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藩中华史:前汉-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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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显做贼心虚,悔惧交加,霍禹、霍山、霍云也急得没有办法。霍禹年纪较大,胆气较粗,暗想一不做二不休,将错就错,索性把宣帝废去,免除祸患。这时却忽然听见赵平进来,慌张地说:“我家有一个门客名叫石夏,善观天文。他说据天象显示,太仆奉车都尉将有灾难,不是被罢免,就是被杀死。”霍山当时正为奉车都尉,听了赵平的话,更加惊慌。霍禹、霍云也生怕自己不能免祸。正在秘密商议,又有一个人进来,是霍云舅舅的好友,名叫张赦。张赦见霍云神色仓皇,料知他心中有事,就出言探试,霍云便说出了其中的隐情。张赦替他出主意说:“如今丞相与平恩侯擅权用事,可请太夫人速速进言上官太后,杀掉这两个人,翦去宫廷羽翼,天子自然势孤力单。只须上官太后下一道诏旨,便能将他们废去。”霍云欣然受教,张赦也告别离去。

    不料隔墙有耳,此事竟被霍氏家的马夫听见,在夜间私下议论。长安亭长张章与马夫相识,因落魄无聊,前来探望。马夫留他住下,他在睡梦中听到了马夫的密谈。第二天张章与马夫作别,然后修书一封,呈给皇上。宣帝看到张章的上疏后,就让廷尉查办此事。廷尉派执金吾[执金吾:官名。]前去捕捉张赦、石夏等人,不久宣帝又下令禁止抓捕。

    霍氏知道阴谋已泄露,更加惊慌。霍山等人聚集在一起商议说:“县官碍于太后的情面,所以才不愿追究。但我等已被怀疑,且有毒死许皇后一案,就算主上宽仁,难保左右不从中揭发,一旦事情大白于天下,必定会被诛族。现在不如先发制人,或许会有一条活路!”于是派众女儿各报知自己的夫婿,劝他们一同举事。各婿家也担心受到牵连,情愿如约举事。当时霍云的舅舅李竟与诸侯王私相往来,因得罪请侯王被抓了起来。案子与霍氏相连,霍云、霍山被免官,霍氏更加失势。只有霍禹一人,还得以入朝议事。百官对霍禹已不如从前礼敬,再加上宣帝又当面责问,说霍家女出入长信宫如何无礼,霍家奴冯子都等人如何不法,说得霍禹大汗淋漓,只得免冠谢罪。

    退朝回来,霍禹将此事告知霍显等人,胆小的都吓得发抖,胆大的邪心更盛。那时,霍家白天有很多老鼠出来,庭院里的树上有乌鸦聚集,宅门无故自坏,屋瓦无风自飞……种种怪异,相继显现。

    地节四年春天,宣帝找到外祖母王媪及舅舅无故与武,当即称王媪为博平君,封无故为平昌侯,武为乐昌侯。许、史以外,又多了王门贵戚,顿使霍家相形见绌,日夜愁烦。霍山只怨恨魏相,气愤地说:“丞相擅自减少宗庙祭品,从前曾有定例,臣下擅自议论宗庙,罪当杀头。现在丞相不遵从旧制,何不弹劾他呢?”霍禹、霍云说这样做只能涉及魏相,不足以保家。于是又另设一计,想让上官太后邀博平君饮酒,召入丞相、平恩侯等,然后乘机令范明友、邓广汉领兵进去,处斩他们,趁势废去宣帝,立霍禹为天子。此计定好后,还没实行,宣帝就颁下诏书,命霍云为玄菟太守、任宣为代郡太守,紧接着又查出了霍山的罪过。不如意的事,纷沓而来。张章又探得霍禹等人的逆谋之事,前去禀告期门[期门:官名。]董忠,董忠转告左曹杨恽,杨恽又转达侍中金安上。金安上是前车骑将军金日■的侄子,深得宣帝宠信。得知此事后,立即奏明宣帝,并与侍中史高同时献计,请命囚禁霍氏族人,不让他们出入宫廷。侍中金赏是金日■的二儿子,曾娶霍光的女儿为妻,一得此信,慌忙进宫上奏,说愿意与霍女离婚。

    宣帝立即派人四处抓捕霍氏族人,范明友先得到风声,跑到霍山、霍云家里报告祸事。霍山与霍云闻风丧胆,正在设法安排,又有家奴进来说:“太夫人的府宅已被吏役围住了!”霍山知道无法逃难,取毒先服,霍云与范明友随后也服下。等到捕役到来,几人已经毒发身亡,只搜得他们的妻妾子弟。霍显母子事先没有得到这个消息,被打入狱中,审出真相后,霍禹受腰斩,霍显也遭到诛杀,所有霍氏众女儿及女婿、孙婿,全部被处死。甚至近戚远亲也辗转受到连累,诛灭不下千家。冯子都、王子方等当然也做了刀头鬼。金赏已经与妻子离婚,所以免受株连。霍皇后因此被废,迁居昭台宫。金安上等告逆有功,都得到封赏,金安上被封为都成侯、杨恽被封为平通侯、董忠被封为高昌侯、张章被封为博成侯,侍中史高也受封乐陵侯。

    霍光辅政二十多年,尽忠汉室。宣帝得以被立为帝,虽由丙吉提议,终究由霍光决定。只是悍妻骄子没有严加管束,毒杀许皇后一案,知道后却不举报,这是霍光一生最大的错误。不过宣帝既然早已暗暗忌恨霍光,就应该早点令他交出政权,或等霍光死后,不让霍氏子弟盘踞朝廷,只赏赐他们一个郡县,使他们无从谋逆。为何开始时滥赏,后来又滥罚呢?最终连累千家,血流成河。像霍光一样忠诚的人竟然绝了后代,甚至连一向与宣帝情投意合的霍皇后也被打进冷宫。过了十二年,又将她禁锢在云林馆,迫使其自杀。

    宣帝诛灭霍家后,下诏大赦,到昭帝的陵庙行秋祭礼。走到半路,前面骑士的佩剑忽然无故出鞘,剑柄落地,插入泥中,光闪闪的锋头指向宣帝的乘舆,顿时导致御马惊跃,不敢前进。宣帝心知有异,赶忙召郎官梁邱贺,让他占卜吉凶。梁邱贺是琅玡人,曾跟随大中大夫京房苦修易学。梁邱贺布卦之后,说即将有人作乱,车驾不宜前行。宣帝于是派人代他祭祀,自己沿路折回。

    众臣到了庙中,留心察看,果然查获了刺客任章。任章是前大中大夫任宣的儿子,任宣因霍氏受到连累,已经被杀。任章曾做过公车丞,逃往渭城。一直想为父报仇,所以混入都中,乘宣帝出去祭祀的机会,假扮成郎官,意图行刺。经法司查出之后,任章当然只有死路一条。宣帝多亏梁邱贺,才能免遭不测,于是提升梁邱贺为大中大夫。

    为了立后一事,宣帝踌躇了一两年。当时后宫妃嫔,有数人得宠。张婕妤最受宠爱,生下一子名叫刘钦﹔其次为卫婕妤,生下一子名叫刘嚣﹔再次为公孙婕妤,生下一子名叫刘宇﹔此外还有华婕妤,只生有一个女儿。宣帝本想立张婕妤为后,但想到张婕妤有儿子,若怀私意,便与霍氏一样,怎么能保全储君呢?于是就决定选一个既没有儿子又不遭人嫉妒的宫妃为皇后。

    拣来拣去,还是长陵人王奉光的女儿最合适。王女入宫多年,已被封为婕妤,可让她继任皇后之位,领养太子。王奉光的祖宗曾随高祖入关,得以封侯。到王奉光时,家道中落,落拓生涯。宣帝曾寄养外家,得以与他相识。那时王奉光有一个女儿刚刚十多岁,颇有三分姿色,只是生就一个怪命,许配了两三家都克死了未婚夫婿。宣帝继位后,王奉光的女儿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宣帝追念旧情,便把她召入后宫,命她侍寝,赐过几番雨露后,宣帝安然无恙。后来霍皇后入宫,各位婕妤又接着进宫,或以贵得宠,或凭色得宠,弄得宣帝无暇顾及王女,于是王女被冷落宫中。不过宣帝却并没有忘记她,封王女为婕妤,享受俸禄。王女安处深宫,没有一点儿怨言,膝下也没有子女。现在竟被宣帝选上,册封为皇后,并把太子刘奭交付给她。张婕妤等人都很诧异,把这件事当做笑谈。王女虽被册封为皇后,但宣帝并不宠幸她。并且她性情甚是温和,从不与人争宠,所以张婕妤等仍相安无事,徒由她挂个虚名罢了。

    当时是宣帝六年,宣帝已改元两次。那时宣帝正忙于整顿内务,还没来得及排除外患。忽然卫侯使冯奉世上疏说莎车叛乱,杀死国王和中原派去的使臣,自己借陛下的威望,发兵讨伐,现已将叛王杀死,特命人把他的首级送到京城。宣帝并不曾让他讨伐莎车,不过因西域归附,以前所派遣的使臣,屡不称职,就依从前将军韩增的举荐,授郎官冯奉世为卫侯使,命他拿着符节送大宛等国使臣回国。冯奉世是上党人,少年时便开始学习春秋,熟读兵法,精通六韬三略,后来奉宣帝之命,与外使一同西行。

    抵达伊循城时,听说莎车发生内乱,冯奉世便秘密地对副使严昌说:“莎车王万年曾到我朝做人质。只因前王已死,这个国家的臣民请他归国继位,才由朝使奚充国送回。如今竟敢抗违朝命,大逆不道,若不发兵讨伐,将来莎车日益强大,就会成为大患,西域各国均会受到影响,岂不是前功尽弃?”严昌也赞成冯奉世的说法,便想派人上奏,请旨定夺。但冯奉世认为兵贵神速,不宜缓慢。于是假传皇上的诏令到各国,征发兵马,得番众一万五千多人,进击莎车。莎车国的臣民,本想迎立万年为王。可万年生性暴虐,先王的弟弟呼屠征乘机纠集众人,杀死万年,并杀掉汉使奚充国,自立为莎车王。并且攻打附近各国,迫使他们一起叛汉。冯奉世征集番兵来到城下,呼屠征没有一点准备,慌忙募兵抵御,已经来不及了,被冯奉世率兵攻了进去。呼屠征惶急之下自杀,国人只好乞降,献出呼屠征的头颅。冯奉世另选先王的其他后代为王,遣回各国兵士,然后命从吏带着呼屠征的人头到长安报捷,自己与大宛使臣西去大宛。大宛国王得知冯奉世杀了莎车王,对他格外尊敬,并赠送龙马[龙马:马的外形像龙,所以叫龙马。]数匹,厚礼把他送回。宣帝接到冯奉世的捷报,立即召见前将军韩增,称他举荐贤人有功,并令丞相等人商议如何奖赏他的功劳。丞相魏相等均上奏道:“大夫出疆,只要有利于国家,不妨擅自做主。如今冯奉世功绩显著,理应重重赏赐,可以把他封侯。”

    宣帝正打算依从他们的建议,少府萧望之却谏阻道:“冯奉世出使西域,皇上只令他送客回国,不曾许给他其他权利。他竟假传诏令发兵,擅自攻击莎车,虽然有幸得以立功,但毕竟不合法度。倘若把他封侯加爵,将来他人出使,因为贪功,必定效仿冯奉世,恐怕国家将从此多事了!臣认为冯奉世不能受封。”宣帝正想巩固君权,一听到张望之的谏议,就改变初衷。后来冯奉世还都复命,只让他做光禄大夫,不再封侯。

    谁知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侍郎郑吉曾由宣帝派往西域,监督渠犁城开垦田地的士兵。后来,郑吉又分出三百个士兵,到车师开垦田地。此举竟得罪了匈奴,他们多次派兵前来攻击汉兵。郑吉率领渠犁的一千五百个士兵,亲自前去营救,仍然寡不敌众,退到车师城中,被匈奴兵围困。多亏郑吉守御有方,匈奴兵围攻不下,就退回去了。可没过多久,又来攻打,往返好几次。郑吉孤守车师,不敢还击,只好飞书奏报,请宣帝增发士兵。宣帝又令群臣商议,后将军赵充国说自西域通道以后,才命人在渠犁开垦田地,目的是防止匈奴入侵。只是渠犁距车师约有一千多里,难以前去援救,最好是出击匈奴右地,让他自己撤兵回来增援,不敢再骚扰西域,到时候车师和渠犁都会没事。宣帝正在踌躇,丞相魏相上疏,否定赵充国的说法。

    宣帝看完魏相的书信,就派遣长罗侯常惠带领张掖、酒泉的骑兵,前去车师迎回郑吉。匈奴兵见有汉军增援,立即退去,郑吉于是率领士兵回渠犁。只是车师的土地再次落入了匈奴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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