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远于是召集将佐,商议进取之事。诸将纷纷进言:“要取河南,应该先定河北。现在不如出师井陉,攻取镇、魏二州。拿下二州,河北已定,河南自然拱手称臣了。”刘知远沉吟道:“此计太绕圈子了,朕打算先拿潞州开刀。”说到这里,有一人谏阻道:“两计都不可行。如今虏主虽死,但党众的势力还很强大,各据坚城。我们出兵河北,兵少路远,旁无援应。倘若群虏合势共击,截我前锋,断我后路,我们不能进,又不能退,援绝粮尽,怎么支撑?这是万不可行的。如果从潞州进兵,山路险窄,粮少兵残,不能供给大军,也非良策。臣以为应该从陕、晋进发。陕、晋二镇最近刚刚归服我军,如果带兵过境,他们必然欢迎。饷通路便,万无一失,不出两旬,洛、汴二州就可以拿下了。”刘知远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朕应当照行。”
节度判官苏逢吉已升任中书侍郎,进言说:“史弘肇屯兵潞州,胡虏相继逃跑,不如出师天井关,直达孟津,更为利便。”刘知远也同意。后来,司天监奏称太岁在午,不利于南行,应该由晋州、绛州去陕州。刘知远决定于天福十二年五月十二日,自太原起銮。刘知远册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封皇弟刘崇为太原尹,堂弟刘信为侍卫指挥使,皇子刘承训、刘承佑、刘承勋及皇侄刘承赟为将军,杨邠为枢密使,郭威为副使,王章为三司使,苏逢吉、苏禹珪为同平章事。最先归附的各镇的将军,如赵晖、王守恩、武行德等人,都被任命为节度使。
转瞬间已是起銮的日子,刘知远命太原尹刘崇留守北都,赵州刺史李存为副,幕僚李骧为少尹,牙将蔚进为马步指挥使,辅佐刘崇驻守。刘知远挈领全部家眷及部下将士三万人,由太原出发。过阴地关,取道晋、绛二州,想要召回史弘肇一同扈驾。苏逢吉、杨邠谏阻道:“今陕、晋、河阳均已归服,虏将崔廷勋、耿崇美也将逃跑,如果召回史弘肇,恐怕河南人心动摇,胡虏死灰复燃,反而成为隐患。”刘知远犹豫不决,便派人去征求史弘肇的意见。史弘肇的意见和苏、杨二人的一样。于是刘知远令史弘肇屯守潞州,乘机收复泽州。
泽州刺史翟令奇坚壁拒守,史弘肇已派兵去攻打,十几天过去了却毫无进展。部将李万超主动请缨前去招降,得到史弘肇的允许。李万超来到城下,对翟令奇喊道:“如今虏兵北逃,天下无主。太原刘公,兴义师,定中原,所向披靡。你为什么不替自己想想呢?”翟令奇迟疑不答,李万超又说:“你是汉人,怎么为胡虏守节?更何况城池一破,玉石俱焚。你甘心为胡虏而死,难道要百姓也跟着遭殃吗?”翟令奇被他提醒,这才决定投降,随即开门迎纳官军。史弘肇听说以后,也驰入泽州,安抚百姓,留下李万超掌管州事,自己则回去镇守潞州。
辽将崔廷勋、耿崇美等人再次进逼河阳,节度使武行德初战失利,向潞州求援。史弘肇率众南下,刚入孟州境内,崔廷勋等人已拥众北逃,经过卫州时,大肆抢掠了一番。武行德出城迎接史弘肇,两下联合,分守河南。史弘肇沉默寡言,非常严历,将校有了过错,必会受到严惩。他治军颇严,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因此将士们都竭力效命,百姓也都十分拥戴他。刘知远从容南下,由史弘肇开路,抚定百姓,一路上非常顺利。
辽将萧翰留守汴梁,听说刘知远拥兵南来,崔、耿诸将都已逃走,自知大势已去,不如北归。筹划了好几天,又担心中原无主,一定会大乱,归途中也难免受到牵连。于是萧翰从无策中想出一策,他假传辽主诏命,令许王李从益主持南朝军国之事。当即派部将驰抵洛阳,奉迎李从益母子。王太妃听说后,大惊道:“我儿子年纪还小,怎么能当此大任?”说着,急忙带着李从益躲到徽陵城中。辽将找到他们,强迫李从益母子去大梁。
萧翰带兵拥护着李从益,来到崇元殿。李从益才十七,胆子很小,吓得几乎从座上跌下来,勉强支撑着接受番汉诸臣的谒贺。萧翰率部将在殿上拜谒,令晋朝百官在殿下拜谒,奉印纳册,由李从益接受。王太妃担心发生意外,一直在殿后站着。李从益回来以后,她的心还是久久不能安定。偏偏晋臣联袂入谒,吓得王太妃直往后退:“不要拜!不要拜!”晋臣只管屈膝,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王太妃连忙说:“快……快请起来!”众人起身,王太妃不禁泪如雨下:“我们母子无依无靠,现在被诸公推戴,眼看就要遭殃了!怎么办?怎么办?”众人支吾了一番,陆续告退。萧翰留下部将刘祚,带着一千名士兵,护卫李从益,自己率番众北去。
王太妃昼夜不安,多次派人侦探河东军,当下有人进来报告说:“刘知远已经进入绛州,收降刺史李从朗,留下偏将薛琼为防御使,自己率大军东来了。”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报,说刘知远已抵达陕州。很快,接到刘知远的檄文,是从洛阳传来的,意在宣慰汴城官民,说凡是辽主部署的各吏一律任旧职。晋臣读了檄文,又聚在一起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迎接新主。于是,大臣们争先恐后地奔赴洛阳,去为刘知远效命,都想做个佐命功臣。王太妃焦急万分,与群臣商议了数次,想召回宋州节度使高行周、河阳节度使武行德,共商拒守事宜。几次派人传诏,并不见二人来到,王太妃于是召集群臣说:“我们母子被萧翰所逼,大祸就要临头了。诸公无罪,可尽早迎接新主,谋求富贵,不要管我们了!”说到这里,那两只凤眼中已落了无数的珠泪。众人都很感动,一起跟着落泪。
忽然有人说道:“河东兵远道而来,一定人疲马倦。如果我们调集诸营,与辽将合力拒守,以逸待劳,也不至于坐失此城。只要坚持一个月,北边的援军就到了,那时就不用担心了。”王太妃说:“我母子二人是亡国残余,怎敢与别人争夺天下,如果新主能明白我们的苦衷,知道我们是被辽人所逼,或许可以留我们一条命。如果我们出兵抵御,惹动了敌怒,我母子二人死不足惜,只怕全城要生灵涂炭了!”众人听了,讨论了半天,还是主张坚守。三司使刘审交说:“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若再受围一个月,一定会全部死光。请各位不要再坚持了,一切听凭太妃处置吧!”众人无言以对。王太妃与群臣议定,派人奉表洛阳,迎接刘知远。表文首署的名衔是“臣许王掌管军国事李从益”。李从益从宫中搬出来,专等刘知远到来。
刘知远到洛阳后,两京文武百官陆续迎谒。看了李从益的表文,刘知远命郑州防御使郭从义,领兵数千人,先去大梁清宫。临行时秘密对郭从义说:“李从益母子并非真心迎接我。我听说他们曾召高行周等人与我相争,高行周等不肯应召,他们穷蹙无法,才派人奉表相迎。你到了大梁,要先除去这二人,一定不要有什么差错!”郭从义奉命而行。到了大梁,他便率兵围住李从益的私邸,传刘知远之命,迫令李从益母子自杀。王太妃临死大呼道:“我们母子究竟有什么错,为什么不留我儿一命,好叫他在每年的寒食节,捧一盂麦饭,祭扫徽陵啊!”说完,与李从益拔剑自尽。
大梁城中大多替他们母子伤心难过。郭从义派人去报命,刘知远非常欢慰,随即起程去大梁。汴城百官争先恐后地去荥阳迎驾。辽将刘祚无法归国,也只好前去迎降。刘知远骑马入城,御殿受贺,随后下诏大赦。辽主部署的官吏各安旧职,不再变更。称汴梁为东京,国号大汉,却还是沿用天福年号。刘知远对左右说:“我实在不能忘掉晋国啊!”后来他封赏功臣,犒劳将士,当然有一番忙碌。
各道镇帅先后纳款。吴越、湘南、南平三镇也派人奉表道贺。大汉皇帝刘知远得到晋国的版图,南面称尊,又是一番新朝气象。在辽主耶律德光入汴时,南唐主李璟曾派使者向辽主道贺,并且请诣修复诸陵,即唐高祖太宗的诸陵。耶律德光没有同意。晋密州刺史皇甫晖、棣州刺史王建都避辽奔唐,淮北贼帅也大多向江南请命。唐史馆修撰韩熙载上疏说:“陛下恢复祖业,正在今天。等虏主北归,中原有主之时,恐怕就落在别人后面了,那时再想挽回局面可就难了。”李璟览表感叹,很想出师,怎奈福州还没有拿下,反而传来失败的消息,丧失了不少将士。国威已挫,哪里还能规取中原?
福州李达得到吴越的援军,与唐兵相持。两下里攻守一年多,难分胜负。吴越令水军都帅余安带着一千艘战舰,继续支援福州。到了白虾浦,余安率兵登岸去攻击唐兵。唐将冯延鲁抵挡不住,弃师先逃。唐军死了许多人,良将孟坚阵亡。原来唐兵停止射箭是冯延鲁的主意。冯延鲁想纵敌登岸,然后把他们全部歼除。孟坚苦谏,他却听不进去。吴越兵登岸以后,奋勇向前,锐不可当。冯延鲁逃跑,孟坚战死。唐将留从效、王建封等人相继逃跑。城中兵又出来夹攻,大破唐兵,尸横遍野。还亏唐帅王崇文亲督牙兵三百人,切断敌人的后路,边战边退,才得以保全残众,回到江南。这次唐兵丧师两万余人,丢弃的军资器械多达数十万,府库一空,兵威大损。
李璟因陈觉下伪诏、冯延鲁失策,打算将他们正法,将其余的人都赦免。御史江文蔚本来是中原名士,与韩熙载同具盛名。韩熙载奔唐,江文蔚也因坐连安重荣叛党,惧罪南奔。李璟欣赏江文蔚,令他担任谏职。江文蔚见李璟的诏敕中只归罪陈觉、冯延鲁,并不惩罚冯延巳、魏岑,心里很是不平,于是上疏,洋洋洒洒,说得淋漓痛快。
江文蔚上疏时,明知言辞太过激烈,会触怒主上,于是先在江中备着小舟,载着老母,然后等着左迁。果然李璟下敕责备他诽谤大臣,将他贬为江州司士参军。江文蔚立即奉母赶赴江州。直臣虽然去了,谏文还在,江南人士纷纷传抄,一时间洛阳纸贵。太傅宋齐邱曾举荐陈觉做福州宣谕使,这时竭力营救他,竟然得以成功。李璟赦免了陈觉、冯延鲁的死罪,只流放陈觉到蕲州,冯延鲁到舒州。韩熙载也忍耐不住,上疏奏劾宋齐邱,以及冯延巳、魏岑二人。李璟只是撤了冯延巳的相位,降他为少傅,贬魏岑为太子洗马,宋齐邱则毫发无损,受宠如故。韩熙载又多次说宋齐邱等人一定会酿成祸乱。宋齐邱更加忌恨韩熙载,奏劾他狂妄自大。于是,韩熙载被贬黜为和州司士参军。这时辽主已死,辽将萧翰弃汴北逃。李璟想要统治北方,命李金全为北面招讨使。哪知刘知远已捷足先登,驰入大梁,还要他费什么心,动什么兵呢?
吴越军将解了福州之围,随后凯旋。吴越王钱弘佐另派东南安抚使鲍修让,助守福州。没过多久,吴越王病殁,年仅二十,无子继位。他的弟弟钱弘倧依次嗣立,颁敕到福州,李达令弟弟李通作留后,自己去钱塘朝贺新君。钱弘倧命李达兼任侍中,赐名孺赟,不久就把他派回去了。李达返回福州,与鲍修让多次发生口角,于是决定杀死鲍修让,然后举兵降唐。偏偏他的阴谋被鲍修让察觉,于是鲍修让先带着兵去攻打李达,一场蹂躏,不只杀死了李达,还将他全家老小一并诛杀。随即将李达的首级送到钱塘,上报吴越王。吴越王钱弘倧,另外派丞相吴程出任威武军节度使。
从此福州归吴越所属,建州归南唐所属,两地各守疆域,相安无事。那北方最强的大辽帝国,偏偏由兀欲继位,他仇视祖母,祖母也想除掉他,彼此相争。最后兀欲赢了,竟把那位聪明伶俐的述律太后,送到辽太祖阿保机墓旁,软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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