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一年,丙吉病情加重,卧床不起。丙吉为人宽宏大度,抑恶扬善,待属下有恩,因此威望很高。丙吉死后,黄霸代为丞相。为相之道与做郡守不同,黄霸虽治郡有方,但却不是一个相才,所以采取的一切措施,都比不上魏相和丙吉。一天,他看见有鹖雀飞到相府,雀的外形像野鸡,黄霸平生从未见过,怀疑它是神雀,想上疏称瑞。后来得知鹖雀是从张敞家飞来的,才将此事搁置不提,但已被众人作为笑谈。
不久黄霸又举荐侍中史高,说他可做太尉,遭到宣帝驳斥:“太尉一职废除已久,史高是朕的近臣,朕当然深知,何劳丞相荐举。”说得黄霸羞愧满面,免冠谢罪,此后不敢再上奏其他的事情。黄霸为相时,已晋封为建成侯,任职五年去世。
廷尉于定国先迁任为御史大夫,黄霸病死后,又做了丞相。当时是甘露三年,正值匈奴国呼韩邪单于入朝拜见,宣帝命公卿大夫商议接受朝拜的礼节。丞相以下的众官都说应按照诸侯王的礼节接见他,只有太子太傅萧望之称应以客礼待他。宣帝有怀柔之意,于是听从萧望之的话。先到效外祭祀,然后入宫传召呼韩邪单于,令他旁坐,厚赐冠带、衣裳、弓箭、车马。待单于谢恩退出,宣帝又派遣官员陪他前往长平,留他吃住。第二天宣帝亲自到长平,呼韩邪上前接驾,赞礼官传谕单于免礼,准许番众站在一旁观看。此外还有一些投降的蛮夷王也来迎驾,从长平到渭桥,络绎不绝,都高呼万岁。
呼韩邪在汉朝逗留了一个多月,才得到命令返回塞外。呼韩邪愿意居住在光禄塞下,以凭借受降城为保障。宣帝准他所请,命卫尉董忠等人率领一万骑兵护送呼韩邪出境,并让他在受降城留下,屯兵保卫呼韩邪,然后又运粮接济呼韩邪。呼韩邪感念汉恩,甘心臣服。西域各国听说匈奴归附汉朝,自然震慑于汉朝的声威,更不敢有二心。就是郅支骨都侯单于,也惧怕呼韩邪前去入侵,远迁到坚昆,距离匈奴原来的王宫约七千里。到第二年,郅支骨都侯单于也派遣使臣到汉廷朝拜。万国来朝,汉朝在当时极为兴盛,后人称为汉宣中兴,也是为此。
宣帝因戎狄臣服,忆及功臣,先后提出十一个人,令画工描摹他们的肖像,悬挂在麒麟阁中。麒麟阁在未央宫中,从前武帝因获得麒麟,特意建筑此阁,当时是为了纪念祥瑞,后世用来记述功勋。阁上所描绘的十一个人,每个都写出了官职姓名,唯独第一人例外。
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姓霍氏。卫将军富平侯张安世。
车骑将军龙侯韩增。后将军营平侯赵充国。
丞相高平侯魏相。丞相博阳侯丙吉。
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宗正阳城侯刘德。
少府梁丘贺。太子太傅萧望之。
典属国苏武。
照此看来,第一个人应当是霍光。霍家虽然灭亡,宣帝还是追念他的功勋,只是不好写上名字。此外的十个人,只有萧望之还活在世上,本应最后列名,为何竟将苏武排在最后呢?苏武有个儿子名叫苏元,曾是上官桀的同党,已经被诛死,苏武也因此被免官。后来宣帝继位,仍旧任命苏武为典属国,并将苏武在匈奴的儿子赎回,封为郎官。神爵二年,苏武已经逝世,宣帝因他忠节过人,闻名中原内外,故意放在最后。使外族人想到像苏武这样享有盛名的人,尚且排在最后,更显得汉朝多才,不容轻视。
武帝的六个儿子,只有广陵王刘胥还在人世。刘胥为人傲慢,目中无人,常想发动政变,可惜兵力单薄,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五凤四年,忽然有人揭发,说他嘱咐女巫诅咒朝廷。宣帝派人查访,果有其事,便让刘胥交出女巫,刘胥竟把女巫杀死灭口。朝廷众臣联名上奏,请命将刘胥明正典刑。宣帝还没有下令,刘胥已经自缢身亡,国家被降为郡。
宣帝立次子刘钦为淮阳王、三子刘嚣为楚王、四子刘宇为东平王,虽然是按照以往的惯例册封,但毕竟是任用私亲。还有一个小儿子叫刘宽,是戎婕妤所生,因年龄太小,不好加封。在这几个儿子中,要数淮阳王刘钦最讨宣帝欢心,一半是因为刘钦的母亲张婕妤色艺兼备,所以爱母及子﹔一半是因为刘钦生性聪敏,喜欢阅读经书,研习律法,颇有才干,与太子刘奭的优柔懦弱大不相同。宣帝于是产生了改换储君的想法,但太子刘奭是许皇后所生,许皇后曾与他患难与共,后来又被人毒死。如果将太子废去,难免会被人说成是薄情之人,因此最终不忍废掉太子。
甘露元年,宣帝命韦玄成为淮阳中尉。韦玄成是故相扶阳侯韦贤的小儿子。韦贤有四个儿子,长子名叫韦方山,已经早死,次子名叫韦弘,三子名叫韦舜,四子就是韦玄成。韦弘曾任职太常丞,后来因犯罪入狱。韦贤死后,门生义倩等人假托韦贤的命令,让他的小儿子韦玄成袭承爵位。韦玄成当时正担任大河都尉,回来为父亲奔丧才知有袭承爵位的消息,暗想自己还有两个兄长,怎么能受封呢?于是假装痴癫,不想继承父亲的爵位。可义倩等人已将假的遗命上奏,宣帝派丞相、御史传召韦玄成入朝受封,韦玄成仍假装疯癫,不理会朝廷的命令。哪知丞相、御史已经窥出隐情,竟上奏说韦玄成并没有真疯。幸亏有一个侍郎是韦玄成的故人,担心韦玄成因抗命犯罪,急忙解释说:“圣主注重礼让,应该优待韦玄成,不要使他屈志!”宣帝才知韦玄成的意思,于是派丞相、御史带领韦玄成入朝。韦玄成没有办法,只好应召进宫,宣帝当面将他褒奖一番,迫令他袭承爵位,韦玄成不好推让,这才接受。
不久,宣帝又下诏任用韦玄成为河南太守,并将韦弘释放,让他担任泰山都尉。过了一段时间,又召韦玄成入都,封为未央卫尉,调任太常。后来韦玄成因杨恽一案受到连累,被免官回家。之后又被封为淮阳中尉。宣帝因为不能废掉太子刘奭,特令退让有礼的韦玄成辅导淮阳王刘钦,省得他将来窥窃帝位,以免酿成兄弟相残的局面。这也是防微杜渐,苦心调剂。
淮阳王刘钦虽然受封,还是留居在长安,韦玄成也没有赴任。又因刘钦通晓经术,宣帝令他与众儒生到石渠阁中,讲论五经的异同。当时沛人施仇论《易》,齐人周堪、鲁人孔霸[ 孔霸:即孔子的十三世孙。]论《书》,沛人薛广德论《诗》,梁人戴胜论《礼》,东海人严彭祖论《公羊传》,汝南人尹更始与太子太傅萧望之等论《穀梁传》。宣帝亲自加以裁决。
这时,乌孙国派来番使,呈上一信,署名竟是楚公主解忧。信中大意是她年老思乡,乞求皇上让她归葬故土。宣帝看她言辞悱恻,也凄然动容,立即派遣车队前去迎接楚公主解忧。
解忧本来嫁给乌孙王岑陬为妻,不久又改嫁翁归靡,生下三男二女。翁归靡上疏汉廷,愿立解忧所生的儿子元贵靡为储君,仍请汉朝下嫁一位公主,亲上加亲。宣帝不想与翁归靡绝交,就封解忧的侄女相夫为公主,带了很多的嫁妆前往,特派光禄大夫常惠送行。刚到敦煌,就接到翁归靡死亡的消息,元贵靡没能继位,岑陬的儿子泥靡称王,常惠不得不上奏。然后将相夫留在敦煌,自己拿着符节到乌孙国,责备他们不立元贵靡。乌孙大臣振振有词,说岑陬曾有遗言,不能立元贵靡。常惠反驳不过他们,只好还都。泥靡称王以后,性情横暴,又将解忧强逼成奸,让她做自己的妻子。解忧已经失节,也顾不上什么尊卑,连宵缱绻,又结蚌胎,十月之后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鸱靡。
解忧毕竟年岁较大,泥靡尚在壮年,只是一时为情欲所困,占住后母。后来渐渐移情于别的女人,便与解忧失和。泥靡任意妄为,国人称他为狂王。碰巧汉使魏和意及任昌同往乌孙国,解忧给他们讲述了狂王的种种粗暴举动,说要设计诛杀他。魏和意立即与任昌定下计谋,安排筵席,邀请狂王来饮酒。狂王也不推辞,前来赴宴。饮到半酣,魏和意嘱咐卫士用剑刺杀狂王,却没有刺中,只是刺伤了他。狂王逃出客帐,策马逃窜,不再还都。魏和意、任昌奔入都中,假传天子之命,说是前来诛杀狂王的。番官大多数都怨恨狂王无道,所以也没有异议。哪知狂王的儿子细沈瘦想为父报仇,召集守边士兵,进攻乌孙都城赤谷,赤谷四面被围。多亏西域都护郑吉从乌垒城发兵前来援助魏和意,才将细沈瘦赶跑。郑吉收兵回镇,据实上奏。宣帝派中郎将张遵等人携带医药给狂王救治,又赐给狂王许多金币,并将魏和意、任昌二人斩首。狂王只不过受了一点轻伤,按照汉医的吩咐调治,不久就痊愈了。他让张遵回朝复命,自己返回赤谷城,仍做乌孙王。可翁归靡的儿子乌就屠,在北山号召众人,乘机杀死狂王,自立为王。
乌就屠的母亲是胡妇,并非解忧,汉廷当然不想让他做乌孙王,所以就命破羌将军辛武贤带领一万五千人,出兵敦煌,声讨乌就屠。西域都护郑吉担心辛武贤出征路途遥远,士兵疲劳,难以取胜,就派人前去游说乌就屠自愿让位。这个人就是解忧身旁的一个侍女,姓冯名嫽,西域人称她为冯夫人。
冯夫人随解忧到乌孙后,嫁给乌孙右大将为妻。她生性聪慧,又知书达理。到达西域后,仅用几年时间,就把西域的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全部学会。解忧让她拿着汉朝的符节慰问邻近诸国,颁发赏赐,各国都称她为天人,对她格外敬重。乌孙右大将得到了这样一个有才的汉妇,自然宠爱有加。
右大将与乌就屠平时有些往来,冯夫人也认识乌就屠,所以郑吉才想到让她前去说服乌就屠。后来她果然说成了这件事。宣帝得知后,便想见一见冯夫人,于是召令她入都。冯夫人应召东来,入都朝见。只见她彬彬有礼,举止大方,口才绝佳,应对如流。宣帝非常欢喜,当面命她作为正使,前去招降乌就屠,另派谒者竺次与甘延寿为副使,一同登程。
乌就屠还在北山,未入国都,冯夫人等前去传达诏命,叫乌就屠到赤谷城下,拜会常惠。原来宣帝遣回冯夫人的同时,又命常惠赶到赤谷城,立元贵靡为乌孙王。所以冯夫人到了北山,常惠也已进入赤谷城。乌就屠见到常惠后,常惠立即宣读诏书,册封元贵靡为大昆弥,乌就屠为小昆弥。乌就屠如愿以偿,当然乐于从命。常惠又给他们分清管辖地界,大昆弥得民户六万多,小昆弥得民户四万多,划清界限,以免相争。
过了两年多,元贵靡病逝。他的儿子星靡继位为王,解忧已将近七十岁,又上疏乞求回归故里。宣帝慨然应允,并派使臣前去迎接。解忧带领孙子、孙女回到京城,入朝拜见宣帝。宣帝见她白发苍苍,倍加怜惜,特意赏赐她田宅、奴婢,以便养老。两年后,解忧病死,孙子、孙女留下来守护坟墓。
冯夫人曾追随解忧回国,解忧死后,得知乌孙王星靡懦弱无能,担心他被小昆弥杀害,又上疏说自愿出使乌孙,镇抚星靡。宣帝准奏,派遣一百多个骑兵护送她出塞,后来星靡终于得以保全。冯夫人既然已经嫁乌孙右大将,功成以后,告老回到西部边境。
第二年,有黄龙出现在广汉,因此改元黄龙。哪知不到一年,宣帝忽然生起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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