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南讨李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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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荣为了南讨,暂罢西征,令各将班师回朝。另命宰相李谷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兼管庐、寿等州的行府之事,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副,都指挥使韩令坤等十二将,一起从征,向南进发,并事先传谕给淮南的各个州县。谕旨传入南唐、江淮一带,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唐主李璟只信用二冯。冯延巳曾坐罪罢相,没过几个月,就复职了;冯延鲁升任为工部侍郎,兼东都副留守。就是陈觉、魏岑等人也相继被起用。奸佞当道,国政一天比一天混乱。

    每年冬季,淮水浅涸,李璟原本发兵戍守,称为把浅兵。寿州监军吴廷绍认为疆场无事,奏请撤掉戍守的士兵,李璟竟然同意了。清淮节度使刘仁赡拼命劝阻,李璟却听不进去。刘仁赡只好作罢。忽然听说周师将到,正值天寒水干的时候,淮上的百姓很是恐慌。刘仁赡神色自若,分部守御,与平常一样。众人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李璟命神武都军刘彦贞,为北面行营都部署,率兵两万奔赴寿州;命皇甫晖为北面行营应援使,常州团练使姚风为应援都监,率兵三万驻屯在定远县;命镇南节度使宋齐邱回金陵;命户部尚书殷崇义掌管枢密院之事,与宋齐邱共商兵谋,从中调度。

    周都部署李谷领兵来到正阳镇,见淮河无人防守,就赶造浮桥,越过淮河,直指寿州城。虽然半途有两千唐兵出来拦阻,可他们哪里是周军的对手,交战刚刚几个回合就逃跑了。周都指挥使白延遇乘胜进军,走到山口镇,又遇到一千余名唐兵,也是不堪一击。周军进攻寿州,却是城坚难拔,用了许多兵力,还是没有一点进展。李谷多次上书周廷,报明实情,郭荣打算亲征。这时,枢密使郑仁诲病逝,朝中失去一位谋臣,郭荣很是叹惜,要亲自去吊丧。近臣奏称不便驾临,郭荣摇摇头说:“君臣义重,还管什么忌讳?”于是亲自到郑宅哭奠了一场。

    不久,吴越王钱弘俶派来贡使,献上财物。郭荣召见使臣,叫他带着诏书回国,命吴越王发兵击唐。吴越王应诏发兵,特命同平章事吴程去袭击常州。唐右武卫将军柴克宏率军邀击,大破吴越军,杀敌一万多。吴程逃了回去。柴克宏移军支援寿州,途中忽然病故。

    寿州固守,李俶久攻不克,便在行营中过年。过了年就是周显德三年。郭荣听说寿州久攻不下,决计亲征,命宣徽南院使向训担任留守,端明殿学士王朴为副,彰信节度使韩通权任点检侍卫司及在京内外都巡检。郭荣命侍卫都指挥使李重进做先锋,前去正阳;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屯兵颍上,与李重进遥相呼应。两人先行,然后郭荣自己督令禁军起程。

    那时,唐将刘彦贞已经率兵支援寿州,并且派了几百艘战船去正阳,毁掉周军的浮桥。李谷知道了唐军的计谋,召集将佐商议道:“我军不能打水仗,如果正阳的浮桥被敌人毁掉,我们就会腹背受敌,没有退路。现在不如退守正阳,等车驾来到,再作定夺。”于是一面报明郭荣,一面焚去粮草,拔营齐退。

    郭荣走到固镇,接到李谷的奏报,觉得李谷的计策很是不妥,急忙派人骑着快马去阻止退兵。李谷到了正阳才接到谕旨,于是复奏道:“贼将刘彦贞来救援寿州,臣并不是胆怯,只是担心贼舰顺流掩击,断我浮桥,截我后路,所以不得已退守正阳。如今贼舰日进,淮水日涨,如果车驾亲临,万一粮道断绝,就危险了。请陛下在陈颍驻扎下来,等臣探明情况,再进军也不迟!”郭荣看了以后很不高兴,催促李重进赶赴淮上与李谷会师,并且传谕说:“唐兵马上就来了,要尽快进攻,不要错失良机!”

    李重进奉命赶赴正阳。唐将刘彦贞到了寿州,见周军退去,便想追击。刘仁赡谏阻道:“您的大军还没来到,敌人就已经先退去了,想是畏于您的声威,所以逃跑了。现在只需巩固防线,不用速战。倘若追击失利,反而失去了大势。”刘彦贞反驳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敌人已经被吓跑了,正好乘此进攻,有什么不可以的?”池州刺史张全约也拼命阻谏。可是刘彦贞执意不从,驱军急进。刘仁赡长叹道:“如果真的遇到周军,必败无疑!看来寿州是难保了。我要为国效死,与寿州城共存亡。”说完,眼泪就下来了。部众深受感动,于是修城增兵,决计死守。

    这位不识进退的刘彦贞本是无才无能,不懂兵法,平时靠着剥削百姓,积累了大量财富,一半儿充入私囊,一半儿贿赂权要。所以冯延巳、陈觉、魏岑等人争相吹捧他,说他治民如龚遂、黄霸,用兵如韩信、彭越。李璟信以为真,一听说周师入境,便把兵权交给了刘彦贞。裨将咸师朗等人也都轻率寡谋,不足为用。刘彦贞违谏进兵,直抵正阳,旌旗辎重横亘数百里。

    周军的先锋李重进见唐兵来到,便渡河东进,也来不及与刘彦贞答话,就身先士卒,冲入唐军。唐将咸师朗自恃骁勇,策马舞刀,上前挡住李重进。战到四五十个回合,李重进佯装输了,骑马绕阵而跑。咸师朗不知是计,驱马急追。跑了二百多步,李重进回头放了一箭。咸师朗刚刚追上,相距只有几步,无从闪避,左肩上挨了一箭,摔落在马下。唐兵急忙来抢救,被李重进回马杀退。李重进捉住咸师朗,派部兵将他押到李谷的军营。

    李谷听说李重进得胜,就调拨韩令坤等将士渡河接应。李重进杀入唐阵,凭着一把大刀,左劈右斩,砍死了好多士兵。刘彦贞的随兵虽然很多,但都是酒囊饭袋,忽然遇到李重进的人马,就像羊群见了老虎,立即乱了阵脚。再加上韩令坤等相继杀来,这群乌合之众哪里还敢抵抗,霎时间狂奔乱窜,四散逃命去了。单剩下刘彦贞的几百名亲军,哪里能够抵挡得住?他们拥着刘彦贞,落荒而逃。

    李重进不肯饶了刘彦贞,紧紧追击。前面有个斜坡,地势不高,却很峻峭。唐军越坡而逃,刘彦贞也跃马上坡,不料马失后蹄,倒退下来,刘彦贞滚到了坡下。凑巧李重进追到,顺手一刀,把刘彦贞劈成了两段!此外四窜的唐兵,被周军分头赶杀,斩首万余。

    唐军刺史张全约正往前线运粮,途中见败兵逃回,报称刘彦贞已经战死。张全约急忙带着粮车折回寿州,刘彦贞的残众也都逃入寿州城内。刘仁赡举荐张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与自己同守州城。皇甫晖、姚凤听说刘彦贞战败,不敢继续屯留在定远县,立即退到清流关。滁州刺史王绍颜早已弃城逃跑。

    郭荣得知正阳打了胜仗,从陈州赶到正阳,命李重进代为招讨使,只令李谷掌管寿州行府之事。郭荣则督领大军进攻寿州,在淝水南岸扎营,把正阳的浮桥搬到下蔡镇,并且召集宋、亳、陈、颍、徐、宿、许、蔡等州的兵马,一起围攻寿州,昼夜不息。刘仁赡早已做好准备,天天射箭抛石,鸣炮扬灰,使周军不能靠近。周军虽多,却也无可奈何。

    忽然传来消息说,唐军都监何延锡率领百余艘战舰,在涂山扎营,声援寿州。郭荣召入殿前都虞侯赵匡胤,对他说:“何延锡来支援寿州,只在涂山下立营,不敢到这里来,想他也没有什么能力。只是寿州城内的守兵得此声援,更不易动摇。你现在引兵前去,拔掉此营。”赵匡胤领命,立即率领五千士兵赶赴涂山。

    赵匡胤遥见唐兵列舟山下,一排排很是整齐,岸上只有一个营,想是何延锡的,就对部将说:“我军是陆兵,敌军是水师,叫我们怎么破敌?我只好另想办法了。”于是他挑选了老弱士兵一百多人,传授密计,叫他们前去诱敌,自己带着精骑埋伏在涡口。

    何延锡正在营中坐着,心想寿州孤危,不好不救,又不能立刻去救,心里好像辘轳一样。突然,军吏进来报告,说周军来了。何延锡慌忙上马,召集水军,出营迎敌。见营外只有一百多名周兵,老的老,小的小,高的高,矮的矮。何延锡不禁大笑道:“我还以为周军有多么厉害呢,哪知竟是这等人物!就他们也想来踹我军营吗?”说完,麾兵杀上前去。周兵并不接战,回头就跑。何延锡追了一程,便想回军,只听敌骑笑骂道:“料你们这些没用的贼奴也不敢追来!我们有大军在涡口,你们如果再追,一定把你们都送到阎王爷那里!”

    何延锡被他一激,不肯罢休,索性再追,并下令五十艘战舰驶到涡口,心想倘若遇着不测,也可以下船逃走。周兵在前面跑,唐兵在后面追,不久就到了涡口。只见前面都是芦苇,有一人多高,并没有周军驻扎。何延锡胆子更大了,又听见敌骑在前面揶揄,就一马当先,奋力追去。敌骑蹿进了芦苇中,何延锡不知好歹,纵马追了进去。不料两旁伏着绊马索,竟将马足绊住,马忽然摔倒,何延锡也跌了一个倒栽葱。他慌忙爬起来。这时却突然来了一位红面大将军,兜头一棍,击破何延锡的头颅。何延锡当场毙命。

    打死何延锡的正是赵匡胤。赵匡胤指挥伏兵,一阵驱杀,唐军都做了刀下鬼。五十艘战船急急驶来,正好被赵匡胤截去,乘船到御营报功。郭荣自然把他大大嘉奖了一番。随即又接到巡检使司超的捷报,奏称在盛唐击败了唐兵,夺得战舰四十余艘。郭荣大喜,对赵匡胤说:“我军处处得胜,士气大振。只是寿州久攻不下,阻碍我军前进。我想进击清流关,爱卿以为可行吗?”赵匡胤答道:“臣愿意领两万人马,去取此关。”郭荣说:“清流关很是牢固,除非偷袭,否则不易成功。爱卿既然想去,就麻烦你走一趟吧。”于是派兵两万,令赵匡胤带去;又派人去传谕给朗州节度使王逵,命他出攻鄂州,特授他为南面行营都统使。

    赵匡胤前去袭击清流关,星夜前进,路上偃旗息鼓,寂静无声。在距离清流关十里的地方,赵匡胤分兵两队,前队直奔关下,自己带着后队从小路赶去。皇甫晖、姚凤两人探得周兵来到,开关迎敌,正在山下列阵,冷不防山后杀出一队雄师,直接抢关。皇甫晖和姚凤连忙回军,奔入关内,周军已经赶到。守兵来不及关门,被周军一拥杀入,吓得皇甫晖和姚凤失魂落魄,无可奈何只好逃往滁州。

    赵匡胤占领了清流关,便进逼滁城。皇甫晖、姚凤刚刚入城,后面已有鼓声传到,回头遥望,远远的旗帜飘扬,飞一般就到了跟前。最大的帅旗上面隐约露着一个“赵”字。皇甫晖叫苦不迭,急忙下令把城外的吊桥拆去,以阻住来军,自己与姚凤关门据守。两人登城俯看,见周军已逼近城壕,一起下马凫水,到了濠西。那赵匡胤来得更突兀,勒马一跃,竟跳过七八丈宽的大渠!

    没过多久,就见赵匡胤督令攻城。皇甫晖喊道:“赵都帅不必逞雄,我们彼此各为其主,请容我列阵出战,决一胜负,不要逼人太甚!”赵匡胤笑道:“你尽管出来交锋,我让你一箭地,容你列阵,好叫你死而无怨!”说完,便用鞭一挥,令部众退后几步,自己也勒马倒退,静候守兵出战。

    等了很久,听见城门一响,守兵滚滚涌出,后面就是皇甫晖、姚凤二人。两军对阵,赵匡胤持着一杆通天棍,冲上前来,并且大喊道:“我只抓皇甫晖,其他人不是我的对手,不要来送死!”唐兵见他来势凶猛,就让开两旁,由他驰入。赵匡胤冲到皇甫晖的马前,皇甫晖慌忙拔刀迎战。刚刚几个回合,皇甫晖就被击落马下。姚凤急忙来相救,那马首已挨了一棍,马蹄前蹶,把姚凤掀翻在地。周军乘势齐上,把皇甫晖和姚凤都活捉了去。唐兵没了主帅,自然溃散。赵匡胤入城安民,派人报捷。

    郭荣命马军副指挥使赵弘殷攻取扬州。赵弘殷路过滁城时,已经是半夜了。赵弘殷是赵匡胤的父亲。他打算入城休息,就到城下叩门。赵匡胤问明来意,说道:“父子虽是至亲,只是城门之事是国家之事,深夜不便开城。请父亲在城外住一晚,儿子早晨再出去迎接您!”

    赵弘殷只好在城外留宿一宵。第二天天明,赵匡胤出城把父亲接入城内。后来,又来了三个钦使,一个是翰林学士窦仪,来接管滁州金库;一个是左金吾卫将军马承祚,来接管滁州府事;还有一个是蓟州人赵普,来做滁州的军事判官。赵匡胤一一接见,很是欢洽,并派人将皇甫晖、姚凤解押到郭荣那里。

    皇甫晖已经受伤,见了郭荣,不能站起来,躺在地上说:“并非是臣不忠于职守,只是贵朝的士兵实在是太厉害了,又有智勇过人的统帅赵匡胤,难怪臣丧师委命。臣死也值得了!”郭荣十分同情他,命左右替皇甫晖松绑,把他抬到帐后养伤。没过几天,皇甫晖不治身亡。郭荣探知扬州没有守备,令赵弘殷即刻进兵,又派韩令坤、白延遇二将前去援应赵弘殷。赵弘殷那时已经生病,与韩、白二人会师后,立即带病起程。

    唐主李璟多次接到战败的消息,惶急得很,特派泗州牙将王知朗奉书郭荣,情愿求和。书中自称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请求息兵修好,愿将郭荣当做兄长,愿意年年进贡。郭荣没有回复,斥退了王知朗。李璟没有办法,再次派翰林学士钟谟、工部侍郎李德明,带着御药、黄金一千两、白银五千两、缯帛两千匹、牛五百头、酒两千斛,来到寿州城下,奉表称臣。郭荣下令大陈军备,从帐内直达帐外,两旁都站着雄赳赳的武夫,握刃操兵,非常严肃,然后传令唐臣入见。钟谟、李德明一入御营,瞧着这军容,已经觉得十分惊慌。硬着头皮走近御座,见上面坐着一位威灵显赫的周天子,二人吓得魂飞魄散,拜倒在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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