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中华史:前汉-大将周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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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通见了申屠嘉,听他开口便是一个“斩”字,吓得三魂失去两魂,只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申屠嘉严厉地说:“朝廷是皇帝的朝廷,一切礼仪,无论是谁都要遵守。你一个小小的侍臣,竟敢在殿上戏玩,应按大不敬罪论处,斩首示众!”说到这,便对手下连声喝道:“斩!斩!”手下满口答应,不过一时没有动手,只是为申屠嘉助威,恫吓邓通。邓通已抖作一团,连连向申屠嘉磕头,如同捣蒜,心中只盼望皇帝能快点派人来解救他。

    哪知邓通将额头磕得青肿,甚至血流如注,还不见有救命恩人前来解危。申屠嘉还是拍案大叫,定要将他推出去斩首。正要把他绑起来,忽听外面传报说有使臣到来。申屠嘉起座出门迎接使臣,使臣见了申屠嘉,立即传旨:“邓通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侍臣,希望丞相饶他死罪。”申屠嘉奉旨将邓通释放,又吩咐邓通说:“他日你如果再敢放肆,就算主上赦免你,我也不会饶你。”邓通唯唯受教,连声答应。

    使臣辞别申屠嘉,带着邓通进宫。文帝见他满脸红肿,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既好笑又可怜,便召御医替他敷治,并叫他此后不要冲撞丞相。邓通奉命行事,再不敢有失礼之处。文帝对他宠爱如初,并将他提升为上大夫。

    汉朝相士很多,这些人多与公卿交往,每次谈论吉凶,都很灵验。文帝宠爱邓通,便召来一个有名的相士为他看相。相士直言不讳,说邓通将来难免贫穷,直至饿死。文帝很气愤,把相士斥退。然后下一道诏命,竟将蜀郡的严道铜山赏赐给邓通,并允许他自己铸钱。贾谊、贾山上疏谏阻,文帝不听。当时吴王刘濞管制东南,找到故鄣铜山,所铸的钱币畅行,富可敌国。现在邓通也可以在铜山铸钱,与吴王东西并峙。东南多吴钱,西北多邓钱,邓通也富贵得很。

    邓通得到这样的恩赐,自然感激不尽,无论什么事,都心甘情愿替文帝去做。当时文帝长了一个毒疮,后来竟然溃烂,搅得文帝日夜不安。邓通想出一个办法,用嘴吮吸毒疮,这样能渐渐除去败脓,减少痛苦。这毒疮中的脓血又臭又腐,可邓通却情愿做这样的事,并且一点也不厌恶,他的举动令文帝别生他感,触起愁肠。

    一天晚上,邓通吸去脓血,漱过了口,站在一旁。文帝问邓通说:“朕拥有天下,依你看来,究竟是何人最爱朕呢?”邓通不知文帝的意思,随口答道:“人世间父子最亲,按道理来说,最爱陛下的莫过于太子了。”文帝沉默不语。

    第二天,太子入宫探病,正值文帝脓血又流,他对太子说:“你为我吸去脓血!”太子听文帝这样说,不由得皱起眉头,但父命难违,只好屏住气向疮上吸了一口,然后慌忙吐去。此时太子已是不堪秽恶,几乎要把吃进去的饭吐出来,但又只能勉强忍住。文帝瞧着太子,长叹一声,叫他退去,仍召邓通进来吸去脓血。邓通像往常一样把脓血吸出来,一点儿也没有为难的神色,文帝更加感动,对他日益宠爱。

    太子回到东宫还觉得恶心,然后密嘱心腹探听吮吸脓血一事是何人出的主意。不久得到回报,说邓通常入宫为主上吮吸脓血,太子又愧又恨,从此与邓通结怨。

    齐王刘襄帮助陈平等人诛灭吕氏族人后,收兵回国,不久就病死了。刘襄的儿子刘则继位为王,到文帝十五年刘则也去世了,刘则后继无人,所以就绝封了。文帝追念刘襄前功,不忍撤除齐国,又想起贾谊遗言中曾有国小力弱的主张,就分齐地为六国,封惠王刘肥的六个儿子为王。长子刘将闾仍为齐王,次子刘志为济北王,三子刘贤为菑川王,四子刘雄渠为胶东王,五子刘卬为胶西王,六子刘辟光为济南王,六王同日受封。

    吴王刘濞镇守东南已有多年,势力渐渐强大,又能在铜山铸钱,再加上煮海为盐在国内贩卖,所以日益富强。文帝在位已有十几年,吴王并没有入朝觐见过,只派遣儿子刘贤入朝一次,还与太子起了争执,被太子打死。从此,吴王刘濞心存怨恨,不守臣节,每遇朝使到来,就骄倨无礼。朝使回去禀报文帝,文帝也知他为了儿子的事心生怨恨,就原谅他三分。

    后来,文帝派遣使臣召刘濞进京,想当面解除仇怨。可是刘濞却不愿应召,借口有病,遣回朝使。文帝又派人到吴国探问,使臣见刘濞并无病容,据实返报。文帝十分恼怒,见有吴国的使者进京,就令人将他们逮住,下狱论罪。不久,又有吴使西来,贿赂了前郎中令张武,才得以面见文帝。文帝开口责问,无非是说吴王谎称有病,不肯入朝。吴使从容答道:“吴王为儿子冤死一事,谎称有病不来,被陛下察觉,连累使臣。现在吴王也很害怕,唯恐被诛杀。如果陛下苦苦相逼,吴王就更不敢入朝了。臣恳请陛下既往不咎,使他改过自新。吴王见陛下如此宽容,定会心悦诚服。”文帝觉得很有道理,就将关押的吴使全部放出来,又派人传话,说吴王年老,可以免朝。吴王刘濞从此不敢再生二心。

    当时吴王不反,也亏有一人从中阻止。这个人就是以前的中郎将袁盎。袁盎屡次直谏,惹得文帝厌恶,便把他调任为陇西都尉,不久,就升为齐相,后来又由齐国迁入吴国。袁盎有一个侄子名叫袁种,他私下对袁盎说:“刘濞做了多年的吴王,为人骄横。现在你去做吴相,若想依法纠治,必定会触怒他,他不是上疏弹劾你,就是将你杀害。你最好对一切不管不问。南方气候潮湿,正好借酒消遣,既可除病,又可免灾。只要劝导吴王,不让他造反,就可免遭祸殃了。”袁盎按照他说的去做,果然得到吴王的优待。后来袁盎入都,吴王才起了谋逆之心。

    文帝自改元以后,国内太平,百姓和乐。就是匈奴,也主张修好。过了几年,老上单于病死,儿子军臣继位,派人到汉廷报告。文帝又派宗室翁女出嫁,重申和亲旧约,军臣单于得了汉女,也心满意足,没有妄想。偏偏中行说屡劝军臣单于伺机入侵,军臣单于起初不愿背约,可禁不住中行说再三恿怂,居然兴兵犯塞,与汉朝绝交。

    文帝后六年冬天,匈奴兵分两路入侵,一路入侵上郡,一路入侵云中。防边将吏已多年不动兵戈,突然听说匈奴南来,慌忙举起烽火告急。文帝接到警报,急忙调出三路人马前去镇守:一路出兵飞狐,大将是中大夫令勉﹔一路出兵句注,大将是前楚相苏意﹔一路出兵北地,大将是前郎中令张武。这三路兵马同日出发,日夜兼程。文帝还不放心,又令河内太守周亚夫驻兵细柳、宗正刘礼驻兵霸上、祝兹侯徐厉驻兵棘门。内外戒严、缓急有备,文帝才稍稍放心。

    过了几天,文帝亲自慰劳士兵,先到霸上,后到棘门。到这两处时直入营中,不用通报。刘礼、徐厉二将军深居帐内,直至銮驾入营,才率部将前去迎接文帝,面色慌张,深为事前没有高接远迎而局促不安。文帝也不怪罪他们,只随口抚慰数语,就离开了。到了细柳营,遥见营门外面,士兵们整齐排列,如临大敌一般。文帝见所未见,暗暗称奇,就派人传报。营兵站立不动,不让车驾进去:“我等只听从将军的命令,不听从天子的诏令!”文帝于是取出符节交给随从的官员,让他进营通报。周亚夫这才接见来使,传令开门。到了营门里面,才见周亚夫从容出迎,身穿铠甲,手持佩剑,对文帝作了一个长揖,并说道:“臣身穿铠甲,请允许臣以军礼接驾。希望陛下不要责怪!”文帝被他感动,将身子略俯,向周亚夫致敬,并派人宣谕:“皇帝前来慰劳将军。”周亚夫带着军士站在两边,鞠躬道谢。文帝又亲嘱数语,然后才出营离去。周亚夫也不相送,等文帝一退出,仍然关闭营门,像之前一样严守。文帝回头对众人说道:“这才是真将军啊!”回宫之后,还在称颂不已。

    后来接到边防军奏报,称匈奴已经出塞,没有什么忧患了,文帝才将各路人马依次撤回,提升周亚夫为中尉。周亚夫是绛侯周勃的二儿子。周勃病逝后,长子周胜之袭爵,周亚夫为河内守。

    许妇擅长相面,周亚夫听说她还活着,就特意把她请来为自己看相。许妇看了很久,对周亚夫说:“你一脸富贵相,再过三年便会封侯,八年以后出将入相,人臣中也算是独一无二了。可惜结局欠佳!”

    周亚夫说:“莫非要犯罪遭刑吗?”

    许妇道:“还不至于如此。”

    周亚夫十分着急:“你不妨直言相告。”

    许妇说:“从你的面相来看,你将会饿死。”

    周亚夫冷笑道:“你说我将被封侯,已出乎我的意料。试想我的兄长刚刚承袭父亲的爵位,就算兄长活的年岁不长,自有他的儿子继任,也轮不到我身上,怎么能说我会封侯呢?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能封侯入相,为何还会饿死呢?此话令人难解,还请明示。”

    许妇说:“这倒不是老妇所能预知的了,老妇不过依你的面相谈论,才敢这样说。”

    说也奇怪,三年以后,周亚夫的兄长周胜之犯了杀人罪,被夺去封赏。文帝因周勃有功,另选周勃的儿子继位受封,左右都推选周亚夫。周亚夫在细柳成名,后来进任中尉,任职郎中,就要入朝主持政事了。

    大约过了一年,文帝忽然得了重病,性命垂危。太子刘启在床前侍奉,文帝安排后事,嘱咐太子说:“周亚夫治军严整,军纪严明,将来如有变乱,尽可让他掌管兵权,不必多疑。”太子刘启哭着连连点头。当时是六月,文帝瞑目归天,享年四十六岁。总计文帝在位二十三年,宫室园林、车骑衣服之类的东西丝毫没有增添,始终爱民如子。他曾想建造一座露台,估计工费需要一百金,便慨然道:“百金相当于十个中等家庭的产业,我奉承先帝的宫室,为什么还要筑造此台呢?”于是将露台之事搁置不提。文帝平时穿的衣服十分简朴,就是他所宠幸的慎夫人,帷帐内也没有文绣。建筑的霸陵都用瓦器,金银铜锡等物一概不用。一有水灾、旱灾,就赶快给百姓发粟救济。因此文帝在位期间,海内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文帝驾崩后,太子刘启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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