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盼望着大雨快点来临。
一个无眠之夜过去了,一点雨星也没有,空气依然闷热。
我的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了。我的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幻影,神思恍恍惚惚的,几十年没有出现过的耳鸣现象居然也在此刻出现了。我的耳边,此刻就好像有千百只铙在不停地轰鸣着,快要让我禁不住昏厥了。
夜空中,我看不到一点光亮,那黑压压的云层,跟我此时的心境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有一点儿的光亮,那么就是某个阴暗的角落上那仍然没有熄灭的街灯所散发出来的光了。街灯因临近凌晨而次第熄灭了,再过个把小时,所有的街灯就会关掉,代之而来的就是一个全新的白天。
白天开始之前,黑夜是最难熬的。
我的黑夜是如此漫长,虽说我把所有的郁愤都集中在电脑的键盘上,可下雨之前的烦闷之空气以及我内心的恐惧,却让我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了、凝固了。
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一场雨。雨点粗中有细,像撒在空气中的沙子。雨点没有原先想象的那么持久、厉害,哗哗地作响之后,劲疾地撒了一阵之后,它就停了下来。继而,雨点停了,空气仍然如此烦闷。
3月26日 沾着泥巴的“古董”
一个上午,我都在看着网上的评论。
所有的媒体都对磨华生的百米牡丹图作了高度评价,称他是画坛一怪杰,而他也对记者说他会把这幅作品拿到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展,有机会还到国外向全世界展示它的风采。
媒体虽对磨华生的画作做了介绍,可在网上,却有不少网民对这百米牡丹图予以抨击。有网民说,炒作,这完全是炒作。他的画层次不明,线条粗犷,看得出他对整个谋篇与布局还掌控不住,凌乱而没有章法。就好像一个文学爱好者一样,短篇小说的结构都还摸不透,行文之间还疙疙瘩瘩的,居然也想去驾驭长篇小说的恢宏篇章,简直力不从心,痴人做梦;
也有网民说,省市领导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凭磨华生那点水平,竟然那样大言不惭地给他定调?他算什么东西?省市里的有头有面的画家排成几百米,怎么轮也轮不上他,再说朱自流、李其华之类的响当当的人物还没有死呢。投机钻营的画家,靠接近政治的画家最终会自掘坟墓,把自己的作品连同他个人一起埋葬;
还有网民中性地评价:这是一个个性张扬的年代,也是一个物竞风流的时代,如果我有这份决心,也有这份毅力,也会让记者浓墨重彩地写上一笔。管它水平如何,管它毁誉如何,管它是否模仿他人的痕迹,只要有这份耐力,只要有了一点儿的祖业寄托,这就足以说明这个社会仍有人在劳心费神折腾这名誉之事。我们不能求全责备,对于一个有志于绘画领域里创新、出奇的业余选手来说,我们应该给予更多的宽容与鼓励。毕竟,多一个这样的炒家,多一个这样的画家,画坛自然就会更加热闹些;
当然,也有网民冷静地分析说,炒作也罢,实力也罢,画坛突然杀出一匹黑马,确实给一直以来平淡无奇的画坛注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画坛本来就是一个名利场,且早就没有人甘于寂寞、清苦地做些功课,为日后的书画界沉淀些东西。急功近利与浮躁的社会现状,让很多人把画笔束之于高阁。既然有人愿意抛头露面晒出自己的作品,那也说明他热爱这一行当。不过,有些问题始终让人觉得异常费解,引领书画界那些人物,此前就没有发现他的潜能?
这段冷静的分析话,倒是让我觉得很像磨华生或他的“托儿”在自我表演。因为说这话的人还在文章后面贴出那幅百米牡丹图的照片。如果不是磨华生,谁会有心机去拍下那幅画的照片。
也有些评论似乎让我认为是朱自流之类的人物
网民的口水战,似乎要让磨华生在一夜之间成为名人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不禁产生疑惑,网络上的那些话,无非是两个派系在辩论、在争斗,也就是说,朱自流等人与磨华生等人各成为一个对立面,互相攻击对方。初时,我也并不认为是这样,可后来看了几个帖子后,我就发现那些话很有他们的影子夹杂其中。
争论到了最后,便演变成对各个画派的唇争舌战了——
有人认为,所谓的桃源江画派及其促进会,有“划地为牢”之嫌疑,该画派及其促进会,纯粹自立门户,虽声称入会的人是出生在桃源江两岸的画家,作品要以桃源江为主,但是如果不是本系本宗派的人,根本就进不了这个组织。
最有意思的是一段话:我们出生在郁郁江,是不是也要搞个郁郁江画派促进会,自封为会长?旮旯江是全省的母亲河,如果也搞个旮旯江画派促进会,大家又会怎么看。我们干脆把省书画协会改为旮旯江画派协会算了。这些人自以为是,可他们也不想想,古人流传那么多的精美的书画作品,成了无价之宝,那时候的他们都加入了什么书画协会吗?那时候有所谓的什么画派吗?肯定没有。
回帖的人则说,没料就不要来这儿瞎咋呼。就凭模仿别人创作的百米烂画,居然也想刮风起浪,不把本省画坛泰斗放在眼里了?人家拿起画笔写生时你这个小屁孩子还在你娘的肚子里哩。磨大画家,你娘叫你回家吃饭了,别在这儿瞎起哄了。在这个帖子后面,也有人猛烈地附和着骂道:有心的话,可以把百米桃源江图拿出来跟你的百米牡丹图对比一下,你就会发现自己是不是臭狗屎一堆。别以为自己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搞搞震”,就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哼,你这种水平,只配捡人家的鞋带。
我本想也在网上跟帖,发表自己的看法,可我想,网民越是发疯般跟帖,越是让某些人无形之中获利。其中之一就是磨华生。他所希望正是网民的捧喝与怒骂,我这样去参与这场口水战,还便宜了他呢。
下午的时候,磨华生专程来答谢老鬼。那会儿,我正在午休。迷糊间,我听得他们在闲聊着。他们聊天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可一声声、一句句却往我耳朵上钻,让我一时也睡不着了。于是,我坐在床沿边听他们说着话。
老鬼说:“你这回可是名利双收了。”
磨华生咯咯地狂笑:“还不是多亏你老哥的帮助。”
老鬼说:“网上的东西我看了,你把自己往死路上逼了。”
磨华生说:“……那些东西不是我弄的。”
老鬼说:“啊?”
磨华生说:“不过,他们在发帖之前是征求过我的意见。我说,发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谁知,事态变得恶劣起来。现在,天下人都知道我跟书画界的领军人物对着干了。他们也发疯了,也请人来攻击我们。我一点儿也担心没什么,反正又不求着他们吃饭,滴自己的汗,流自己的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懒得理他们。其实,他们有些着急起来了,生怕我出尽风头,把他们压了下去。”
老鬼说:“省市领导没跟你们打招呼,不要再争争吵吵了?”
磨华生说:“招呼是打了,可不管用。大家还是拼着命在上面辩论着,没完没了。”
老鬼说:“算了,你什么都捞着了,见好就收,别再偏激下去了。”
磨华生说:“既然你老哥都这样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行,我会叫弟兄们停止反击。”
老鬼说:“我真想不出你的气量这么小。”
磨华生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老鬼说:“昨天开的发布会,我知道就你通过省市领导请朱自流等人来参加会议的目的,你在羞辱他们,出出一口怨气。”
磨华生吞吞吐吐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老哥你别上纲上线了。”
老鬼冷漠地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那点雕虫小技,瞒得过我?”
磨华生说:“……老哥你别误会,我不是那种人。当年,我确实是跟他们有些扯不清的瓜葛,可那么多年了,我早就淡忘此事了,哪里还恨得起他们。他们画他们的,他们写他们的;我画我的,我写我的,井水不犯河水,风格不一,各领风骚……说白了,他们跟我不是在同一个档次上的,跟他们相比,还显得我没水平哩!”
一阵沉默。我听得磨华生轻咳的声音,显然他被老鬼点破了内心的秘密,心虚得只能以轻声的咳嗽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了。
没过多久,老鬼说:“你跟董大桥的关系很铁,他对书画艺术的鉴赏似乎也有一套,可我发现他对我售卖给他的东西,看也不看,就敲定要购买了。”
磨华生说:“我叫他来买,他能不来吗?我是书画鉴定方面的权威,我一言九鼎,我说你的古玩字画历史悠久,是珍藏的极品,他能不信?再说……”他拖长尾音,半天说不出个下文,欲言又止。
老鬼问:“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磨华生终于说道:“他欠我一个人情。”
磨华生离开的时候,我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见到老鬼正在翻弄着地上的一个破破烂烂的陶瓷。显然,这是磨华生刚才送来答谢他的。陶瓷上还沾着泥土,像刚出土的年代已久的文物。我想,像磨华生这样的人,气量很小,不可能下得这么大的血本的。这文物会不会是假的。前段时间,就有公开报道说有些骗子不仅搞些国民党时期的宝藏,坑骗许多人的钱财,还给一些“文物”沾上泥土,高价卖给不懂行人的。
还有,花鸟市场的地摊上,我也经常看到一些贩子摆出所谓的豁口的战刀、锈迹斑斑的钱币、满目疮痍的陶瓷、泛着青光的古董等物,脏兮兮的,沾着污黑的泥巴,且还有长满了青苔,乍看都像从千年古墓里挖掘出来的宝物。可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些东西是现代工艺品,摊贩有意在上面涂上泥巴等物,以“古董”售卖出去。
我看磨华生送来的陶瓷,就有这方面的嫌疑。像我一样,老鬼也对这东西满腹疑虑,但他又觉得这疑虑是多余的——他毕竟为了磨华生的新闻发布会出了那么大的力,磨华生为了感谢他也不至于拿个假货来哄他吧。
我的眼前老是闪着那幅明朝年代××画家的作品。××画家在世时不可能画着一模一样的两幅画,可我分明看到“明月书画”里挂着的国画与老鬼“收藏”的居然都是同一个人的。谁是真迹,让人疑惑。但我敢肯定,这两幅画都不是真迹,都是赝品。第六感觉告诉我,“明月书画”绝对是磨华生所开的。这不仅仅是营业执照上的法人代表姓名写着“磨华生”三个字,而是通过这段时间对他的接触,我认为他在“扮嘢”,处处装做出一副穷酸落魄的模样,博得其他人的同情。别的不说,就从今早上在网上的争辩而言,他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是个心怀鬼胎之辈。
我甚至这样推测,有些商人为了笼络政府官员,于是跑到“明月书画”购买赝品书画或古玩,然后再包装成古董之类的东西当作人情或贿赂送出去。那些官员也不是什么专家,哪里看得出那些古董是假冒的。他们还以为行贿的商人出手大方,动辄送来不菲的文物哩。
我没有把前天的惊人发现告诉老鬼。如果老鬼知道那幅国画有假冒之嫌,肯定急得跳了起来,诅咒送此画的人的十八代祖宗。刚才,我还以为磨华生会把我前天的“发现”及跟他的谈话说与老鬼听,谁知磨华生最终只字未提。
我的猜测终于在晚上的时候得到了印证。
傍晚时分,我见楼下一男子很像斤木,心里一喜,便急急走下楼来。等我走到楼下时,那人早已不见。他也许到花鸟市场那儿去了,于是我一路追了上去。可到了明月书画那儿,哪里见到他的身影。我怀疑自己刚才看错人了。
正想转身回家时,我见到陶豹从一辆小车上走下来,慢慢走到明月书画门口。那店员见到陶豹,急忙堆起笑容,热情得如同遇了一个老顾客一样。看来,他们之间很熟络,估计陶豹经常进出这店铺。陶豹来这儿做什么?啊,他肯定是来买古玩字画的。我站在远处静观事态发展。
傍晚时分,花鸟市场的顾客越来越少了,也该到了散市的时候了。我怕陶豹见到我,站到一个门面的角落,离“明月书画”约有三四米。这个角落就在“自流画院”的右侧,可以看得见“明月书画”里面的一切情况。
陶豹掏出一张面额50元的钞票递给店员,店员把一个古董递过来。陶豹看了看,会意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把古董放到柜台上。店员熟练地把古董装进盒子里。之后,又给陶豹端来一杯茶水。
陶豹坐到店铺柜台前的一个板凳上,慢慢品着茶,似乎也不急着离开。店铺里面的空间本来就不大,但却摆放着一张茶几和三张板凳。茶几上还放置着一套茶具。那店员不时过来泡茶,给陶豹倒茶,伺候着。不久,他也坐下来跟陶豹品茗着,不再张罗生意了。有几个进店铺的人有心要买东西,可那店员却不闻不问,客人看了看之后便也离开了。
这条街上的店铺,有过半的门面是卖古玩字画、奇石玉器的,但也有些是做装裱的,卖笔墨纸砚的,还有的是搞书画培训的,甚至也有人卖佛经书籍、音乐的,也有少数老板摆卖起古色古香的家具——那家具好像年代已久,有黝黑粗糙但很结实的藤椅,也有散发檀香的实木凳子,四四方方的八仙桌,稀奇古怪的神龛等等,恍然让人觉得走进了旧社会那万恶的地主家庭。这些曾为地主公、地主婆所享用而贫下中农恨不得砸烂之后塞进炉灶里烧掉的东西,如今居然堂堂正正地摆在顾客面前,供人购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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