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乡党委为此雷厉风行召开紧急会议,会上,委员们献计献策,忙得不亦乐乎。会议足足开了三个半小时,拟定三个决议:一、乡政府由契乡长挂帅,成立一个接待组,举行欢迎仪式,负责接待工作;二、散会后,后勤部主任火速往县城购买猴头、燕窝、海参、饮料、名烟名酒;三、明天上午,乡政府里里外外搞一次彻底的卫生大扫除,厕所是重点。因为院西乡的厕所是简易粪池,臭气熏天,实在太不像样。一切就绪,紧急会议结束。
不料,第二天上午九点,大扫除还没有开始,一辆轿车驶进了乡政府大门。车门打开,从车内走出两个人,一个两鬓苍白、赤色脸膛的矮胖老人,身穿杏黄色西服,打一根花格领带,右手掂根黑漆文明棍;一个双目有神、身材结实的中年人,身穿中山装,左手提个公文包。
契乡长一瞧,认得那中年人是副县长、县侨联主席丁述文。那老人是谁?八成就是台胞邓戊柄。契乡长暗说不好,明明通知我下午派车去接,为啥提前就到?他慌忙迎了上去。“丁县长,您好!”契乡长满面堆笑,然后转向老人,“您老是——”“邓戊柄先生。”丁县长忙插嘴介绍。“哦,欢迎欢迎,邓先生,楼上请,楼上请。”
契乡长把邓先生和丁县长带到二楼接待室。三人落座,党委书记、副书记、副乡长等接待组成员先后来到接待室,一一和邓戊柄先生握手问好。大家坐定,契乡长站了起来,环顾一下四周,激动地说:“今天,四十年前离开家乡的邓戊柄先生千里迢迢从台北回到故乡,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哗——”顿时满场掌声雷动。接下去,契乡长致欢迎词,邓戊柄先生发言,党委书记讲话……欢迎仪式进行得隆重而热烈。
欢迎仪式过后,乡政府设宴为邓老接风洗尘。席间,宾主举杯畅饮,笑语喧哗,一派喜气洋洋。
宴会进入高潮,邓戊柄先生突然眉头一皱,契乡长忙凑上前,压低嗓音问:“邓老,您有事吗?”邓戊柄轻声说:“哦,我要出去一下。”契乡长忙抬头对众人说:“诸位,邓老有事要出去一下,失陪了!”众人不知邓先生到底有啥事,只好目送着邓先生、契乡长出了宴会厅。
契乡长赔着笑问:“邓老,您有事尽管说,我负责接待,一切我说了算。”邓戊柄善意一笑:“没啥事,你回宴席好了,我去上趟厕所就来。”契乡长的心一紧,暗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又不好阻拦,只得怏怏回到宴会厅。
再说厕所来不及清扫,肮脏难堪,邓戊柄只感到一阵阵恶心,忙伸手去口袋掏手绢,不料“啪”一声,手绢将解纸一同带出来,掉进了粪池。糟糕!这可怎么办?邓戊柄着了急。左边口袋掏掏,右边口袋掏掏,再也找不出半张纸片,一时不知所措,蹲在厕所里干着急。
且说契乡长回宴会厅好一阵,迟迟不见邓戊柄回来,心里不由犯了疑。这时,众人也等得发急,问契乡长邓老出去干啥,契乡长碍于宴席上不便明言,说了句“我去瞧瞧”,便又走了出去。
这当儿,邓戊柄山穷水尽,猛然想到捂鼻子的手绢,不管三七二十一,当了解纸。
邓戊柄刚出厕所,迎面遇着契乡长。契乡长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咚咚”直跳:“邓老,委屈您啦!请多原谅。唉,可怜我们乡的条件。”邓戊柄若无其事地说:“让你们久等了。只怨我不小心把解纸掉到厕所里。”“啊!那——”契乡长不知说什么才好。邓戊柄大大方方把手一摊:“算啰!走,回去,不要让大家再等啰!”两人重新回到宴会厅。
散了宴,已是下午一点。丁县长向契乡长辞行:“明天上午县里要举行台胞茶话会,会后县里派专车送台胞前往张家界旅游。邓老思乡心切,今天一早执意要回院西一趟。现在时间不早,邓老马上要赶回县里,等从张家界旅游归来,再重返院西。请契乡长放行。”
契乡长想到准备尚不充分的接待工作,想到环境卫生,尤其是想到厕所,也就顺水推舟,爽爽快快地同意了。
当天晚上,契乡长再次召开接待工作会议。在会上,契乡长作了长篇发言,仔细、周密地部署各个环节的准备工作,其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环境卫生。为以身作则,他破天荒自告奋勇承包了厕所的清扫任务。大家见契乡长以身作则,一个个精神抖擞,积极性倍增。
契乡长说干就干,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就挑着粪桶、拿着扫帚去扫厕所。当他走进粪池,成群的苍蝇、蚊子飞来飞去,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契乡长皱着眉、闭着嘴,卷起衣袖正准备动手掏粪时,一个人急三火四地走来,一边夺过契乡长手里的粪桶、扫帚,一边说:“契乡长,我说您呀,有那么多活您不干,偏偏来干这个脏活。这活是我干的,您不能夺权呀!”契乡长一瞧,是勤杂工龚老头,便一扫刚才的苦脸,乐哈哈地说:“哦,龚师傅,瞧你说到哪里去啦?我就不能干脏活?”龚老头说:“契乡长,您瞧这活有多脏,说啥也不能让您干呀。”“我说龚师傅,你可不要这么说,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干活嘛,也没啥贵贱之分。难道乡长就不能掏粪?难道掏粪就低人一等?”龚老头身为勤杂工,从来没听到领导对他说过这么贴心的话,心里暖乎乎的,油然而生一份感激:“契乡长,您的活真让我感动,这样吧,我再去取只挑粪桶来帮您干。”说着,就要去找粪桶。
“龚师傅,”契乡长一把拖住他,苦口婆心地说,“哎,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说来惭愧,当乡长几年,从来没为人民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你瞧,我们整个机关的环境卫生糟成这个样子,我身为一乡之长却一向熟视无睹,不闻不问。惭愧呀!龚师傅,我想乘邓戊柄先生回家乡的好机会,彻底改变一下我们机关的面貌。我主动包下这个脏活,也算是身先士卒吧!”龚老头激动得掉下了泪,走了。
待龚老头一走,契乡长提过粪桶,用粪勺盛得满满的,往肩上一挑,径自往附近的菜地里挑去。来到菜地,契乡长又逐一把粪浇在菜下。每浇一株菜,他动作不紧不慢,目光一眨不眨,活像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农。浇完了,抹一把额上的汗,又挑起粪桶朝粪池走去……
就这样,契乡长一担一担把粪往菜地里挑,一勺一勺地浇菜,干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尽管如此,契乡长仍不歇一袋烟,不叫一声苦,拼命地挑着、浇着。
时近中午,契乡长顶着烈日浇着粪,正当这时,契乡长的妻子小林急匆匆赶来,一边递给契乡长一份电报,一边着急地说:“小新他病了。”契乡长伸过沾满汗水、脏水的手接过电报,一看:儿病速来。
契乡长的儿子契小新在县城念高中,电报是班主任发来的。怎么办?契乡长犯了难:要么马上动身去看望儿子,要么把厕所打扫干净。
契乡长望望妻子,又看看电报,说:“这样吧,你马上去县城看小新。”“你不去?”小林发了急。“我还有任务哩。”“你、你只知道任务任务,小新还是不是你儿子?”小林昨晚听说丈夫要掏粪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见丈夫为掏粪连儿子都不顾了,火气不打一处来,叫道:“亏你还是一乡之长。机关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拉屎?”契乡长见妻子发脾气,连忙满脸赔笑:“别发火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什么鬼消息?走走走,立刻去县城!”契乡长心急火燎,说:“别别别,听我说嘛,昨天邓戊柄先生解手时,掉了一枚戒指在粪池里呢。”“什么?戒指?”妻子显然不相信。契乡长看四下无人,忙凑近妻子的耳朵说:“昨天宴会时,邓先生上厕所,后来对我说,他不小心把戒指掉到厕所里了。”
原来契乡长把“解纸”听成“戒指”了。
“真的?”小林兴奋地说。“我还骗你?”契乡长挺严肃,“你想想,像邓先生这样的阔老板,他戴的戒指还会是假货?一只戒指起码上千元……再说邓先生掉了一枚戒指,还不是像大闺女梳头掉一根头发,要是咱们能掏着……”小林一听,忙把电报往口袋里一塞,道:“那还等什么呀,咱俩一块掏吧!”
(张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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