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逵进入鄂州境内,忽然成千上万的蜜蜂攒集在麾盖上,赶也赶不走,有些还飞集到王逵身上。王逵不禁大惊。王逵的部下十分擅长拍马溜须,都向王逵称贺,说是封王的预兆。王逵这才转惊为喜。
果然,王逵进攻长山寨,一战即胜,还捉住了唐将陈泽。王逵正打算乘势继续进军,忽然接到朗州的警报,说潘叔嗣挟恨怀仇,带兵偷袭朗州。王逵吃惊地说:“朗州是我的根基,怎么可以让潘叔嗣夺去?”于是仓促回军,自己乘着轻舟急忙往回赶。
王逵到了朗州附近,先派哨兵去打探消息。哨兵回来说全城无恙,城外也没有乱兵。王逵半信半疑,命舵手急驶数里,到达朗州。远远望见城上兵甲森森,城下十分平静。王逵也来不及细问,立即登岸。谁知走了几步,树丛中一声暗号,跑出许多士兵,来捉王逵。王逵的随兵不过几十个人,哪里抵挡得住?王逵想要逃跑,偏偏被士兵追上,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他捉了去。王逵被牵到树下,有一员大将跨马立着,不是别人,正是岳州团练使潘叔嗣。潘叔嗣将王逵责骂了几句,就拔刀把他砍死了。
潘叔嗣想要率军回去,部将纷纷请求占据朗州。潘叔嗣说:“我如果不杀王逵,担心他战胜回来以后,把我们全部杀光。现在仇人死了,朗州不是我的,我们不如仍回岳州吧!”部将们问道:“那谁来镇守朗州呢?”潘叔嗣说:“最好是去找周公。他近来深得民心。”说完,即留下部将李简去安抚朗州官民,自己则率部众回了岳州。
李简进入朗州城,令官民去迎接周行逢。众人听了都很高兴,立即与李简赶往潭州,请求周行逢做朗州的主帅。于是,周行逢去了朗州,自称武平留后。有人替潘叔嗣说情,让潘叔嗣升补潭州的空缺。周行逢摇摇头说:“潘叔嗣擅自杀死主帅,罪不容诛。我如果提拔他,就好像是我指使他杀了主帅。这怎么可以呢?”随后,周行逢任命潘叔嗣为行军司马,潘叔嗣称病不来。周行逢说:“我任命他做行军司马,他不肯来,是不是想杀我?”于是,周行逢再次传召潘叔嗣,谎称要把潭州交给他,叫他到府中受命。
潘叔嗣欣然应召,立即来到朗州。周行逢传他进来,自己端坐在堂上,叫潘叔嗣站在庭下,厉声斥责道:“你以前是小校,没立过大功,王逵就让你做了团练使,待你不薄!如今你反而杀死主帅,你可知罪?我不忍心斩你,你却违抗我的命令!”说完,即喝令左右拿下潘叔嗣,推出去斩首。周行逢立即奉表周廷,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郭荣立刻任命周行逢为武平军节度使,命他统领武安、静江等军。
周行逢本是朗州的农家子弟,出身田间,很了解百姓的疾苦,平时励精图治,守法无私。女婿唐德前来请求援予自己官职,周行逢说:“你没有什么才能,怎么能做官呢?我今天叫你做了官,以后你不能胜任,反而是害了你。你不如回去种田,还可以保全身家。”于是,周行逢给了他一些钱,叫他回乡下去了。
先前湖南闹饥荒时,百姓都吃野草。周行逢那时还在潭州,开仓赈贷,救活了很多人,因此深受百姓爱戴。可是,周行逢自己却很节俭。有人说他有些不近人情,周行逢叹道:“当年,马氏父子穷奢极欲,不体恤百姓。如今他们的子孙都成了乞丐,伸手向别人讨吃的。我难道应该学他们吗?”
周行逢治军很严。一天,他听说有十几个将吏密谋作乱,就暗中埋伏下壮士,假装召将吏来喝酒。酒到半酣时,命壮士把这十几个人全部拖出去处斩。百姓有了过失,无论大小,大多被判处死刑。妻子严氏见周行逢用刑太重,曾经规谏说:“人总是有犯错的时候,怎么可以一次机会都不给,一概滥杀呢!”周行逢生气地说:“这是外事,你一个妇道人家,管那么多干什么?”严氏知道劝不了他,就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几天,她骗周行逢说:“家田佃户都十分狡黠。他们知道你没有时间处理那些琐碎的小事,就经常故意拖延着,不按时交租。臣妾愿意亲自去调查一下。”周行逢同意了。严氏立即回到故里,修葺故居,一住就不回去了。周行逢多次派仆人去叫她,严氏却说自己喜欢清闲,不愿意住在城里。只是每年春秋两季,亲自带着佃户进城送租。周行逢传令让她不用送租税。严氏说:“租税是官物,如果主帅免了自己家的税,还怎么管其他人?”周行逢无言以对。
一天,闲来无事,周行逢带着侍妾,回到故里。他见严氏在田间督视农人,催促耕种,不禁下马慰劳:“我们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夫人为何自讨苦吃?”严氏回答说:“你忘了做户长时的情形了吗?农民一边干活,一边还要挨打。如今你已经飞黄腾达了,就把百姓的生活都忘了!”周行逢笑道:“夫人可以说是‘富贵不移’了!”于是指令侍妾,强拥着严氏上轿,把她抬回了朗州。
严氏住了一两天,仍向周行逢辞行。周行逢不想让她回去,就再三询问严氏回去的原因。严氏说:“臣妾实话告诉你,你用法太严,将来一定会失去人心。臣妾不是不愿意留下来,只怕一旦祸起,仓促难逃,所以预先回故里。我情愿过得穷苦一些,也不想天天担惊受怕。”周行逢听了以后,什么都没说。严氏回去后,周行逢的刑罚减轻了许多。
唐驾部员外郎朱元颇有武略,李璟命他收复江北,统兵渡江;派大将李平作为援应。朱元攻打舒州,周刺史郭令图弃城而逃。李璟立即授朱元为舒州团练使。李平收复了蕲州,升任为蕲州刺史。朱元乘胜进军,接连收复光、和等州,兵锋直指扬州和滁州。周淮南节度使向训,打算全力攻扑寿州,就把扬、滁二州的将士,调到寿州城下。唐兵乘机夺去了扬州和滁州。
刘仁赡驻守寿州城,见周兵一天比一天多,多次请求唐廷济师。唐主只令齐王李景达前去支援。李景达被上一次败仗吓怕了,只在濠州境内驻军,不敢前进。监军使陈觉胆子比李景达还要小,权力却比李景达的大,往来的军书都由陈觉一人管着,李景达只要在后面署名就可以。所以李景达虽然拥兵五万,却毫无斗志。部众也乐得逍遥,过一天算一天。
只有唐将林仁肇等人心急如焚,率水陆各军,进援寿州。偏偏周将张永德屯兵下蔡,截住了唐援。林仁肇想出一个办法,用战船载着干柴,借风纵火,来火烧下蔡的浮桥。张永德出兵抵御,险些被火烧死。不久,风向逆转,火焰反而扑入唐舰,林仁肇只好逃了回去。张永德赶紧打制了千余尺铁绠,横在淮河上,并在上面系着大木头,以阻止敌船,免得唐军再来攻扑。
可是,林仁肇等人仍不死心,再次来攻。张永德特悬重赏,招募了很多熟悉水性的壮士,潜游到敌船下面,系上铁锁,然后派兵从四面进攻敌船。敌船不能划动,被张永德夺走了十几艘。船上的唐兵无路可逃,只好跳下水,大多溺死。林仁肇自己乘着小船逃跑了。
张永德大捷,解下所佩的金带,赐给泅水的总头目。见李重进这么长时间也没立功,张永德心里不禁怀疑他。上表奏捷时,附着密信,说李重进屯兵城下,恐怕有二心。郭荣认为李重进是皇亲国戚,不至于这样,就示意李重进,叫他自己解释。李重进骑着马来到张永德的军营,张永德不能不见他,只好设宴相待。李重进从容饮宴,笑着对张永德说:“我与你同受重任,各拥重兵,都应该为主效力,不可生二心。我并非不知道旷日持久,有过无功。无奈刘仁赡善守,寿春城也很坚固,一时实在无法攻克。你应该能体谅我,为什么反而要怀疑我呢?天日在上,李重进誓不负君,也不负友!”张永德见他十分诚恳,就向他当面道歉。二人尽欢而散。
一天,李重进在帐内批阅文书,巡兵捉到一名敌军的侦察兵,送到帐下。那人不慌不忙,说有密事相报,请求屏退左右。李重进说:“帐前都是我的亲信,你尽管说来!”那人才从怀中取出蜡丸,呈给李重进。李重进剖开一瞧,里面有李璟的手书。信中离间李重进和郭荣,并劝李重进投降。李重进看完以后,大怒道:“无知的昏君,还敢来下反间书吗?”即令左右拿住来人,特差快马驰奏蜡书。
郭荣看了也很生气,传入唐使孙晟,厉声问道:“你多次对朕说,你主子决计求和,并无他意,他现在为什么要用反间计,陷害我朝军将?我们君臣同心同德,岂会听信你主子的诳言?你主子刁滑得很,你也明明是在欺骗朕。你该当何罪?”说完,即将原书扔下去,叫孙晟自己看。孙晟看完以后,从容答道:“你认为我主上在欺骗你,难道你对我主上是真心相待吗?我主上一再求和,如果你们同意了,理应班师示诚。为什么还要围困寿州,经年不撤?这又是什么道理?臣奉使北来,原本是奉我主之命,订约修好。到现在,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也没听到你一句诚意的回答。这就不能怪我主变计,改和为战了!”郭荣更加生气:“朕前些日子回都,原本是想休兵。偏偏你们唐兵夺去我扬、滁各州,这难道是真心求和吗?”孙晟答道:“扬、滁各州原本就是我们的土地,哪能说是‘夺’呢?”郭荣拍案而起:“你真不怕死吗?敢与朕斗嘴!”孙晟愤然说道:“臣既然来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要杀就杀,虽死无怨!”
郭荣起身入内,令都承旨曹翰把孙晟送到右军巡院,并且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曹翰应命而出,喊孙晟下殿。两人一起来到右军巡院中,曹翰命院吏备了酒菜,自己与孙晟对饮。两人谈了很久,无非是曹翰想要盘问唐廷的底细。偏偏孙晟讳莫如深,一句也不肯说。曹翰不禁十分暴躁,站起来对孙晟说:“有诏旨要将你赐死!”孙晟怡然答道:“我死得其所!”随后,他站起来,整了整衣冠,向南方拜道:“臣孙晟以死报国了!”说完就服刑了。一百多名从吏也都被杀,只赦免了钟谟,把他贬为耀州司马。
不久,郭荣自己也十分后悔,说:“孙晟不愧是个忠臣啊!朕对他那么好,哪知他始终恋旧,不愿受恩。这样的忠臣,是朕误杀他了。”随后,起用钟谟为卫尉少卿。孙晟去世的消息传到南唐,李璟痛哭流涕,升他为太傅,追封鲁国公,谥号文忠,提拔孙晟的儿子为祠部郎中,重重抚恤他的家属。
郭荣杀死了孙晟,更加下定决心要征服南唐。他觉得水军不够用,就下令在城西汴水中制造了数百艘战舰,命南唐降将天天督练,准备出发。但是连年征讨,国库不免空虚,军费也很难凑足。听说华山隐士陈抟具有道骨,懂得飞升黄白之术,郭荣就派人传陈抟入朝。陈抟因主命难违,无可奈何地随官吏入都。郭荣和颜悦色地问他说:“先生精通飞升黄白各术,可否指教一二?”陈抟回答说:“陛下贵为天子,应当潜心治国,为什么要用这些异术呢?”郭荣答道:“先生劝朕励精图治,用意可嘉。朕愿意与先生共治天下,还请先生留侍朕的左右!”陈抟说:“臣是山野之人,不懂得治国之道。今天臣能够寄居华山,长享太平,也是出自圣恩啊!”郭荣还想挽留陈抟,任命他为左拾遗。陈抟再三推辞,郭荣就放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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