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说城池被攻陷,慕容彦超急忙跑出祠堂督战,那周军像潮水一样冲了进来,怎能招架得住?巷战了很久,慕容彦超手下的士兵都散了,他再次跑到镇星祠旁,放了一把火,将祠堂毁去,然后驰入府署,带着妻子跳井自尽。他的儿子慕容继勋率残众五百人逃跑,路上被周兵抓住,当即磔死。慕容彦超的族人全部被诛杀。
兖州平定以后,郭威留端明殿学士颜衎,掌管兖州军府之事,降泰宁军为防御州,并且想要把慕容彦超的将佐全部杀死。翰林学士窦仪心中不忍,与冯道、范质商量了一番,请他们出面求情。两人面奏郭威,说是暴力统治会失去人心,郭威于是把慕容彦超的将佐全部赦免。
郭威来到曲阜县,拜谒孔子祠。他登上殿堂,就要下拜,左右劝阻道:“孔子是陪臣,不应该受天子拜!”郭威说:“孔子是百世帝王的老师,难道不应该受到尊敬吗?”于是虔诚拜讫,随后命人将祭器留藏在祠中。又到孔林拜谒孔子墓,造访了孔子的四十三世孙孔仁玉,命他做曲阜令;还造访了颜渊的后裔颜涉,命他为主簿。令兖州修葺孔祠,禁止在墓旁砍柴。随后,郭威起驾回都。
过了好几天,德妃董氏在宫中病殁。天子悼亡,免不得辍乐举哀,饰终尽礼。董氏是镇州人,原先嫁给了同乡刘进超。刘进超在晋朝做官,充任内廷职使。辽兵入犯,刘进超殉难,董氏一人住在洛阳。汉高祖自太原入京师,郭威在军队之中,路过洛阳时,他听说董氏德艺兼长,就把她纳为妾媵。后来郭威出镇邺中,只命董氏随行,所以家属全被屠戮,董氏得以幸免于难。郭威称帝以后,中宫虚位,只封董氏为德妃,摄掌宫事。谁知董氏竟然病殁,享年三十九岁。
郭威既伤心爱妃病逝,又触动旧痛,好几天不愿意视朝。接着,天平节度使高行周病逝,他又辍朝好几天,也幸亏内外无事,朝政清闲。只是辽兵侵犯冀州边境,被都监杜延熙一鼓击退,损失倒也不大,不足担忧。不久,武平军留后刘言,派牙将张崇嗣入奏,报称收复了湖南,乞请册封。朝堂上又有一番议论。
自唐将边镐入据长沙,百姓过上了安定的生活,称边镐为边菩萨。后来,边镐沉迷于佛道,修寺庙、建道观。所收的赋税,除了进献金陵外,全部花在了佛事上,地方的一切政事,他都置之不理。潭州百姓很是失望。南汉内侍省丞潘崇彻以及将军谢贯,乘机攻打郴州。边镐出兵抵御,大败而回。郴州被攻陷,边镐坐失军威。
唐指挥使孙朗、曹进跟随边镐平楚,部下所得的奉禄,反而没有湖南降兵的多,将士们都有怨言。李璟派郎中杨继勋等人,在湖南横征暴敛。行营粮料使王绍颜,按照杨继勋的意旨,减少军粮,更加激起众怒。孙朗、曹进于是率部众去攻打王绍颜。王绍颜藏到柴火堆里。众人找不到他,转而去了府署,要求边镐斩了王绍颜。边镐含糊答应下来。
等孙朗等人退回营中,边镐却并不将王绍颜抓出来枭首示众。所以孙、曹二人商量着一并谋杀边镐。他们夜里率领部众,打算焚毁府门,却正赶上下雨,多次点燃多次被浇灭。边镐本来已有戒心,听说有人在府门点火,就派兵去抓捕,并且命人传吹鼓角,让人以为天快亮了。孙朗等人中了边镐的计谋,担心天亮了大军来到,反而难以脱身,于是斩关出去,投奔朗州。他一声吆喝,麾下党徒,纷纷出城,夤夜向朗州奔去。
走了两三天,孙朗等人才来到朗州城外,求见刘言。刘言召他们入府,问明原委,很是高兴。王逵在一旁问孙朗:“我想要再取湖南,却又担心唐兵会去支援他们,我该怎么办?”孙朗答道:“孙朗臣事唐朝好几年,很了解那边的情况。唐廷现在内无贤臣,军无良将,忠佞不分,赏罚不当,能保守淮南,已经是幸事了,哪里还有空闲兼顾湖南呢?孙朗愿意为您做前驱,攻取湖南就像捡个芝麻一样容易。”王逵心里很高兴,十分厚待孙朗和曹进,并整兵治舰,准备大举进攻。
李璟刚刚任命冯延巳、孙晟为同平章事。两相意见不合,经常发生口角。李璟曾派将军李建期出屯益阳,叫他进图朗州;又命张峦兼任桂州招讨使,进图桂州。两军出驻多日,却没有报功。李璟召见冯延巳、孙晟说:“楚人归服我,其实是要休养生息。我没能抚平疮痍,却要劳民伤财,现在担心失去人心,想要将桂林、益阳两处的戍军全部调回,双方息兵。你们认为怎么样?”孙晟说:“陛下如果真是这样想的,不只楚国安定,唐国也能安定。”冯延巳反驳道:“臣觉得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以前,您派出偏将下湖南,远近震惊。现在不能让别人藐视我们。请您派边将窥察形势,该进就进,该退则退。”
李璟派都军使侯训,率兵五千,与张峦合兵,一起进攻桂州。侯训与张峦联军南下,将到桂州城下,被南汉兵内外夹击,大败而逃。侯训战死,张峦收集残兵,逃回全州。失败的消息传到了唐延,李璟决定召回李建期,授刘言为节度使。偏偏冯延巳又出来反对,说应该召刘言入朝,观察他的举止,如果是真心归顺,再授他为节度使也不迟。李璟于是派使者到朗州,召刘言入朝。
刘言与王逵秘密商议,王逵说:“武陵临江面湖,又有百万雄师,怎么甘心拱手让人!何况边镐无德无才,官民都对他不满,还怕他什么呢?”刘言还在沉吟,王逵又接着说:“行军贵在神速,一旦迟延,边镐做好准备,就不容易进攻了。”于是,刘言送回唐使,假装与他约定入朝。一面召集何敬真、张仿、蒲公益、朱全琇、宇文琼、彭万和、潘叔嗣、张文表等牙将,将他们全部封为指挥使,令周行逢为行军司马,部署队伍,即日发兵。
周行逢善于谋略,张文表善于作战,潘叔嗣擅长冲锋,三人同心协力,誓死报国。王逵为统军元帅,分道进趋长沙。他令孙朗、曹进为先锋,直抵沅江,抓住了唐都监刘承遇,收降了唐军校李师德,乘胜进逼益阳,举着大刀阔斧,砍入唐守将李建期的寨内。李建期慌忙迎敌,被孙朗、曹进二将团团围住,一阵厮杀。张文表、潘叔嗣持槊助战,任你李建期怎么英勇善战,终究被他们七手八脚,活捉了去。两千戍兵全部被杀,一个不留。
后来,朗兵水陆并进,势如破竹。破桥口、入湘阴,直逼潭州。大慈大悲的边菩萨,变成了无人无势的边和尚。他自知不能抵御朗兵,慌忙派人身唐廷乞援。怎奈远水难救近火,唐兵还没赶到,朗兵已经登城。边镐弃城,连夜逃走。官民大乱,人多马杂,竟把醴陵桥踏断,淹死的淹死,踩死的踩死,损失了一万多人。
王逵入城,自称武平军节度副使,掌管军府之事,并派何敬真等人去追击边镐。边镐已经狂窜而去,追赶不上了。何敬真杀死了五百名士兵。王逵又令蒲公益攻打岳州。岳州刺史宋德权以及监军任镐,不战即溃。湖南各州县的唐吏闻风丧胆,相继逃跑。以前马氏的岭北故土,现在全到了刘言手里。只有郴、连二州为南汉所有。王逵再次想要攻取郴州,亲自统领诸军及峒蛮,共约五万人,将郴州围住。南汉大将潘崇彻连夜赶来救援,出其不意,掩击朗兵。朗兵大败。
王逵退了回去,派人去朗州,请刘言入主长沙。刘言不愿意舍弃朗州,因此上表周廷,报捷称臣。而且说潭州混乱不堪,请求周廷派人前来治理朗州。郭威与群臣商议,众人都主张招抚。广顺二年正月,郭威封刘言为武平节度使,兼朗州大都督;升朗州为湖南首府,位列潭州之上;王逵为武安节度使,周行逢为武安行军司马,何敬真为静江节度使,朱全琇为静江节度副使,张仿为武平节度副使。这道诏旨颁到朗州,刘言等人通通拜受。
只是李璟因败治罪,削去边镐的官爵,命他留戍饶州,斩杀宋德权、任镐,将冯延巳、孙晟贬为左仆射、右仆射。李璟自己也很后悔以前的过失,想要休兵息民。左右劝告李璟说:“陛下如果能罢兵几十年,国家一定可以强大起来。”李璟愤然说道:“李璟将终生不用兵!”没过几个月,又召回冯延巳做宰相,大臣们都觉得很奇怪。
王逵进入潭州以后,与何敬真、朱全琇等人,各置牙兵,分厅理事,官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有时宴请诸将,也不辨尊卑,不分主客,彼此喧闹,毫无规矩。王逵对此非常担忧。只有周行逢、张文表二人对王逵非常恭敬。王逵视二人为左右手。何敬真和朱全琇不免怀疑王逵,随后接到周廷的命令,去镇守静江军,当即辞别。王逵拔去了眼中钉,也感到十分欣慰。只是他自恃有功,不肯位居刘言之下,平常给刘言写信,言辞也非常傲慢。刘言不能容忍,想要谋害王逵。
王逵对此有所耳闻,时时刻刻戒备着。周行逢对王逵说:“刘言与我们不和,何敬真、朱全琇又与您有过节。如果不先下手,将来两路发难,您可怎么办呢?”王逵答道:“你说得很对。我早就为此担忧,只是苦于没有好办法!”周行逢附在王逵耳朵上说了几句,王逵大喜道:“与你同除凶党,共治潭州、朗州,我还担心什么呢?”于是派周行逢去朗州,进谒刘言。
刘言问他的来意,周行逢说:“南汉已兴兵入侵,全、道、永三州都已吃紧。周行逢特来报奏!”刘言吃惊地问:“王节度为什么不去抵御?”周行逢答道:“南汉太强大了,非潭州兵力所能抵御,需联合武平、静江两路军马,才能退敌。”刘言踌躇了半晌,才答道:“我这里兵马不多,而且是军事要地,不便远离,看来只好檄调静江军了!”周行逢拍手叫道:“真是个好主意,请大都督照行!”
刘言于是檄令何敬真为南面行营招讨使,朱全琇为先锋使,赴潭州会师,共同抵御南汉。周行逢先行辞退,回去报告了王逵。王逵见何敬真、朱全琇来到,连忙出城相迎。二人问起敌情,王逵答道:“我已经拨兵前去堵截,料想没什么大问题。你们远道而来,先进城休息一下吧。”王逵邀请何敬真、朱全琇入城,为二人摆酒接风,并召入美妓陪酒,惹得两人眼花缭乱,情志昏迷。饮罢散席,嘱咐美妓们留在客馆,何敬真、朱全琇一住好几天,几乎与美妓们结下不解之缘,朝朝暮暮,卿卿我我,哪里还记得什么军事。王逵又每天送上美酒佳肴,使得他们整日里沉醉不醒。王逵又派人去朗州,再请济师。
刘言派指挥使李仲迁,率部兵三千,支援潭州。王逵叫他与何敬真见面,何敬真令李仲迁先出发,赶赴岭北,等着后军。李仲迁率兵翻越山岭,在岭北扎营。好几天过去了,并不见何敬真来到,也没听说有什么南汉兵。正在纳闷,部将符会因士兵们想回家,竟劫持李仲迁回了朗州。
何敬真还留居在馆中,整日昏醉不醒。忽然朗州差人来了,传刘言之命,指责何敬真沉迷酒色,延误战机,把他捆了起来,送入潭州狱中。何敬真醉眼蒙眬,哪里辨得清真伪?其实,朗州差人是潭兵假扮的,南汉入侵也是周行逢捏造的。朱全琇闻变逃跑,王逵派兵把他追捕回来。随后,从狱中牵出何敬真,将他与朱全琇一起处斩。并派人报告刘言,诬称何敬真、朱全琇私通南汉,借故逗留,不得不以军法论处;李仲迁等人私自逃回,应该给他们治罪。刘言诘问李仲迁,李仲迁归罪于符会。刘言于是将符会枭首。
周行逢对王逵说:“武平节度副使李仿是何敬真的亲戚,如果不把他除去,他将会替何敬真报仇。您应该留意预防!”王逵立即转告刘言,请求派副使李仿,与自己一同御敌。刘言本是个愚笨之人,一次中计,还没觉察到,再次派李仿去了潭州。王逵又殷勤地将李仿迎入,设宴款待,帐后却暗设伏兵。正喝到兴头上,王逵把杯子扔到地上作为暗号,伏兵立刻冲出来,把李仿剁成了肉泥。王逵留下周行逢驻守潭州,自己率领轻骑,袭击朗州。
朗州毫无防备,王逵杀入,直奔府署。指挥使郑珓出来拦阻,还没开口说话,脖子上就挨了一刀,立刻倒地而死。刘言闻变,还不知道原因,冒冒失失地走了出来,兜头碰着王逵。王逵麾动徒众,将刘言带到另一个房间,拘禁起来。朗州士兵仓皇逃跑。王逵宣告城中,说刘言暗通南唐,所以问罪,此外概不株连。刘言平时为人刻薄,自然没人想帮他。何况朗州本是王逵打下的,刘言不过坐享其成,各军又多是王逵的旧部,乐得依从王逵,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逵安然占据朗州,奉表周廷,诬称刘言打算举周降唐,并且添油加醋地说刘言想要攻打潭州,部众不同意,才将他幽禁了起来,自己到朗州安抚将士,才得以平定,随后仍移军府到潭州。郭威虽然是个聪明人,毕竟相隔太远,无从辨别虚实,并且只要湖南称臣纳贡,凡事也不想细问。因此,他立即派通事舍人翟光裔前去安抚王逵,答应了王逵的请求,并授王逵为武平军节度使,兼中书令。王逵给了翟光裔许多金银财宝,送他回周廷,自己拿了朗州的图籍,回到潭州,还派潘叔嗣去杀刘言。刘言镇守朗州三年,朗州人称他为“刘咬牙”。湖南有一首童谣:“马去不用鞭,咬牙过今年。”“鞭”“边”同音,边镐赶跑了马氏,刘言驱逐了边镐,王逵又杀死了刘言。童谣果真应验了。
镇宁节度使郭荣莅镇以后,郭威选了一些朝臣作为郭荣的僚佐,任用王敏、崔颂为判官,王朴为掌书记。他们三人都是当时的名士,很有才华。郭荣的妻子刘氏留居大梁时,被刘铢杀害。郭威即位以后,追封刘氏为彭城郡夫人。郭荣断弦待续,另外选择配偶。他听说符彦卿的女儿,足智多谋,得以在一场灭门之灾中全身而退,现在住在母亲家里。郭荣请求义父出面做媒,愿意纳娶符氏做继室。郭威本来认了符氏做义女,乐得成全养子,于是写信给符彦卿。符彦卿自然遵命,立即把女儿送往澶州,与郭荣结为夫妻。
郭荣在镇两年,多次请求入朝。王峻那时已经做了宰相,十分忌妒郭荣的聪明才智,经常从旁阻止。正赶上黄河决口,王峻奉命前去巡视,郭荣趁机陈情入朝。郭威批准了。郭荣即日起程,来到朝中,父子相见,自有一番温存的话。郭威当即授郭荣为开封尹,兼功德使,加封晋王。王峻得知消息,立刻回到大梁,一再请求辞官,郭威不答应。王峻又乞求外调,郭威安慰他一番,并命他兼任平卢节度使。王峻还是连上奏章,请求解除相职,并辞去枢密使一职,好几天不来上朝。郭威令近臣前去征召,王峻仍然称病不来上朝。枢密直学士陈同与王峻的关系很好,郭威特意派他传示谕旨,说王峻再不上朝,就亲自前去看望他。王峻不得已去见了郭威。郭威虽然和气地安慰了他一番,心里却已经有了芥蒂。王峻还不知道反省,多次提出要求,于是患难君臣最终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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