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后锋倒也冷静，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舍得花自己的钱请我喝酒的。你这种风格，到死那天也改不了。他们凑在一起又怎么样呢？大不了让他们两人互相殴打一番，若把满桌的饭菜掀翻了那就再重新点过一回。反正，今天我要痛宰的就是庞得成这个败坏社会风气的人渣。”
蒙志献焦急地说：“坏了坏了！庞得成可能已经到了饭店的楼下了。那个苏世创如果还没有来，你就叫他先撤吧！”
丁后锋按兵不动，自顾大口地喝酒：“我都不着急你着急什么？”
蒙志献站了起来，拉开窗帘，往楼下看去，果然见庞得成从车子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子。丁后锋也望了一眼，知道那几个男子就是他昨天见的斯文男子等人。庞得成站在车子旁边抽了抽，犹豫半天，始终没有敢走进饭店大厅。
蒙志献准备给他打电话，丁后锋猛地把手机抢过去，说：“你想通知他滚回去呀！他滚开了，这单谁来埋？你口袋到底有多少钱呀？你口袋里的三五百元的票子，都不够这锅滋阴壮阳汤呢。”
蒙志献说：“他们都闹成那样子了。仇人想见分外眼红。如今你却让他们碰头，不搞出人命来就怪啰！昨天的事你也采访到了，庞得成与他几个兄弟把苏世创打成那样子，还逼他满街裸跑。老天，亏你坐得住，还冷静得像个三十多岁还没有尝过男人的老处女一样！”
丁后锋把手机塞进他的采访包里，任蒙志献怎么要求归还，他都无动于衷。
此时，他们瞄见到楼下的庞得成拨打着手机。片刻，丁后锋那个采访包里的手机立即传来急促的铃声。蒙志献有些恼怒了，却也无可奈何。见迟迟没人接听电话，庞得成想了想便挂了。他刚要把手机放进口袋，感觉有什么不对，便又拿起手机，看着刚刚收到的短信。短短几秒钟时间，他脸色大变，便慌慌张张地钻进车内迅速离开了。
蒙志献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说：“妈的，可把我急坏了！”
丁后锋吐着口水，骂着：“你会希望他离开？你还不是想他来给你结账！”
蒙志献说：“结账事小，人命事大。行，这回任你叫什么人来都可以了，反正满桌的美味佳肴我们两人也吃不完。苏世创他爱来就来，不来就拉倒，反正我看不顺眼他。你这人呀，是不有点那个了。”
丁后锋反问：“什么那个？”
蒙志献埋怨说：“你不觉得让一个裸跑者来与我们共晚餐有些丢身价么？”
丁后锋说：“他是个关键的证人。”
蒙志献不解地问：“我听不明白。”
丁后锋说：“你既然听不明白就不用再听了，也不用问为什么了。问了也白问，反正我也不会告诉你是什么事。”
蒙志献说：“你还把不把我当兄弟呀？你突然冒出个哥哥姐姐的事你都跟我说了，难道有什么事比这更加隐私比这更加秘密的不成？”
丁后锋不语，又大口喝酒。他的眼圈红红的，充盈着一股欲滴未滴的东西。半晌，他继续往楼下看去，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到处走动着，像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不久，他们又散开了。
丁后锋嘀咕着：“苏世创怎么还不来？难道我刚才发送出去的短信他没有接收到？他给我来电话时答应说会带几个人来赴宴，而且他还说会带来一份自写的材料，上面是我所需要的东西，字字句句都是真的。”他再编了一条短发了出去。
不久，苏世创回复说：“有事来不了了。再约个时间吧。让我想想，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全说出去。”
丁后锋站了起来，走到包厢的门口。
蒙志献说：“兄弟，你是不是喝高了？就那么点酒，居然也能把你搞成这样子了，厕所在哪里也分不清了。喂，包厢里就有厕所，你没有必要跑到其他地方去吧？”
丁后锋没有理会，还是拉开了门。
门一开，走进来一名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男子。那男子看了一眼蒙志献，微微朝蒙志献点了一下头后，他便跟着丁后锋走出包厢，顺手把门关上了。
蒙志献觉得那男子面熟，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嘀咕着：友仔今天咋这样鬼怪，就跟地下党搞秘密活动似的，与这男子对上暗号后就到其他地方去密谋什么了，久久都没见他回到包厢。他准备走出包厢去瞧个仔细。此时，丁后锋回来了。
蒙志献说：“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丁后锋说：“他是市公安局局长车荣福。上次，我们雨夜采访那广告牌砸死人事件时，就接触过他。”
蒙志献说：“哦，我想起来了。他在这儿干吗？你们怎么搞得像准备抓捕贩毒分子一样神秘。”
丁后锋说：“他在隔壁厢吃饭。刚才来赴你的宴席时，我遇到了他，答应跟他喝酒。见我没去他们的包厢，他就来找我了。”
蒙志献满腹疑惑，心想：“这理由不成立。隔壁是有个包厢，但我来订包厢时，没见人在此应酬呀。上回报道广告牌事件，车荣福对媒体记者颇有成见。特别是丁后锋曝光了桃花歌舞厅的事情后，车荣福大为不悦，要求警方从此‘封杀’丁后锋。如今，他居然请丁后锋去喝酒，这有点反常。丁后锋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丁后锋刚坐下来一会儿，接了一个电话后又离开包厢。蒙志献纳闷了：“他可能有什么猛料瞒着我，想做成独家新闻。这痴仔，也太不够兄弟了！新闻资源可以共享的嘛。”
4.
打电话给丁后锋的人是车荣福，车荣福就在三本酒店二楼一个房间里。而丁后锋他们的包厢则在三楼尽头，从紧急疏散通道往楼下走，就是二楼客房。
丁后锋推门而进时，见到房间里坐着几个人。这些人他都认识，他们是梅半极、易超、李椛梌、花磊落等，都是市公安局各个部门的负责人。站在车荣福一侧的是苑长军。除了跟车荣福刚认识不久之外，房间的这几个人，丁后锋早就认识了。做记者的这几年，丁后锋经常跟他们打交道。
车荣福问丁后锋：“他们溜了？”
丁后锋说：“我也搞不清哪里出了岔子。”
车荣福说：“难道走漏了风声？”
丁后锋说：“不可能。蒙志献至今还蒙在鼓里，那两个人更加不会知道你们就埋伏在这儿。”
车荣福想了想后，示意苑长军带队撤退，但他让丁后锋留下来。“过去，我曾对你有了误解，认为你只会给我们捅娄子。”车荣福说：“今早，张大勇跟我联系时，说你掌握许多情况，我还很紧张，以为你又要捅出什么事情来。直到听他了的解释，我才放下心。”
丁后锋说：“原先，我也想根据苏世创提供的线索，实地调查核实一番后，便弄出一篇文章。但我想，这么大的一件事，只有警方介入后才能溯本归源。于是，我向张大勇要了你的电话。他知道情况后，怕你不理我，他便给你打了电话。稍后，你就联系我了……”
车荣福说：“我们早就掌握这些人的犯罪事实了，但一直苦于没有证据。你可以利用疑犯对你的信任，继续与他们保持联系。至于你的安全问题，我们会通盘考虑的。抓捕动的时候，我们会邀请你跟随报道的。”
丁后锋说：“好啊。”
车荣福问：“听张大勇说，你经常跟他往来，算是老友了。上回，他的银行卡被调包的事有些眉目了。我工作较忙，没空跟他联系。”
丁后锋说：“他的养殖场被人砸烂了。”
车荣福说：“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也没有想到会是那样，唉，其实……”欲言又止。他不想在一个记者面前评价梨花县领导及各个部门的是非，也不想让丁后锋听到他怒骂罗达。
欲言又止的另一个原因是，前些时间，他受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挫伤，让他出言更加谨慎了。在反思这些事情后，他认为自己做的一些事情可能急于求成了，得罪了人，所以就有些人在暗地里整他，不仅匿名往省纪委、省公安厅等各个部门举报他在梨花县任职时的“经济问题”，还向各个领导进言说他工作方法简单、粗暴。
领导找他谈过话，让他注意团结群众，不要孤立自己，同时要注重工作方法。他非常恼火，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引发的，从三名民警被判入狱那天起，他的周边就有一股暗流涌动着。
不仅如此，随着一些案子快要慢慢剥开真相的时候，各种各样有关他在梨花县任职时的“问题”就多了起来，他整天为应付这些鸡毛蒜皮之事而精疲力竭。他真切地理解“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含义。
丁后锋说：“他想东山再起，已选好点，准备再开养殖场。”
车荣福点点头：“你回包厢去吧。你们的账，我来处理吧。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联系。”
丁后锋想，这回本想狠宰蒙志献的，没想到市公安局却帮他出钱了。唉，这家伙真有福气，每次请客吃饭都有人帮他埋单。听老人说，有些人天生就有福禄相，宽额头，大嘴巴，招财耳，人缘很好，尽管成不了一方领袖，可他们都能白吃白喝白拿，一生之中倒也平安无事。
蒙志献可能就是那种人。看他那张大嘴巴，可以放得进一个拳头，地地道道一副天下任我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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