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县城最大的一个目的还有,打探车荣福的家人是否被罗达绑架到当地。此前,得知龙宛云等人被罗达绑架后,他曾和黄富强在市里或郊外的各个角落寻找,最终无果。
在路过县城霞客路的时候,张大勇和黄富强突然萌生了一种到罗达家去找一找龙宛云他们的想法。也许,罗达就把他们隐藏在那豪宅里面。
实际上,他们这种想法是多余的。在龙宛云、车浩夫和他爷爷被绑架的当天,警方就对与罗达有联系的可疑之人进行监控,同时还对罗家予以布控。结果,一无所获。罗达就算吃错了药,也不会把人质带回家里来的。
张大勇和黄富强却这样认为,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最安全之所。说不定他们闯进罗家时,还真的能找到人。结果,他们失望了。
罗家的别墅在县城是独一无二的,占地少说也四五亩,围墙高约两三米,贸然爬进去,只有触电身亡。围墙四周还安有红外光线的防盗监控录像。要想进入罗家,只有一个办法,从大门进。可大铁门紧闭,门边豢养两三只大狼狗,凶残得随时可以把生人撒裂之后再生吃了。
他们从另外的高楼往罗家里观察,没有发现任何藏人的迹象。罗家的别墅空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住人一样。细细一看,才知道别墅里有一个保姆,专门服侍罗达的女儿罗秂,兼做家务、保洁、园丁等工作,一有时间,她就抚弄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罗秂在县城重点中学读书,按时上学、按时回家,任婷婷在公司上班,工作太忙,几乎每天都在外面应酬。只有晚上的时候,她才回来陪女儿。
张大勇想,罗家这么招眼的家境,理应请保镖接送女儿的。奇怪的是,他女儿每天坚持一人上学,且放学后独自一人回家。想想,家境是招眼了,可罗达在县城是个人物,黑白两道都有得混,谁敢绑架她女儿或妻子?吃饱了撑着啊。
为了进入罗家找人,张大勇和黄富强专门在学校的门口等着罗秂放学。随便找了一个理由,他们就跟着她回家了。他们觉得惊奇,罗秂居然轻易相信生人的话。她这样没防范心理,倒让他们有些顾虑。如果罗达真的藏在家里,旁边还有几个歹毒的打手,他们可怎么办?
迟疑片刻之后,张大勇还是跟着罗秂走进别墅的大铁门。若在以往,他断然不敢前来罗家。半年前,他在县城的变故——养殖场被砸烂,他被罗达等人殴打,让他悲愤欲绝;当时,他就想拿着菜刀来罗家闹事,可最终未敢实行。他一人跟他们拼命都不要紧,问题是他们不会放过他的家人的。
现在,他们之所以豁了出去,要到罗家来打听消息,那是因为他们认为罗达的气数已尽。警方正在追捕罗达,他已如丧家之犬了,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害怕的了。
罗秂似乎知道张大勇的来意,说:“浩夫哥他们不会在这儿的。你们随便找吧……”
张大勇很意外,内心微微一颤。显然,罗秂已经知道她父亲的事情了。她的眼眶红红的,几滴晶莹的泪珠快要从清秀的脸庞上滑落下来了。
黄富强说:“罗达没有回来过?”
罗秂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轻轻把门关上。房内隐约传来低声的哭泣。
张大勇说:“撤吧,这儿不会藏有人的。”
黄富强说:“这么大的别墅,说不定罗达会把他们藏在什么地方。我们找找看。”
张大勇说:“不用找了。他女儿不会骗我们的。如果真的把人藏在此地,我们也进不来。”
黄富强嘟哝说:“妈的,有钱人的房子就是不一样,皇宫也不过如此。”
张大勇说:“你见过皇宫了?”
黄富强说:“在电视上见过。等我发达了,把房子盖得比他们的还漂亮。”
离开罗家时,张大勇忽然接到任婷婷的电话,约他到公司里来面谈。黄富强说,也许罗达就把人藏在公司里。他所开的房产公司不就在县委办公楼左侧一个楼房里吗?那地方挺安全的,机关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量他罗达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啊。
为防止意外,张大勇还特意把苏轼夫,而苏轼夫则把他的那两个兄弟一起叫上了。人多好帮手,就算罗达是有刀有枪有丧心病狂的歹徒也不会怕了,此时的罗达已成了警方通缉的疑犯了,、再也张狂不起来了。
赶到杲晟房地产开发公司时,他们发现虚惊一场。
该公司的职员早就下班回家了,办公室里只有任婷婷一人。她面容枯槁,神情呆板,言语不多。这是一个知识女性,穿着较为朴素、端庄,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是一个家境丰厚的人。她跟老公辛苦打拼出这样的地产公司,财产万千,随便穿着名牌服饰,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有品位并不难,但她并没有这样做。看得出,她是那种注重精神享受的人,钱财于她而言并不重要的。
见张大勇等人走进来,她招呼着他们坐了下来,并端来茶水。
张大勇喝了一口茶后,开口说话了:“你约我们来这儿,想说些什么呢?罗达是不是把人藏在这里?”
任婷婷说:“我知道你们到过我家了,也知道你们在找龙宛云他们。我让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你们不要去打扰我女儿。她准备高考,我不想任何人惊扰她。我们只想平静地生活着,罗达爱怎么搞那是他的事,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张大勇忽地觉得羞愧起来,他的耳边似乎还隐约传来罗秂躲在书房里的饮泣声。一个刚谙世事的中学生,在得知自己的父亲开了赌场,并绑架了车浩夫和他的妈妈、爷爷,她的心里早就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了。而他们,居然还那样骗她回家,在她面前找人,他们这样做确实有些过分。
任婷婷肯定地说:“罗达没有把龙宛云他们藏于此处。在你们之前,已有几拨警察来搜查过。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把这儿翻个底朝天,我是不会责怪你们的。”
张大勇无话可说了。在这样一个通晓人情世故的表现得十分冷静的娴静女性面前,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她是知道丈夫的恶行的,但她并没有可怜那种人。日子每天都在过,丈夫爱犯罪那是他的事,跟她及跟罗秂没有关系。不过,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很痛楚的,因为她在为丈夫绑架车荣福之妻、之儿、之父而痛惜。
黄富强站了起来,朝公司的各个办公室巡视着。苏轼夫及他的兄弟则借口到走廊外面抽烟之机也检查着整幢办公楼的各个角落。最终,他们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任婷婷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解释,并向你赔偿道歉。”
张大勇愕然了:“你这是……”
任婷婷说:“几个月前,罗达带人砸了你的养殖场。我知道此事后,大吃一惊。因为我打听得知你跟车哥是兄弟,而他跟车哥的交情也不错,车家与罗家还是至交。我气坏了,真想不出他会那样做。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帮他的猪朋狗友出气。我骂过他,可他哪里听得进我的半句话?这几年来,他变了。或者说,开了地产公司发财后,他彻底变了。他背着我赌博,跟赌场上一些打手、赌头往来,背着我在外面找女人……”
张大勇终于明白她为何向他赔偿道歉了。罗达伤害了他,让他的养殖场毁于一旦,让他无家可归,她代表罗家向他赔偿损失,并向他赔偿道歉。他知道了,当初知道罗达等人毁了他的养殖场后,就一直想找到他,只是苦于他躲到市里,因此一时无法找不到他。
任婷婷说:“我知道你很恨罗达。我又何尝不恨他。他跟我说他到市里去发展,要把公司做强做大。我听信他的话,负责处理公司的事务,放手让他去市里干。之后,我还按他的要求,把几千万元的资金转到他指定的账户。直至前些天有警察找上门来,我才知道他在市里都干了些什么。事实上,在他到市里后不久,我也隐约知道他在做着见不得光的事。因为我从龙宛云他们那儿得知,他曾经想拉车哥下水,开个赌场。曾为此事,我问过他,可他断然否认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这是一个善良而自信的女人。她没有像某些富婆一样高傲,只要遇到地位比她们低一等的人,她们就会用俯视的目光审视着对方,或用不可一世的口气跟对方交谈,甚至还毫不客气地指出对方的衣着没有品位;而遇到地位比她们高的人或官员,她们就会堆起恶心的笑容吹捧着对方……她平和的目光和轻柔的口气,倒是让接触她的人感到她的真诚与善良。
在与任婷婷见面之前,张大勇一直以为她也会像罗达一样凶,至少她也有可能摆出一副冷冰冰的脸孔训斥他们无礼地闯进她家。没有。她并没有这样做。
张大勇说:“罗达同意你赔偿我的损失?”
任婷婷说:“没有。我跟他提起此事,他便跳了起来,说那家伙是个告状大王,县里的领导哪个不讨厌他。我砸他的养殖场,并把他打了一顿,就是让他明白,这地方不是他呆的。或者说,我是用另一种方法感谢县领导对我们公司多年的关照。我对他说,你这是狡辩。你是受你那些赌友的委托伤害别人。他说,话也可以这么说,但我不会明白深层次的意义的。那么多年来,是谁让我们在征地、开发方面得以顺利进行?是县领导啊。没有他们,我们的公司早就关门了。我一听,怔了住……”
张大勇说:“几个月前,我也意识到其中必有原因。没想到,这里面的情况竟然如此复杂。”
任婷婷说:“不管怎么样,对他给你造成的损失,我都会给予赔偿。那些钱也并不是他一个人创造出来的,我有权支配它。他知道我这个决定后,没有再说什么,当时只是气鼓鼓地离开了。从那以后,他极少回家了。我以为他在市里忙着其他开发业务,谁知……”泪水从她的睫毛上飘了下来,她急忙用纸巾轻擦着。
在她的叙述中,他知道罗达的家产之所以如此丰厚,那是因为有她的苦心经营。或者说,自从嫁给罗达后,她就开了一家服装店,每天小打小闹,打发时光。经过两三年的折腾,她终于有了一定的积攒了。之后,她又跟人搞起了边贸生意。其时,正遇上中国与越南边贸经济复苏的初期,边境之间的商品交易异常活跃,到处呈现出蓬勃的生机。地下的、公开的边贸经济,让投身于此行的商人掘到了第一桶金。
她是后于其他商人做边贸生意的,但她的精明与能干,让她往越南发去的啤酒、服装、农业机械设备、摩托车以及日常生活用品常常脱销;而从越南弄进来的拖鞋、凉鞋、皮革、橡胶、上乘木材等,销路一直看好。像穿了几年都不会变形、柔软舒适、弹性极好的越南拖鞋、凉鞋,价钱比国内同类产品虽高出一倍,但国内的消费者却愿意购买。
那时候,罗达也做她的帮手,妻唱夫随,不出几年时间,便成为当地“首富”。之后,在罗达的建议下,他们又看好了地产开发的前景。正如罗达所认为的那样,房地产开发很有前景,也很有暴利,圈地建房,再把商品房发售出去,飞来的钞票让他们接都接不过来。
罗家能有这么大的家业,应归功于她的搞实业得来的第一桶金。正因知道妻子有此能耐与实力,罗达再怎么嚣张,再怎么暴戾,始终都不敢怠慢她。
人总是会变的。有人穷则思变,有人富则思进,也有人富而堕落。温饱思淫欲,罗达搞地产开发有了大把大把的钞票后,便玩起了歪门邪道,赌博、玩女人。她一直忙于公司的业务,而且他又对她说他要把公司开到市里,因而她根本就没有知道他裂变得如此可怕。
那天,大批的警察一涌进办公室,在得知罗达开起赌场、绑架车荣福的家人时,她一下子就昏倒在地上。这几天来,她一直吃不好睡不好。恨他也罢,爱他也罢,怨他也罢,毕竟他都是自己的丈夫。还有,女儿就要高考了,他居然还搞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张大勇见任婷婷伤心欲绝,便站了起来,暗示黄富强、苏轼夫等人准备离开。这些天来,她被人“拜访”得太多了。不仅如此,连她的女儿罗秂也不例外。“拜访”她们的既有警察,也有车荣福在县城的亲戚朋友,还有罗达在县城的一班死党,他们都想知道罗达在什么地方,他把龙宛云他们绑架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临走时,黄富强问:“罗达一直没有给你打过电话?他没告诉你他把人绑到什么地方?”
任婷婷说:“你认为他很蠢吗?”
黄富强讷讷道:“……那也是。他若是打了电话,警察就会锁定他的行踪。”
张大勇眼睛含怨地瞪着黄富强,并用力把他推离开办公室。任婷婷把张大勇叫住,幽幽道:“我可以赔偿你的损失,但我希望你不要再到学校去找我女儿了。放过她吧,她需要静下心来考试,也需要自我治疗内心的哀伤与酸痛。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是那种人……”
内疚、羞愧之水又涌上张大勇的心头,他木然地点了头。
忽然间,他想起了几年前见到的一件事。邻村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学生,可此人却在大三那年用铁锤弄死了几个同学,之后就逃跑了。当时全国各地媒体都在爆炒这个事件,并跑到此人的老家采访。凡是他就读的学校,凡是教过他的老师,凡是他过地方以及玩过的东西,记者无不采访、拍照,并把他幼儿园的档案也弄了出来。
当然,接受记者采访最多要数此人的父亲。有时候,一天之内记者来了几拨,老人的压力很大,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他木呆接受记者采访、拍照,并机械地回答记者的问题。晚上或午休的时候,电话仍然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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