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刘贵半夜三更赶回家,喊半天也不见孙凤仙来开门,后来好不容易来开了,神色却显得十分慌张。刘贵不免起了疑心,进屋一看,只见后窗大开着,窗台上有两只男人的大脚印。刘贵气得脸色铁青,对着孙凤仙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谁知孙凤仙不但不认错,还大哭大闹,扑上来要抓刘贵的脸,刘贵恼羞成怒,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然后就摔门而去。
当夜,刘贵跑到东昌县城他姐姐家,灌了不少酒,然后盖上被子呼呼大睡。谁知第二天中午他还没起床,几名捕快就破门而入,“当啷”一声把一串铁链子套上了他的脖子。
刘贵哪见过这种阵势?吓得面如灰土,问道:“官爷,请问小人所犯何罪?”
捕头板着脸说:“别装蒜,到大堂上去交代清楚!”不容他分辩,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带到县衙。
其实刘贵不知道,他邻居牛三今天一早到他家去借米,刚推开大门,就看到孙凤仙面容恐怖地倒在院子里。牛三魂都吓飞了,大呼小叫喊醒了全村人,对大家说:“昨天夜里刘贵回来,不知因为何事,两口子又吵又打,肯定是他毒死老婆后跑了!”大家一听,赶紧报官。
刘贵被带上县衙大堂,县令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刘贵,你为何要毒死自己老婆?”
刘贵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老爷,小的冤枉啊,小的哪敢毒死老婆啊?”
县令喝道:“大胆刁民,你还敢抵赖?邻居牛三昨夜分明听到你们夫妻在屋里吵吵闹闹,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会干?”
刘贵不得已,只好把孙凤仙红杏出墙的事儿当堂讲了,说:“不信老爷可以派人去查,那窗台上的大脚印清清楚楚的。”
县令于是就派捕头骑快马去取证。
不一会儿,捕头回来禀报:“回老爷,那窗台上干干净净的,不曾有什么脚印。”
刘贵一听,心想:坏了,肯定是昨夜自己走后,那贱人把脚印擦了。不禁连连摇头叫苦。
县令认为刘贵不肯招认,便令衙役对他施加酷刑。刘贵打熬不住,只得承认自己在外面有了相好,就带回老鼠药毒死了老婆,并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孙凤仙爹娘已经痛失爱女,又觉得刘贵在公堂上丢了他们的丑,所以对刘贵恨之入骨,还使银两给县令,一定要置刘贵于死地。那县令本是商贾出身,花几千两银子才捐得此官,到任后自然要想办法捞回本钱,岂有见财不收之理?于是收下孙家银两后就把刘贵打入死牢。
案子上报至济南府复审。济南知府周至诚为官清正廉明,颇善断案,他查阅案卷,发现案中有不少地方不能自圆其说,况且如果真是刘贵所杀,为何事成之后不远走高飞,却跑到姐姐家“坐以待毙”?他对刘贵说:“这个案子有些不明,你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说清楚,本官替你做主。”刘贵知道自己遇上了“包青天”,于是就推翻了原来的口供,把自己的冤情一五一十向知府周大人说了个透。
周大人决定亲自断这个案子。
他来到东昌县城,向捕快、仵作、证人牛三等反复询问,又去察看案发现场,收集各种线索。据仵作报告,那孙凤仙死后浑身乌紫,七窍流血,毒药是下在她喝的鸡蛋汤里的。可周大人到现场一看,发现他家院墙很高,门窗也都非常结实,凶手是怎样进的屋,又是如何作的案呢?周大人推断,那凶手可能与孙凤仙很熟,于是就又把孙凤仙的邻居和亲朋一一传来问询。
可一连忙碌了好多天,案情却没有丝毫进展。
这天夜晚,周大人又拿起收集来的证物细细察看,突然,他发现那个盛汤的瓦盆上有个小孔,用手指一弹,声音十分沉闷。他小心翼翼地把瓦盆敲开,发现从表面上看,这个瓦盆和别的盆没什么两样,可里面却大不一样了,它的底部是空心的,残留着不少剧毒药的药末。
周大人立刻追查下去,查出这瓦盆是一个姓王的窑匠做的,便派人把他抓了来。
王窑匠开始还嘴硬,可一见到证物立刻吓得脸刷白,不待棍棒落下便招了供。原来,他做生意借了孙凤仙五十两银子的私房钱,一直没能还上,眼见利息越滚越多,心里十分着急,就决定毒死这个女人。他想过很多办法,都觉不妥,正好此时孙凤仙要买他的瓦盆,他于是便想出这个毒办法,特地烧了一个底部空心的瓦盆,通过针鼻大的小孔将毒药灌满盆底,再用白蜡封上,卖给孙凤仙。原以为这事儿干得天衣无缝,没想最终却被周大人发现了秘密。
由于王窑匠认罪服法,证物俱在,整个案子就此了结。周大人不仅受到当地百姓赞扬,也得到了上司的赏识,不久就升为江苏巡抚。
时间一晃过去了五年。
这年夏天,周大人在苏州办完差,去寒山寺游玩,寺里的方丈十分仰慕他的为人,不但拿出香茗与他一起品尝,还热情邀他参观寺院。
他们一路走一路兴趣盎然地论今谈古,当来到后院一口吊着的大铜钟前时,突然,那钟竟自个儿“嗡嗡”地响了起来,震得旁边树上的叶子“沙沙”地直往下落。
周大人惊奇地问道:“这钟也不见有人撞它,为何却自个儿响起来?”
方丈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此钟乃前朝所铸,一共有两口,并称‘阴阳钟’。阳钟在前院,只要它一撞响,这后院的阴钟就会‘嗡嗡’地回应。”
周大人一听,饶有兴趣地叹道:“奇妙啊,真是奇妙!”
方丈说:“这两口钟系同一模具浇铸,里面的纹路也一模一样。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前朝时候,很多寺院都铸有这样的铜钟,佛门弟子若犯了淫戒,就会被扣在阴钟里,只要阳钟一撞,他就会被震得眼珠脱落,周身乌紫,七窍流血而亡。”
周大人听了不觉连连摇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天回到住地,那寒山寺院里的钟声一直萦绕在周大人的耳边,他不觉想起五年前东昌县的案子,那孙凤仙的死状竟和方丈说的如出一辙,眼珠子也是脱落的。会不会孙凤仙不是毒死的?可再转念一想:不可能吧,凶手自己都承认了呀!
为慎重起见,周大人便去查看《洗冤集录》,不料书中所述的所有中毒症状,死者眼珠都是突暴的,并无脱落一说。
周大人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五年前孙凤仙案,很有可能是自己误判了。若真是这样,这该如何是好?如果去东昌复查,自己今后的声誉和前程肯定会大受影响;但如果不去,心中又如何安宁?
思来想去,周大人毅然去了东昌:自己声誉再大,也大不过天下百姓之事啊!他令仵作撬开孙凤仙棺材重新验尸,发现孙凤仙的骨头全是白色的,由此推断,她确实不是中毒而死。
周大人捻着胡须沉思良久,得知附近有一座牌坊寺,于是立刻脱下官服假扮香客前去探访。果然,这寺里有两口一模一样的大钟,一口挂在院子里,另一口落满了灰尘,扣在后院一个偏殿的泥地上。周大人一看,这一口钟至少有三四百斤重,没有猛力是没法把它掀起来的,经过仔细观察,他把质疑目标锁定在两个身材壮实的和尚身上。
这两个和尚,一个叫静空,一个叫静觉,周大人让手下把他们叫来,脸一沉,对他们说:“静空、静觉,有人告你们偷了东西,本官要惩罚你们,把你们放进这钟里关上一天。”
静觉听了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对他一个和尚来说,一天不吃不喝并无大碍;可静空却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求饶。
周大人突然就猛喝一声:“大胆静空,老实交代,五年前你是如何害死孙凤仙的?”
静空一怔,这才知道自己中了知府大人的计,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长叹一声:“唉——命中该有此劫,终究还是不能挣脱啊!”
静空交代,五年前他和孙凤仙勾搭成奸。一天夜晚,他们正亲热时,不想刘贵回来敲门,他吓得大惊失色,赶忙跳后窗跑了,可并没有跑远,就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待刘贵前脚一走,他后脚就折了回去,对孙凤仙说:“我们干脆远走高飞吧!”于是两人就匆匆来到牌坊寺,静空去收拾行李,孙凤仙躲在偏殿里等他。不知怎的,孙凤仙不小心弄出了声响,这时住持正好出来解手,听到动静以为是有人在偷东西,就让静空去捉。静空怕住持发现他和孙凤仙的事儿,就赶紧跑进偏殿,掀开大钟让孙凤仙钻进去,想待避过风头两人再悄悄出逃。可没想此时天已麻麻亮,恰是撞早钟的时间,待钟响过后,静空瞅空再去掀开铜钟,一看,孙凤仙已血流满面、一命归西了。静空吓得魂不守舍,于是就趁着大雾把孙凤仙的尸体用袋子装上,悄悄扛回去,栽赃到了刘贵头上……
整个案子总算真相大白!
周大人责罚静空一百大棍之后,判了他一个流放之罪。然后,他修书一封,如实向刑部禀告案情,请求依律惩处自己。事情传到皇上那儿,皇上觉得周大人人才难得,不但赦免了他,还赏赐给他一方上好的端砚。
(叶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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