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中华史:前汉-惠帝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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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帝听说母后与审食其暗地私通,恼羞成怒,要将审食其处死。但又不好将此事宣扬出去,只好另找罪名捕他入狱。审食其知道惠帝是有意寻衅,自知这次凶多吉少,只盼望多情多意的吕太后替他设法,让他脱离牢笼。吕太后得知此事,非常着急,想到惠帝面前说情,只是见了惠帝,一张老脸发红,最终也没能说出口。指望朝中大臣代为救免,偏偏群臣都忌恨审食其,巴不得将他一刀劈成两段,因此审食其被拘禁数日,仍没有一个人出来保救。审食其想找一条活路,免得身首异处,辗转反思,只有平原君朱建曾受过自己的厚惠,或许肯帮助自己,于是秘密派人到朱建家,邀朱建前去叙谈。

    朱建生长在楚地,曾是淮南王英布的门客。英布谋反时,朱建极力劝阻。英布被杀以后,高祖听说朱建曾上谏阻止英布,便召他觐见,并且赐号平原君。朱建因此出名,迁居长安。长安的官员大多愿意与他交往,朱建谢绝不见,只与大中大夫陆贾结成至交。审食其也仰慕朱建的名声,曾让陆贾代为介绍,想结识朱建,可朱建不肯与审食其同流合污。虽然陆贾从旁极力劝说,朱建始终没有答应。

    过了一段时间,朱建的母亲病死,朱建生平不取不义之财,所以囊底空空,连丧葬的费用都没有,不得不向亲朋去借。陆贾得到这个消息,忙到审食其家里道贺。审食其奇怪地问是什么事,陆贾说:“平原君的母亲已经病死了。”审食其不等陆贾说完,便说道:“平原君的母亲病死,与我有什么关系?”陆贾又说:“君侯曾托我帮助结识平原君,平原君因老母在堂,不敢接受你的恩惠。现在他的母亲刚刚去世,连丧葬的费用都没有,你若能厚礼相赠,平原君必定感念你的恩情,将来你有什么事,他一定会出力。你因此得到了一个朋友,岂不可喜可贺?”

    审食其非常欢喜,于是派人拿了一百斤黄金送给朱建。朱建正东借西借,为难万分,只好拿这份厚礼暂且应急,打算以后慢慢偿还。一群趋炎附势的朝臣听说审食其厚赠朱建,也都向朱家赠送财物,帮助朱建办理丧事,少则几金,多则几十金,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五百金左右。朱建不能厚此薄彼,索性全部接收,把母亲的丧仪办得热热闹闹。丧事完毕,他亲自前去向各位恩公道谢,审食其这才得以与他相见。朱建虽然鄙视审食其,但也不能坚守初衷,只好与他往来。

    审食其下狱后,派人邀请朱建,朱建对来人说:“朝廷正严办此案,我不敢到狱中与他相见,烦请转报。”使者把这话回禀审食其。审食其以为朱建忘恩负义,悔恨交加,暗想自己已山穷水尽,只有等死了。

    谁知审食其命不该死,在狱中待了几天,竟蒙皇恩大赦,将他释放出狱。审食其喜出望外,匆匆回家,心想能救自己的,除太后外还有何人?不料仔细探查,并不是太后救了自己的性命,而是惠帝宠爱的大臣闳孺替他求情,审食其惊讶异常。

    原来,宫廷里面内侍甚多,常常有一两个少年媚态动人,姿色不比妇女差。汉高祖称帝以后,宠幸近臣籍孺,出出进进都让他陪着。惠帝继位后,因母后淫悍,无心处理朝政,整日在后宫玩乐。有一个小臣闳孺,面庞俊秀,性情狡慧,惠帝对他言听计从。此人与审食虽然有些认识,彼此却没什么交往。审食其听说他出面解救自己,也暗暗称奇,不过此人既然保全了自己的性命,理应前去拜谢。见了闳孺,闳孺说明原因,才知自己的救命恩人,看似闳孺,实为朱建。

    朱建回绝审食其派来的人后,暗想要救审食其,只有请惠帝宠爱的臣子帮他排解,于是亲自赶到闳孺的府上。闳孺也知朱建注重名声,很早以前就想与他结识,这次见他亲自求见,连忙出来迎接。

    朱建与闳孺说了几句寒暄的客套话,就退去下人,低声说道:“辟阳侯下狱,外人都说是你在皇上面前说了他的坏话,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呢?”

    闳孺吃惊地说:“我与辟阳侯向来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呢?此话究竟从何而来?”

    朱建说:“众口悠悠,本无定论。但你既然有这样的嫌疑,恐怕辟阳侯死后,你也难免一死了!”闳孺非常吃惊,顿时目瞪口呆。

    朱建又说道:“你深受惠帝宠爱,无人不知。辟阳侯深得太后喜欢,也几乎无人不晓。现在国家大权实由太后掌握,今天辟阳侯被诛,明天太后必会杀你。母子互相报复,你与辟阳侯成了替死鬼,岂不是都难免一死吗?”

    闳孺非常着急地问:“依君之见,必须是辟阳侯不死,然后我才能保全性命?”

    朱建回答说:“这个自然。你如果能为辟阳侯在皇帝面前说情,放他出狱,太后必定感激你。你因此可以讨得两主欢心,会比以前更加富贵。”

    闳孺点头道:“承蒙指教,我一定照做。”

    第二天,惠帝便传出诏旨,将审食其释放。

    审食其听了闳孺的话,立即与闳孺告别,前去拜谢朱建。朱建并不夸功,只向审食其道贺,这一贺一谢反使两人的交情又深了一步。

    吕太后听说审食其出狱,当然欢喜,好几次召他进宫。审食其害怕重蹈覆辙,不敢前去,可又被那宫里的太监纠缠不休,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悄悄地跟了进去。吕太后见了审食其,除续欢以外,又与食其密商善后的问题。毕竟老淫妇智谋过人,想出一条特别的妙策,好让惠帝与她两处分居,并有人从旁牵绊,免得他来管闲事。

    惠帝十七岁继位,已经过了三年,现在刚刚二十岁。平常士大夫家,子弟弱冠就要结婚,天子为何即位三年没有册立皇后呢?因为吕太后另有一番打算。鲁元公主有一个女儿,模样儿齐整,情性温柔,吕后便想把她许配给惠帝,只可惜年纪太小,一时不便成礼。又过三年,那外孙女才十岁多一点,还未通人事,吕太后假公济私,迫不及待地命太史选取吉日,举行立后大礼。惠帝明知他们年纪相差近十岁,鲁元公主又是自己的亲姐姐,姐姐的女儿就是甥女,与舅舅配做夫妻,实属乱伦。可太后只顾私情,不管辈分,惠帝不好违背母亲的命令,只好将错就错,听任母后主持。

    吕太后本来与惠帝都居住在长乐宫,这次筹办册后大典,偏偏命人在未央宫中举办。这样安排,一是使惠帝在别宫居住,自己好放心图欢,二是让外甥女看住惠帝,叫她暗中监察,省得惠帝轻信流言。此计外面无人知道,就是甥舅成婚,虽然名分有异,众臣也都认为是宫闱私事,不必多去争论,所以个个噤若寒蝉,各自备办厚礼送往张府。

    吉日一到,群臣到张府贺喜,新皇后登上凤辇,被簇拥进宫。册后大礼完成后,龙凤偕欢。新皇后娇小玲珑,楚楚可爱,虽不能尽如皇帝的意思,但怀间偎抱,却也玉软香柔。然后朝廷大赦天下,免除赋役,并将以前未革除的苛禁,酌量删除。秦律曾禁止民间藏书,如有违反者,要被灭族。这时便准许民间储藏,使书籍稍稍得以流传。

    惠帝居住在未央宫,与长乐宫相隔数里,每隔三五天朝见一次母后,确实费事。吕太后暗暗欢喜,巴不得他十天半个月不来。惠帝知道母后这样做的意思,于是更加殷勤前往。未央宫与长乐宫分别在都城的东西两面,中间隔着几条巷子,銮驾出入不太方便。惠帝于是下令修建一条复道,从武库南面修到长乐宫,使两宫可以朝夕来往,很是方便。

    忽然叔孙通进谏说:“陛下正在修筑的复道,是高皇帝游衣冠[ 游衣冠:从前高祖的陵寝本在渭北,陵外有园,所有高祖留下的衣冠法物,都收藏在一间屋子里,只是按月取出衣冠,装进法驾中,由有司拥卫,出游高庙一次,这就叫做游衣冠。]的要路,为何把他截断、侮辱祖宗?”

    惠帝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叔孙通说道:“陛下只有在渭北地方另建原庙,让高皇帝的衣冠出游渭北,省得每个月到这里。并且广建宗庙也是尽孝的根本,谁会出来批评呢?”

    惠帝转惊为喜,令人增建原庙。等原庙将要竣工时,复道也修成了。惠帝经常到长乐宫,吕太后也无法阻止,只得由他去,不过自己更加小心行事罢了,免得露出马脚。

    不过,两宫中经常发生火灾。总计从惠帝四年春季到秋季,宫内失火三次。长乐宫中的鸿台、未央宫中的凌室,先后被焚。织室也付之一炬,损失了不少钱财。此外还有种种怪象,如出着太阳却下雪,冬天桃树、梨树开花,枣树结枣,都是古今罕见的。

    过了一年,相国曹参病亡,他的儿子曹窟袭爵平阳侯。吕太后追忆高祖遗言,想用王陵、陈平为相。踌躇了两三个月,已是惠帝六年,才决定分别任用二人,废去相国名号,特设左、右两个丞相,右丞相为王陵,左丞相为陈平,又用周勃为太尉,辅助两个丞相处理政务。

    又过了一段时间,留侯张良也病终了。吕太后赏赐了很多财物,让他家人举办丧礼,并赐谥文成。张良曾跟从高祖到谷城,取得山下黄石,把它当做圯上老人的化身,一直供奉。临死时留下遗嘱,命人将黄石葬在自己墓中。长子张不疑照例袭封,次子张辟疆年仅十四岁,吕太后为了报答张良的功劳,封张良次子为侍中。

    留侯张良丧礼才毕,舞阳侯樊哙又与世长辞。樊哙是吕太后的妹夫,又是高祖的得力遗臣,自然一切从优,赐谥为武,命儿子樊伉袭承爵位。

    惠帝七年仲秋,惠帝患病不起,竟在未央宫撒手西去。文武百官都到寝宫哭灵,见吕太后坐在床边,虽貌似痛哭,嘴里念念有词,脸上却没有一点泪痕。陈平等人都很疑惑,太后只有惠帝这一个儿子,他年仅二十四岁,在位只有七年,如此短命,实在可悲。为何太后有声无泪、如此薄情呢?众人一时猜不出太后心事,等到棺殓后,陆续退出。

    侍中张辟疆生性聪明,只有他能窥透吕太后的想法。张辟疆到左丞相陈平的住处,私下进言:“太后只有惠帝一个儿子,现在惠帝去世,太后哭而不哀,难道这里面就没有深意吗?你知道原因吗?”陈平虽然一向足智多谋,但也不曾想到此事,一听张辟疆说起,惊诧起来,随口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张辟疆回答说:“主上驾崩时没有留下子嗣,太后担心群臣另有其他计划,所以无心哭泣。你们一群大臣身居要职,却对太后哭而不哀表示怀疑,必定招来祸端。不如请太后立即册封吕台、吕产为将,让他们统领南、北二军,并将吕氏一族全部封官,那时太后心安,你等也能摆脱祸端了。”

    陈平觉得张辟疆的话很有道理,便进宫上奏太后,请求封吕台、吕产为将军,分管南北禁兵。吕台与吕产都是吕太后的侄子,他们的父亲是周吕侯吕泽。南、北二军是宫廷卫队,南军护卫宫中,驻扎在城内;北军护卫京城,驻扎在城外。二军一向由太尉兼管,如果让吕台、吕产分别带领,就等于都中兵权全由吕氏把持。吕后只顾母族,不顾夫家,陈平的话正中她的下怀,她立即准奏。然后才专心哭子,声泪俱下,与以前大不相同。

    过了二十多天,吕后将惠帝出葬在长安城东北,与高祖陵墓相距五里,号为安陵。群臣奉上庙号,叫做孝惠皇帝。惠帝的皇后张氏毕竟年轻,还不曾生男育女。吕太后就想出一个办法,暗地里找来一个婴儿,抱入张后房中,谎称是张后所生,立婴儿为太子。又恐怕太子的生母将来泄露机密,索性把她杀死,断绝后患。惠帝安葬以后,便将假太子立为皇帝,称为少帝。少帝年幼,吕太后临朝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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