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带兵回到汴州,朱全忠开城出迎,盛情邀请李克用进城,并大摆酒宴款待。李克用年轻气盛,不免多喝了几杯。朱全忠假意谦恭,李克用却非常傲慢,朱全忠暗中忌恨,竟然起了歹心,要把李克用置于死地。当晚,朱全忠与部将杨彦洪一起,把李克用带来的三百余人全部杀害。李克用在亲兵的保护之下侥幸逃走。朱全忠听说李克用逃脱,连忙和杨彦洪骑马紧追。杨彦洪对朱全忠道:“李克用急于逃跑,必然骑马,您如果看见有骑马的胡人,一定要射死,不要让他跑了!”追击中杨彦洪见前面有人走动,飞马急追,朱全忠落在后面,因为天黑不能辨认,错把杨彦洪当成了李克用,一箭把他射死,李克用那时候早已逃远了。
李克用的妻子刘氏颇有谋略,随李克用住在军营。李克用逃回大营后,立即就要带兵去攻朱全忠,报仇雪恨。刘氏道:“将军为国讨贼,本来是忠臣,现在汴州不义,谋害将军,您应当到朝廷那里说明是非。如果举兵攻击,反而使他有借口了。”李克用这才停止发兵,写信责问朱全忠。朱全忠回信狡辩说这次兵变与他无关,是朝廷派来的使臣和杨彦洪密谋的,杨彦洪已经被自己杀掉,请李克用谅解。李克用明知是假,却毫无办法,只能怀恨在心。等回到晋阳,李克用当即上表道:“朱全忠忘恩负义,竟然要谋杀我,监军陈景思属下的三百余人全部被他杀死,请求陛下立即派使查问,发兵讨罪!”僖宗看完不禁大惊,暗想黄巢才被剿灭,自己刚想过几天安稳日子,怎么能再起兵打仗呢?于是和宰相等人商议,下诏和解。李克用不服气,八次上表,极言朱全忠包藏祸心,将来必定成为国家的祸患,请朝廷削去他的官爵,派自己率本道兵马去讨伐,除掉这个罪魁祸首,才能免去后顾之忧。僖宗仍然不同意,只是派宦官杨复恭等人安慰李克用,说是天下刚刚安定,让他顾全大局,以稳定为主。李克用勉强遵旨,心里却很不平衡,于是暗中操练兵马,准备以后报仇。
李克用有个养子叫嗣源,本来是胡人,原名必佶烈,年方十七岁。李克用爱他骁勇,收养为义子。李嗣源跟着李克用出生入死,身先士卒,更加得到李克用的宠爱。还有韩嗣昭、张嗣本、骆嗣恩、张存信、孙存进、王存贤、安存孝七人,也都是年轻力壮,愿意当李克用的养子,当时号称八义儿,分别统领部众。李克用又上奏请求封弟弟李克修为潞州节度使,朝廷不敢不同意。此后把昭义分为两镇,泽、潞为一镇,邢、洺、磁为一镇。李克修管辖泽、潞二州,李克用晋爵陇西郡王。
杨复光在收复长安后不久病故,军中将士痛哭了好多天。只有田令孜嫉妒他的威名,听说他去世非常高兴。田令孜和杨复光的弟弟枢密使杨复恭有矛盾,就上奏僖宗贬杨复恭为飞龙使。幸好僖宗对杨复恭很信任,没有听信谗言,杨复恭才得以保全官职。
田令孜、陈敬暄两人见盗贼已经剿灭,又专横跋扈起来。田令孜为判官吴圆求做郎官,郑畋没有答应。陈敬暄自称有功,想在朝中位列宰相之上,郑畋则引用前朝的例子反对。两个奸臣于是合起来陷害郑畋,贬郑畋为太子少保,用户部尚书裴澈代替他当了宰相。从此,田令孜和陈敬暄更加横行霸道,干脆挟制天子,为所欲为。
忠武部将鹿晏弘,借口奔赴四川保护圣驾,却一路烧杀抢掠。到了兴元,鹿晏弘赶走节度使王勖,自称留后,占据兴元,然后四处侵扰。王建、韩建、张造等人带兵追随,不过因为鹿晏弘多疑,王建等人都对他三心二意。田令孜派人引诱王建等人,王建等人带领数千人马归顺,拜田令孜为义父,田令孜封他们为诸卫将军,去攻鹿晏弘。鹿晏弘丢弃兴元,转攻襄州。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仓皇出走,逃往成都。据说刘巨容有炼汞成银的秘方,田令孜求之不得,竟然将刘巨容害死,并残杀了他全家。鹿晏弘得了襄阳,又转攻许州。忠武节度使周岌也弃城逃去。鹿晏弘带兵进城,自称留后。僖宗正打算回京,担心鹿晏弘沿途造反,不得已封他为节度使,并且派人招抚叛乱的秦宗权。
当时中书令王铎上言道:“汴州、许州接壤,朱全忠在汴州已经骄悍蛮横,难以控制,再加上一个鹿晏弘,两个恶人必为国患,不如召还朱全忠,改封别的官,才是釜底抽薪的良策。”僖宗害怕朱全忠不肯应召,反而节外生枝,就只任命王铎为义昌节度使,让他就近监视控制。
义昌军在沧州地界,太和年间创设,与汴、许相邻。王铎受命后,立即携带家眷起程。他平时生活奢侈,侍妾仆从不下一百人。经过魏州时,魏博节度使乐彦桢的儿子乐从训奉父命出迎王铎,以尽地主之谊。乐从训少年好色,瞧着王铎的侍妾全是穿珠戴翠,花容月貌,不由得垂涎起来。把王铎迎进馆驿后,他想了一计,命令亲兵换去军服,扮成强盗,自己扮作强盗头子,乘夜来到客馆中,破门而入,杀掉王铎,接着抢走了金银财宝,又把一班娇妻美妾一并掳走,风流快活去了。乐彦桢爱子情深,把儿子杀人抢劫的事瞒了个严严实实,只说是王铎遇到强盗,上表报告僖宗,然后把王铎的尸首装殓入棺,送回老家。僖宗正在安排回京的事,哪有心思查问,乐得糊涂过去。
僖宗起驾回京。一路上百业俱废,满目苍凉,令人触景生悲。等进了长安城,更觉得荆棘密布,狐兔纵横。回到皇宫,只有几个年老的太监出来迎接,所有以前的宫嫔采女全都不知去向,连懿宗最爱的郭淑妃也下落不明。僖宗不禁仰天长叹。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各个藩镇互相争权夺势,动起兵戈,闯出一场大祸。僖宗回京后,能够有效管辖的不过河西、山南、剑南、岭南等数十州。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对朝廷忠心耿耿,与李克用关系不错。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和成德节度使王熔互相勾搭,两人忌恨李克用和王处存,就秘密约定瓜分义武的领地。李可举派部将李全忠攻陷易州,王熔也派部将攻打无极县。王处存连夜到李克用那里告急,李克用率兵救援,大破成德军。王处存也夜袭卢龙军,击败李全忠,收回易州。李全忠败回幽州,担心被治罪,竟然反攻李可举,李可举抵挡不住,后退无门,于是全家自焚。李全忠自封为留后,朝廷听之任之。
田令孜为了增强权势,开始招募禁军,但苦于藩镇各自征收租税,不上供朝廷,田令孜一时腾不出军饷,拿什么供养新军?田令孜想出一个办法,奏请征收安邑、解县两地的盐赋,充作军需,而且由自己兼任两地榷盐使。谁知有人出来反对。原来两地的盐税,本来归盐铁使征收,充作国用,到中和年间,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截留盐赋,只是每年献盐三千车,上供朝廷。现在王重荣眼看所得的余利要被田令孜夺去,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就上章反驳。田令孜又要迁王重荣为泰宁节度使,调王处存镇守河中,齐克让镇守义武。王重荣连盐税都不肯割舍,现在田氏要他放弃河中,他能从命吗?
王重荣再次上表弹劾田令孜,说他离间君臣,共列出十大罪过。田令孜于是秘密勾结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攻击王重荣。王重荣知道自己惹祸,急忙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埋怨朝廷不降罪朱全忠,正在招兵买马,准备攻打汴州,忽然听到王重荣求救,就答复王重荣说等自己先剿灭朱全忠,再扫平这些鼠辈。王重荣又催促李克用,李克用听说朱玫和李昌符也暗中依附朱全忠,于是上奏:“朱玫和李昌符与朱全忠互相勾结,要共同灭臣,臣不得不自救,已招集蕃汉兵十五万,决定来年春天渡河,讨伐二镇,然后灭掉朱全忠,以报仇雪恨,为国除奸。不会惊扰京城,愿陛下不要责备臣擅自行动。”僖宗大惊,连忙派使臣劝解,李克用不答应。朱玫上奏朝廷声讨李克用,并且多次派人潜入京城,烧杀抢掠或刺杀近臣,诬陷是李克用干的,京师大为震惊。田令孜派朱玫、李昌符以及神策等军,合兵三万人出击沙苑,讨伐王重荣。王重荣又向李克用求援,李克用率兵赶到,和王重荣同至沙苑,与朱玫、李昌符等人对垒,而且上表请求立即诛杀田令孜以及朱玫、李昌符。僖宗一味下诏和解,李克用怎么肯听命?于是即日开战。朱玫和李昌符根本就不是李克用的对手,王重荣的人马也是精锐部队,战了半天,朱、李二人的手下纷纷逃散,各自败回本镇。李克用进逼京城。
田令孜听到败报,大惊失色,急忙挟持僖宗出走凤翔。李克用听说僖宗出走,就把军队撤回河中,和王重荣联名上表,请皇上回宫,并继续上表请求诛杀田令孜。僖宗再封杨复恭为枢密使,准备回京。偏偏田令孜提出再次逃奔兴元,僖宗不同意。谁知到了夜间,田令孜竟然带兵进入行宫,胁迫僖宗逃往宝鸡。僖宗无奈,只好顺从,只带了贴身卫士、随从几百人上路,连宰相等人都没通知。只有翰林学士杜让能在行宫之中值宿,才连夜出城追上了御驾。第二天,太子少保孔纬等人陆续赶到。僖宗携带着祖宗的灵位匆匆赶路,中途遇到强盗,把先帝的灵位全部抢走了。落在后面的朝臣陆续追赶圣驾,也被乱兵抢劫,官服都被抢走。僖宗加封孔纬为御史大夫,让他召回百官。孔纬又返回凤翔宣读诏书,宰相萧遘、裴澈等人都恨田令孜挟兵弄权,于是谎称有病,不出来相见,其他百官也都以没有官服为借口不去。孔纬哭着道:“即使是百姓中的亲友有急事,我们也应当援助,况且天子遇到大难,臣子竟然奉召不去吗?”百官无话可答,只好借口置办服装,等几天再去。
朱玫、李昌符二人本来和田令孜合谋,不料联军兵败后,僖宗出走,两人也悍然变计,和田令孜反目成仇。可巧宰相萧遘命令朱玫追回圣驾,朱玫当即带兵五千来到凤翔,又联合凤翔兵马共同追赶僖宗。田令孜得报,又挟持僖宗向西逃走,命令神策军使王建、晋晖为清道斩砍使。沿途多是盗贼,王建率领长剑手五百人在前面开路,僖宗才得以前进。僖宗把传国宝玺交给王建,让他背着,二人互相搀扶着攀登大散岭。后面凤翔兵马追到,烧掉栈道一丈多宽,王建拉着僖宗从烟火中跳过去,才得以脱险。夜里僖宗睡在木板上,枕着王建的膝盖稍稍休息,醒来后,僖宗解下御袍赐给王建道:“上面有泪痕,赐给爱卿留作纪念吧。”王建拜谢,继续起程进入大散关,然后闭关抵挡朱玫的兵马。朱玫久攻不下,才无奈撤回,路过遵涂驿,看见肃宗的玄孙襄王李煴病倒在馆驿中,不能跟随僖宗一起走,朱玫就挟持他一同返回凤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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