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逆子李从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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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廷大臣见秦王李从荣擅权,都怕招惹是非,其中最着急的是枢密使范延光、赵延寿。二人屡次辞官,李嗣源都不批准。后来李嗣源生病,好几天不能上朝,李从荣私下里对亲党说:“我一旦得居南面,一定要族诛权幸,肃清宫廷!”范延光、赵延寿听了这话,越加惶急,再次上表乞请外调。李嗣源正因病心烦,见了此表,扔在地上说:“要去便去,何用表闻!”范延光、赵延寿急得没法。毕竟赵延寿是唐室驸马,有公主可通内线。公主已晋封齐国,颇得李嗣源的垂爱,替赵延寿入宫陈情,只说是赵延寿多病,不堪机务劳累,李嗣源还是不肯答应。赵延寿又邀范延光一起入内自陈:“臣等不敢拈轻怕重,愿与别人轮换着掌管枢密,免得别人议论纷纷。请命一人先出,如果不称职,仍然可以将臣召回,臣奉诏就到。”李嗣源于是任命赵延寿为宣武军节度使,赵延寿欢欣而去。枢密使一缺,召入节度使朱弘昭继任。朱弘昭入朝固辞,李嗣源怒叱道:“你们都不想侍奉在朕左右,朕养你们做什么?”朱弘昭不敢再言,惶惶受命。

    范延光见赵延寿外调,羡慕得很。他恨自己没有玉叶金枝做内助,只好把囊中积蓄取了出来,献给宣徽使孟汉琼,托他恳求王淑妃,代为请求,希望外调。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一道诏下,授范延光为成德军节度使。范延光如释重负,即日请辞,到镇州莅任去了。三司使冯赟晦气,被调入补任枢密使。此外其他的朝内各官,也多半请求外调。有的批准,有的没有批准。批准了的官员欣喜若狂,不批准的官员捶胸顿足。康义诚料想自己不能解脱,就派儿子去服侍秦王,以保全自己。李嗣源还以为只有康义诚朴实忠厚,值得信赖,任命他为亲军都指挥使,兼同平章事。

    大理少卿康澄先知先觉,上了一道五不足惧,六可畏的疏文,奏入宫廷,引起一阵轰动。李嗣源看了此疏,虽然很是赞赏,但总不能切实施行。所以“六可畏”之事,始终失于防范,只落得优柔寡断,上下蒙蔽,几乎又惹出伦常大变,贻害宫闱。

    长兴四年十一月,李嗣源病体稍愈,就出宫赏雪。到士和亭玩了半天,免不得受了风寒,回宫以后,当夜发烧,急忙召入御医诊视。御医说只是偶感伤寒,吃一服药就好了。没想到,第二天李嗣源烧得更厉害了,最后竟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秦王李从荣与枢密使朱弘昭、冯赟,入内请安,叫了三声,李嗣源没应声。王淑妃坐在榻旁,附在李嗣源的耳旁说:“从荣来看您了。”李嗣源还是没有应声。王淑妃又说道:“弘昭他们也来了。”李嗣源仍然不回答。李从荣等无话可说,只好退出。

    到了门外,听到宫中有哭泣声,还以为是李嗣源已驾崩。李从荣回到府中,一晚上都没有睡,专等差人来报丧。哪知等到黎明,也没有什么动静,自己困极了,便在寝室中躺下,呼呼睡去。等到醒来,已是中午,起来询问仆从,并没有宫廷的消息,不由得惊惧交加。当即派人入宫,谎称自己生病了,私下召集党人,定下密谋,打算借口服侍李嗣源,带兵入内,先制住权臣。他先派押衙马处钧,去问朱弘昭、冯赟说:“我欲带兵入宫,服侍唐主,应该住在哪里?”朱弘昭等答道:“宫中哪里都能住,秦王自己选就是了。”随后又偷偷地对马处钧说:“皇上万福,秦王应该竭力忠孝,不可妄信浮言。”马处钧回去将此话转告李从荣。李从荣又派马处钧对二人说道:“你们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家人?竟然敢来教训我!”二人吓得要死,跑去告诉了孟汉琼。孟汉琼又告诉了王淑妃,王淑妃说:“主上昨天已经好多了,今天早晨吃了一碗粥,没有什么大碍了。可这李从荣竟敢有异图!”孟汉琼说:“此事需万分小心,一旦秦王入宫,必有巨变!看来只好先召入康义诚,调兵守卫,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王淑妃点点头,孟汉琼于是退去。

    李嗣源昏睡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半夜,出了一身汗,便觉得高烧退了下去,神志也清醒了,忽然坐了起来,四下里一看,只有一个守漏的宫女,便问道:“几更天了?”宫女起身答道:“已是四更了。”有宫女问道:“万岁爷觉得好些了吗?”李嗣源说道:“终日昏昏沉沉,此刻才觉得清醒了,不知后妃们都去哪里了?”宫女答道:“想是各回寝室去了,奴婢这就去通报。”说完,便抢步出去通报后妃。六宫听说以后,陆续赶来,都笑着说:“这下大家就放心了!”随后相继请安,并问他是不是饿了。李嗣源很想吃饭,便要了一碗粥。吃完以后,仍然安睡,到了天明,神色好了许多。

    李从荣不知道这些,还怀疑是宫中秘不发丧,将要迎立别人,不得不先行下手。孟汉琼得王淑妃令,去见康义诚。康义诚爱子情深,不免投鼠忌器,只嗫嚅对答道:“臣只不过是将校,不敢有什么意见,凡事还得由宰相拿主意!”孟汉琼见康义诚首鼠两端,忙去转告朱弘昭。朱弘昭大惊,夜里邀请康义诚来到密室,一再详问,康义诚还是重复之前的话,不久便告辞了。

    那天晚上,李从荣召集牙兵一千人,列阵天津桥。等到黎明,立即派马处钧来到冯赟的府第,叩门传话说:“秦王要入内服侍唐主,打算住在兴圣宫。你们各有宗族,办事要小心些,祸福就在这一瞬间,不要害了自己!”冯赟还没来得及回答,马处钧已经走了。他又去转告康义诚,康义诚只说:“秦王要入宫,臣自当奉迎。”

    冯赟、康义诚各怀私意,都驰入右掖门。朱弘昭随后来到。孟汉琼从里边出来,与朱弘昭等人一起来到中兴殿门外,聚议要事。冯赟一字不差地说了马处钧的传话,并且对康义诚说:“从秦王的话中可以看出他的心迹。您不要因为儿子在秦府,就拿不定主意。要知道主上养着我们,就是为了今天。如果秦王的士兵进入此门,将置主上于何地!我们还会有遗种吗?”康义诚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吏已仓皇跑进来,大声呼道:“秦王已经带兵来到端门外了。”孟汉琼听了,拂袖而起:“如今形势危急,难道我们还要在这里观望吗?我的命贱,死不足惜,应当亲自率兵去拒击!”说完就趋入殿门,朱、冯二人也跟着进去。康义诚不得已,也跟在后面。孟汉琼进去对李嗣源说:“李从荣造反,已带兵攻打端门了。如果让他入宫,便成大乱了!”宫人听了此话,都抱头痛哭。李嗣源吃惊地说道:“从荣这是何苦!”便问朱、冯二人道:“究竟有无此事?”二人齐声道:“确有此事,我们现在已令门吏关上宫门了。”李嗣源指天泣泪,又对康义诚说:“有劳爱卿前去处置,不要惊扰了百姓!”

    这时,李从珂的儿子控鹤指挥使李重吉在一旁待命。李嗣源对他说:“我与你父亲披荆斩棘,夺得天下。从荣有什么功劳,如今被人教唆,敢行悖逆!我本来早该知道,这种人不值得托付大事。应该叫你父亲回来,授他兵权。你快去为我闭守宫门!”李重吉应命而去,立即召集控鹤兵,把宫门堵住。

    孟汉琼披甲上马,召入马军都指挥使朱弘实,令他率五百骑兵去讨伐李从荣。李从荣刚刚扼住天津桥,令亲卒前去召见康义诚。亲卒来到端门,见门已紧闭,转而去叩左掖门,也没人答应,便从门隙中往里看,远远看见朱弘实带着骑兵,踊跃而来,慌忙回去告诉了李从荣。李从荣惊惶失措,急忙穿上甲衣,弯弓执矢。不久骑兵杀来,朱弘实远远地喊道:“来军为什么要叛逆,快快回营去吧,免得受到牵连!”李从荣部下的牙兵,应声散去,慌得李从荣狼狈奔回。走入府第,四顾无人,只有妻子刘氏在寝室中抖作一团。李从荣正在想办法,又听见人声鼎沸,破门而入。刘氏吓得钻到了床底下,李从荣无路可逃,也钻了进去。皇城使安从益先闯了进来,带兵搜寻,见床下伏着两人,便顺手拽出,一刀一个,将他们杀死。再到床后搜寻,还躲着李从荣的儿子,也把他拉出来杀死了。随后把他们的头颅砍下,带回去献功。

    李嗣源听说李从荣被杀,又悲又怕,险些从御榻上摔下来。李嗣源经此一劫,悲伤过度,病情又加重了许多。李从荣还有一个儿子,留养在宫中,诸将请求把他也杀了。李嗣源哭着说:“小孩子有什么错?”话还没说完,孟汉琼入奏道:“李从荣大逆不道,应该连坐妻子儿女,望陛下割爱正法!”李嗣源还是不肯答应,只是将吏哗声叠起,无法禁止,只好命孟汉琼杀死了幼儿,追废李从荣为庶人。诸将方才散去。

    宰相冯道率百官入宫问安,李嗣源泪下如雨,呜咽着说道:“我家门不幸,竟到了这种地步,真没脸见你们了!”冯道等人也泣下沾襟,随后婉言劝慰一番,一一退出。冯道退出后,行至朝堂,朱弘昭等人正聚在一起议事,要尽诛秦府官属。冯道立即抗议道:“李从荣的心腹只有高辇、刘陟、王说三人,其他判官任事才刚半个月,王居敏、司徒诩因病告假,已过半年,怎么会与李从荣同谋?做官应该胸怀宽大,不要株连无辜!”朱弘昭还是不肯听,冯赟却支持冯道,与朱弘昭力争。最后只诛杀高辇一人。刘陟、王说免死,被流放到远方。任赞、王居敏、司徒诩等人都被贬职。

    那时宋王李从厚已经调镇天雄军,李嗣源命孟汉琼前去将他召回,且令孟汉琼掌管天雄军府事。李从厚奉命还都,来到宫中时,李嗣源已先他三日归天。第二年四月,李嗣源被安葬在徽陵,庙号明宗。总计唐主李嗣源在位八年,享年六十七岁。李嗣源心胸旷达,仁慈宽厚,即位后年年五谷丰登,不动兵革,也算是五代贤君了。

    宋王李从厚来到洛都,在灵柩前行即位礼。过了七天,李从厚穿着孝服朝见群臣,遍赐内外官员。等群臣退去后,他又来到光政楼慰问百姓,安定人心。回到宫中,又去谒见曹皇后、王淑妃。这时朱弘实的妻子入宫朝贺,李从厚与他谈起秦王李从荣的事,欷歔道:“秦王身为人子,不在主上身边伺候,反而要引兵入宫,是他的错;但说他大逆不道,实在是冤枉他了!朱公颇受王恩,为何不为他辩白呢?”朱弘实的妻子回去告诉了朱弘实。朱弘实非常恐惧,急忙与康义诚一起去见李从厚,并说王氏曾私通李从荣,经常替他窥探宫中的事情。李从厚听后,便命王氏自尽。后来又辗转牵连,累及司仪康氏,将她也一并赐死。连王淑妃也险些被打入至德宫,幸亏曹皇后出来为她说情,才算无事。但从此以后,嗣皇李从厚对王淑妃非常冷淡。

    第二年正月,唐廷改元应顺,大赦天下。升冯道为司空,李愚为右仆射,刘昫为吏部尚书。升任康义诚为检校太尉,兼任侍中,掌管六军诸卫事。任朱弘实为检校太保,担任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且命枢密使朱弘昭、冯赟及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一起兼任中书令。冯赟因屡次提拔,固辞不受,于是改兼侍中,封为邠国公。外官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荆南节度使高从诲,也被晋封为南平王。湖南节度使马希范,被晋封为楚王。两浙节度使钱元瓘,晋封为吴越王。任蜀主孟知祥为检校太师。孟知祥不愿受命,遣回唐使,请求代为辞官。

    孟知祥吞并了两川,野心勃勃,想要效仿王建。听说李嗣源已经死了,李从厚继位,他便对僚佐说:“宋王幼弱,执政的都是些胥吏小人,不久就要生乱了。”僚佐听了此话,已知他富有深意。

    不久就是孟春,群臣推举赵季良为首,上表劝孟知祥登基称帝,而且历陈符命,说黄龙出现、白鹊聚集,都是瑞征。孟知祥假意谦让道:“我德薄不足,担心有辱天命,只要能够以蜀主终老,已算是幸事!”赵季良进言道:“将士大夫尽节效忠,无非是想附翼攀鳞,长承恩宠,今天大王不正大统,叫我们也没有了依靠,还请不要再推辞了!”孟知祥于是下令草定帝制,择日登位,国号为蜀,改元明德。

    届期衮冕登坛,受百官朝贺。偏偏天公不肯作美,忽然狂风怒号,阴霾四塞,一班趋炎附势的人也有些惊异。孟知祥只要目前的富贵,自然无暇顾及天心。当下授赵季良为司空兼同平章事,王处回为枢密使,李仁罕为卫圣诸军马步军指挥使,赵廷隐为左匡圣步军都指挥使,张业为右匡圣步军都指挥使,张公铎为捧圣控鹤都指挥使,李肇为奉銮肃卫都指挥使,侯弘实为副使,母昭裔为御史中丞,李昊为观察判官,徐光溥为翰林学士。命赵季良等人兼任节度使,其他人概令照旧。追封唐长公主李氏为皇后,夫人李氏为贵妃。

    李妃原是唐庄宗的嫔御,赐给了孟知祥,跟随孟知祥四处转战,吃尽了苦头。一天晚上,她梦见大星坠怀,起床后连忙告诉了长公主,公主立即对孟知祥说:“此女颇有福相,应该会生贵子。”不久李妃便生下儿子孟仁赞,就是蜀后主孟昶。史家称王建为前蜀,孟知祥为后蜀。

    孟知祥僭号以后,唐山南西道张虔与式定军节度使孙汉韶,都奉款请降;兴州刺史刘遂清撤掉三泉、西县、金牛、桑林的守兵,退回洛阳。于是散关以南,如阶州、成州、文州等地都成为蜀国的领地。

    过了几个月,张虔等人前来拜见孟知祥,孟知祥设宴款待降将。张虔等人举杯祝寿,孟知祥正要接受,不料手臂竟突然酸痛起来。他勉强接过酒杯,好似九鼎一般,重得端不动,急忙把酒杯放在案上,以口承饮。张虔等人谢宴退去以后,孟知祥勉强起身入内,手脚都不听使唤,竟然成了一个风瘫病人。拖延到秋天,一命告终。孟知祥遗诏立儿子孟仁赞为太子,承袭帝位。赵季良、李仁罕、赵廷隐、王处回、张公铎、侯弘实等人拥立孟仁赞,然后告丧。孟仁赞改名为昶,才十六岁,暂不改元。尊孟知祥为高祖,生母李氏为皇太后。

    孟知祥据蜀称尊,前后才六月。当时有一个僧人,自称醋头,手提一盏灯,边走边喊道:“不得灯,得灯便倒!”蜀人都认为他是个疯子,孟知祥临终之时,才知“灯”字暗指登极。又相传孟知祥入蜀时,看见一个老人模样清瘦,推着车子从旁边经过,车上的东西不多。孟知祥问他能推多少东西,老人答道:“用尽全力也不过两袋。”孟知祥起初没在意,后来渐渐引为忌讳。后来后蜀果然只传了两代,被宋所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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