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恰逢寒食节,代宗在宫中摆下酒席,宴请皇亲国戚,鱼朝恩也在座。酒宴散席后,鱼朝恩正要走,元载忽然领着周皓、皇甫温等人跑进来,七手八脚把鱼朝恩捆绑起来。鱼朝恩大喊冤枉,代宗当场历数他的罪状,鱼朝恩大声狡辩,丝毫没有服罪的意思。代宗赐他自尽,周皓等人拉出鱼朝恩,把他勒死,然后传旨撤销鱼朝恩的观军容使等职位,把他的尸体送回老家,只说他是奉旨自尽,又赐给他家人一大笔钱作为丧葬费。后来鱼朝恩的同党刘希暹言语中对朝廷流露出不满,被人参劾后,代宗又赐他自尽。从此,鱼朝恩的余党再也不敢放肆了。
元载除掉鱼朝恩之后,更加得宠。渐渐地骄横起来,自称文武全才,当世无双,于是开始玩弄权术,贪赃枉法。吏部侍郎杨绾,性情耿直,不肯依附元载;而岭南节度使徐浩则全力讨好搜括南方珍宝送给元载。元载自作主张,把杨绾贬为国子监祭酒,加封徐浩为吏部侍郎。
代宗向来器重李泌,特意派人请他出山。李泌应召来到京城,代宗打算封他当丞相。李泌一再推辞,代宗就在蓬莱殿旁边,修了一座书院,让李泌居住,遇到军国大事就去咨询。李泌一直没有娶妻,而且不吃肉,代宗强制他吃肉,还让他娶了前朔方留后李的外甥女,在安福里赐给府第。后来,李泌生了个儿子名叫李繁。偏偏元载妒忌李泌,多次要调李泌出京。正好江西观察使魏少游请求精简自己手下的官员,元载说李泌有处理人事的才干,请代宗派李泌去办理。代宗知道元载有意调走李泌,便私下对李泌道:“元载嫉妒你,朕派爱卿去往江西,不过是暂时之计。等朕除掉元载后,一定请爱卿回朝。”于是封李泌为江西判官,并且嘱咐魏少游好生对待。
李泌南下后,元载更加专横。同平章事王缙和元载互相勾结,率领党羽,贪污腐败成风。元载有个长辈从宣州来向元载求官,元载把他送往河北,只给了一封书信。老头儿很不高兴,到了幽州,打开书信一看,上面连一句话也没有,只签着“元载”两个字。老头儿进退两难,不得已试着求见幽州判官。哪知判官看到元载这封“书信”很是敬畏,立刻把那老头儿奉上宾,赠送千匹绸缎。这还是因为此人不是当官的料,元载才如此处置,如果稍有才能,一经元载引荐,无不立即升为高官。相反,那些反对元载的人全都遭到打击报复。成都司录李少良上书弹劾元载,元载就利用职权派人诬陷,然后把他处死,就连李少良的朋友韦颂和殿中侍御史陆珽也一并株连处死。
代宗被元载挟制,很是郁闷,于是传旨召浙西观察使李栖筠上朝,封为御史大夫。李栖筠为人刚正不阿,上任后接连处理了吏部侍郎徐浩、薛邕等四个贪官。这四个人都是元载的党羽。元载不但不思悔改,反而痛恨李栖筠,一直想方设法陷害他。李栖筠虽然深得代宗信任,但一见代宗优柔寡断,元载狡诈多端,不免忧愤交加,得了重病,不久便不治而亡。李栖筠本是赵州人,有王佐之才,性格刚直不阿,又乐于接受批评。历任东南守吏,政绩卓著,偏偏好人不长寿,英年早逝。代宗亲自哀悼,特地追赠吏部尚书,谥称文献公。李栖筠的儿子李吉甫后来担任宪宗的宰相。
代宗因为李栖筠去世,失去一个得力助手,自己没办法除掉元载,只好再次忍耐。中间又经历了幽州叛乱、汴宋军作乱,经过全力挽救,才稍稍理出点头绪。谁知贵妃独孤氏又得病身亡。代宗是个好色之徒,如今爱妃香消玉殒,难免悲伤,当下在内殿祭奠亡灵,追封独孤氏为皇后,谥号贞懿。好不容易过了一两年,代宗才开始专心国事。此时的元载和王缙已经骄横得不得了。代宗实在忍耐不住,一时又找不到可以密谋的人,只有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是代宗生母章敬皇后的胞弟,于是就找他来密谈。吴凑手握兵权,主张武力除奸,于是和代宗定下了计谋。
大历十二年三月,有人告密说元载和王缙连夜聚会,图谋不轨。代宗命令吴凑率领禁军收捕元载、王缙,并逮捕其家眷和同党下狱。然后命令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礼部侍郎常衮等人共同审讯。元载和王缙无可抵赖,全部供认。代宗赐元载自尽,派刑官监视。元载乞求刑官,但愿快死。刑官冷笑道:“丞相作威作福将近二十年,如今天网恢恢,受到报应,受点儿罪也是应当的。”然后脱下臭袜子,塞进元载嘴里,慢慢地把他勒死。元载的妻子和三个儿子没一个好东西,只知道穷奢极欲,声色犬马。元载赐死后,其妻子儿女等一并正法,家产没收,金银财宝数以万计。单是胡椒就多达八百石,代宗全都分赐给了中书门下等官员。
王缙本应赐死,刘晏却说治罪有主犯和从犯之分,应当区别对待,于是只把王缙贬为括州刺史。代宗余恨未消,又派人挖开元载祖坟,开棺弃尸,烧毁家庙,才算罢休。然后封国子监祭酒杨绾和礼部侍郎常衮为同平章事。杨绾当丞相不到一个月,就染上重病,上奏辞职。代宗没有同意,安排他在中书省治疗,探讨政事时派人扶着。杨绾颇有才学,很快就改革了许多弊端,可惜天妒英才,不久就去世了。代宗悲痛哀悼,对群臣道:“难道上天不让朕太平,这么快就要夺走我的杨绾吗?”然后下诏书追赠杨绾为司徒,赠千匹绸缎,赐谥号文简公。杨绾是华阴人,为人厚道,立身俭朴。当丞相时,满朝文武纷纷庆祝。御史中丞崔宽当时正在修筑高堂大厦,杨绾立即命令拆毁;京兆尹黎干也讲究气派,被勒令裁减随从;就连汾阳王郭子仪正在府上宴客,也减去五分之四的规模。其他人纷纷效仿,从此俭朴成风。当时人们好评如潮,杨绾也算是救时的良相了。常衮虽然和杨绾同为丞相,才能、见识却远远比不上杨绾。代宗召回李泌,想要封他为宰相,偏偏常衮从中作梗,代宗只好派李泌出任澧州刺史。不过常衮和杨绾一起引荐颜真卿,将他官复原职,还算深得人心。
当时的河北四镇首脑全是安禄山和史思明的旧将,手下又都是原来的人马,于是渐渐嚣张起来。卢龙节度使李怀仙性情暴戾,被幽州兵马使朱希彩杀害,朱希彩自称留后。代宗向来软弱,仍然任命朱希彩为节度使。朱希彩的部下不服,又把朱希彩杀死,改推经略副使朱泚为元帅。代宗又把节度使的重任授给朱泚。相卫节度使薛嵩病死后,将士们推他十二岁的儿子薛平接任。薛平让给了叔叔薛萼,连夜带着父亲的棺椁回了老家。薛萼自称留后,代宗也听之任之,并且给他封了官。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专横跋扈,公然为安禄山父子、史思明父子立宗庙祭祀,还称他们为四圣,并上表代宗,说自己想当丞相。代宗派使臣抚慰,只是让他拆毁叛贼的宗庙,不但封他为丞相,还把爱女永乐公主下嫁给他的儿子田华。田承嗣更加骄横放肆,带兵袭击相州。代宗下诏禁止,田承嗣置之不理,继续攻陷洺、卫二州。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平卢节度使李正己向来被田承嗣轻视,于是纷纷上表请战,讨伐田承嗣。代宗一一批准,下诏贬田承嗣为永州刺史,命令各道节度使兵分四路征讨叛贼。于是李宝臣、朱滔和河东节度使薛兼训从北面进攻田承嗣,李正己和淮西节度使李忠臣从南面进攻田承嗣。田承嗣虽然强悍,终究寡不敌众。他的部下各怀鬼胎,三心二意,裨将霍荣国和降将裴志清先后叛逃。侄子田悦出击陈留大败而回,骁将卢子期出击磁州,被李宝臣等活捉押送京师,斩首示众。
这时候汴宋军都虞侯李灵曜勾结田承嗣,杀害了兵马使孟鉴。代宗下旨任命李灵曜为濮州刺史,李灵曜不受。代宗派人抚慰,提升他为汴宋留后,他才算勉强受命,从此更加藐视朝廷。李灵曜将境内八州将领一律撤换,全都用上了自己人。代宗这时才派淮西节度使李忠臣等人征讨李灵曜。李忠臣与李灵曜在汴州展开激战。李灵曜败进城中,登城固守,李忠臣等人趁势围住。
田承嗣派侄子田悦援助汴州的李灵曜。田悦杀败一路上的官兵,来到汴州,在城北扎营。李忠臣趁夜派裨将李重倩带着数百精锐骑兵袭击田悦大营,官军纵横冲荡,斩敌数十人。田悦猝不及防,正要整顿反击,不料鼓声大震,李忠臣和马燧又从两路杀到,田悦抵挡不住,慌忙逃走。这时候月黑风高,人马疲倦,叛军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又被河阳、淮西两军一阵追杀,十成中死了七八成,剩下几个命不该死的士卒,随着田悦逃去。李忠臣和马燧再次围城,李灵曜连夜打开城门逃走,汴州平定。
永平将领杜如江追到韦城,活捉李灵曜,献给李勉,李勉立即把李灵曜押送京师,正法了事。田承嗣大逆不道,又帮助李灵曜造反,不得不讨伐。代宗下旨调兵,田承嗣上表悔罪,这位柔弱无骨的代宗,竟然按照既往不咎的古训,一并赦免,并且赐给田承嗣官爵,让他不必进朝。
李忠臣、李宝臣、李正己等人,见田承嗣犯下十恶不赦的死罪还能赦免,何况自己为国立功呢,理应坐享富贵。于是,所有李灵曜所辖的属地,多被各将领分割,据为己有。李正己得地最多,占得曹、濮、徐、兖、郓五州,自己迁到郓城,留下儿子李纳防守青州。代宗事事依从,封李纳为青州刺史。从此各道节度使越来越放肆,横征暴敛,欺男霸女,无所不为。唐朝的边镇之祸,从肃宗起日益严重,到代宗时,由于他的软弱无能,使得这一弊端发展到了顶点。
当时也有几个忠臣,但少得像凤毛麟角一般。昭义节度使李承昭治军有方,言行谨慎,可惜英年早逝,徒留其名。再如久镇永平的李勉,继镇泾原的段秀实,留镇泽潞的李抱真,以及后来调镇河东的马燧,也都忠心耿耿。最有才德的当然非郭子仪莫属了,称得上是唐朝第一名臣,绝无仅有。
大历十四年五月,代宗病危,下诏令太子李适主政。当晚代宗驾崩,享年五十三岁。总计代宗在位十七年,改元三次。遗旨召郭子仪进京代理宰相。太子李适在太极殿登基继位,称为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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