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又想追封张贺为恩德侯,并设置守墓人二百家。张安世又上疏替张贺推辞,并请求减少守家到三十户,宣帝总算依从他的建议。不久,宣帝又觉得此举不足以报其德,便在次年下诏,赐封张贺为阳都侯。关内侯张彭祖袭爵,封张贺的孙子张霸为车骑中郎将,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
张安世的长子张千秋与霍光的儿子霍禹都是中郎将,曾一同跟随度辽将军范明友攻打乌桓。凯旋后,霍光问张千秋战斗方略与山川形势,张千秋边说边用手比画,一点也没有遗忘。等到转问霍禹时,霍禹均已忘记。霍光不禁叹息道:“霍氏必定衰落,张氏将要兴旺!”后来霍光的话果然灵验,张氏子孙代代为官。当时人称昭宣以后,汉臣要算金[金:即金日■的子孙。]、张两家最得势。
御史大夫丙吉本来与张贺一同保护宣帝,论起当时的恩德,张贺还比不上丙吉,只因丙吉为人忠厚,绝口不提前恩。宣帝幼年出狱时,还茫然无知,所以只记起收养自己的张贺,不曾想起救活自己的丙吉。掖庭宫婢则曾经保护、抱养过宣帝,那时已嫁给一个民夫,上疏自表以前的功劳。宣帝全然忘记,特交掖庭令查办,则说御史大夫丙吉知道详情。掖庭令于是领着则到御史府,查明真伪。
丙吉见到则后,面貌尚能相认,这才说起以前的事情:“确有此事,但你曾因保护不善受到我的责备,如今怎能自称有功?只有渭城的胡妇、淮阳的赵征卿曾经乳养,她们才有功呢!”掖庭令于是转奏宣帝,宣帝再次召问丙吉,丙吉于是讲述胡、赵二妇当年照顾宣帝的事情。宣帝立即传诏查寻二妇,二人却都已去世,只有子孙尚存,得蒙厚赏。则虽然没有赵、胡二妇辛勤,总也有些微劳,特赐钱十万。宣帝此时才知丙吉对自己有大恩。等则离去后,便封丙吉为博阳侯,食邑一千三百户。并将许、史两家子弟,如史曾、史玄[史曾、史玄:都是史恭的儿子。]、许舜、许延寿[ 许舜、许延寿:两个都是许广汉的弟弟。]等,曾经与宣帝有些关系的人全部封侯。就连小时候的朋友及郡狱中的工役,也都赐给了官禄、田宅、财物。升任北海太守朱邑为大司农、渤海太守龚遂为水衡都尉、东海太守尹翁归为右扶风,颍川太守黄霸、胶东相张敞,先后为京兆尹。
朱邑,字仲卿,庐江人氏,初为桐乡啬夫,廉洁平和,吏民信服。后来迁补为北海太守,政绩卓著,宣帝提升他为大司农。他性情淳厚,以德服人,遇到有人以私情相嘱托,就一概拒绝,朝臣很敬怕他。他将所得的俸禄和赏赐都接济族党,自己也很俭约。朱邑担任大司农的第五年,一病不起,临死时嘱咐儿子说:“我曾做过桐乡官吏,百姓都很爱戴我,你就将我的遗骸葬在桐乡吧。”说完就去世了。儿子遵从父命,把他葬在桐乡西城,百姓果然为他立祠,祭祀不绝。
龚遂,字少卿,祖籍平阳,以前因昌邑王刘贺之事枉受刑罚,修城四年。宣帝即位以后,恰逢渤海闹饥荒,盗贼四起,郡守以下,大多不能治理。丞相、御史便将龚遂举荐上去,请他出任渤海大守。龚遂当时年已七十,体态龙钟,加上身材本来矮小,更让人觉得曲背驼腰。宣帝瞧见以后,大失所望,只是人已经召来,不得不开口询问:“渤海的荒乱,很令朕担忧,你将如何处置盗贼?”
龚遂答道:“海滨地处偏远,百姓被饥寒所迫,又没有好的官吏前去抚慰,不得已才沦为盗贼。如今向臣问及此事,陛下是想让臣前去剿灭他们呢?还是让臣前去抚慰他们?”
宣帝回答说:“朕如今选用有才能的人,原本是想去安抚民众,并非一定要剿灭他们。”
龚遂接着说:“臣听说治理乱民犹如理顺乱绳,不能操之过急。陛下既有意安抚民众,臣希望丞相、御史不要拘泥于文法,一切当因利乘便,见机行事,才能成功。”
宣帝点头称是,赐给龚遂黄金百斤,令他为渤海太守。龚遂叩谢而出,草草整装,进入渤海境内。郡吏发兵前去迎接,龚遂把他们一概遣回去。并下令属县,把捕捉盗贼的官吏全部免去,说所有操持田器的百姓都是良民,不得抓捕,只有手持兵械的才是盗贼。盗贼听到这个命令,闻风四散。
龚遂单车来到府中,打开粮仓,赈济贫民,对以前的吏尉,去暴留良,让他们下去安抚百姓。百姓非常高兴,都愿安居乐业,不愿以身试法。才过三四年,狱讼停止,吏民富饶。宣帝褒奖龚遂的政绩,召他回朝。龚遂奉命登程,吏民恭敬地送他出境,哭着与他告别。
议曹王生想跟随龚遂同行,王生喜欢喝酒,旁人都说他不应一起上路,龚遂不忍拒绝,就答应让他跟随。自渤海到长安的路上,王生连日饮酒,不曾进言。等到入了都门,见龚遂下车进宫,王安抢前几步,走到龚遂身后,大声对龚遂说:“先不要走!希望你能听完我的话。”龚遂闻声回头,见王生脸上还有酒意,觉得莫名其妙。只听王生说道:“天子如果发问,你不宜突然陈述治理盗贼的政绩,只说是圣主的恩德感化了他们,并非出自你之力,希望你不要忘记!”龚遂点头离去。
宣帝果然问到了治理的情况,龚遂便按照王生的话,答说了一番。宣帝不禁微笑道:“是谁教你这样回答朕的?”龚遂不敢隐瞒,索性直说道:“这是议曹教臣这样说的,臣还不知这里面的悬妙呢!”宣帝又问了几句,下令退朝。暗想龚遂已经年老,不能进任公卿,于是就任命他为水衡都尉,并封王生为水衡丞。不久龚遂就病死了。
尹翁归,字子兄,祖上世代居于平阳,后来迁住杜陵。他少年丧父,跟随叔叔生活,弱冠后充当狱吏,精通文法,又擅长击剑,无人敢挡。当时田延年为河东太守,巡行到平阳,校阅吏役,令文吏站在东边,武吏站在西边。尹翁归当时也在其中,跪下不肯起来,抗议说:“尹翁归文武兼备,愿听从你的指示!”田延年暗暗称奇,令他起来,和他谈论吏事,尹翁归应对如流。田延年把他带回府舍,让他定案。尹翁归定案公平,不徇私情,田延年大加器重,封他为吏尉。田延年内调后,尹翁归就迁补为都内令,不久被封为东海太守。
尹翁归到了东海,悉心查访,把当地官民的以往表现一一载入册中,然后巡行各县,按册上的记载赏罚,善必赏、恶必惩。从此,东海大治。
扬州刺史黄霸,察吏安民,政绩优异。有诏令迁升黄霸为颍川太守,特赐车中高盖。黄霸来到颍川,宣告朝廷恩德,让邮亭乡官拿出鸡、猪,赡养贫穷孤寡之人。然后颁布条规,嘱令乡间父老按规定去做。当时有秘事需调查,黄霸派一个老成的属吏前去访察,不得泄露机密。属吏听完他的话之后就出发了,途中微服出行,不敢在驿舍吃住,饥饿的时候,只在市中买饭菜,在野地就食。一次,他正要吃饭,忽然有一只乌鸦飞下来,把他的肉块叼去,属吏来不及抢夺,只好自认晦气。等到事情调查完毕,回署复命,黄霸一见他便说:“你此去吃了很多苦,乌鸦不近人情,叼去肉食,我已知道你的委屈了!”属吏大吃一惊,以为是黄霸派人跟随,就将调查的情况和盘说出,一点也没有隐瞒。
其实黄霸并未差人跟随,不过平日在署里,常听吏民诉说一些事情。有一个乡民到署里,黄霸问他在途中看到了什么,他就顺口说起乌鸦的事,黄霸将此事记在心中,见属吏回来,正好借机提起,让他不敢欺瞒。孤寡之人,死后没有下葬的费用,乡吏上疏禀明,黄霸就说某处有大树可以做棺材,或某亭有猪可以宰祭。乡吏按照命令前去取这些东西,果然像黄霸说的一样,更把黄霸奉若神明。境内强横之人都出去躲避,所以盗贼越来越少,申诉的人也越来越少。
当时,京兆尹赵广汉因私怨杀死同县的人荣畜,被人揭发。此事交由丞相、御史查办。案子还没有定下来,赵广汉就刺探丞相的家事,暗地里想着解脱的办法。碰巧丞相府中有婢女自杀,赵广汉怀疑是丞相夫人威迫她自尽的。于是等丞相魏相出去祭祀宗庙时,特派中郎赵奉寿前去告诉魏相,想让魏相不敢再追究荣畜的冤情。可魏相不肯听从,案子越查越紧。赵广汉就弹劾魏相,说魏相逼杀婢女,宣帝当即下诏,令京兆尹查问此事。赵广汉正好大出风头,领着一群吏役,进入相府。恰逢魏相不在府中,门吏无法阻止,只好由他发威。
赵广汉进去之后坐在堂上,传魏夫人听审,魏夫人虽然惊心,也不得不出来听候质问。赵广汉仗着诏命,迫使魏夫人下跪,问她为何杀死婢女。魏夫人怎肯承认?当即开口辩驳,彼此争执一番。赵广汉毕竟不便用刑,另召相府奴婢,依次审问,也没有得到什么证据。赵广汉担心魏相回来后多费唇舌,便把奴婢十多人带回府衙。魏夫人遭到这样的屈辱,当然不肯善罢甘休。魏相回府,便边哭边说。魏相也容忍不住,立即写成奏章,呈递进去。宣帝将奏章交给廷尉,令他彻底查清此案。廷尉于定国,查得相家的婢女实是因犯罪被逐出相府,自己上吊死的,与赵广汉所说的并不相同。司直[司直:官名。]萧望之于是弹劾赵广汉羞辱大臣,悖逆不道。宣帝正倚重魏相,自然憎恨赵广汉,当即罢去他的官职,把他依法治罪,经廷尉复核,又得知赵广汉的其他罪状,就判他腰斩之刑。
赵广汉是涿郡人,当了几任守尹,因他不畏强暴,强横狡猾、不守法度的人渐渐没有了,百姓安居乐业。所以罪名定下后,京兆吏民都到宫外哭泣,请求代他去死。宣帝心意已决,不肯收回成命,将吏民驱散,并下令把赵广汉正法。赵广汉至此也自悔晚节不保,但已经来不及了!
京兆尹一职,调来彭城太守接任,不到几个月,他便因失职被罢官。于是重新将颍川太守黄霸升为京兆尹。黄霸是一个好官,奉诏上任,也曾尽职尽责,小心办公。谁知都中有人从旁伺察,吹毛求疵,接连弹劾他。多亏宣帝知道黄霸清廉,不忍夺去他的职位,于是让黄霸回到原任,改选他人补缺。仅一年间,就换了好几个官吏,最终都难以胜任。后来选得胶东相张敞做了京兆尹,才算称职,连任数年。
张敞,字子高,平阳人,后来迁居茂陵,由甘泉仓长迁任太仆丞。昌邑王刘贺为帝时,滥用自己的心腹,张敞连番上谏,均不见听从。刘贺被废以后,这些奏章尚存,宣帝看到后,特提升张敞为大中大夫,后来又让他做了山阳太守。山阳本是昌邑以前的封地,昌邑王被废以后,把国降为山阳郡。只因刘贺返回此地,宣帝怕他有什么变动,特令张敞暗中监守,所以张敞随时留心,常派丞吏察看。
后来张敞又亲自前去审视,见刘贺骨瘦如柴,手中拿信,蹒跚出来,邀请张敞坐下叙谈。张敞出言试探,听刘贺随口对答,毫无他意,就不再追问。只将刘贺的妻妾子女按籍点验。轮到刘贺的女儿刘持辔时,刘贺忽然跪下,张敞急忙把刘贺扶起来,问他是何原因。刘贺答道:“刘持辔的生母是严长孙的女儿。”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严长孙就是严延年,以前曾因弹劾霍光,负罪逃去。等霍氏被灭族后,宣帝想起严延年,又把他封为河南太守。刘贺的妻子是严延年的女儿,名叫严罗■,他把妻子的家族说明,想必是担心连累子女,所以请求张敞从宽发落。张敞并无意加害,于是好言抚慰刘贺。等到查验完毕,共计妻妾十六人,儿子十一人,女儿十一人,此外奴婢财物,却是寥寥无几,并没有什么积蓄。料知刘贺沉迷于酒色,不会考虑别的事情。于是辞别回署,据实上奏。
宣帝这才认为刘贺不足为患,下诏封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海昏属于豫章郡,在昌邑东面,刘贺奉诏移居后,仍像以前一样昏庸愚昧。侍中金安上奏宣帝,斥责刘贺荒废无道,不应让他继续供奉宗庙。宣帝于是只让刘贺享有赋税,不准他参加朝廷典礼。
不久,扬州刺史柯,又上奏称刘贺有异志,宣帝虽然将原奏交给法司,心中已知刘贺没有能力,不能起事,所以当法司复奏,请求立即逮捕刘贺时,宣帝已不屑于查办此事,只削夺刘贺食邑三千户。没过多久刘贺就病死了,豫章太守一面报丧,一面进言说刘贺曾经暴乱,不应当册立他的后代,宣帝因此降国为县。后来元帝继位,才开始封刘贺的儿子刘代宗为海昏侯,传了几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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