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赵匡胤威名初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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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使钟谟、李德明见了郭荣,拜倒在座前,战战兢兢地报上姓名,说明来意,并呈上唐主的表文。郭荣看完以后,扔在桌子上,对唐使说:“你们主上既然说自己是唐室的后裔,那就应该知道礼法。从我太祖据有中原,到朕嗣位,已经六年多了。我国与你们国家只有一水相隔,你们主上却从不派人修好。只听说他泛海通辽,他的礼法在哪里?现在你们两人来这里,是不是想要说服朕罢兵?朕又不是昏君,岂是你们的三寸之舌说得动的?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叫他速速来见朕,亲自谢罪。朕或许可以看在他的诚意上罢兵。否则朕立即进军金陵,借你们的国库,犒赏朕的士兵。你们君臣可不要后悔!”

    钟谟与李德明一向很有口才,此时却都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叩头听命,立即辞行。郭荣留住钟谟,派回李德明。随后,又接到广陵的捷报,韩令坤、白延遇等人攻陷扬州,赶跑唐营屯使贾崇,捉住扬州副留守冯延鲁。只是赵弘殷在途中生病,已经返回滁州去了。于是,郭荣命韩令坤攻取泰州。

    广陵就是扬州,以前扬州的大街上,有一个疯子,嘴里喊着:“显德三年,要把你们全部杀光。”后来又说:“如果不是韩、白二人,你们就死光了。”百姓们都对他毫不理睬。哪知周显德三年春季,果然有周军来到。周将白延遇先入城,唐东都营屯使贾崇不敢抵抗,立即焚去官府民舍,弃城南逃。不久,韩令坤接踵而至,下令抓捕守吏。冯延鲁是副留守,一时来不及逃避,慌忙削发披缁,藏到了寺庙里。偏偏有人认出他,报告了周军。周军找到似僧非僧的冯侍郎,把他像捆猪一样捆了去。韩、白两人抓住了冯延鲁,便禁止杀掠,安抚百姓,果然应验了疯人的话。

    韩令坤奉郭荣之命,转攻泰州。泰州是杨氏遗族的居住地,杨溥让位给李昪以后,病死在丹阳,子孙被囚禁在泰州永宁宫中,从此与外界隔绝。唐主李璟因江北成了战场,担心杨氏子孙乘势起变,特派园苑使尹延范把他们迁到京口,共计杨氏遗男还有六十余人,妇女也有几十个。尹延范奉李璟密嘱,竟将杨氏男子六十余人赶到江滨,全部杀死,仅率妇女渡江,杨氏从此断子绝孙。李璟反而归咎尹延范,下令将他腰斩。尹延范有口难言,做了个冤死鬼。后来,李璟哭着对左右说:“尹延范也成了魏成济了。我并非不知道他是个忠臣,只怕百姓不服,只好判他死罪!”随即下令抚恤尹延范的家属。

    不久,传来消息说泰州被韩令坤攻下,刺史方讷逃跑了。接着是鄂州长山寨守将陈泽,被朗州节度使王逵抓去,解献到周营;天长制置使耿谦举城降周;常州、宣州又有吴越兵入侵,静海军制置使姚彦洪投奔吴越。李璟急得心慌意乱,天天召入宋齐邱、冯延巳等人商议军事。宋齐邱、冯延巳也没有办法,只劝李璟向辽国乞援。李璟不得已派使者北去。使者走到淮北,被周将截住,搜出蜡书,将他拘送寿州御营。

    唐廷等不到援军,冯延巳再次奏请,特派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带着表文去了周廷,说愿意奉周为正朔。孙晟对冯延巳说:“这本应是你的职责,只是孙晟受国厚恩,始终不能辜负先帝,愿意代你走一趟,能讲和就讲和,不能讲和就以身殉国。你们都是国家大臣,应该知道主辱臣死的大义,不要再误国。”冯延巳惭愧得无言以对,只让工部侍郎李德明与孙晟同行。孙晟对王崇质说:“你家有一百多口人,应该自己找一条生路了。我已经下定决心,绝不辜负先帝对我的厚恩!”随后草草整理行装,与王崇质、李德明二人以及一百名从吏,出都西去。

    途中孙晟等人又接连听到失败的消息:光州兵马都监张延翰降周,刺史张绍弃城逃走;舒州也被周军攻陷,刺史周宏祚投水自尽;蕲州将领李福被周廷收买,杀死了知州王承俊,然后举州降周。孙晟不禁长叹道:“我此行恐怕回不来了!”随即兼程前进,直抵寿州城下。孙晟晋谒郭荣,呈上表文。

    郭荣边看边说:“又拿一纸虚文来搪塞,朕就是那么好骗的吗?”孙晟从容答道:“称臣纳币,并非虚文。何况陛下南征不停,已由敝国谢罪回命。背叛了就讨伐,顺服了就安抚,自古以来圣明的帝王都是这样。望陛下俯纳臣言!”郭荣说:“朕率军南来,难道就是为了这点金帛?如果想要朕罢兵,速将江北各州县全部献给朕!”孙晟正色说道:“江北的土地是先朝传下来的,并非从大周得来,并且江南已经奉表称臣。陛下何不网开一面,稍假隆恩呢?”郭荣大怒:“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如果不割让江北,朕绝不退师!”又对李德明说:“你上次来见朕,朕命你回去转告你的主子,叫他亲自来谢罪,结果何如?”李德明慌忙叩首,又想起冯延巳的密嘱——愿意献上濠、寿、泗、楚、光、海六州,每年进贡金帛百万,乞请罢兵——当下便和盘托出。郭荣说:“光州已经是朕的了,还用得着你来献?其他的各州,朕也不难攻取。只是寿州长时间抗拒王师。你们的节度使刘仁赡,很有能耐啊!朕喜欢他!你们可以替朕把他招来!”李德明还来不及回答,孙晟已经拿眼瞪着他,满眼都是怒火。郭荣看这情形,索性逼孙晟去招降刘仁赡。孙晟爽快地答应了。

    郭荣派中使监视着孙晟,一起来到城下,招呼刘仁赡答话。刘仁赡在城上行礼,问孙晟的来意。孙晟对他喊道:“我来周营议和,还没有头绪。你深受国恩,一定不要开门纳寇!主上已经发兵来援,不久就到了!”说完就回去了。中使报告了郭荣,郭荣斥责孙晟说:“朕令你招降刘仁赡,你为什么反而叫他坚守?”孙晟朗声答道:“臣是唐国的宰相,能叫节度使投降吗?如果是大周有这样的叛臣,陛下肯容忍吗?”郭荣见他理直气壮,倒也不能驳斥,就说:“你算是淮南的忠臣,无奈天意要亡淮南,你虽然尽忠,也没用了。”随后命孙晟留居帐后,对他优礼相待。郭荣只与李德明、王崇质商议和款,一定要南唐献上江北之地,才答应修好。李德明、王崇质不敢力争,只说要回去报告李璟。郭荣就派二人带着诏书回去了。

    李德明和王崇质回到金陵,把郭荣的诏书呈给李璟。李璟看了以后,犹豫不决。宋齐邱进言说:“江北是江南的藩篱,江北一失,江南也保不住了。李德明是去与周主议和,并不是去献地,为什么反而替周主传诏,叫我国割献江北呢?”李德明忍耐不住,竟然抗议说:“周主英武过人,周军气焰强盛,如果不割让江北,恐怕江南也要惨遭蹂躏。”宋齐邱厉声问道:“你们两人也想学张松吗?张松献上西川版图,世人都唾骂他,你们不知道吗?”王崇质被他一吓,慌忙推诿责任,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李德明头上。枢密使陈觉和副使李征古同时上奏说:“李德明奉命出使,不能扬我国威,与邻国修好,反而奴颜婢膝,低声下气,情愿割弃疆土,放弃要害,这与卖国贼有什么区别?请陛下先将他正法,再想办法退敌!”李德明听了,更加暴躁,竟然挽起袖子,破口大骂。惹得李璟大怒,立刻给李德明定了个卖国求荣的罪名,命人将他推出去斩首。

    随后,李璟挑选了六万精锐士兵,任命齐王李景达为诸道兵马元帅、授陈觉为监军使;起用前武安节度使边镐为应援都军使,统兵拒周。中书舍人韩熙载上疏说,皇弟最亲,元帅最重,不必另用监军。李璟不听,又派鸿胪卿潘承佑赶赴泉州,招募勇士。潘承佑举荐前永安节度使许文缜、静江指挥使陈德诚,以及建州人郑彦华、林仁肇,说他们都是将帅之才。于是,李璟命许文缜为西面行营应援使,郑彦华、林仁肇为副将,再次与周军决战。李璟还派右卫将军陆孟俊率一万人,从常州出发,攻打泰州。

    周将韩令坤已经回屯维扬,只留了一千人驻守泰州城。势孤力单,哪里敌得过孟俊?守兵纷纷逃走,泰州被孟俊占领。孟俊又乘胜攻打扬州。到了蜀冈,韩令坤听说孟俊人马众多,也感到心惊。他又刚刚纳娶了爱妾杨氏,正是朝欢暮乐的时候,更不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当下令部兵护着杨氏出去,自己也弃城出逃。忽然有诏旨颁到,已派滑州节度使张永德赶来支援,韩令坤只好勒马回城。入城以后,又听说赵匡胤调守六合,下令不准放过扬州兵,如有扬州兵过境,一概把他们的脚砍掉。韩令坤见没有了退路,心想不如决一死战,与孟俊比个高低。主意已定,韩令坤索性将爱妾杨氏也追了回来,整兵备械,专待孟俊攻城,好与他鏖斗一场。

    孟俊不管死活,领兵来到扬州,在城东扎寨。韩令坤先发制人,驱马杀出,挥着大刀利刃,闯进孟俊寨内。孟俊来不及防备,顿时吓跑了。主将一逃,全军溃散。韩令坤不肯放弃,只管认准了孟俊,紧紧追上去。大约相距一百多步时,他拈弓搭箭,把孟俊射落马下。士兵们一拥上前捉住孟俊。韩令坤收军还城。

    韩令坤正打算将孟俊解送到金陵,偏偏爱妾杨氏哭哭啼啼地非要把孟俊剖心复仇。原来杨氏是潭州人,孟俊前时曾随边镐去攻打潭州,杀死了杨氏的家眷二百多口人。因为杨氏颇有姿色,就被楚王马希崇要去做了妾媵。马希崇降唐以后,出镇舒州,留下家属居住在扬州。后来,韩令坤攻下了扬州城,保全了马希崇的家属,见杨氏依然美丽动人,就逼她做妾。杨氏一介女流,如何反抗,只好随遇而安。此时杨氏见了仇人孟俊,便请求韩令坤为自己报仇。韩令坤当然答应,就将孟俊洗刷干净,挖心取肝,活祭杨氏父母。

    那边唐军元帅李景达听说孟俊战死,急忙从瓜步渡江,到了六合县附近,探知赵匡胤据守六合,料想赵匡胤不是好惹的人物,便在六合东南二十余里,安营设栅,逗留不进。赵匡胤早已探知了李景达的行踪,也按兵不动。诸将请求去攻打李景达,赵匡胤说:“李景达率众前来,半道下寨,设栅自固,明明是怕我。现在我只有两千士兵,如果前去攻打,他见我兵少,反而胆子就大了。不如等李景达来攻,我以逸待劳,不怕不胜。”果然,过了好几天,城外鼓声大震,有唐兵一万余人杀来。赵匡胤已养足锐气,立即麾兵杀出,仗剑督军,与唐兵奋战多时,不分胜负。两军都饿了,各自鸣金收军。

    第二天早晨,赵匡胤升帐,令军士们呈上皮笠。皮笠上留有剑痕的,约有几十个人。他对军士们说:“你们随军出战,为何不肯尽力?我督战时,见有临阵退缩者,便划刺皮笠,作为记号。像你们这样没有忠心,留着又有何用?”于是下令将这几十个人推出去斩首示众。部兵从此都很畏服,不敢有一丝松懈。

    赵匡胤即令牙将张琼悄悄带着一千人出城,绕到唐军背后,截住他们的去路,自己率一千人直捣唐营。唐军营中正在吃早饭,忽然听说周军驰到,急忙开营迎敌。李景达也出来观战。不料周军勇猛得很,突然冲入中军,竟将李景达马前的帅旗用矛钩翻。李景达大吃一惊,急忙勒马往回跑。帅旗一倒,全军大乱。何况李景达跑了,军中已没人指挥。你也逃,我也跑,反被周军前截后追,杀死了无数人马。

    李景达跑到江口,正巧周将张琼在那里列阵等着,要活捉李景达。幸亏李景达的部将岑楼景拦住张琼,大战几十个回合。李景达得以带着残军冲出,找了一条小船,匆匆渡河。岑楼景还在与张琼力战,见赵匡胤追到,也只好舍了张琼,夺路逃命去了。张琼与赵匡胤合兵,追到江口,杀了约五千人。余众大多泅水逃跑,又淹死了几千人。周军这才奏凯还城。

    这次大战,李景达挑选了精兵两万人,自己作为前驱,留下陈觉、边镐为后应。陈觉与边镐正要渡江,偏偏李景达已经败回,精兵伤亡了一大半。赵匡胤只有两千士兵,却把唐兵两万人驱杀过江,自然威震淮南!

    郭荣听说六合大捷,就要从扬州进兵。宰相范质等人牵住马的缰绳,拼命阻谏,说兵疲粮少,乞请回銮。郭荣不肯听,经范质再三哭谏,才有了回去的意思。正巧李璟又派使者上表,力请罢兵。于是,郭荣准备回銮,留下李重进围攻寿州,任命向训为淮南节度使,兼任沿江招讨使,韩令坤为副招讨使。郭荣去濠州巡阅各军,又去了涡口视察浮桥。这时,唐国舒州节度使马希崇,带着十七个兄弟来投奔大周。郭荣任命马希崇为右羽林统军,随驾北归。还把唐国的使臣孙晟、钟谟以及俘虏冯延鲁等人,也一起带了回去。

    随后,郭荣召赵匡胤父子回都。赵匡胤留下士兵镇守六合,自己带着亲兵去了滁州,看望父亲赵弘殷。赵弘殷的病已经好了许多,赵匡胤于是带着父亲一起起程回都。判官赵普也跟着回都。

    路过寿州,正值南寨指挥使李继勋被刘仁赡打败,将士伤亡数百人,李继勋逃往东寨。李重进在东寨仅能自保,将士们受了挫折,都很灰心,请求班师回朝。幸亏赵匡胤驰入行营,助李重进一臂之力,替他修垒济师,部署军队。忙活了十几天,周军才又重新振作起来。随后,赵匡胤辞别李重进,驰回大梁。

    郭荣加封赵弘殷为检校司徒,赵匡胤为定国军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举荐赵普,郭荣就任命赵普为定国军节度推官。

    忽然吴越王表奏常州军情,说被唐国燕王钱弘冀打败,伤亡了一万士兵。郭荣大吃一惊。不久,又接到荆南的奏表,代报朗州节度使王逵被部下杀害,将士们推立潭州节度周行逢为帅。郭荣叹息道:“吴越丧师,湖南又失去一支人马,恐怕唐兵要乘机作乱,仍要劳朕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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