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为唐长兴元年,孟知祥再次遣掌书记李昊到梓州,说明利害关系。董璋不但不答应,反而将李昊诟骂一番,撵出府门。李昊怏怏回来,把一切告诉了孟知祥:“董璋不给我们任何机会,并要入窥西川,您应该早作准备。”孟知祥于是增兵设防,按兵以待。
果然,到了孟夏,董璋率兵入境,攻破白杨林镇,把守将武弘礼捉了去。董璋出兵时,曾与诸将商量袭击成都,诸将也都赞成,唯独部将王晖说:“剑南万里,成都最大,时方盛夏,况且师出无名,未必能成功。”董璋不听,随即进兵白杨林镇。
孟知祥听说武弘礼被擒,急忙召集众将商议。副使赵季良说:“董璋为人浮躁寡恩,不能服众。如果据险固守,确实是不易进攻。如今他不守巢穴,前来野战,是舍长用短,不难被打败了。董璋用兵,精锐都在前面,您应该诱以羸卒,待以劲兵。开始时可能会小败,但最后赢的一定是我们!”孟知祥又问谁可以做统帅,赵季良说:“董璋素有威名,今天突然率兵来到,您应该亲自出去抵御,振作士气。”赵廷隐插话说道:“董璋有勇无谋,举兵必败,赵廷隐愿意为您擒住此贼!”孟知祥大喜,即命赵廷隐为行营马步军都部署,率三万人抵御董璋。
赵廷隐部署了一番军队,然后入府辞行。这时外面递入董璋的檄文,指责孟知祥悔婚败盟,另外还有给赵季良、赵廷隐及李肇的信,文中语气,好像与三人已订密约,有里应外合的意思。孟知祥看完,递给赵廷隐,赵廷隐把信扔到地上,说:“何必玷污了我的眼睛!他不过是使反间计,要您杀副使和廷隐呢。”随即再拜而行。孟知祥目送赵廷隐说:“众志成城,一定可以大功告成。”
过了两天,孟知祥接到汉州失败的消息。孟知祥挥袖而起,命赵季良驻守成都,自己则率八千人奔赴汉州。行至弥牟镇,见赵廷隐驻营镇北,便与他会师。第二天,董璋率兵来到。赵廷隐列阵鸡踪桥,扼住敌人的前锋,孟知祥令都知兵马使张公铎列阵后面,自己登高督战。
董璋来到鸡踪桥畔,见西川兵盛,也有惧意,退驻武侯庙前,下马休息。部下却嚷嚷道:“已经正午了,让我们在这里干晒着做什么?何不速战速决?”董璋于是上马趋进。前锋刚刚交手,东川右厢马步指挥使张守进便弃甲投戈,向孟知祥投降了。孟知祥询问他军情,张守进说:“董璋只有这些士兵,没有后援,请火速进攻,不要坐失良机。”
孟知祥麾军逆击,两下里一场鏖斗,东川兵也颇为厉害,上前争夺鸡踪桥。赵廷隐的部下指挥使毛重威、李瑭相继阵亡,惹得赵廷隐性起,拼死力战,三进三退,总敌不住东川兵。都指挥副使侯弘实见赵廷隐不能得利,也麾兵后退。孟知祥站在高处,瞧着这情形,不禁捏着一把冷汗,急忙令张公铎上前援应。
张公铎的部下养足锐气,一经孟知祥下令,骤马突出,大喊着向前冲去。东川兵已杀得精疲力尽,冷不防一支生力军,从斜刺里杀过来,顿时旗靡辙乱,不能支撑。赵廷隐、侯弘实又乘势转杀,把东川兵一阵蹂躏,擒住东川指挥使元积、董光裕等八十余人。董璋振臂长叹道:“亲兵已经全军覆没,我将何去何从?”然后率几名骑兵逃跑了,剩下的七千人全部投降了孟知祥。潘仁嗣也得以逃回。孟知祥引兵穷追,到了五侯津,又收降东川都指挥使元瑰,长驱直入汉州城。董璋早已弃城向东逃去。西川兵进入董璋的府第,找不到董璋,却发现了许多粮食、兵甲。众人争相搬取,无心去追董璋,董璋因此逃脱。
唯独赵廷隐带着亲卒,追到赤水,又收降东川散卒三千人。孟知祥命李昊张榜,安抚东川官民,并问董璋,说大军将到梓州,诘问负约的原因。孟知祥来到赤水与赵廷隐会师,一起进攻梓州。董璋逃到梓州城,王晖迎问道:“您全军出征,现在回来的还不到十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董璋无言以对,只向他失声痛哭。王晖却冷笑而退。董璋入府,正准备吃饭,外面却突然起了喧哗。董璋慌忙放下筷子出去,略略一瞧,乱兵不下数百,为首的两员统领,一个正是王晖,一个乃是侄子都虞侯董延浩。董璋自知不能抵御,急忙令妻儿从后门逃出,又登城大呼指挥使潘稠,令他讨伐乱兵。潘稠带领十个士兵登城,竟把董璋的头颅砍下来,献给了王晖。董璋的妻子及儿子董光嗣也都被杀了。这时西川军将赵廷隐驰抵城下,王晖立即开城迎降。
赵廷隐进入梓州,检封府库,等候孟知祥到来之后发落。偏偏孟知祥生病了,中途逗留了一段时间。李仁罕自遂州而来,由赵廷隐迎到板桥,李仁罕并不道贺,还出言侮辱赵廷隐。赵廷隐怀恨在心,强忍着怒火引李仁罕入城。不久孟知祥病愈,来到梓州犒赏将士,本想让赵廷隐做东川留后,偏是李仁罕不服,也想留镇梓州。孟知祥只好自己兼领,调赵廷隐为保宁军留后,令李仁罕仍镇守遂州,二人才算受命,各归镇地。
山南西道王思同奏达唐廷,说董璋败死,孟知祥已据有两川。李嗣源召集辅臣商议此事,枢密使范延光说:“孟知祥虽然占据全蜀,但士兵都背井离乡,孟知祥怕他们思归叛变,也想借朝廷威望,镇压众心。陛下不如曲意招抚,令他改过自新。”李嗣源答道:“知祥本是我的故人,被人离间才会如此。朕今天招抚故交,也不能说是曲意啊。”于是遣供奉官李存赴蜀,宣慰孟知祥。孟知祥已经回到成都,听说李存持诏到来,立即派李昊将李存迎到自己的府第。李存到后立即宣读诏词,略云:“董璋是狐狼之辈,多行不义必自毙。你邱园的亲人,朕都可以确保安全。你应该成家世之美名,守君臣之大节。朕可以既往不咎,尽释前嫌,你要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孟知祥跪接诏书,拜泣受命。李存将诏书交给孟知祥,然后与孟知祥行甥舅礼。原来李存是李克宁的儿子,李克宁的妻子孟氏,即是孟知祥的胞妹。李克宁被庄宗杀害,子孙免罪,李存留在宫中做事,被任命为供奉官。孟知祥见外甥无恙,也很欣慰,留他住了数日,便遣他东归,上表谢罪。且因琼华长公主已经病逝,讣告丧期,又表称将校赵季良五人平定东川有功,乞求授予他们符节和斧钺。李嗣源再次命李存西行,祭奠已故的长公主,赠绢三千匹,封还孟知祥的官爵,并赐玉带。赵季良等五员大将,叫孟知祥择地委任,再请后命。于是,孟知祥授赵季良等人为节度使。第二年,唐廷派遣尚书卢文纪和礼部郎中吕琦,册封孟知祥为东西川节度使。从此以后,孟知祥得寸进尺,隐然动了在蜀称帝的念头。
那时吴越王钱镠已经年迈,卧床多日,自知会一病不起,便召诸将吏来到寝宫,流着泪对他们说:“我的子孙都很愚懦,恐怕不足以继任。我死后,请你们择贤立嗣!”诸将吏都哭着说:“传瓘从小跟着您南征北战,仁孝有功,颇得人心,请大王传位给他吧!”钱镠便召入钱传瓘,拿出大印说:“将士们都推举你,你要好自为之,不要辜负众望!”钱传瓘拜受大印,然后起来在一边服侍钱镠。钱镠又对他说:“世世子孙都要臣服于中原,即使中原改姓,也不要失事大礼,切记勿忘!”钱传瓘唯唯遵教。不久钱镠病逝,享年八十一岁。
相传钱镠出生时,正遇上天旱,道士东方生指着钱镠的家,说池龙已生在此家。那时钱镠刚刚出生,红光满室,他的父亲钱宽以为是不祥之兆,就把孩子丢在井旁。钱镠的祖母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婴儿,把他抱回来抚养,取名为婆留,并且把那口井叫做婆留井。钱镠长到几岁,经常在村中指挥着一帮小孩子,玩打仗的游戏。成人以后骁勇绝伦,擅长骑射。邑中有一座衣锦山,上面有一个石镜,宽二尺七寸,钱镠对着石镜自看,见自己身着冕装,颇有王者风范。后来被梁封为吴越王后,在杭州城修筑捍海石塘。江中潮水湍急,几次都没有修成。钱镠用山阳劲竹制成五百个强弩、三千只硬箭,让弓弩手向潮头射去,潮水才退回了西陵,因此才得以竖桩垒石,筑成长堤。他还建了候潮、通江等城门,以及龙山、浙江两闸,阻止潮水入河。从此钱塘富庶,冠绝东南。
钱镠自少年从军,夜里没有睡过安稳觉,疲倦极了就枕着圆木或者大铃小睡一会儿。卧室内放了一个沙盘,想起点什么就写在盘中,至老不倦。钱镠平时立法颇严。一天晚上他回来晚了,去敲北城门,门吏不肯开门,还说:“就是大王来了,也不能开门!”第二天早上钱镠从北门进来,召入北门守吏,称赞他守法,重重地奖赏了一番。宠姬郑氏的父亲,犯法当死,左右替他求情。钱镠怒道:“为了一个妇人,就要乱我军法吗?”随即命宫人将郑姬带出,斩首示众。每遇春秋祭祖,钱镠都会哭道:“我能有今天,都是祖先积善所致,但是祖宗们却都看不见了。”钱镠晚年礼贤下士,颇得人心。钱传瓘袭职以后,传讣唐都,唐主李嗣源赐谥武肃,命以王礼安葬,且令工部侍郎杨凝式撰写碑文。浙江百姓奏请立庙,李嗣源答应下来。第二年祠庙落成,供上了钱镠的塑像,历代不移。浙江百姓称他为海龙王,或钱大王。
钱传瓘是钱镠的第五个儿子,曾任镇海、镇东两军节度使,嗣位后改名元瓘,遵照父亲的遗命依旧向中原称臣,依旧使用藩镇法,减免百姓的赋税,慎重地选拔人才,所以吴越一方,安定如常。
闽王王延钧杀兄夺位,占据闽地数年,此时正生病不能理事。王延禀竟率领儿子王继雄自建州袭击福州。王延钧忙遣楼船指挥使王仁达抵御,王仁达遇到王继雄的军队,竖起白旗,装作乞降的样子。王继雄信以为真,上前慰抚,被王仁达一刀杀死。王仁达乘势追捕王延禀,将他带到王延钧的帐前。王延钧的病已经好了一些,斥责王延禀说:“哥哥曾经警告我要善继先志,免得哥哥再来。今天劳烦哥哥到这里来,莫非我不能继承先志吗?”王延禀无言以对,王延钧喝令将他推出去,枭首示众,恢复姓名为周绍琛。王延钧见四方安定,遣弟弟王延政去安抚建州军民,闽地又恢复了平静。王延钧渐渐萌生了骄态,上疏唐廷,说楚王马殷和吴越王钱镠都被封为尚书令,如今两王都去世了,请封自己为尚书令。唐廷置之不理。王延钧于是不再朝贡。后来听信了道士陈守元的话,王延钧修建了宝皇宫,自称皇帝,改名为<;钅粦>;。陈守元又妄称黄龙出现,因此改元龙启,国号仍为闽,追尊王审知为太祖,立五庙,置百官,升福州为长乐府,独霸一方。唐廷无力讨伐他,只得由他称雄。
武安军节度使马希声病死,弟弟马希范向唐报丧,李嗣源准令他袭位。定难军节度使李仁福也因病去世,其子李彝超自称留后。李嗣源想宣示国威,于是调任李彝超镇守彰武军,另任安从进为定难留后。李彝超不肯奉命,托词被军民留下,不能去别的地方。唐廷令安从进去讨伐李彝超,安从进无功而退。李彝超上表谢罪,说自己无意叛唐,不过因祖祖辈辈都守在这里,不愿意迁徙,请求让自己留下来。大臣们都说夏州偏远,不如答应了他,省得劳师费财。李嗣源也得过且过,授李彝超为节度使,不过是姑息偷安罢了。
外事粗定,内乱复萌,骨肉竟成了仇敌,萧墙内忽起干戈。这也是家教不严,酿成祸变,说起来,倒也可叹可悲!唐主李嗣源生有四子:长子名叫李从璟,被元行钦杀死了,元行钦即李绍荣;次子名叫李从荣,老三叫李从厚,老四是李从益。天成元年,李从荣受命为天雄军节度使,兼同平章事。次年,李嗣源授李从厚为同平章事,担任河南尹,掌管六军诸卫事。李从荣见李从厚位居自己之上,难免不高兴。又过了一年,唐主调任李从荣为河东节度使,兼北都留守。不久,又与李从厚互换,李从荣做了河南尹,掌管六军诸卫事。
李从厚、李从荣二人为一母所生,性情却大不相同。李从厚谨慎小心,十分老成;李从荣则很浮躁,专门喜欢与纨绔子弟赋诗饮酒,还自命不凡。李嗣源屡次派人规劝,李从荣始终不肯改,李嗣源只好作罢。
长兴元年,李嗣源封李从荣为秦王,李从厚为宋王。李从荣得封王爵后,开府置属,招来那些狐朋狗友做僚佐,日夜饮酒作乐,放纵无度。一天来到内廷,李嗣源问道:“你在军政余暇,都做些什么?”李从荣答道:“闲暇时就读书,或者与儒家学者讨论经义。”李嗣源说道:“我虽然不读书,但喜欢听经义。经义中讲的,都是父子君臣的大道理,意义深远。我见庄宗喜欢作诗歌,没有一点用处。你是将门之子,一向没有认真学习过文章,传到别人耳朵里,徒然叫人笑话,希望你不要学这些浮华的东西!”李从荣勉强答应,心中却不以为然。当时安重诲尚在禁中,朝中的气氛还很紧张,李从荣就收敛了许多,不敢胡作非为。
安重诲死后,王淑妃和孟汉琼从中周旋,奏请任命范延光、赵延寿为枢密使。范延光一向没有什么威望。赵延寿本姓刘,是卢龙节度使赵德钧的养子,所以改姓赵,因为善于阿谀奉承而被宠信。李从荣对二人都瞧不上眼,常常讽刺他们。
石敬瑭自西蜀还朝,受任六军诸卫副使,娶了李嗣源的女儿永宁公主为妻。公主与李从荣异母,二人向来不和。石敬瑭害怕因妻得祸,不愿意与李从荣共事,多次想出补外任,免得招惹是非。范延光和赵延寿与石敬瑭的想法一样,巴不得离开朝廷,少受许多恶气,只恨没有机会上奏,暂且虚与周旋。
这时契丹东丹王突欲,与亲弟弟结怨,来投奔唐国。李嗣源赐他姓名为李赞华,授为怀化军节度使。就是从前卢龙献俘的惕隐,也被授予官职,赐姓名为狄怀忠。契丹派使者来要人,唐廷不给,于是契丹多次入侵。李嗣源想命河东镇帅抵御契丹,范延光、赵延寿便荐举石敬瑭和山南东道节度使康义诚。石敬瑭有幸得到这个机会,立即自请出镇。李嗣源授石敬瑭为河东节度使,石敬瑭拜命谢恩,即日登程。
石敬瑭到了晋阳,任用部将刘知远、周玫为都押衙,委以重任。军事交给刘知远,财政交给周玫,命他们静听内部消息,见机行事。李嗣源调回康义诚,命他做六军诸卫副使,代石敬瑭之职。调任李从珂为凤翔节度使,加封他为潞王。封四子李从益为许王,并升秦王李从荣为尚书令,兼任侍中。
李从益的乳母王氏,本是宫中的司衣,见秦王李从荣势力强大,想借机依托,为自己日后作打算。于是暗中嘱托李从益到李嗣源面前,要求探望秦王。李嗣源认为幼儿思兄是人之常情,便派王氏带他去秦府。王氏见了李从荣,鼓足了劲去巴结,甚至装出许多媚态,殷勤侍奉。李从荣最喜欢别人奉承自己,又见王氏有三分姿色,乐得移篙近舵。索性将李从益骗出去,令婢媪抱着他去见王妃刘氏,自己则与王氏搂搂抱抱进了内室。云收雨散之后,又订后期,并且嘱咐王氏窥探宫中动静。王氏满口应允,仍带李从益回宫。此后王氏经常出入秦府,传递消息,所有宫中大小事情,李从荣全都了如指掌。
太仆少卿致仕何泽乘机献媚,上表请立李从荣为皇太子。李嗣源览表不禁泣下,私下里对左右说道:“群臣请立太子,朕应该回太原旧府了!”不得已召入群臣商议此事。李从荣听说后,急忙求见李嗣源说:“最近听说有奸人请立太子,儿臣年纪还小,愿意继续学习治国之道,不想现在就做太子。”李嗣源说:“这是群臣的意思,朕还没有决定呢。”李从荣出来后,对范延光、赵延寿说:“群臣想立我为太子,是想夺我兵权,幽入东宫啊。”范延光等猜透了李嗣源的心思,又怕李从荣见怪,于是上奏请求授李从荣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位居宰相之上。李嗣源恩准,于是李从荣总揽兵权,任用禁军为牙兵。每次李从荣出入,街道两旁站满了侍卫,就是入朝的时候,从骑也有数百人,张弓挟矢,驰骋皇街,俨然是六军领袖,八面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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