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的弟弟李蔡,才能远在李广之下,反而被封为乐安侯,后来升任为丞相。李广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却未被封侯。李广有三个儿子,长子名叫李当户,次子名叫李椒,三子名叫李敢,都是郎官。李当户早死,李椒为代郡太守,也在李广之前就病死了,只有李敢跟随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发去了代郡。
霍去病出塞两千多里,与匈奴左贤王相遇,交战数次,都打了胜仗。抓住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及胡将胡官等八十三人,俘获士兵不计其数,只可惜让左贤王逃跑了。武帝非常高兴,又加封霍去病食邑五千八百户,李敢也加封为关内侯,食邑二百户。卫青的功劳比不上霍去病,这次没有得到加封,只是特置大司马的官职,令卫青与霍去病二人兼任。
伊稚斜单于仓皇奔窜,与众人失散,右谷蠡王以为单于阵亡,就自立为单于。等到伊稚斜单于回来,才让还主位,自己仍为右谷蠡王。单于经此一战,元气大伤,迁居到漠北,从此漠南就没有王了。赵信劝单于停战议和,派遣使臣到汉朝,重新商议和亲。武帝令群臣商议,大臣们争论不休。
丞相长史任敞说:“匈奴才被我军打败,正可让他作外臣,怎么能言和呢?”武帝于是令任敞和胡使一起去匈奴。过了好几个月也不见他们回来复命,武帝不免心怀忧虑,临朝时就谈起和亲的利弊。博士狄山极力主张和亲。武帝不以为然,转问御史大夫张汤。张汤知道武帝的意思,于是回答说:“狄山的话不足为信!”狄山也不肯让步,便接口道:“臣是很愚蠢,但还不失忠诚。御史大夫张汤只是假装忠诚!”武帝宠信张汤,听了狄山的话,忍不住生气地说:“我让你管理一郡,你能不让胡虏入侵吗?”狄山回答说不能。武帝又问他能管一县吗?狄山又说不能。武帝又问一障[障:即亭障。]怎么样,狄山不好再推辞,就说了一个“能”字。武帝便派遣狄山去边境,守护一障。
才过了一个月,狄山竟然被杀,头颅也不知去向。当时人们都说是被匈奴所杀,其实是一个疑案,无从证明。朝臣见狄山枉送性命,当然惧怕,无人再敢多嘴。只因汉兵还没有恢复元气,暂时不能再去攻击匈奴。骠骑将军霍去病越来越受到武帝的宠信,封地俸禄几乎与大将军卫青相当。卫青自甘引退,也就不像以前那么受宠了。连原来的门人也往霍去病那里去了,只有荥阳人任安,紧随卫青,不肯离去。
不久丞相李蔡,占用孝景帝的园田被打入监狱,李蔡惶恐自杀。李敢见父亲与叔叔都已惨死,甚觉悲哀。他自受封为关内侯后,武帝令他承袭父亲的爵位,得为郎中令。他想父亲无罪而死,实在冤枉,常想为父报仇。李蔡自杀后,李敢更加恼怒,就去拜见大将军卫青。问起父亲的死因,二人言语不和,李敢出拳向卫青脸上打去。卫青连忙闪避,额头还是受了一点伤。左右拉开李敢,李敢愤愤而去。卫青却不动怒,只在家中调养,并且没有对外人说起这件事。霍去病来到卫青家,得知此事,就把它记在了心中。
不久,武帝到甘泉宫游猎,霍去病随行,李敢也在。就在追逐野兽的时候,霍去病趁李敢不防备,借射兽为名,竟向李敢猛力射去,不偏不倚,正中要害,李敢当即毙命。有人将此事报知武帝,武帝偏袒霍去病,说李敢是被鹿撞死的。君主专制,无人敢违,只好替李敢拔出箭头,将他抬回家。也许是天意,不到一年,霍去病竟然得病而死。武帝大为悲伤,赐谥号景桓侯,在茂陵旁赐葬,并让霍去病的儿子霍嬗袭封。霍嬗的儿子霍侯也为武帝所喜爱,任官奉车都尉,后来在去泰山的途中病死。父亲、儿子都英年早世,霍嬗从此无后,最终绝封。
御史大夫张汤见李蔡已死,以为自己能升任相位,偏偏武帝不让他为相,另命太子少傅庄青翟接任。张汤因为庄青翟不曾对他相让,暗暗恼怒,想方设法陷害庄青翟,只因一时无从下手,只好耐心等待时机。
当时张汤所制定的钱币,质轻价重,容易伪造,奸商便想从中牟利,往往私铸钱币。有关部门虽然奏请改造五铢钱,但私铸钱币的行为仍然不绝,楚地一带,私钱特别多。武帝特召前任内史汲黯入朝,封他为淮阳太守,前往楚地治理,汲黯也不推辞,应命前去。
临行前一群故友前来饯行,汲黯见大行李息也到来,不觉触动一桩心事,只因众人都在,不便对他明说。李息离去后,汲黯特意去李息家回访,屏退下人,对他说道:“汲黯被迁徙外郡,不得参议朝政。御史大夫张汤为人奸诈,欺君罔上,暗结党羽,为非作歹。你位列九卿,如果不早点揭发,一旦张汤的事情败露,恐怕你也不免要同罪了!”
李息本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怎敢出头弹劾张汤?所以只是表面上唯唯答应。张汤独揽大权,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大农令颜异被张汤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没过多久,便有人上疏告发,说颜异心怀不轨。武帝令张汤查办。张汤早想将颜异置于死地,得到这个机会,当然极力罗织罪名,无奈没有确凿的罪证,颜异只不过是有时与人谈起新法,有些不同的意见。张汤就将这些作为罪证上奏,说颜异位列九卿,见有诏令不便,不曾上奏,私下诽谤,应该处死。武帝不分青红皂白,居然准奏。
诽谤是秦朝的苛律,文帝时已将此条除去。谁知张汤不但恢复秦例,还要将“诽谤”二字指作颜异的罪行,平白地把他杀死。颜异冤死后,张汤又将“诽谤”加入刑律。试想当时满朝大臣,还有何人敢忤逆张汤?
御史中丞李文与张汤有些过节,张汤又想陷害李文。张汤喜爱的官吏鲁谒居,不等张汤嘱咐,竟派人上疏诬告李文。武帝怎知暗中情由,就要张汤查问。李文自然被处死。张汤正在得意,不料一天入朝,武帝竟问道:“李文的案子,究竟是何人告发的?能查出来吗?”张汤早已知道告发李文的是府史鲁谒居,因不便实言相告,只得假装惊疑,半晌才答道:“应该是李文的故人与李文有怨,所以才告发隐情。”武帝这才不再过问。
张汤回到府中,想召入鲁谒居密谈,可左右报告说鲁谒居有病,不能进见。张汤慌忙去探问,见鲁谒居病得不能起来,只在床上呻吟,直说两脚奇痛无比。张汤掀开被子一看,果然两脚红肿,便替他抚摩起来。无奈鲁谒居消受不起,过了一个月,竟一命呜呼。鲁谒居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弟弟居住在长安,家中也没有什么积蓄,一切丧葬都由张汤出钱办理。
这时,忽然从赵国奏上一书,说张汤身为大臣,竟然替府史鲁谒居按摩双脚,如果与鲁谒居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怎么会这样亲昵呢?应严查此事。这道奏章出自赵王刘彭祖之手。刘彭祖做赵王已有多年,生性阴险,令人捉摸不透。主父偃受贿一事,也是由他弹劾。张汤建议设置铁官后,无论各郡各国,所有铁器,均归朝廷专卖。赵地产铁最多,常有一笔大税款进入刘彭祖自己的腰包,现在凭空失去这项收入,刘彭祖如何甘心?所以每次都与铁官争执。张汤曾派府史鲁谒居去赵国究查,迫使刘彭祖让出铁税。刘彭祖因此怨恨张汤,并恨及鲁谒居,暗中派人入都密探两人。碰巧鲁谒居生病,张汤为他按摩脚部,此事被赵王派来的人听说,立即报知赵王刘彭祖。
刘彭祖于是乘机弹劾张汤,武帝因为事情涉及张汤,不便让他知道,就将奏章交给廷尉。可鲁谒居那时已经死了,无从追问。廷尉就将鲁谒居的弟弟带来,鲁谒居的弟弟不肯实供,被拘押起来,案子一时没有定论。恰逢张汤到官署中调查其他的事情,鲁谒居的弟弟见张汤到来,连忙大声呼救。张汤想替他讲情,无奈自己是案中首犯,不便应声,只好假装不认识他,昂首离去。鲁谒居的弟弟以为张汤转脸无情,于是立即上疏,说张汤曾与鲁谒居同谋陷害李文。武帝也正在怀疑李文一案,一见此疏,就重新命御史中丞减宣前去查办。减宣也是个有名的酷吏,素与张汤不和,既然奉命究查,正好假公济私。
复奏还没有呈上,忽然又出了一桩盗窃案,孝文帝园陵中的所有钱财被人盗去。此事关系重大,丞相庄青翟有失察之过,只好邀同张汤入朝谢罪。张汤与庄青翟面和心不和,就想出一计,假装答应庄青翟,等见了武帝,却站立朝班,毫无举动。庄青翟瞅了张汤数眼,张汤假装没看见。庄青翟只好自行谢罪,武帝便令御史缉查盗犯,御史首领却是张汤。退朝以后,张汤暗地里召集御史,嘱咐他如何办案,如何定案。原来庄青翟既为丞相,就应该随时巡视园陵,钱财被盗,庄青翟却不知是何人所为,过失仅此而已。张汤不肯与他一同谢罪,一心想将盗钱一案全部推卸到庄青翟身上,将他罢免官职,自己好接代丞相的位置。
谁知御史接到张汤的命令后,竟然将消息泄露出去了,被相府内三位长史听说,慌忙将此事报知庄青翟,让他先发制人。三长史是谁呢?第一人是前会稽太守朱买臣,朱买臣受命出任太守,本来是要准备战具,以便攻打东越,可后来因武帝注重北征,无暇南顾,朱买臣就会同横海将军韩说出兵一次,俘斩东越兵几百人,上表献功。武帝立即召他为主爵都尉,位列九卿。
过了几年,朱买臣因为失职被免官,不久又做了丞相长史。从前朱买臣发迹,与庄助是好朋友。那时张汤不过是个小吏,在朱买臣手下做事。后来张汤升为廷尉,害死庄助,朱买臣失去好友,当然怨恨张汤。偏偏张汤官运亨通,被提升为御史大夫,受皇上宠信,每遇丞相调任或告假时,就由张汤代理丞相之事。朱买臣反而成了丞相门下的小吏,有时与张汤相见,只好低头参拜。张汤故意端坐堂上,态度极为冷淡,朱买臣因此更加恼恨他。
还有一个叫王朝,曾做过右内史;另处一个叫边通,做过济南相。他们都是丢官后又被起用的,暂任相府长史,被张汤怠慢过。三人串通一气,暗中观察张汤。这次听说张汤想加害庄青翟,便齐声禀告道:“张汤与你定约,一同向皇上谢罪,后来负约。如今又想借园陵之事害你,你如果不早作打算,相位就会被张汤夺走了。为了你的将来,请立即揭发张汤,先治了张汤的罪,才能免除忧虑。”庄青翟志在保位,听了三位长史的话,当然应允,并令三人代为办理。
三人于是悄悄地命人前去捉拿商人田信等人。田信等人都是张汤的爪牙,与张汤狼狈为奸,牟取暴利,一经严刑逼供,只得如实招认。当时已有人将此事传入宫中,武帝略有所闻,便召来张汤问道:“朝廷每次有举措,为何商人会预先得知?莫非是有人泄密不成?”张汤假装诧异地说:“可能是有人泄密吧。”
武帝听到这话,面露恼怒的神色。张汤退下去后,御史中丞减宣已将鲁谒居一事调查清楚,立即乘机上奏。武帝更加愤怒,连连派遣使臣责备张汤,张汤还在抵赖,不肯承认。武帝令廷尉赵禹去诘问张汤,张汤仍然不服。赵禹微笑着说:“试想你自问案以来,杀人多少?灭族多少?如今你被人揭发,事情皆有证据,天子不忍诛你家族,想让你为自己留条后路,你为何不承认?不如就此自尽,还可保全家族!”张汤自知死罪难免,只好拔剑自杀。
张汤的老母及兄弟子侄,围着张汤的尸体悲声痛哭,并想将张汤厚葬。张汤实在没有多余的钱财,家产不过五百金,都是平时所得的俸禄和赏赐,别无他物。张汤的母亲嘱咐家人草草棺殓,只用牛车一乘,载棺出葬。武帝得到赵禹的回报,心里有些后悔。后来听说张汤没有多少钱财,张汤的母亲不让厚葬,便叹息道:“非此母不生此子!”说着,就命人逮捕三位长史抵罪。朱买臣、王朝、边通均被杀死,连丞相庄青翟也被打入狱中,服毒自杀。武帝另用太子太傅赵周为丞相,石庆为御史大夫,又把田信从狱中放出来,并让张汤的儿子张安世为郎官。同时期的酷吏义纵已经被处死,王温舒因为受贿,致使身死族灭,王温舒的两个弟弟及两妻家,也一并被杀。光禄勋徐自为感叹道:“古时候诛灭三族,已算是极刑,王温舒五族被诛,岂不是更为凄惨?”至于御史中丞减宣也不得善终。只有赵禹下场好一点,总算保全性命,寿终而死。
那时武帝已改元五次,因为在汾水上得了一鼎,就改元为元鼎。元鼎二年,开通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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