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中华史:前汉-短命皇帝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元凤四年,昭帝十八岁,提早举行冠礼,大将军霍光等人入宫道贺。丞相田千秋患有重病,不能到来。冠礼告成,田千秋却去世了。继任丞相一职的是御史大夫王。王由邑令起家,后来迁升为御史大夫,以至做到丞相,受封宜春侯,确实是平步青云,毫无阻碍。谁知官居极品后才过一年,竟得病而死。搜粟都尉杨敞那时已升任御史大夫,就接任丞相一职。杨敞懦弱无能,只知谨慎行事,好在国家大事都由大将军霍光主持,所以杨敞得以安享太平岁月。

    元凤七年,改元始平,下诏减免税赋,宽养民力。昭帝在位十多年,节财省事,国库渐渐充实,所以决定减赋,这也是昭帝仁爱的表示。

    孟春过后便是仲春,天空中忽现出现一颗星星,像月亮一样大,向西飞去,后面有很多小星星随行,万目共睹,众人都很惊异。谁知这星象应在了昭帝身上,昭帝年仅二十一岁,竟得了一种绝症,医治无效,于始平元年四月间在未央宫驾崩。昭帝共计在位十三年,改元三次。上官皇后年仅十五岁,未曾生育,此外虽有两三个妃嫔,但也没有生下一男。群臣都认为后继无人,很是忧虑。有人说昭帝没有儿子,只好再立武帝的其他儿子,幸亏还有广陵王刘胥,是武帝亲生儿子,可以继位。可霍光不以为然,有一个郎官窥透霍光的意思,上疏说:“广陵王不适合做一国之君,所以孝武帝才不让他继承大统,现在怎么可以立他为帝呢?”霍光于是决意不立广陵王,心想可以继位的人,只有昌邑王刘贺了。刘贺是武帝的孙子,刘髆的儿子,刘髆死后刘贺袭封,刘贺与昭帝有叔侄情谊,以侄承叔,正好作为昭帝的继子。于是假借上官皇后的命令,特派少府史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汉等,前去迎接昌邑王刘贺入都主持丧礼。霍光另一种意思是立刘贺为帝,他的外孙女便可做皇太后了。

    昌邑王刘贺五岁受封,居国已经十多年了,却是一个狂纵无度的人,平时喜欢游玩、打猎。中尉王吉多次直谏,也不见听从。郎中令龚遂也经常规劝,刘贺掩耳入内,不愿听取。龚遂不肯离去,选了郎中张安等人,哭着求刘贺将他们作为内用。刘贺不得已命他们侍奉左右,可没几天,就把他们全部撵出来了,只与驺奴、宰夫嬉戏作乐。

    一天,刘贺在宫中,忽然看见一只大白犬,有些像人,头戴方山冠,屁股上没有尾巴,不禁诧异起来。询问左右,左右却都说没有看见,于是召来龚遂询问,龚遂随口答道:“这是上天垂戒大王,意思是说大王的左右都是一群戴帽子的狗,万万不可用,否则难免亡国了!”刘贺将信将疑。

    过了几天,刘贺又看见一只大白熊。仍然召问龚遂,龚遂答道:“熊是野兽,来到宫室,只被大王看见,也是危亡的预兆。天戒甚是明了,请王赶快修德免灾!”刘贺仰天长叹道:“不祥之兆,为何多次显示?”龚遂叩头道:“大王曾读《诗经》三百零五篇,其中为人、称王之道,无一不有。大王平日的所作所为,试问何事符合诗中的要求?大王位列侯王,行为、人品还比不上一个平民,臣担心难存易亡,应赶快修省才是啊!”刘贺也觉得惊慌,但仅过半天,便把这事抛在脑后。

    史乐成等人由长安到来,已经是夜深,因事关紧要,就叫开城门,直入王宫。一群厨夫、士卒听说长安使臣到来召昌邑王继位,都到宫中叩头道贺,并且请求将他们带入京城。刘贺当然答应,匆匆收拾行装,等到天明就起程离去。王吉忙修书一封,嘱咐刘贺不要轻易说话,国家大事都交给大将军处决,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等。刘贺大致看了一遍,就把它扔在一边,扬鞭离去,施展生平绝技,风驰电掣一般向前奔去,一口气跑了一百三十五里。到了定陶,回头一看随从等都远远落在后面,只得停住脚步,到驿站等候。等到傍晚,才见朝使等人赶来,还有随从三百多人,陆续赶来。

    第二天走到济阳,刘贺却要买长鸣鸡、积竹杖。这二物是济阳有名的土产,对于刘贺来说毫无用处,可刘贺竟停车购办,认为越多越好。龚遂从旁谏阻,只买了长鸣鸡数只,积竹杖两柄,再次起程。抵达弘农时,刘贺见路上有很多美妇人,暗派大奴善[    善:是官奴的头目,所以称为大奴。]物色佳丽,送入驿中。大奴善接了刘贺的命令,前去探视民间妇女,稍有姿色的,就强拉上车,用帷遮着送到驿舍。刘贺如获至宝,顺手搂住,不管她们愿与不愿,强迫她们与自己交欢。一个弱女子怎能敌得过候补皇帝的威势,只好忍气吞声,任他为所欲为。

    事情被朝使史乐成等人知道后,便责备昌邑相安乐不加谏阻。安乐转告龚遂,龚遂当然进去询问,刘贺自知犯错,开口抵赖。龚遂严肃地说:“真的没有此事,就是大奴善招摇撞骗。”当时大奴善就站在刘贺的旁边,龚遂亲自动手把他推出正法,并搜出几名妇女,让她们回家。刘贺不便干预,只得睁着两眼,任由龚遂处置。

    案子已办完,一行人重新起程,到达宫中。上官皇后下谕,立刘贺为皇太子,择良辰登基,尊上官皇后为皇太后。过了几天,就将昭帝下葬到平陵,庙号为孝昭皇帝。

    刘贺登位以后,封昌邑相安乐为长乐卫尉,随来的各个吏属都做了内臣,刘贺整日与他们游玩。见有美貌宫女,便召进来,令她陪酒侍寝。又把乐府中的乐器全部取出,鼓吹不休。龚遂想上疏,却得不到通报,就秘密地对长乐卫尉安乐说:“大王被立为天子后,日益骄淫,屡谏不听。现正值国丧期内,余哀未尽,他每天与近臣饮酒作乐,淫戏无度,倘有内变,我等都不免被杀头!你是陛下原来的丞相,理应据理力谏,不能再拖延了!”安乐也为之动容,但转念一想,龚遂力谏尚且无益,自己又何必多碰钉子,还是袖手旁观,由他去吧。

    大将军霍光见刘贺淫荒无道,很是忧愁,就与大司农田延年商议善后方法。田延年说:“将军身为国家的支柱,既知君主不配为皇帝,为何不告诉太后,重选有贤能的人继位?”霍光于是与张安世秘密商议,准备废掉皇帝。张安世是霍光一手提拔的,已升官车骑将军,当然与霍光联成一气,毫无二心。此外没有其他人得知这个计划。

    一天,刘贺正要出去游玩,光禄大夫夏侯胜进言说:“连日阴天却不下雨,臣子必有逆谋,陛下要去何处?”刘贺听到此话,极为恼怒,斥责他妖言惑众,立即命左右将夏侯胜绑住,交给有关部门查办。又转告霍光,霍光不禁起疑,暗想夏侯胜这句话好像另有他意,或许是张安世泄露机密也未可知。于是召来张安世责问,张安世没有与夏侯胜说起,极力说自己是冤枉的,愿与夏侯胜当面对质。霍光就提夏侯胜到来,亲自加以审讯,夏侯胜从容答道:“《洪范传》里说,皇上的位置坐不稳时,常常会连阴不下雨,并有下人谋代上位。臣不便明言,所以只说臣下会逆谋。”霍光不觉大吃一惊,就是张安世也暗暗称奇。于是将夏侯胜释放,官复原职。

    夏侯胜一番进谏,几乎把霍光的密谋道破,废立大事不宜再拖延。霍光就命田延年前去告诉杨敞。杨敞虽然身居相位,却没有胆识,听了田延年的话,身上的冷汗已吓出了不少。当时正值盛夏,田延年起座更衣,杨敞的妻子是司马迁的女儿,颇有才能,她急忙从东厢走出,对杨敞说:“大将军已经决定,特派九卿来通知你,你若不答应,就祸在眼前了!”杨敞还是迟疑未决,碰巧田延年更衣回座,杨敞的妻子来不及回避,索性坦然相见,与田延年当面约定,愿奉大将军的命令。田延年回去禀报霍光,霍光就令田延年、张安世二人写好奏章,妥善安排。

    第二天早上,霍光到未央宫传召丞相、御史、列侯,及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一同入宫商议,苏武也被叫去。百官多半不知是何原因,纷纷应召聚集宫中。霍光对众人说:“昌邑王淫恶昏庸,恐怕将危及社稷,这该怎么办?”大众听了,面面相觑,都不敢发言,只答了几个“是”字。田延年愤然起座,拿着剑上前说道:“先帝把幼儿托付给将军,委托将军全权负责,无非是因为将军忠贤,足以安定刘氏江山。现在群下鼎沸,社稷危急,将军若不另谋大计,坐令汉家江山动摇,试问将军死后还有何面目去见先帝?今天要议定良谋,群臣中如有人不应声服命,臣将拔剑诛杀,毫不留情!”霍光拱手称谢道:“九卿应该责备霍光,天下不安,霍光应当首先遭祸!”众臣才知霍光将有大变,志在必行,如果不相从,定会遭到杀害,便都离座叩首道:“宗社百姓全靠将军,只要是大将军的命令,我们无不遵从!”

    霍光令群臣起来,从袖中取出奏议,拿给群臣看,让丞相杨敞带头,然后依次署名。名字签完后,又领群臣到长乐宫进见太后,细说昌邑王淫乱之事,说他不应继位。太后年仅十五岁,会有什么主见,只是一味听从霍光的话行事。霍光请太后驾临未央宫,并传诏昌邑群臣,不得擅自入内。

    刘贺听说太后驾到,不得不入殿朝拜。刘贺朝拜完毕退下,回到殿北温室中,霍光从后面追上,指挥门吏将室门关住,不让昌邑群臣入内。刘贺惊讶地问:“为什么关门?”霍光跪下来答道:“皇太后有诏,不接纳昌邑随陛下来的大臣。”刘贺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这样?”霍光不再与他多说,转身走出。车骑将军张安世聚集羽林兵,将昌邑群臣全部拿下,共二百多人,连龚遂、王吉一起送交廷尉整治。霍光传来昭帝的侍臣,嘱咐他小心看护,不要让刘贺自尽,免得自己落个杀主的恶名。

    刘贺还不知废立的事情,见了新来的侍臣,就问道:“昌邑群臣犯了何罪,竟全部被大将军赶走?”侍臣只答说不知。不一会儿,有太后的诏旨传到,召刘贺前去责问。刘贺这才惶恐起来,忙问诏使:“我有何罪,太后要召见我?”诏使模糊对答。刘贺无奈,只好随他们前去。走到承明殿,远远地看见上官太后坐在武帐中。刘驾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战战兢兢地走到殿前,跪听诏命。只听见尚书令拿着奏章,大声宣读。上官太后才听到一半,就发起怒来,命尚书令暂且停止宣读,高声责备刘贺道:“为人臣子,怎么能如此悖乱呢?”刘贺又惭又怕,倒退数步,仍然趴在地上。尚书令又接着读下去。

    尚书令读完后,刘贺急忙抬头说道:“古语有言,天子有诤臣七人,虽然无道,仍不失天下……”霍光不等他说完,便接口说:“皇太后已下诏废帝,你怎么还能自称天子?”说着,就走到刘贺身旁,解下御玺,交给太后。又派左右扶刘贺下殿,走出金马门,群臣将他送到宫外。群臣又请命把刘贺迁到汉中,霍光奏请太后仍让刘贺回到昌邑,只是削去王号,另给食邑二千户。昌邑群臣陷王于不义,一并处斩。只有中尉王吉、郎中令龚遂屡次劝谏有功,得以减轻处罚,只受城旦[城旦:秦、汉时刑名。一种筑城四年的劳役。]之刑。

    刘贺被废去后,朝廷无主,霍光请太后暂时亲政,并且迁升夏侯胜为长信少府,封为关内侯,令他给太后讲述经书。夏侯胜是鲁人,从小学习《尚书》,现在正好将生平所学教给太后。可太后毕竟是女流之辈,不能长久处理政务,百官经过商议,又选出了一位新皇帝。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