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面的讲述,我可以不必再跟读者解释为什么五年以前,我在马市场最紧张的时候来到列别甸。每在一个晴明的早晨,我们猎人就会从自己家里出去,打算第二天晚上就能回来,可是因为不住地猎取各种的鹬鸟,竟会走到佩绰拉河的岸边。并且,凡是爱好猎枪和狗的人,都会极尊重世上最正直的兽类——马。我到了列别甸,在旅馆里换了一件衣裳,便到市场上去。当时,一个上身瘦弱的仆人,年纪只有二十多岁,带着一种甜蜜的鼻音告诉我,N—亲王殿下也住在这个旅馆里面,并且来了许多别的老爷们。他又说,晚上会有吉卜赛人唱歌,《潘·塔尔多夫斯基》也将在戏院上演。至于马呢,价钱都抬得很贵,不过都是好种。
市场的空场上面停着好几长排的车辆,车辆后面是各种各样的马:跑马、种马、挽马、运马、驿马,还有普通种田的马。有的马吃得很肥饱,毛也十分平滑,披着杂色的马衣,斜侧着自己的身子,很害怕地避开主人的鞭子。田主们从一二百里以外的草原上赶来的马群,被一个衰老的车夫和两三个宽额头的马夫牵着,不住地摇着长颈,跺着蹄子,因为烦闷,还嚼着嘴前所系的皮绳。夹着黑白点的栗色的弗雅特卡马互相倚靠着;那些粗壮的跑马站在那里俨然不动,仿佛狮子一般,尾巴是浪形的,足掌的毛是深色的。识货的人带着敬意站在它们面前。
在车辆拥挤的街上,聚着各种职业,各种年龄和各种长相的人,马贩子穿着蓝衣,戴着高帽,鬼头鬼脑地张望,等待买主。头发丛生,眼睛转来转去的吉卜赛人前后走着,仿佛狂人一般,看看马的牙齿,抬起马的腿和尾巴来,嚷叫着,叱骂着,还当着中间人,抽着签儿,或者在戴着军帽,穿着獭皮大衣的军官面前献殷勤。一个粗暴的哥萨克人骑在一匹脖子像鹿一样的瘦马上驰骋着,说要“全个出卖”,就是连马鞍和马勒都包含在内。有些乡人穿着腋里破烂的皮袄,很失望地从人群里跑出来,十几个人靠着套好马的车辆,借着狡猾的吉卜赛人的帮助,在那里大讲价钱,说得口干舌燥,几乎拍了一百多次手掌,而各人还坚持着自己的价钱。可是同时,那个为他们辩论的对象,那匹无用的马,披着弓形的凉席,正在那里瞥着眼睛,仿佛与它无关似的。其实谁去鞭打它,对它来说还不是一样的么!
宽额的田主脸上带着染色的胡须和骄傲的神情,穿着驼毛的大衣,却只套上一个袖子,同戴着绒帽和绿手套的肥腹的商人,在那里规规矩矩地讲话。各营里的军官也在那里谈话,高大的德国骑兵很冷静地问跛腿的马贩:“那个赤色的马要多少价钱?”一个白皮肤的小骑兵,有十九岁的模样,把一匹驾马引到一匹瘦马那里去。一个车夫把围着孔雀毛的帽子戴得很低,穿着栗色的外套,戴着皮手套,在那里寻觅辕马。车夫们替自己的马编着尾巴,浸着鬃毛,还时常在主人旁边出主意。办成买卖的人们都忙着走到旅馆或小酒店里去,看各人的地位而定。大家都在污泥里喧闹着、叫嚷着、骚动着、争论着、和解着、对骂着,还互相笑着。我打算买三匹挽马,作套马车之用——因为我现有的马慢慢地都老去了。我找到了两匹,第三匹却挑不到了。饭后,我去了所谓的咖啡馆。这个咖啡馆里每个晚上都聚着军官,厂主及其他地方来的人。台球房里充满了烟熏的气味,里面聚着二十多人。房里有些闲散的少年绅士,穿着绣花衣服和灰色的裤子,两腮是长的,胡须是黏住的,很温雅还很胆大地向四周望着。还有些穿着哥萨克衣服的绅士,头颈特别短,眼睛流转得十分灵动,死沉沉地在一块儿唱着。商人们坐在一边,军官们很自由地在那里谈话。打台球的是N—亲王,一个二十二岁的少年,脸庞显得很高兴,却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穿着不系扣的短服,红色的绸衫和宽大的天鹅绒裤子,他正同退职的中尉维可多·赫劳帕可夫在那里打球。
退职中尉维可多·赫劳帕可夫身材很瘦小,皮肤微黑,年约三十左右,头发是黑的,眼睛是棕色的,鼻子很高,凡有选举和马市,他基本上不会缺席。他走起路来跳跃着,摇着一双圆手,斜戴着帽子,捋着军服的袖儿,赫劳帕可夫先生具有一种取悦彼得堡有钱的纨绔子弟的能力,同他们喝酒、抽烟、打牌,还称兄道弟。很难知道他们赏识他什么。他并不聪明,也不幽默——他不擅长开玩笑。人家对他时而亲密,时而怠慢,仿佛对待傻瓜一般。有人同他交际了两三个礼拜,后来忽然就不理他了,他也同样不和对方打招呼了。
中尉赫劳帕可夫的特色,就是他能在一两年的时间里反复说一句话,这种话并不十分好笑,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无论什么人听着都会笑起来。八年以前,他每走一步就会说:“我对你致意,很诚恳地感谢。”那时候,他的恩主们每次都会笑得要死,总让他重复着“我对你致意”那句话。后来,他开始用起极复杂的句子来:“不,这个,这样,这个结果是这样。”这句话也博得广泛的赞誉。过了两年,他又想出了一句新的说法:“围着羊皮的上帝的人,您是有罪的,不要生气。”诸如此类的话,不一而足。可是你们看,就是那几句没有趣味的话养活了他:他喝足了酒,穿够了衣裳!他自己的财产早就用光了,完全靠着朋友生活。他这个人,别的本领是没有的。他每天吸一百袋茹可夫烟,打台球的时候,右腿抬得比脑袋还高,瞄准时把手上的球杆转个不住,说实在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的这种作风。他也很会喝酒,但是在俄国并不出彩。总而言之,他的成功在我看来完全是一个哑谜。不过有一样他很谨慎,嘴很紧,他闭口不说自己的私事。
我看见了赫劳帕可夫,心想:“唔,他现在的口头语是什么?”
亲王打的是白球。一个痨病鬼似的算球人摆着一副黑脸,眼睛底下显着铅色,当时喊道:“三十个!”
啪嗒一响,亲王把一个黄球打到台角的洞里去了。
“唉!”一个肥胖的商人坐在屋角,一只腿搁在不坚固的小桌底下,咳了一声,却又胆怯起来。幸运的是,没有人注意他。他叹了一口气,捋着胡子。
算球人用鼻音喊道:“三十六个!”
亲王问赫劳帕可夫道:“老兄,怎么啦?”
“怎么,一定是无赖汉,无赖汉。”
亲王笑得跳起来了。
“怎么,怎么!再说一遍!”
“无赖汉!”退职的中尉重复起来。
我心想道:“这就是新的口头语呀!”
亲王又把红球打进洞里去了。
忽然,一个白皮肤、红眼睛、短鼻子,还带着睡容的小军官说道:“哎!不是这样,亲王,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打的,应该是……不是这样!”
亲王冷淡地问道:“怎么了?”
“应该这样,三对一。”
亲王从牙缝里发声,喃喃说道:“真的么?”
一个脸嫩的年轻人赶忙接上去说道:“亲王,今天晚上到吉卜赛人那里去么?斯特姚斯卡还要演唱呢……依留士卡……”
亲王并不回答他。
赫劳帕可夫很狡猾地眨了下左眼,说道:“无赖汉,老兄。”
于是,亲王哈哈笑了。
算球人喊道:“三十九呀!”
“看着,看我这个黄球……”
赫劳帕可夫把手里的球杆转了几下,瞄准了,却打出台外去了。他忧愁地喊道:“啊哟,无赖汉!”
亲王又笑起来了。
“怎么,怎么,怎么?”
但是赫劳帕可夫要摆架子,不愿意重复自己的话。
算球人问道:“请把球杆给我吧,涂点白粉。四十个了!”
亲王朝着全屋的人,可是并不特别看着什么人,说道:“先生们,你们知道魏崔毕茨卡雅今晚在戏院演出么?”
好几位先生们都以能回答亲王的言词为荣,大家争着喊道:“知道,知道,魏崔毕茨卡雅的演出。”
一个生着小胡子,戴着眼镜,面相丑恶的人在角落里发言:“魏崔毕茨卡雅是最好的坤角,比索普娜可娃好得多呢!”可怜的人!私下里,他对索普娜可娃是很赞许的,但是亲王竟然看都不看他一下。
“喂,喂,拿烟管来!”一个高个子,戴领带的先生这么说着,他的脸很正直,脸容极庄重,但从各种方面看来,是一个赌棍。
仆人跑去取烟管了,回来的时候,禀告亲王说车夫巴克拉伽正在找他。
“啊!让他等着,给他端点伏特加。”
“是,老爷。”
后来有人对我说,巴克拉伽是个年轻英俊,极受宠爱的车夫,亲王很喜欢他,赏了他几匹马,同他一块儿出去游玩,整夜消磨在外面。这个亲王以前是浪子,你们现在也许不认识了。他现在这么骄傲英俊,身上洒着香水,事务繁忙,还很有判断力。
后来,烟气开始熏我的眼睛了。最后听了一次赫劳帕可夫的喊声和亲王的笑声以后,我便回到自己的旅馆房去,在狭窄的,有弹力的毛绒躺椅上面——还带着高凸的靠背,我的仆人已经替我铺好床褥了。
第二天,我到各家院子里去看马,先从有名的马贩西特尼克夫那里开始。我从旁门走进铺满沙子的院子里去。在敞开着的马厩门前站着主人,年纪已经不轻,身材高而肥,穿着兔皮大衣,戴着翘起的、折角的领子。他一看见我,就慢慢地朝我迎上来,两手扶着头上的帽子,高声说道:“啊,先生好呀。您大概是来看马的吧?”
“是的,来看马的。”
“请问,要看哪一种?”
“你们那里所有的,请你都带出来看一看。”
“好极啦。”
我们走进马厩里去。几只白狗从干草上站起来,摇着尾巴,跑到我们面前;长须的老羊走在一旁,神气不大喜悦;三个车夫穿着坚实的,油腻的衣裳,默着声朝我们鞠躬。厩里站着三十多匹马,都洗得很干净。横梁上面几只鸠儿飞上飞下。
西特尼克夫问我:“您要马做什么用?为着骑呢,还是传种?”
“也为骑,也为传种。”
马贩慢吞吞地说起来:“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配提亚,把郭诺斯泰牵出来给先生看。”
我们走出院子。
“要不要从屋里搬出长板凳来坐?不要么?随便吧。”
马蹄在木板上响着,鞭儿跟着响了,四十多岁模样的配提亚,脸色黯淡,微露斑痕,带着体格极好的、灰色的种马,从马厩里出来,让那匹马在院子周围跑了两圈,又很熟练地把它放在明显的地方。郭诺斯泰直立着,嘶叫了一声,垂着尾巴,动了动嘴,朝我们看着。
我想道:“真是聪明的畜生。”
西特尼克夫说道:“放开它,放开它。”说时,看着我。
他问道:“你看怎么样呢?”
“马并不坏呀,但是前腿好像有点问题靠不大住。”
西特尼克夫很自信地说道:“腿是很好的!不过后面,请看一看它的屁股,真像炉台一般,睡觉都可以。”
“脚骨有点长。”
“长!得啦!跑一跑,配提亚,跑一跑,慢慢跑,慢慢跑。不要让它跳。”
配提亚又同郭诺斯泰在院子里跑起来,我们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
西特尼克夫说道:“喂,让它站住吧,把沙郭尔牵来。”
沙郭尔的毛又黑又光,仿佛甲虫一般,是荷兰产的雄马,身材极瘦,后跟垂着,显得比郭诺斯泰好些。有一种马,走起来用前腿左右转着,可是不大肯往前走,猎人都说“这种马在那里切东西呢”,沙郭尔就是这类马。中年的商人大半喜欢这种马,它们跑起来的步伐仿佛性急的洗地板的人的脚步一般,这种马最好是独行,作饭后游玩之用。沙郭尔我也回绝了。西特尼克夫又给我看了几匹马。后来有一匹马,是伏雅科夫产的灰色雄马,被我看中了。我忍耐不住,很高兴地摸马头中间的鬃毛。西特尼克夫顿时装出很冷淡的样子。
我问道:“怎么,它驾车好不好?”
他漫不经心地答道:“很好。”
“能看一看么?”
“为什么不能?可以的。喂,库资雅,把道郭娜套到车上去。”
库资雅是精于马术的人,在街上驾着车,从我们面前走了三遍。马跑得确实很好,并不跳跃,后跟也不耸动,腿很自然,尾巴飘扬着,步跨得也大。
“这匹马,你要多少价钱?”
西特尼克夫开了一个很大的价钱,我们就在街上讲起价来,忽然从街隅那里跑过来一辆三驾马车,停在西特尼克夫家的大门前面。N—亲王坐在一辆华丽的猎车上面,旁边侍着赫劳帕可夫,巴克拉伽驾着马儿。他是如何驾驭的呀!简直能从耳环里穿过呢!红栗色的副马很小,很活泼,黑眼黑腿,性子极烈,不喜欢静,只要哨声一响,就跑得无影无踪了!一只黑褐色的辕马垂着头颈站在那里,仿佛天鹅一般,胸向前,腿如箭一般,摇着脑袋,很骄傲地眨着眼睛。太好了!在晴明的佳节能坐着游玩才好呢!
西特尼克夫喊道:“大人!请安!”
亲王从车上跳下来,赫劳帕可夫慢吞吞地从另一边爬下来。
“喂,好呀。有没有马?”
“大人要用,怎么会没有呢!请进来吧。配提亚,把伯夫林牵出来!鲍赫瓦立纳也预备好了。先生,”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的事情我们以后再决定吧。福姆卡,给大人搬个长凳来。”
马夫将伯夫林从一个特别的,我以前所不留心的马厩里牵了出来。这是一匹黑栗色的马,四脚都在空中腾跃着。
赫劳帕可夫喊道:“喂,无赖汉!”
亲王笑了。
制住伯夫林的野性却是不容易的事情,它竟把马夫在院子里拉来拉去,后来好容易才把那匹马拉到墙那里去。它嘶叫着,颤抖着,不肯安静一会儿,西特尼克夫还骂它,用鞭子朝它挥去。
后来,马贩不由流露出对它的喜爱,用一种和蔼的威吓态度说道:“往哪里看?喂!哈哈!”
亲王问道:“多少钱呢?”
“亲王大人要,五千就成啦。”
“三千吧。”
“不行,亲王大人,您放心吧。”
赫劳帕可夫在旁边说道:“跟你说,三千呢,无赖汉。”
我等不及买卖成交就走了。在街的尽头处一家灰漆房屋的大门上面粘着一大张纸,上面用钢笔画了一匹马,尾巴好像竹管一般,头颈还没有画成,马蹄底下用老式的笔迹写着以下几句话:
“本处出售各色马匹,系由塔布甫地主安那斯泰西·伊凡尼奇·却尔诺贝的著名马场运到。本处所售,均系良种,性质极驯,且均善走,如欲购买,请问安那斯泰西·伊凡尼奇本人:如安那斯泰西·伊凡尼奇不在家时,请问车夫那扎尔·库比斯金。诸位购客,均请惠顾老人!”
我不由站住了,心想不妨看一看却尔诺贝先生著名马场里养出的马匹。我打算从小门走进去,可是竟反乎寻常,门儿紧闭着呢。我便敲起门来。
妇人的声音喊起来:“谁在那里?买主么?”
“是买主呢。”
“就来,先生就来。”
小门开了。我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头发极寻常,穿着皮靴,大衣松着纽扣。
“老爷,请进来吧。我就告诉安那斯泰西·伊凡尼奇去。那扎尔,喂,那扎尔!”
七十多岁的老人在马厩里发出声来:“什么事?”
“预备着马,买主来了。”
老妇人跑进屋里去了。
那扎尔嘟哝地回答她:“买主呀,买主呀,我还没有洗完它们的尾巴呢。”
我想道:“啊,这个老头!”
“好呀,先生。给你请安。”一个有趣的,愉悦的声音在我背后慢慢地说着。我回头一看:一个中上身材的老人,穿着蓝色的大衣站在那里;他的头发已白,带着一脸可爱的微笑,和美丽的碧色眼睛。
“你不要看马么?请吧,先生,请吧。先到我那里去喝点茶,怎么样?”
我一边道谢,一边拒绝了。
“唔,随你便吧,先生,请你见谅,我是按着旧规矩办的,”却尔诺贝先生不慌不忙地说着这几句话,“我的一切事情都是极简便的。那扎尔,喂,那扎尔,”他拉长着腔调说着,并不抬高声音。
那扎尔是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儿,鹰似的鼻子和楔形的胡须,从马厩的门里出来了。
却尔诺贝先生继续说道:“先生,你要哪一种马?”
“不要太贵的,能够跑路的,要套车呢。”
“好的,这样的马是有的。那扎尔,那扎尔,把灰色的马给老爷牵出来,还有那只额上有白斑的红栗色的马,不是那个——是另一匹红栗色的,美人儿生的那匹,知道了么?”
那扎尔回到马厩里去了。
却尔诺贝又远远地朝着他喊道:“喂,你按上马络,再牵出来。”说罢,很温和地望着我的脸,说道:“先生,我这里不像马贩那样装虚架子。他们什么东西都给马吃,盐呀,黑麦呀,我的,请你看一看,就可以明白我毫无欺诈了。”[23]
马牵出来了,这两匹马我都不大喜欢。
安那斯泰西·伊凡尼奇说道:“唔,把它们牵回去吧,再去牵别的马来看。”
别的马牵出来了,我挑选了一匹价钱便宜些的。我们讲起价钱来,却尔诺贝先生性子不急,话说得很有条理,并且很郑重,使我不能不“惠顾老人”,放下定钱了。
安那斯泰西·伊凡尼奇说道:“唔,现在按老规矩,我把马交给你。你一定会因为这匹马而感念我的,看,它多棒!是正宗的草原上养出来的马,拉什么车都可以。”
他画了下十字,一手提着大衣的上摆,一手拉着马络,把那匹马交给我了。
“现在就归你管辖了,茶,一点也不要喝么?”
“多谢你,不喝了,我就要回家去了。”
“那好吧,我的马夫现在就跟你送马去么?”
“好,现在就送也好。”
“可以,可以。瓦西里,喂,瓦西里,同老爷一块儿去,把马送去,钱也顺手拿回来。唔,先生,再见。”
“再见,安那斯泰西·伊凡尼奇。”
马送到我家里去了。第二天,这匹马竟变成气喘,并且跛足了。我打算把它套车,它竟然往后退,用鞭子打它,跳了几下,索性躺下去了,我立刻到却尔诺贝先生那里去。我问:“在家么?”
“在家。”
我说:“你是怎么回事?你把喘气的马卖给我啦。”
“喘气的么?不会的呀!”
“并且还是跛足的,还有臭脾气呢。”
“跛足的么?我不知道,一定是你的车夫把它弄坏了。在上帝面前,我……”
“说实话,安那斯泰西·伊凡尼奇,你应该把这匹马收回去。”
“不,先生,不要发怒,只要一从院子里牵出去,这算完了。你之前应该看清楚呀。”
我明白怎么回事情了,只得认命,笑了一笑就走了。还算幸运,因为我没有在这次教训上花太多的钱。
两天后,我离开了。一星期后,我在回家的路上,又经过了列别甸。在咖啡馆里,我遇见的依旧是这些人,并且又看见N—亲王在那里打台球,但是赫劳帕可夫先生的命运已经改变了。白皮肤的小军官代替他做了亲王的贵客。可怜的退职中尉,我眼见他屡次想插话——以为也许还照旧讨人喜欢,可是亲王不但不笑,而且皱着眉头耸了耸肩。赫劳帕可夫先生脸红了,缩着身子,退到屋角里,偷偷地装起自己的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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