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说别的，就说有这么一个人，名叫牛四，是个赌博高手，人称“赌王”，六年前因犯窝赃罪进了号子，六年熬到头，总算出来了。
可是牛四出狱后身无分文，日子怎么过？他思来想去，就打算铤而走险去抢点钱。拿谁开刀呢？牛四的斜眼盯住了城郊一个领导干部的住宅小区，他觉得那里阔佬居多，地处偏僻，容易得手。
这天是星期天，牛四准备了一把匕首，夜半时分就悄悄出发了。这个住宅小区占地面积很大，虽然有围墙，有门卫，但由于领导们大多早出晚归，所以小区大门从来不上锁，牛四因此很容易地就潜进小区，在暗处躲了起来，准备守株待兔。
没过多长时间，就有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像是喝醉酒回家的。牛四一看，猛地从暗处蹿出来，用匕首顶住对方的胸口喝道：“别出声，否则就一刀捅了你！”
对方愣住了，待回过神来，抖着身子连连求饶：“饶命啊！好汉饶命！你要什么只管开口！”
牛四赶紧说：“钱！当然是钱了！”他让对方把身上所有的钱统统交出来。
对方于是就哆哆嗦嗦地翻衣兜，把翻出来的钱和手机交给了牛四。
牛四打开手电一看，什么玩意儿，钱不过百十来块，于是就逼对方再掏。
对方哭丧着脸说：“你就放了我吧，我全掏出来了……本来今晚是赢了千把块，可刚才……刚才那妞……那妞把钱给拿走了。”
牛四虽说进过号子，可抢钱的事儿还是第一次干，所以看上去样子挺凶，但心里还是怕怕的。他本想走人算了，可心里又实在不甘，于是决定再吓对方一下，就抬高嗓门说：“你少啰唆，到底今天拿不拿钱出……”
对方可是个软骨头，没等牛四把话说完，已经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他说现在身上实在没钱，不过他家就在前面不远，要不就让牛四随他到家里去取。牛四怀疑对方是在诈他，可看他这副吓得抖抖簌簌的样子，料定他没有这个胆量，于是便跟了去。
牛四本打算踏进他家后用手电照明，只要对方不开灯，自己就不会露真相。岂料这家门上装的是声控灯，两人刚走到门口，那灯就因为两人的脚步声响突然自动亮了起来，牛四一怔，对方也一怔，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按说既然牛四怕对方认出，这时就该拔脚逃跑，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硬是被声控灯光给照懵了，而且更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觉得对方十分面熟。两个人四只眼睛对视的一刹那，牛四脱口惊叫起来：“你是庞秘书？”
对方也觉得牛四面熟，对方也脱口惊叫起来：“你是牛四？”
不错，双方都没有认错人。
这个姓庞的，是某机关一个办公室的秘书，牛四进号子之前，与他是来往很密切的赌友。这事儿就奇了：牛四是吃喝嫖赌的市井闲汉，他和庞秘书明明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怎么会凑一块儿了呢？原来庞秘书好赌，一到天黑，哪里有赌场他就往哪儿钻。不过比起牛四来，庞秘书的赌技差多了，特别是用扑克玩“欺上瞒下”的游戏，十回总有九回输，所以庞秘书很佩服牛四，还请牛四吃过饭，让牛四手把手地教他。不过这些年没见，庞秘书已经由秘书蹿上处长了，如此境遇下相见，两人一时都手足无措。
但这种尴尬的时间很短暂，当庞处长看清面前这人是牛四后，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干笑一声道：“牛兄，你出来了？恭喜恭喜！手头紧，是不是？”
牛四点点头说：“是啊，手头没钱了。对不起，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庞处长看着牛四，说：“我现在当处长了，回想起来，牛兄你当年曾经有恩于我，所以嘛，”庞处长的态度显得十分真诚，他一边嘴上这么说着，一边就把牛四拉进屋，走过去掀起沙发上的座垫，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包，说：“这是昨天人家送上门的一万块钱，你要是不嫌少，就拿去吧！”
牛四瞪着一双大眼，盯着这一万块钱，心里却打起了小鼓：要是我收了这钱，他过后却去报案，说我抢劫，怎么办？可要不收，送到嘴边的肉不吃，是不是太窝囊了？
庞处长见牛四犹豫，便将纸包塞进他手里，说：“拿去吧，我只当输了回钱就是了。”
没想庞处长这句话一说，倒是提醒了牛四，牛四心里猛地一亮，说：“这么说来，咱俩不如就赌一把吧！如果你输，这钱便是我赢的；如果我输，那这账记着，以后有机会我再还你，那这钱就算不得是我抢了的吧？”
被牛四这一说，庞处长的赌瘾一下上来了，他把客厅的灯全开亮了，说：“好，一言为定，你赢了，这钱就是你凭本事自己挣的！”
说实话，此刻庞处长心里只想和当年的赌王乐一乐，对于上了赌瘾的人来说，赌博就是他生活里最大的乐趣，连家产、老婆都可以押上赌桌，何况是别人送的区区一万块钱。而牛四呢，自打进了号子后就再没赌过，现在当然要甩开膀子好好赌一把了。
赌什么呢？两人很快统一了意见，依旧用扑克牌玩欺上瞒下的游戏。这游戏的核心是哄骗、说假话，看谁的骗术高，看谁能把假的说成真的、真的说成假的，并且让对方不得不相信，就算谁赢。
牛四不愧是赌王，没多久，他就二比一赢了，一万块钱轻轻松松到了手。
牛四见好就收，准备拍屁股走人，这时庞处长说话了：“牛兄，容我说句实话，你现在的赌技太一般，我刚才其实是让着你的，要不，我看你准输得一败涂地。”
牛四一听哪里肯服，冷笑一声，说：“你不服？不服那就再赌一回。说好了，谁也不许让谁。”
两人于是较起了劲儿，吆五喝六地又赌起来，可结果完全出乎牛四所料，他真的赌输了，而且连输三把，输得屁滚尿流。牛四心里挺纳闷：几年不见，这姓庞的怎么就成精了？
按规矩，现在牛四手里的一万块钱就应当归还庞处长了。可牛四舍不得呀，他迟迟疑疑地愣在那里，决不定自己到底要不要把钱拿出来。
庞处长看穿了牛四的心思，说：“你还愣什么哪？这钱当然是归你的啰！后一回咱俩算是闹着玩的！嗨呀，我只不过是想让你看看，我这几年长进不小吧？名师出高徒，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牛四心里很不爽，一声不吭。
庞处长就越发得意起来，继续道：“当初欺上瞒下的那些招数不是你教我的吗？这些年，我就是靠赌桌上的这些花样在仕途上活学活用，终于当上了处长。嗨，可没想到，反过来我又把在仕途上摸索到的欺上瞒下经验用在了赌桌上，竟然也是赢的多、输的少哇……”
牛四听着庞处长这番话，心里不由感慨万分：到底还是人家当官的有能耐呀！
这以后，他对庞处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尹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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