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刘奭即日继位,史称元帝,尊王皇后为皇太后。第二年改元,称为初元元年,把先帝的棺材下葬,庙号中宗,称为孝宣皇帝。立王氏为皇后,封皇后的父亲王禁为阳平侯。王禁是前绣衣御史王贺的儿子。王贺曾自称救活千人,子孙必定兴旺,果然出了一个孙女,正位中宫,使王氏一门隆盛。
这位王皇后名叫王政君,是王禁的次女,她有兄弟八人,姐妹四人。母亲李氏生王政君时,曾梦见月亮飞入怀中。政君到了十多岁,便温文尔雅,相貌不凡。她的父亲王禁不修边幅,贪酒好色,娶了很多小妾。李氏是王禁的正室,除生下女儿王政君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名叫王凤,排行最长,一个名叫王崇,排行第四。此外王谭、王曼、王商、王立、王根及王逢时,都是小妾所生。李氏生性嫉妒,多次与王禁反目。后来王禁就与李氏离婚,李氏改嫁河内人苟宾为妻。
王禁见王政君渐渐长大成人,就将她许配人家,但未婚夫刚下聘礼就死掉了。后来赵王想娶王政君为姬,才送完聘礼,又染病身亡。王禁很是诧异,特邀相士南宫大有给王政君看相。南宫大有说此女将来必定富贵。王禁于是教女儿读书、弹琴,王政君天生聪敏,一学便会。十八岁时,奉父命进入后宫。
恰逢太子良娣司马氏病情加重,生命垂危。太子刘奭最爱良娣,到处求医,也没有效果。良娣对太子说:“妾死并非天命,想必是姬妾等暗中妒忌,把我诅咒死的!”说着,泪如雨下。太子刘奭也哽咽不止。不久良娣死了,太子刘奭又悲又愤,迁怒于其他姬妾,不让她们与自己相见。宣帝见太子年已逾冠,还没有儿子,这次又为了一个良娣,拒绝所有的姬妾,就嘱咐王皇后选择几个宫女,等太子朝见时,让他随意挑选。王皇后当然照办,等太子前来拜见时,就让选好的五个人站在一旁,暗令女官问太子哪个人最合意。太子刘奭思念良娣,不愿意再选他人,勉强瞧了一眼,便随口答应道:“这五人中确实有一人可取。”女官问是何人,太子又默然不答。
碰巧有一个红衣女子,站在离太子最近的地方,女官以为太子看中了此人,立即向皇后禀明。王皇后就让侍中杜辅、腋庭令浊贤,送红衣女子到太子宫中。这个红衣女孩便是王政君。王政君入东宫以后,好多天都没有动静。太子刘奭悲伤稍减之后,偶然间与王政君相遇,见她态度幽娴,出尘脱俗,不禁心潮起伏,当晚就令她侍寝。二人年岁相当,联床同梦,自有一番枕席风光。说来也奇怪,太子以前有姬妾十多人,七八年也没生出一个儿子,可是王政君得幸以后,竟生下一个男孩。
甘露三年秋季,王政君生子,宫人立即报知宣帝。宣帝非常高兴,给孙子取名为刘骜。才一个多月,便令乳娘抱来相见。宣帝抚摩着婴儿的头顶,称他为太孙,此后常将太孙放在身旁。无奈祖孙缘分太浅,仅过两年,宣帝就驾崩了。太子秉承父意,决定册立刘骜为太子,就先将王政君立为皇后。册立皇后一年多,才立刘骜为太子,刘骜当时还不到四岁。
元帝分别派遣众王就国。淮阳王刘钦、楚王刘嚣、东平王刘宇,从长安起程,前往封地。宣帝的小儿子刘宽尚未成人,被封为清河王,仍留在都中。大司马史高虽位居首辅,但毫无才略,所有军国大事全凭萧望之、周堪二人决定。二人又是元帝的师傅,元帝对他们格外宠信。
萧望之推荐刘更生为给事中,让他与侍中金敞一起辅佐皇帝。金敞是金日■的侄子,金安上的儿子,为人正直,敢于直言上谏,颇有其伯父的风范。刘更生是前宗正刘德的儿子,聪敏能文,曾为谏大夫。只有史高是外戚辅政,起初还自知才能不如别人,甘心退让。后来有位无权,国事全由萧望之、周堪二人处理,金敞、刘更生又从旁协助萧、周,更觉得彼盛我孤,相形见绌,因此史高渐渐心生不满,另结党羽援助自己。碰巧宫中有两个宦官,一个是中书令弘恭,一是仆射石显。自霍氏被诛族后,宣帝担心政权落入他人手中,特召两个阉人协助自己,两个阉人渐渐迎得主上的欢心,得以被提升。宣帝毕竟英明,虽然任用两个阉人,但不让他们专政。
元帝的英明不及自己的父亲,仍令那两个阉人盘踞宫廷。两个阉人知道元帝容易哄骗,便想勾结宫外的人,把持大权。史高有心与他们联合,三人正好串通一气,狼狈为奸。石显更是刁猾,与史高往来甚密。史高对石显言听计从,与萧望之、周堪等时有争执。萧望之等人察知内情,急忙向元帝进言,请求罢免宦官。元帝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弘恭、石显因此生疑,立即与史高商议,将刘更生先调出去。恰好宗正缺人,史高便请求皇上将刘更生调出。元帝不知隐情,立即批准。萧望之暗暗着急,忙另外寻来几个名儒,推举他们为谏官。
会稽人郑朋想巴结萧望之,乘机上疏,告发史高派人索取贿赂,并讲述了许、史两家子弟的种种放纵情形。元帝看完后,将奏章给周堪阅览,周堪说郑朋正直,可令他待诏金马门。郑朋得寸进尺,又写信给萧望之,自愿投效在他的门下。萧望之请他叙谈,郑朋满口阿谀奉承,说得天花乱坠,萧望之也很欢喜。等到郑朋离去后,萧望之担心郑朋口是心非,就派人侦察他,不久就得到回报,说他劣迹很多。萧望之于是将郑朋谢绝,并告诉周堪不要引荐此人。郑朋每天都盼望升官发财。哪知等了多日,毫无音信。再去萧、周二府时,都被拒之门外。郑朋大失所望,索性转投许、史门下。许、史两家正对郑朋恨之入骨,怎肯相容?郑朋就欺骗他们说:“以前都是周堪、刘更生教我那样做的,现在我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情愿效力赎罪。”许、史两家信以为真,把他当做爪牙。还有一个叫华龙的人,因被周堪排斥,钻入许、史门下,与郑朋同流合污,辗转攀缘,又结交了弘恭、石显。弘恭与石显于是让二人弹劾萧望之、周堪、刘更生,说他们排挤许、史两家,有意诬陷。
元帝看完奏章,立即将此事交给弘恭、石显办理。弘恭、石显奉命查问萧望之,萧望之勃然大怒:“外戚在位,骄奢不法,臣只是想挽救国家,并无歹意。”弘恭、石显立即复报,说萧望之等人私结朋党,诋毁皇戚,擅自专权,请命把他交给廷尉。元帝说了一个“可”字,弘恭、石显立即传旨,命人抓萧望之、周堪、刘更生下狱。三人被拘禁了半个多月,元帝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后来因有事想询问周堪、刘更生,派内侍前去召他们过来。内侍说二人正在狱中,元帝大惊道:“何人敢将他们抓到狱中?”弘恭、石显正在旁边,慌忙下跪说:“前些日子蒙陛下准奏,才敢这样做。”元帝生气地说:“你等只说把他们交给廷尉,并没有说起下狱之事,怎么能擅自拘捕?”弘恭、石显于是叩头谢罪。元帝又说道:“快放他们出狱做事!”弘恭、石显同声应命,起身走出,匆匆到大司马府中。二人见了史高,密议很久,又想出一个方法。
第二天清晨,史高就进宫对元帝说:“陛下刚即位不久,便将师傅抓入狱中审问。现在如果说他们没罪,仍出狱任职,显得陛下举动轻率,反而会遭到群臣非议。臣认为还是将他免官,才不至于让人觉得陛下出尔反尔!”元帝听了,觉得史高的话有理,就下诏让萧望之、周堪、刘更生出狱,将他们贬为平民。郑朋因此被提任为黄门郎。
才过一月,陇西发生地震,毁坏多座城池,伤人无数,连太上皇庙也被震坍。刚过几十天,地震警报再次传来,元帝暗自后悔之前罢免师傅,触怒上苍。于是特封萧望之为关内侯,食邑六百户,朔望[朔望:农历每月的初一日和十五日。]入朝觐见,地位仅次于将军。又召周堪、刘更生入朝,打算封他们为谏大夫。弘恭、石显见三人又被起用,十分着急,慌忙对元帝说不宜再起用周堪、刘更失,起用他二人就等于陛下承认自己有过失,元帝默然不语。弘恭、石显更加着急,又进言说若想用周堪、刘更生,只能让他们担任中郎,不应升为谏大夫。元帝又被他们蒙蔽,只令周堪、刘更生为中郎。后来元帝想起萧望之精通经术,可以做丞相,弘恭、石显听说后,很是惶急。许、史二家也日夜不安,恨不得立即杀死萧望之。萧望之此时已经势孤得很,有一个人想帮助萧望之,结果却弄巧成拙,导致二人都遭殃。这人就是刘更生。
刘更生本来就与萧望之关系很好,担心萧望之被小人陷害,常想上疏说明,又担心被人猜疑,特意托外亲代为上奏。在奏折里称发生地震是因为弘恭、石显等人,现在应罢免弘恭、石显,重新任用萧望之,才可化灾为祥。这奏章呈入后,立即被弘恭、石显听说,二人猜测,料知是刘更生所为。他们面奏元帝,请将上疏之人抓来审问,元帝准奏,竟下令捉拿上疏之人。上疏人禁不住威吓,便供出是刘更生主使的,刘更生又被免去官职。
萧望之听说刘更生惹祸上身,担心自己受到株连,特令儿子萧伋上疏,说前次自己无辜遭到罢免,请求皇上为他申冤。元帝令群臣商议,群臣趋炎附势,说萧望之不知自省,反让儿子上疏喊冤,有失体统,应抓他下狱。元帝见群臣不为萧望之辩驳,也怀疑萧望之有罪,就令谒者前去召见萧望之。石显借机作威,发兵围住萧望之的府第。萧望之的门生朱云进来探视萧望之,萧望之想让他帮自己拿主意。朱云是鲁人,性情刚烈,竟直接劝萧望之自尽。萧望之仰天长叹:“我曾官至宰相,年过六十,还要再入牢狱,还有何面目见人?”说完便叫朱云取来毒酒,一饮而尽,不久便毒发身亡。
谒者返报元帝,元帝正在吃饭,听说萧望之的死耗,就召来弘恭、石显二人,责备他们逼死萧望之。二人假装惊慌,免冠叩头。元帝又发慈悲,不忍加罪于他们,只喝令二人退下。元帝传诏令萧望之的儿子萧伋为关内侯,每年派人祭祀萧望之的坟墓。然后提升周堪为光禄勋,并封周堪的弟子张猛为给事中。
弘恭、石显又想谋害周堪师徒,只是一时无从下手。不久弘恭病死,石显任中书令,仍像以前一样专权。他听说萧望之死后舆论不平,便结交了一位经术名家,借此掩盖之前的罪过。元帝即位后,曾召见王吉、贡禹二人。王吉不幸在半路死去,贡禹依从旨意觐见,得封为谏大夫,不久迁升为光禄大夫。朝廷大臣因贡禹通晓经书,行为廉洁,格外尊敬他。石显知道贡禹洁身自爱,便亲自去拜见。贡禹不好拒绝,就与他周旋。石显格外巴结他,多次在元帝面前赞称贡禹。
不久御史大夫陈万年另有他事,职位空出,石显就推荐贡禹继任。贡禹得以位列公卿,心中不免感念石显的恩惠,所以上疏时,只劝元帝慎重任用官员,减少劳役,修改刑法,对于宦官、外戚之事,绝口不谈。贡禹当时已经八十多岁,做了几个月的御史大夫便去世了,另有长信少府薛广德继任。
时光易逝,转眼已是初元五年的残冬,第二年便改元永光。元帝出郊祭祀,行完礼后,没有立即回宫,准备暂时留下射猎。薛广德进谏说:“关东连年遇灾,百姓生活困苦,流离四方。陛下竟然出去游玩,臣认为这样做不妥!况且士兵和随从的官员已经疲劳困倦,还请陛下立即返回宫中。”元帝听从了他的建议,立即下令回宫。
那一年秋天,元帝要去祭祀宗庙,想乘船前去。薛广德急忙拦住乘舆,免冠跪下说:“陛下宜过桥,不宜乘船!”元帝沉默不语,薛广德又说道:“陛下如果不听从臣的建议,臣立刻自刎,血染在车轮上,恐怕陛下就难以进庙了。”元帝莫名其妙,脸上流露出恼怒的神色。光禄大夫张猛急忙上前解释说:“臣听说主上圣明,臣子才敢直言上谏。乘船危险,圣主如果不想有危险,就应听从御史大夫的话。”元帝这才省悟,对左右说:“为臣就应该如此。”于是令薛广德起来,下令从桥上经过。薛广德从此享誉朝廷。
自元帝继位以来,水灾、旱灾连年不断,谏官大多将这些事归咎于大臣,车骑将军史高、丞相于定国以及薛广德同时请辞。元帝分别赏赐了车马金帛,准许他们还家,最终三人都得以寿终正寝。三人辞官后,元帝召用韦玄成为御史大夫,不久提升他为丞相,继承父亲的爵位为扶阳侯。
韦玄成做丞相时,处理政事比不上自己的父亲,只是文采比父亲更胜一筹,且遇事谦让,不与人争权,所以虽然位居丞相,却没有受到别人的诽谤。御史大夫一缺,就给了右扶风郑弘,郑弘为人平和静默。只有光禄勋周堪以及弟子张猛,刚正不阿,被石显忌恨。
刘更生那时已经丢官,担心周堪等人遭到陷害,忍不住又写了一篇奏折,呈入宫廷。奏章约有几千字,大意是要元帝排除奸臣,任用忠臣,趋吉避凶。石显见了此奏章,知道是指责自己,心中越想越恨。转念一想,刘更生毫无权位,不必怕他,决定先将周堪师徒除去,再作打算。于是约好许、史子弟见机行事。当时正值夏天,天气突然变得寒冷,太阳暗淡无光,石显与许、史子弟内外进谗,说周堪、张猛滥用职权,为所欲为,以致惹怒上天。元帝正信任周堪,不肯听从。谁知满朝公卿接连呈入奏章,都是弹劾周堪、张猛二人的,弄得元帝心中失去了主张,半信半疑。
长安令杨兴也有些小才能,得蒙宠幸,进宫面见元帝,常说周堪忠直可用。元帝以为杨兴必定帮助周堪,就问他说:“朝中大臣多数都说光禄勋的过失,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杨兴生性刁猾,听了这句话,以为元帝已经想罢免周堪,就应声道:“光禄勋周堪不但朝廷难容,就算退居乡里,也未必能得到好评。前次臣见群臣弹劾周堪,说他与刘更生等人离间骨肉至亲,按罪应当杀头。臣以为陛下是因为周堪曾做过少傅,所以始终宽容,不忍将他杀死,以报师恩,并非真的推崇周堪的德才!”元帝喟然道:“你说得也对。只是他并无大罪,怎么能把他杀死呢?如今应该如何处置?”杨兴回答道:“臣以为可赐爵关内侯,赐食邑三百户,不让他干预朝政。这样,陛下既答谢了师恩,又不令朝中大臣失望,一举两得。”杨兴辞退后,元帝暗想,连杨兴也斥责周堪,莫非周堪真的不称职。正在怀疑,忽然城门校尉诸葛丰有本上奏,也是弹劾周堪、张猛,说二人威信不够,无法服人。元帝不禁恼怒起来,可他却亲自写下诏书,反将诸葛丰贬为平民。
其实诸葛丰弹劾周堪另有原因。元帝初年,诸葛丰由侍御史提升为司隶校尉,秉性刚直,不避权贵。长安吏民见他威严,都心生畏惧。当时侍中许章自恃是外戚,结党横行,他的门客被诸葛丰抓获,案情牵连到许章身上。诸葛丰正准备上奏弹劾许章,凑巧途中与许章相遇,便想捉捕许章下狱。许章情急之下,忙叫车夫赶车到宫门。车夫加鞭急赶,诸葛丰没有追上。许章跑到宫中,觐见元帝,说诸葛丰擅自捕杀朝廷大臣。元帝正想召诸葛丰问明原因,恰有诸葛丰的奏折到来,里面说了许章的许多罪过。元帝认为诸葛丰无礼,于是不听从他的话,反而命人收回诸葛丰所持的符节,降诸葛丰为城门校尉。诸葛丰非常气愤,满心期望周堪、张猛替他申冤,可好几天也不见音信。再写信给他们,说明冤情,又不见回答。于是恨上加恨,以为周堪、张猛也落井下石,因此虽然平时常称赞周堪、张猛,现在反而弹劾他们。元帝削夺诸葛丰的官职后,马上将周堪、张猛降职调出去,令周堪为河东太守、张猛为槐里令。
周堪、张猛被贬以后,石显的气焰更加嚣张。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