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喜忧参半的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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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宗继位后,开始任用新人。他尊郭子仪为尚父,加封太尉兼中书令;封朱泚为遂宁王,兼同平章事。两人虽然兼职将相,其实都不干预朝政。真正把持朝政的人是常衮,大臣上奏时,常衮往往代替二人签名。中书舍人崔祐甫和常衮不和,常衮怀恨在心,渐渐有了排挤崔祐甫的意思。一次,德宗召集群臣商议丧服的事,崔祐甫主张遵守遗诏,不论大臣还是百姓都穿三天孝。常衮则认为百姓可以穿三天,而大臣应当穿二十七天。两人争论多时,常衮就上书弹劾崔祐甫任意改变礼节,请德宗加以贬斥,署名带着郭、朱二人。德宗于是贬崔祐甫为河南少尹。后来,郭子仪和朱泚上表称崔祐甫无罪,德宗怪他们自相矛盾,于是询问详情。二人都说前面的奏折自己并没有签名,是常衮私自签上的。德宗因此怀疑常衮欺君罔上,将他贬为潮州刺史。然后封崔祐甫为丞相,对他格外信任,言听计从,视为左膀右臂。

    接着,德宗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比如,不再让各地贡献珍宝,禁止臣民上奏所谓的祥瑞征兆;宫中不再招募乐工舞伎,放掉驯象,释放一定数量的宫女;百姓有冤屈,可以直接到衙门击鼓,重大案件请三司复审。一时间气象一新,人民奔走相告。诏书传到淄青,军兵都放下刀枪道:“圣明天子出来了,我们还敢自大吗?”李正己那时候镇守淄青,也不由得害怕起来,愿意向朝廷献钱三十万贯。德宗进退两难,特地和崔祐甫商议处理方法。崔祐甫请德宗派使臣抚慰淄青将士,把这三十万贯钱作为赏赐。德宗连声说好,然后照办。李正己接到诏书后格外佩服。德宗生日时,四方献上的金银财宝一概退还。李正己献上锦缎三万匹,田悦也比照李正己,献上三万匹锦缎。德宗归入国库,当做赋税。当时国库出纳事宜归吏部尚书刘晏兼管,德宗又封刘晏为左仆射。

    刘晏本来和户部侍郎韩滉分管全国财赋,但韩滉太苛刻,人们对他意见很大。德宗只好把韩滉改封为晋州刺史,专门委任刘晏管理国库收支。刘晏非常有才干,不但足智多谋,而且随机应变,做事细心。他历任转运盐铁租庸使等职务,收税时,上利国家,下不伤害百姓。他常说理财首先要养民,户口多了赋税自然就多,他还曾经出台过平盐法等许多深得民心的财税政策。安史之乱后,大唐连年用兵,军费开支庞大,多亏用了刘晏的税法才得以平衡收支,充实国库。刘晏自己非常节俭,没有三妻四妾,做事又特别勤奋,大小公务立即裁决,绝不拖拉,后人评价他为治事能臣,理财妙手。只是任职太久,权力甚至超过了宰相,高官权贵大多出自刘晏推荐,因此好评如潮的同时也不免有人说闲话。

    崔祐甫推荐杨炎为丞相,而杨炎和刘晏不和。元载被诛时,杨炎曾经被牵连贬官,由刘晏定罪。现在杨炎升任同平章事,怀恨在心,成天想着报复。他见刘晏因为善于理财而得宠,就在财政上想出两大计划,找德宗试探。第一招是把天下财富全部纳入国库管理。这本来是唐朝旧例,只是肃宗初年,第五琦主管财政,因为京师将领奢侈,开支没有节制,第五琦没法应付,才奏请设立内库,免得宫廷紧张,自己为难。天子哪有精力理财呢,当然委任太监,太监大多当了蛀虫,趁机贪污,户部也无从详查。杨炎请求把全部财富都归入国库管理,扫清多年来的积弊,确实是利国利民的举措。第二招是创设实行“两税法”。唐朝初年创立的租庸调税法,历经多年战乱,户口和区划统计已经有许多失实,杨炎请求根据支出制定税收,以百姓现居住地为统计依据收税。经商的税率则根据行业贫富不同,收取三十分之一,居民照章纳税,每年分两次收取,夏天不得超过六月,秋天不得超过十一月,叫做“两税法”。德宗一并同意,依次施行。第一条计划简便易行,就在大历十四年冬季移交。第二条“两税法”必须花费时间,于是特地在德宗元年,郑重颁发诏书,并且事先警告官吏,收税不得超过限额,多收一钱就是枉法,必然严厉惩处。百姓们都觉得方便,情愿遵守。杨炎从此深得德宗赏识,接着,杨炎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他建议道:“尚书省是国政根本,权力要集中,不应分散到各部门。”于是把刘晏兼任的各项职权全部撤销。杨炎见步步得手,干脆单刀直入,直接攻击刘晏。

    德宗还是太子的时候,代宗宠爱独孤贵妃,独孤妃生下儿子李迥,封为韩王。宦官刘清潭等人秘密请求立独孤贵妃为皇后,并且多次说李迥出生时有异兆,应该立为太子。代宗心动,只因独孤贵妃病逝,这件事才被搁置,但已经让当时的太子、现在的德宗虚惊一场。杨炎想扳倒刘晏,就跑到德宗面前叩首流涕道:“陛下福大命大,才免遭贼臣陷害。刘晏其实就是主使,如今陛下已经继位,当初代宗想改立太子,刘晏却仍然在朝,臣不能不指出元凶,请求严惩。”德宗本来已经忘了那件事,现在听杨炎突然提起,不禁义愤填膺,立即要逮刘晏下狱。幸好崔祐甫从旁边劝解,说这件事还没有弄清楚,不应当轻信,而且朝廷已经大赦天下,更不宜追究既往。朱泚等人也上表营救,德宗才免了刘晏的死罪,找了个借口,把他贬为忠州刺史。哪知杨炎还不肯罢休,定要置刘晏于死地,他特地安排私党庾准为荆南节度使,密谋除掉刘晏。庾准当即上奏德宗,说刘晏诽谤朝廷,并附上刘晏写给朱泚的书信作为证据。杨炎请德宗立即行刑,当时崔祐甫已经去世,没人营救刘晏。德宗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秘密派宦官跑到忠州将刘晏勒死,然后下诏书说赐令自尽,家属发配岭南。这件冤案牵连数十人,以致满朝称冤,只有杨炎一人心满意足。

    德宗向来不信阴阳鬼神,所以送死养生多遵循礼法,只有术士桑道茂因为占卜灵验得宠。德宗曾经和桑道茂谈论将来的祸福,桑道茂答道:“此后三年,京城恐怕有大变乱,陛下难免虚惊。臣看奉天城有天子气,请陛下赶紧派人修缮,增高城墙,以防不测。”德宗于是派京兆尹严郢,征召数千民工,加上神策兵一千人,去修筑奉天城。当时正是盛夏,皇上突然劳师动众,群臣都莫名其妙。神策都将李晟也在心里犯疑。李晟是洮州名将,身高六尺,膀大腰圆,有万夫不挡之勇,一直在王忠嗣、李抱玉、马璘麾下,因为抵御外敌有功,升为神策军统领。德宗刚继位时,吐蕃南诏进犯剑南,正赶上西川节度使崔宁进朝,留在京城没回去。李晟奉命出征,歼敌一万多人,得胜还朝。复命后李晟奉旨调兵筑城,但心里却很奇怪。正巧桑道茂觐见,两人就闲谈起来。桑道茂提到奉天筑城的事,说道:“大祸已经不远,为皇上计,不得不这么做。”李晟似信非信。桑道茂忽然离座下跪,李晟慌忙答礼,扶他起来。桑道茂坚持不起,哭着说:“将军将来建功立业,富贵无比,连我的小命也悬在将军手里,只求您开恩,预先救我一命。”李晟听了大惊,还以为桑道茂有什么叛乱的意图,回答道:“你又没犯什么罪。如果有罪,我李晟怎么能救得了你?”桑道茂道:“今天是没罪,只是罪在将来。”说完就从怀里拿出一张纸,自己写上姓名,右边写着“被贼胁迫”四个字,求李晟签字。李晟看得一头雾水,就笑着问道:“要我怎么个签法?”桑道茂道:“只要将军写上‘赦罪免死’一句,就不亚于再生父母了。”李晟见桑道茂跪下求自己,又没看出什么谋反的迹象,好像也不妨签几个字,就提笔照着写上了。桑道茂又取出一丈绸缎,要换李晟的衣服,李晟越发觉得惊讶,忙问缘由。桑道茂说:“再请将军答应换给我一件衣裳,并在衣襟写上‘他日为信’四个字,才能作为证物救我的命。”李晟又在衣襟上提了字,桑道茂再次拜谢。

    建中二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病重,他的儿子李惟岳性格柔弱,李宝臣想让他世袭,又怕手下不服,就杀死骁将辛忠义等二十余人。李宝臣死后,有个叫胡震的头目劝李惟岳密不发丧,并以李宝臣的口气上奏,请求封李惟岳继承职位。德宗不同意。李惟岳于是自称留后,为父亲发丧,又让手下将官联名上奏推戴自己,德宗又不同意。魏博节度使田悦和李宝臣交情好,也替李惟岳代请世袭爵位,德宗仍然不同意。田悦就邀同李正己作为李惟岳后援,共同谋划起兵抗命。魏博节度副使田庭玠和田悦是本家,劝田悦效忠朝廷,自保家族,田悦不以为然。成德判官邵真,哭着劝李惟岳,请求他押送魏、青二镇来使进京师请罪,并且说朝廷嘉奖忠诚,必然封他为节度使。李惟岳正要施行,偏被胡震等人知晓并阻止。于是三镇先后造反。

    德宗派淮西节度使李希烈去讨伐。有人反对,说李希烈一向放肆,不守法度,如果扫平叛乱,将来恐怕无法控制。德宗不听,又加封李希烈为南平郡王,兼汉南、汉北兵马招讨使。李希烈慷慨誓师,带兵三万,用荆南牙将吴少诚为先锋从淮西出发,半路上却停滞不前。

    德宗听说他踊跃出兵,却中途逗留,就起了疑心。卢杞趁机进言道:“李希烈拖延不进兵,恐怕是因为杨炎的缘故。杨炎曾经说过李希烈的坏话,一定是被李希烈听说了。陛下何必爱惜一个杨炎,耽误讨贼大事呢?不如暂时罢免杨炎,等叛乱剿平后再任命他为丞相。”德宗于是贬杨炎为左仆射。

    其实李希烈的停留,无非是因为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不便进兵,并不是因为杨炎的事。等到天一开晴,李希烈又带兵前进,德宗还以为幸亏听了卢杞的话才令李希烈效力,于是眼巴巴地盼望他成功。不料没等盼来捷报,邢、洺一带却连番告急。泽潞留后李抱真上书请求去救援,德宗封李抱真为昭义节度使,派他和河东节度使马燧带兵救援,再派神策都将李晟领兵出京城,会同两镇兵马讨伐田悦。田悦围攻临洺,守将张伾英勇抵抗,几个月也没攻下来。此时马燧、李抱真合兵八万,东出壶关,一举击破田悦在东路的守军。后来李晟也赶到,三路大军夹击田悦,田悦被杀得大败,狼狈逃回。当时李正己已经病死,儿子李纳统领军务,就调淄青兵马援助田悦。李惟岳也派成德军支援,与官军在邺郡相持。那时李希烈已经大破叛将梁崇义,进兵襄阳了。

    李希烈率大军围攻襄阳。梁崇义还要负隅顽抗,无奈军心已散,叛军争着开城逃跑,没法禁止,眼睁睁看着李希烈大军杀进城中,梁崇义无计可施,只得带着妻子儿女投井自尽。李希烈进城后,捞出尸首,砍下人头送往京师。李希烈随即占领襄阳,德宗听说襄阳已平,又加封李希烈为同平章事,另派河中尹李承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李承一个人去赴任,李希烈却让他在外馆居住,百般胁迫,妄图阻挠李承留任,自己霸占襄阳,李承誓死不屈,李希烈大肆掠夺一番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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