赠,只赐谥号武穆,并任命马希声为武安、静江等军节度使。马希声喜欢吃鸡,每天必要杀五十只鸡。送马殷安葬时,马希声没有一丝难过的表情,还吃了好几碗鸡肉,然后才去送殡。礼部侍郎潘起说:“从前阮籍居丧,曾经饮酒吃肉,真代代出贤人啊!”马希声感到莫名其妙,还以为是在夸自己,所以依旧每天吃鸡。
吴越王钱镠,在庄宗末年也据国称尊,改元宝正。后来他写信给安重诲,语气非常狂妄。安重诲请派供奉官乌昭遇和韩玫,出使吴越,传旨诘问。吴越王钱镠照旧接待,不曾摆出帝王的架子。谁知韩玫回去以后,却诬陷乌昭遇,说他屈节称臣,向钱镠献舞。乌昭遇含冤被杀。安重诲请求削去钱镠的王爵,让他以太师的身份出仕,对所有吴越大臣进行一定的约束。钱镠令儿子钱传瓘等人上表讼冤,奏章均被安重诲扣留,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唐主李嗣源即位后,励精图治,不贪图享乐,不沉湎酒色,不任用宦官,不动兵革,志在与民休养,共享承平,所以四方无事,天下太平。李嗣源改名为亶,以示诚意。他与百官谈起当今的太平盛世,自己也有三分喜色。冯道在一旁讽谏道:“臣当年在先皇幕府,奉命出使中山,途经井陉,道路非常难走。臣担心马受惊,牢牢抓住马缰,才平安地走了过去。等到走上平坦的大道,臣就松开缰绳,让马自己走,差点没把我的骨头架子颠散了。可见临危时未必真的危险,居安时未必真的平安,行路尚且如此,何况治国平天下呢!”李嗣源点头称善,又接口问冯道:“今年虽是丰年,百姓果真家家谷满仓吗?”冯道回答说:“凶年患饿毙,丰年伤谷贱。丰凶都有弊端,农家就是这样。臣还记得进士聂夷中的诗:‘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话虽然很朴实,却说尽了农家的情状。总之民业有四,农为最苦,人君最应体恤!”
李嗣源很高兴,命左右写下聂夷中的诗,时常拿来诵读。并且因自己年逾花甲,便每夜在宫中沐手焚香,向天叩祝道:“我本胡人,因天下扰乱,为众所推,权居此位,自惭不德,未能安民,愿天早生圣人,做百姓的仁君。让我早日卸下身上的重担,就是四海之福了!”相传宋太祖赵匡胤便是后唐天成二年,降生在洛阳的夹马营内。他的父亲叫赵弘殷,曾在后唐统领禁军。等到赵匡胤开国登基,海内才得统一。这都是唐主李嗣源一片诚心,感动了上苍,才生此真命天子。
天成五年二月,李嗣源又改元长兴。不久,河中忽报兵变,李嗣源便派节度使李从珂去平定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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