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中华史:前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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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相如,字长卿,是蜀郡成都人,小时候就爱好读书,学过击剑。童年时,他非常仰慕战国时期赵国人蔺相如,因此自己改名为相如。当时蜀郡太守文翁,大兴教化,选择本郡士人进京学习,司马相如就在被选人员之中。学成回来后,文翁命司马相如为教授,在市中设立学堂,招集民间子弟前来学习。遇到有才能的学生,就把他们任命为郡县的官吏。

    蜀地百姓本来野蛮,自从这位贤太守兴教劝学,风气大开,此后学校林立,变野蛮为文明。后来文翁在任职期间病死,百姓追怀他的功德,立祠祭祀,连文翁平日的讲台,都随时修葺,留做纪念,至今遗址尚存。

    文翁死后,司马相如不愿再做教授,辗转来到长安,得了郎官一职。有一次,梁王刘武入都觐见景帝,他的从吏邹阳、枚乘等人见了司马相如,彼此相谈甚欢。司马相如于是有了投奔梁国的想法,后来索性托病辞官,来到睢阳,觐见梁王。梁王厚礼相待,司马相如得以与邹阳、枚乘等人谈古论今、饮酒逍遥,空闲时写了一篇《子虚赋》,传播出去,名扬一时。

    不久梁王逝世,司马相如不得不回到成都。那时家徒四壁,父母早已亡故,就算有几个族人,也是无可依靠。司马相如穷途落魄,郁郁无聊,便想起了自己的好友临邛县令王吉,曾对自己说过不如意时可去投奔他。

    王吉不忘旧约,听说司马相如到来,立即出去迎接,并问起近况。司马相如直言不讳,王吉也为他扼腕叹息,之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司马相如附耳数语,司马相如欣然听从。用过酒饭,王吉就命手下将司马相如的行装搬到都亭,让他暂时住在亭舍,每日必亲自前去问候。司马相如开始还出来相见,后来却把王吉拒之门外,自己称病不出。王吉却仍然每天到都亭求见一次,从不间断。附近居民见县令风尘仆仆,每天都来都亭,不知里面是什么贵客,竟让县令这般优待。这个消息一时轰动全县,被传为奇闻。

    临邛有很多富人,第一家要算卓王孙,其次是程郑,两家仆人均不下几百人。他们都做冶铁生意,当然情谊相投,结为至友。

    一天,卓王孙与程郑闲谈,说到都亭中住有贵客,二人都认为应该设宴相邀。于是就将卓家作为宴客地点,然后宴请宾客。首先请的就是司马相如,其次为县令王吉,再次为地方绅富,大约有一百多人。

    王吉听到这个消息后,暗喜计谋得逞,立即到都亭密告司马相如,如此这般地安排一番。司马相如非常高兴,依计行事,等王吉离去,才将行李中贵重的衣服取出来。最值钱的是一件鹔鹴裘,正好乘寒穿着,出些风头。其余如帽子、鞋子等也都更换一新,专等王吉来与他同行。不一会儿,县中派来车骑仆役充作随从,供司马相如使唤。又过了一会儿,卓家派来下人,催促司马相如前去赴席。司马相如借口有病,不肯前往。等到使者往返两次,才见王吉过来,边笑边谈,司马相如这才与王吉一同登车前去赴宴。

    到了卓家门前,卓王孙、程郑与一群陪客都伫立在门外等候。见王吉下车,便一齐过来欢迎贵客。司马相如又故意拖延一会儿,直到卓王孙等人来车前迎接,才缓缓走下。

    众人一见司马相如,果然是雍容文雅、风度翩翩,立即把他请入大厅。王吉在后面跟进来,对众人说:“司马公是看在我的情面上,才肯到此。”司马相如即接口说:“我向来多病,不习惯应酬,自到贵地以来,只探望过县令一次,此外未曾访友,还望诸位原谅。”卓王孙等满口恭维,无非是大驾光临使陋室蓬荜生辉等话。

    众人入席,司马相如也不推辞,便坐了首位。王吉以下,顺次坐好,卓王孙、程郑二人在末座相陪,其余人等都在外厢。只见那大厅里面的筵席,真是山珍海味,美不胜收。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宾主都有三分酒意,王吉对司马相如说:“你擅长弹琴,何不谈奏一曲,让我们领教一二?”司马相如面露难色,卓王孙起身道:“我这里倒有一架古琴,愿听司马公弹奏一曲。”王吉接口道:“不必不必,司马公琴剑不离身,我看他车上有琴袋,可以命人取来。”左右听了,赶忙出去取琴。琴取来后,王吉亲自从下人手里接过来,双手捧着交给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不再推辞,抚琴调弦,弹出声来。这琴名为绿绮琴,是相如所做,凭着多年造诣,自然雅韵铿锵,抑扬有致。众人齐声喝彩,无不称赏。正在弹奏,忽然听到屏后有环佩声传来。司马相如留心窥看,竟与一女子打了个照面,顿时目迷心醉,意荡神驰。究竟屏后站的是什么人呢?原来是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卓文君年仅十七岁,生得聪明伶俐、美丽动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幸嫁了一夫,结婚不久丈夫就死了,二八红颜,怎经受得住如此惨剧,不得已回到母家度日。此时听说外堂有贵客,是一个华贵少年,不觉芳心摇动,悄悄地站在屏风后面,恰被司马相如瞧见。司马相如觉得此女果然是个绝世尤物,与众不同,立即变动指法,弹成一曲凤求凰,借那弦上宫商,送去心中情意。卓文君是个善解风情之人,侧耳静听,那琴音里声声寄着深情,弹到末句,戛然而止,余音绕梁,着实令人难忘!

    不久酒尽席散,客人都辞别离去,卓文君这才返入内房,不言不语,好似失去了魂魄一般。忽然有一个侍儿走进来,报称贵客名叫司马相如,曾在都中做过官,年轻俊美,才高八斗,至今尚无妻室。目前因告假回家,路经此地,游玩几天,不久就要回去了。

    卓文君不禁失声道:“他……他就要回去了吗?”侍儿已从司马相如的从人那里得了许多金银,所以按照司马相如的意思,出言探试。见卓文君语急情深,就进一步说:“你这般才貌,若与那贵客订结丝萝,正是一对天成佳偶,希望小姐不要错过!”卓文君不但不恼怒,反而当侍儿是个知心人,便与她密商良法。侍儿替她设策,竟想出一个深夜私奔的法子。情魔一扰,卓文君也顾不得名节了,便草草收拾一番。到了晚上,带着侍儿,偷偷溜出后门,趁着夜间月色,直向都亭奔去。

    都亭与卓家相距只有一里多,一会儿便走到了。司马相如还没睡觉,正在思念卓文君,忽然听到敲门声,就将灯光剔亮,亲自前去开门。双门一开,有两个女孩鱼贯进来,先进来的是侍儿,后进来的就是白天所见的美人。好事从天而降,真令司马相如大喜过望,忙到卓文君跟前,鞠躬行礼。

    卓文君含羞答礼,走入内房。侍儿起身告辞,司马相如边向她道谢,边把她送出门外。然后转身将门掩住,与卓文君握手叙情。灯下端详,卓文君更加娇艳,只见她眉如远山、面似芙蓉、肤如凝脂、手如柔荑,真令人销魂。二人无暇多谈,立即走进帷帐,成就了一段姻缘。男欢女爱,彻夜绸缪。等到天明,二人起来梳洗,彼此密商。司马相如担心卓家听说后前来问罪,索性逃之夭夭,带看卓文君一同到成都去了。

    卓王孙不见了女儿,四处寻找,始终没有下落。后来探知都亭贵客也不知去向,才想到女儿卓文君一定是跟着司马相如私奔了。家丑不可外扬,只好搁置不提。王吉听说司马相如不辞而别,也知他带着美人逃离,暗想自己已对得住故人,就由他去了,不再追寻。

    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到了成都,原以为司马相如衣装华美,定有些财产,哪知他家徒四壁、穷困潦倒,只剩几间破屋可以容身。自己又仓猝夜逃,未曾多带些钱财,只靠随身金饰能换多少钱?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卓文君只好把能换钱的东西卖出去,买些粮食度日。

    敷衍了几个月,已将衣饰全部卖完。司马相如甚至将所穿的鹔鹴裘也押给酒家,换了一些酒饭,回来与卓文君对饮浇愁。卓文君得知酒饭是由鹔鹴裘抵押换来的,不禁流下了眼泪,无心吃饭。司马相如虽设法劝慰,也自觉无限凄凉。卓文君见司马相如因为自己又增添许多忧愁,就收泪说:“你贫寒到这个地步,终非长久之事,不如再去临邛向我的兄弟借些钱财,自谋生计。”司马相如含糊答应。到了第二天,带着卓文君起程。

    来到临邛后,二人先在旅店中暂住,打探卓王孙家的消息。旅店中的人与司马相如夫妇素不相识,便直言相告:卓女私奔,卓王孙几乎被气死。现在听说卓女穷苦得很。曾有人劝卓王孙,叫他拿些钱财去救济,可卓王孙余怒未消,不肯听从,说女儿不孝,不妨让她饿死,等等。司马相如听说后,暗想我已穷途末路也顾不上什么名誉了,索性与他女儿抛头露面,开一间小酒店,卓王孙自己看不过去,一定会情愿给我些钱财。主意打定,就与卓文君商量。卓文君到了此时,也毫无办法,只好依从司马相如,按他的计策行事。

    司马相如于是将车马变卖,作为资本,租借房屋,备办器具,择日开店。还让卓文君淡妆浅抹,出来卖酒。顿时引来一群酒色朋友。其中,有几个人认识卓文君,背地里把她作为笑料闲聊。一传十,十传百,后来竟传入卓王孙耳中。卓王孙派人偷偷探视,果然是卓文君,顿时羞愧不堪,闭门不出。许多亲戚朋友劝慰卓王孙说:“你只有一男二女,何苦令卓文君出丑,而不愿给她一些钱财?况且卓文君既已失身司马长卿,往事也不必再追究。司马长卿曾做过贵官,近日暂时落魄,家境虽然贫寒,确实一表人才,又是县令门客,怎么会一生埋没在此呢?你不缺钱财,如果肯救济他们,反倒会变辱为荣了!”卓王孙无奈,只好听从他们的建议,于是拨家童一百、钱一百万缗[    缗:指成串的钱,一千钱为一缗。],送到司马相如酒店中。司马相如于是将酒店关了,与卓文君饱载而归。县令王吉得知这个消息,料想必是司马相如的诡计,也不过问。司马相如也不曾前去拜会王吉,彼此心照不宣。

    司马相如返回成都,居然做起富翁来,置田宅、辟园林,与卓文君弹琴消遣。只是醇酒伤肠,再加上司马相如身体本来就有病,怎禁得住酒色沉迷?因此旧病复发,不能起床,多亏名医调治,才渐渐痊愈。于是特意写了一篇《美人赋》,作为自箴。恰巧这时朝旨到来,令他入都,司马相如暂别卓文君,整装北上。

    没几天便到了长安,武帝见了司马相如,便问道:“《子虚赋》是你写的吗?”司马相如回答说:“《子虚赋》的确出自臣之手,但那是在梁地做官时的事情,不值一提。臣恳请为陛下作一篇《游猎赋》。”武帝听他这样说,就令尚书给他笔札[笔札:古代写字用的木片。]。司马相如接受笔札后,退下殿去,伏案构思,一会儿便写出了数千字,呈上殿去。武帝看了一遍,大为赞赏,就把司马相如当做奇才,封他为郎官。

    当时与司马相如齐名的是枚皋,即吴王刘濞的郎中枚乘的儿子。枚乘曾谏阻吴王造反,所以吴王死后,枚乘没有受到连累。景帝将枚乘召入,任他为弘农都尉。枚乘不愿做一个郡吏,上任没多久,便托病辞官,前去梁地。梁王刘武好养食客,当然把他视为上宾,热情款待,梁地的文告多出于枚乘之手。

    枚乘纳梁地民女为妾,生下枚皋。梁王病死后,枚乘要回淮阴原籍,妾不肯从行,枚乘恼怒不已,于是将她母子留下,只给他们留下几千钱。武帝素闻枚乘大名,即位后,就派遣使臣用大礼迎枚乘入都。枚乘当时年迈体衰,病死在路上。使臣回报武帝,武帝问枚乘的儿子能否做文章,派人调查,好久才找到枚皋。枚皋自称博览群书,能够做文章。

    原来枚皋子承父业,小时候就能写诗作词。十七岁时曾上疏梁王刘买,被召为郎官。后来被从吏诬陷,逃亡别处,家产也被没收了。几经辗转,来到长安,遇上朝廷大赦,又听说武帝在找寻枚乘的儿子,于是放胆上疏,毛遂自荐。武帝见他少年儒雅,已料想他所言不假,再命他作《平乐馆赋》,枚皋立刻写成,比司马相如尤为敏捷,辞藻皆有可观之处,因此也授职为郎官。不过,司马相如做文章,虽然写得慢,但每篇都是佳作;枚皋虽能随手写来,片刻可成,但不及司马相如的工整。后人有语“马迟枚速”,便是出自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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