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敞一到任,便悬赏缉拿盗贼。果然盗贼平息,吏民相安。张敞又劝阻王太后出游打猎,王太后却也听从,此后深居简出,不再到处游逛。种种政绩自然被宣帝知道。恰逢当时京兆尹一职换了多人,都不称职,宣帝于是下诏,调张敞为京兆尹。张敞治理政务,严中带宽,因此百姓信服,有口皆碑。
只是张敞生性好动,不拘小节,常常策马到章台[章台:长安街市名。],自在游行。有时早起无事,便为他的妻子画眉,在都城传为艳闻。一些好事之人又把这当做话柄,说他有失体统,上奏弹劾。宣帝召来张敞询问,张敞直答道:“闺房之事,夫妇私情,比画眉更甚,臣还不止为妻子画眉呢!”宣帝一笑置之,张敞也退了出去。但因为这种琐事,总觉他举止轻浮,不应位列公卿,所以张敞做京兆尹差不多有八九年,始终没有迁调的音信,张敞也不计较,只求尽职。
当时太子太傅疏广与少傅疏受,本是叔侄,又都是太子的师傅,荣耀一时。太子刘奭年纪还小,平恩侯许广汉是太子的外祖父,入宫请求宣帝,打算让弟弟许舜监护太子。宣帝听到此话后犹豫不决,召问疏广,疏广面奏道:“太子为国家的储君,关系甚大,陛下应慎重为他选择老师和朋友,不宜专用皇亲。况且太子宫属已备,再让许舜进来监护,反而是诏示天下私情重要,恐怕不足以培养储君的美德啊!”宣帝应声说是,待疏广退出后,便把他的话转告给丞相魏相,魏相也佩服疏广的先见之明,自愧不如。
此后宣帝更加器重疏广,多次赏赐他。太子入宫朝见,疏广为前导,疏受在后面跟从,随时校正,不让太子做不合礼法之事。叔侄掌职五年,太子刘奭已经十二岁,精通《论语》、《孝经》。
有一天,疏广对疏受说:“我听说知足不辱,功成身退,才合天意。如今我与你官至二千石,应该知足了,不如叔侄同归故里,终享天年!”疏受立即跪下叩头说:“愿听从命令!”二人以养病为借口,乞求让他们回老家。宣帝不得已,只好准奏,加赐黄金二十斤。太子刘奭又赠送黄金五十斤,疏广与疏受接受赏金后整装出都。朝廷公卿,以及朋友、同乡人,都到东都门外为他们设宴饯行。二疏连番畅饮,谢别离去。路旁的百姓,看见送行的车马约有几百辆,众位大臣又与他们互道珍重,极其殷勤,不禁叹息道:“二位大夫真是贤人啊!”
二疏离去后,卫将军大司马张安世病逝。许、史、王三家子弟,因是皇亲国戚而得宠,连连升官。谏大夫王吉以前曾与龚遂一同受刑,后来被宣帝召入,做了司谏一职。王吉认为外戚专权,将来会留下后患,已有些容忍不住。且宣帝因没有什么政事烦扰,也想仿效武帝,祭祀宗庙,转赴河东拜祭后土祠,还听信方士的话,添置神庙,花费颇多。王吉于是修书进谏,请宣帝求取贤能之人,不要只用外戚。除去奢侈之风,崇尚节俭,不要相信淫邪之说。句句切中时弊,无奈宣帝竟认为这些言论实属迂腐,置之不理。王吉就谢病告归,退居琅玡故里。
宣帝不听从王吉的建议,依然迷信鬼神。恰逢益州刺史王襄举荐蜀人王褒,说他很有才能,宣帝立即召见,令他作“圣主得贤臣”颂。王褒应命立即写成,辞藻华丽,只是篇末有永永万年,世人不能超然绝俗等话,宣帝不以为然。但既然已经召来,就暂令他待诏金马门,王褒变着法迎合宣帝,又写了一些文章歌颂,大肆铺张,才博得宣帝欢心,提升他为谏大夫。
恰在此时方士进言说,益州有金马、碧鸡二宝,是神所司掌管的东西。宣帝便命王褒前去祭祀,王褒也乐得奉诏,正好衣锦还乡。其实金马、碧鸡乃是两座山的名字,只不过一座山像马、一座山像鸡,因外形而得名,并非国宝。山上有很多神祠,王褒应诏前去祭礼,没见到金马出现、碧鸡飞翔,自己却在途中受了暑气,一命呜呼。益州刺史代为上报,宣帝很是怜惜。宝物没有求得,反而导致词臣半路去世,宣帝也渐渐醒悟,于是遣散方士,不再迷信鬼神了。
这时,西方传来警报,先零羌酋杨玉纠集乱党反叛汉朝,驱逐汉官义渠安国,入寇西部边境。羌人是三苗后裔,部族甚多,出没于湟水附近,附属匈奴。其中要算先零、罕邗二部最为繁盛。武帝开拓河西四郡后,截断匈奴右臂,不让胡、羌交往,并将羌人驱逐出境,不准再居住在湟中。
等宣帝即位后,特派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巡视羌人。安国复姓义渠,也是羌人,因祖父入朝做了汉臣,所以得以承袭皇恩。先零人听说义渠安国西来,就派人前去乞求,希望汉廷恩准他们渡过湟水,游牧荒地,义渠安国竟代为上奏。后将军赵充国祖籍陇西,深知羌人狡诈,一得到这个消息,马上弹劾义渠安国,说他给了敌寇生叛心的机会。于是宣帝下旨驳斥义渠安国,并召他回朝,拒绝了羌人的乞求。先零人不肯罢休,联合众羌人,准备入寇,并且绕道匈奴,请求援助。赵充国探得密报后,就趁宣帝召问的时候,说秋高马肥,羌人必定叛变,应派人前去校阅边境的士兵,预先戒备。并且告诉羌人,不要中了先零人的诡计。宣帝于是命丞相、御史选择合适的人前去。丞相魏相认为义渠安国在那里待过,就打算再让他前往,宣帝准奏,又派义渠安国西行。
义渠安国抵达羌人的居住地后,召集先零三十多个势力较大的人,责备他们居心叵测,并将他们全部处斩。又征调边境守兵,杀死羌人的首领。先零酋杨玉本已被汉朝封为归义侯,见义渠安国无端残杀,不禁怒气上冲,再加上部众从旁煽风点火,最终忍无可忍,立即率众出发,攻击义渠安国。义渠安国才到浩亹,手下士兵不过三千人,突然被羌人截杀,一时招架不住,拍马便逃。羌人乘势追击,夺去许多军用物资和兵器。义渠安国也来不及顾虑这些,只觉得逃命要紧,一口气跑到令居,闭城据守,然后飞书上奏,请求增援。
宣帝得知消息后,便派御史大夫丙吉前去询问赵充国,何人可率兵西征。赵充国慨然答道:“想要西去征服羌人,现在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丙吉将他的话禀明宣帝,宣帝又派人问道:“将军今日出征,需要多少人马?”赵充国答道:“如今臣还在都中,无法决定,臣想赶到金城,窥探敌人的情况,然后再行定夺。不过羌戎小夷,逆天行事,背叛汉朝,不久必定灭亡。陛下如果真的委任老臣处理此事,臣自有办法解决。”这几句话传到宣帝耳中后,宣帝笑着答应了。
赵充国立即动身前去,直抵金城,调集一万兵马,渡河西去。又担心被敌人拦住,趁着半夜,先派遣三营人马偷偷渡河,安营扎寨,然后赵充国再率军渡河。到了天明,全军都已过河,遥见有几百名敌人前来挑战。众将请求开营接战,赵充国说道:“我军远道而来,士兵疲倦,不可轻举妄动,况且敌人派来的都是精锐,明明是诱我军出营。”说罢,就下令军中,不要出击,违令者斩!士兵们接到命令后,自然坚守不出。
赵充国又暗中派遣侦骑,探知前面四望峡中并无敌人防守,就等到天黑后,悄悄地派军连夜赶去。过了四望峡,直抵落都山,才命人安营扎寨。不久又拔寨西行,来到西部都尉府,把这里作为行辕,安然住着。每天与将士宴饮,只令士兵静静守护,不准轻举妄动。羌人连番挑战,汉军始终不出一兵,直至羌众退去,赵充国才派遣轻骑追击,抓到几个活口,好言抚慰。从这些人口中得知,羌人互相埋怨,因无仗可打,各生二心。赵充国于是把他们放回去,仍然按兵不动,坐等他们内乱。
先零、罕邗本是仇敌,先零想要背叛汉朝,才派人与罕邗讲和。罕邗酋长靡当儿半信半疑,特派遣弟弟雕靡来见西部都尉,告说先零将要谋反。都尉暂时将雕靡留下,派人前去侦察。过了几天,果然听说先零谋反了。又得知雕靡部下也有私通先零、参与谋叛的,就把雕靡抓住,不肯放回去。
赵充国将计就计,索性放出雕靡,当面抚慰道:“你本没有什么罪过,我可以放你回去,但你须传告各部,赶快与谋叛之人断绝关系,以免灭亡。现在天子有命,令你们自己诛灭叛党:诛杀一个大头目,得赏钱四十万;诛杀一个中头目,得赏钱十五万;诛杀一个小头目,得赏钱两万;就是诛杀一个壮丁,也能得到赏钱三千;诛杀一个女子或老人、幼儿,每个赏钱一千,并且将所俘获的女子、财物,全部给这个人。机不可失,你谨记此命,一定要把它宣告出去。”雕靡听到这些话,高兴地离去了。
恰好又有诏使到来,称天子大发兵马,约有六万人,屯兵边疆,作为声援。酒泉太守辛武贤奏请宣帝,愿分兵出击罕邗。赵充国与众将商议道:“辛武贤远道出征,劳师费饷,怎么能取胜呢?况且先零叛汉,罕邗虽然与他互通音信,并未明说帮助他叛逆,现在应暂时舍去罕邗,只对付先零。先零一破,罕邗自可不战而降了!”众将也认为可行。赵充国于是立即送回诏使,上疏说明自己的计策。
宣帝看完后,又把大臣们聚集在一起商议,群臣都称必须先攻破罕邗,先零势孤力单,容易荡平。宣帝命乐成侯许延寿为强弩将军、辛武贤为破羌将军,合兵讨伐罕邗。并且斥责赵充国逗留不前,命令他快速进兵,遥相援应。赵充国又上疏极力陈明利害关系,说先零为寇,侵略边境,但罕邗未尝入犯。如今释放有罪的,却讨伐无辜的,实在不是上策。况且是先零想叛乱,所以才与罕邗和好,现在如果先攻击罕邗,先零必定发兵前去相助,两国同心合力,就不容易平定了,所以必须先平定先零,才能收服罕邗。宣帝见了这个奏折,才恍然大悟,于是采用赵充国的计策。
赵充国率兵到达先零时,先零已经松懈下来,以为赵充国只守不战。不料汉兵竟突然来到,先零人都惊慌逃走。部将请示赵充国,希望快速行进追上敌寇,赵充国说:“这些人已经走投无路,不宜追得太急,我们如果速度过快,他们无处逃生,必然拼死搏斗,反而不妙。”众将这才没有异议,等追到湟水岸旁,先零兵各自奔命,纷纷南渡。船少人多,一半被挤到河里淹死了,再加上赵充国在后面追赶,更觉心慌。越慌越慢,越慢越乱,好几百人做了无头鬼。还有马、牛、羊十万多只,车四千多辆,都被汉兵夺来。
赵充国取胜以后,不让士兵休息,反而催促大众连夜前进,只准耀武扬威,不准侵掠。罕邗知道后,派人到赵充国的军营,表示愿意听从约束。没过几天,便得到了罕邗酋长的谢罪书,举族投降。赵充国大喜过望,率军再去讨伐先零,适值秋风肃杀,赵充国受了寒气患病在身,脚部红肿,又染上痢疾。虽然仍能筹划军情,但也不得不将此事报知宣帝。宣帝命破羌将军辛武贤为副将,定在冬季进兵。
恰在此时,先零羌人陆续前来投降,先后共有一万多人。赵充国于是改变主意,决定以安抚为主,领兵在那里开垦田地,静待敌寇不战而散。赵充国上疏禀报他的计划,并请求撤去骑兵,只留下步兵一万多人,分别屯居要害,一边耕田一边防守。这个奏章呈入宫廷后,朝臣多半反对,说他难以成就大事,宣帝于是又下诏追问:“按照将军的计划,何时能消灭敌人?何时士兵能够撤回?立即复奏!”
赵充国上奏说先零精兵不过七八千人,并且兵力分散,饥寒交迫,灭亡在即。待到来年春天他们战马瘦弱,更不敢轻易率众犯边,纵使偶有侵掠,也不足为虑。现在北有匈奴,西有乌桓,都未臣服于汉朝,不能不及早防备。如果顾此失彼,两处将一事无成,对臣来说就是不忠,对于国家来说就是灾祸,请陛下明确作出决定,不要误信他人!这已是第三次奏请罢兵垦田,宣帝每得到一次奏章,必定询问朝中大臣们的意思。第一次赞成赵充国的,十人中不过二三人﹔第二次便有一半赞成了﹔第三次赞成的,十人中有八人。宣帝因此斥责以前反对的朝臣。群臣无话可说,只得叩头请罪。宣帝依从赵充国的计策,下诏撤兵垦田。
垦田的计策确定以后,偏偏还有人主张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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