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博晋封为阳乡侯,感念傅氏厚恩,请命将傅、丁二后的尊号除去“定陶”二字。傅太后大喜过望,令哀帝下诏,尊共皇太后傅氏为帝太太后,居住在水信宫;共皇后丁氏为帝太后,居住在中安宫。并在京城设立共皇庙,将“定陶”二字全部删去。于是宫中共有四个太后,各设少府太仆,俸禄都是二千石,傅太后位列至尊以后,更是目中无人,有时谈起太皇太后,竟直称老妪。多亏王政君生性大度不与她计较,所以二人相安无事。赵飞燕势孤力单,失去援助,就去奉承傅太后,买动她的欢心,因此常常到永信宫问候。太皇太后虽然懊恼,但因傅氏权势正盛,也只有勉强容忍,任她为所欲为。
朱博与赵玄又接连上奏,请恢复前高昌侯董宏的封爵,称董宏首次提出帝太太后尊号,却被王莽、师丹弹劾,王莽、师丹胆敢贬抑至尊,有损孝道,极为不忠,应将王莽、师丹的爵位夺去,以示惩戒,仍赐还董宏的爵位。哀帝当即将师丹贬为平民,令王莽出都就国。谏大夫杨宣上疏说先帝择贤继位,原想陛下侍奉东宫。如今太皇太后已七十多岁,屡经挫折,非常忧伤。现在陛下又下令让她的亲属引退,借以躲避丁、傅二家,陛下试着登高望远,对着先帝陵庙能没有惭愧吗?说得哀帝也为之动容,于是封王商的儿子王邑为成都侯。
哀帝屡患疾病,好长时间不能临朝。待诏黄门夏贺良拿着齐人甘忠可的遗书,谎称上知天文,说汉朝中衰,应赶快改元易号,才能久保平安。哀帝被他迷惑,于建平二年六月,改元太初,自称陈圣刘太平皇帝。哪知好运未到,凶祸先来。皇太后丁氏得病,不到半个月便逝世了。哀帝带病主持丧礼,忙碌了几天,身体更加不适,竟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多亏御医多方调治,才渐渐痊愈,哀帝命左右调查夏贺良的履历。
仔细查考后,哀帝才知道他不过是个妖言惑众的匪人。夏贺良平生并无技能,只靠甘忠可的遗书,到处行骗。甘忠可也是个妖民,曾编制《天官历》、《包平太平经》,都是随手乱写的,文字似通非通。光禄大夫刘向曾斥责甘忠可欺骗皇上,迷惑民众,上奏请求将他逮捕。甘忠可下狱不久就死了。刘向在哀帝初年去世,夏贺良乘机出头,将甘忠可的邪说重新提起,碰巧长安令郭昌与他是同窗,就请司隶解光、待诏李寻代为举荐。解光、李寻便将夏贺良举荐上去,奉旨令夏贺良待诏黄门。
经过这次调查,哀帝已知夏贺良学说不正。夏贺良还不知死活,又上奏说丞相、御史不知天命,不足以担当重任,应改用解光、李寻辅政。哀帝更加恼怒,命人将夏贺良抓入狱中。夏贺良被定成死罪,解光、李寻被贬到敦煌郡。
傅太后减削王、赵两家外戚后,独揽国权,自然快慰。只有堂弟傅喜始终不肯归顺,实在可恨,傅太后心想只有将他的爵位夺去,才能出心中恶气。傅太后立即让孔乡侯傅晏与丞相朱博商议,要他弹劾傅喜,夺去傅喜的侯封。朱博欣然领命,待傅晏离去后,就邀御史大夫赵玄前来,请他联名弹劾傅喜。赵玄迟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像不应再提起。”朱博生气地说:“我已答应孔乡侯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怕死,我可不怕!”赵玄见他声色俱厉,心生胆怯,只好唯命是从。朱傅担心只弹劾傅喜,哀帝会起疑心,索性将汜乡侯何武也牵入案中,立即写成奏章,称何武、傅喜以前职居高位却不懂如何治理国家,不应让他们再有爵位,请皇上立即将他们贬为平民。奏折呈进去之后,满以为会与弹劾师丹、王莽一样,很快批准下来。不料复诏未下,尚书令却奉了密旨召赵玄彻底盘问。赵玄开始还含糊作答,等得知是皇上的意思时,才将真相老实说出。尚书回报哀帝,哀帝立即下诏,免去赵玄的死罪,抓朱博入狱,削去傅晏封地的四分之一。让谒者拿着符节把朱博抓入掖庭狱中。朱博才知大错铸成,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当着谒者的面,服毒身亡。
谒者见朱博已死,就回宫交差。哀帝特提升光禄勋平当为御史大夫,不久就升他为丞相。平当,字子思,祖籍平陵。被提升为丞相时,正是建平二年的冬季,依据汉朝的制度,冬天不能封侯。第二年他就得了重病,哀帝召他入朝,想要加封,平当因有病不能起来接受封赏。家人请平当为了子孙,强打起精神来接印,平当喟叹道:“我虽然身居要职,但如履薄冰。你等劝我为子孙打算,哪知我不接受侯印,正是为子孙打算!”说罢,就命长子平晏上奏,请求告老还乡。哀帝下诏抚慰、挽留,平当最终没有痊愈,晚春时病死。哀帝提升御史大夫王嘉为丞相。
王嘉,字公仲,与平当同乡,也以明经射策[ 明经射策:汉代考试取士的方式。由主考者出题写在简策上,分为甲乙科,应试者随意取出试题回答,然后由主考者确定优劣。]封为郎官。经过多次迁升,竟然做了丞相,受封新甫侯。才过几个月,发生一起重大案件,许多人含冤枉死。王嘉为相不久,不便直言上劝,只好袖手旁观,付诸一叹。
先是东平王刘宇[ 刘宇:宣帝的儿子。]受封三十三年去世,他的儿子刘云做了东平王。建平三年,无盐县中出了两件怪事:一是山上的土忽然压在草上,看上去像驰道一样平坦;一是瓠山中间有大石转侧起立,高九尺六寸、宽约四尺,从原来的位置移动了一丈。无盐属东平管辖,东平王刘云得知此事,怀疑有神在那里,就准备了祭品,带着王后谒等一同到瓠山,对着石头祈祷。回宫之后,就在宫中建了一座土山,仿照瓠山的形状立了一个石像,把它看做神主,随时祈祷。消息传入都中后,竟有两个人想乘此升官发财,步张由、史立的后尘。这二人一个叫息夫躬,是河阳人;一个叫孙宠,是长安人。息夫躬与孔乡侯傅晏籍贯相同,又曾读过《春秋》,粗通文墨,机缘巧合,得以待诏京城。
孙宠做过汝南太守,犯事后被免官,流落都门,与息夫躬都在待诏,二人成了朋友。“待诏”并非实官,不过叫他留住在都城,听候录用。二人都眼巴巴地渴望得到一官半职,可好多天也不见入选,随身携带的钱财将要用尽了,整日抑郁无聊。得到东平王祭石的消息后,息夫躬认为机会来了,神秘地对孙宠说:“我们很快就会被封侯了!”孙宠不相信:“你是痴心妄想吧?”息夫躬生气地说:“我何曾痴心妄想过?老实告诉你,确实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孙宠还是不肯相信,息夫躬把他领到偏僻的地方,耳语多时,孙宠心服口服,情愿与息夫躬同谋。息夫躬于是悄悄写成奏折,托中郎右师谭转交中常侍宋弘,请他代为呈入。
这个奏折写得确实高明,就算是聪明的君主也难免被他欺骗,何况哀帝平庸软弱。哀帝立即命人前去严办,结果自然是屈打成招,说东平王后谒暗中让巫师祭祀神灵、诅咒朝廷,替刘云求取天子之位。这种案词复奏上来,东平王夫妇哪还能幸免于难?哀帝下诏把刘云废为平民,迁居房陵。刘云的妻子谒与伍弘一并被处死。廷尉梁相急忙上谏阻止,说案情没有真相大白,应委任公卿复审。尚书令鞠谭、仆射宗伯凤都与梁相的观点相同,上奏请求复审。哀帝非但不从,反说三人持观望态度,不知讨伐乱贼,应削职为民。三人被免官后,还有何人敢再据理力争?东平王刘云一气之下自杀身亡。谒与伍弘落得个身首异处,含冤地下。息夫躬因此做了光禄大夫,孙宠做了南阳太守。就是宋弘、右师谭也得以升官。
哀帝想借此案封一个近臣。此人是谁?乃是云阳人董贤。董贤的父亲名叫董恭,曾任御史一职。董贤做太子舍人时,只不过十五六岁。宫中侍臣说他年少无知,不让他做事,所以哀帝只听说他的姓名,没有见过他本人。哀帝即位后,董贤做了郎官,又厮混了一两年。
有一天,董贤站在殿下,正巧被哀帝从殿中瞧见,还以为是个貌美的宫人扮作男儿模样。立即将他召入殿中,问明姓氏,不禁惊道:“你就是舍人董贤吗?”嘴里这样问,心中却想入非非,暗自惊叹董贤的俊美,心想就是六宫粉黛也相形见绌。于是当即封董贤为黄门郎,让他服侍左右。
董贤虽是男儿,却天生有一种女性的温柔,几番搔首弄姿,惹得哀帝欲火中烧,居然与他同床共寝,相狎相亲。董贤的父亲董恭当时已是云中侯,哀帝向董贤问明后,就将董恭召为霸陵令,升任光禄大夫。董贤一个月内被提升三次,升任为驸马都尉侍中,与哀帝常常出宫同车、入宫同床。
一天,董贤与哀帝同床而睡,哀帝醒后,见董贤还在睡着,不忍惊动他。无奈衣袖被董贤压住,无法取出,哀帝暗想衣服有价,好梦难寻,竟从床头拔出佩刀,将衣袖割断,悄然离去。后人称男子喜欢男色为断袖之癖,引用的就是哀帝的故事。董贤睡醒后,见身下压着断袖,更加感念哀帝的厚恩。此后更是卖弄殷勤,不离哀帝左右,就是假期到来,也不肯回家,只说哀帝多病,需在旁边小心伺候。哀帝听说他已有妻室,让他回去欢聚,三番五次地说,董贤始终不肯。哀帝过意不去,破例让董贤的妻子住在宫中。又查知董贤有一个妹妹,还没有许配人家,就令董贤把妹妹送进宫,连夜召见。哀帝凝眸细看,见她的面貌与兄长相似,桃腮带赤、杏眼留青,娇态动人,就留她侍寝,一夜春风,绾住柔情,第二天就封她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皇后的宫殿一向称为椒房,董贤妹妹居住的地方,特赐号为椒风,与皇后的名号相联。连董贤的妻子也得到特许,能够自由出入禁宫。青年妇女总有几分姿色,何况哀帝平日赏赐董贤的无非是金银珠宝,董贤回去自然都给妻子。年轻女子一经装饰,格外漂亮。哀帝不禁有些心动,让她与董贤一同侍奉左右。董贤不惜己身,又怎么会舍不得妻子?只要能博得皇帝宠幸,还管什么妻子的名节,因此妻、妹二人轮流侍奉哀帝。
哀帝给董贤的赏赐不计其数,又提升董贤的父亲为少府,赐爵关内侯。甚至董贤妻子的父亲也做了将作大臣,董贤的妻弟为执金吾。哀帝还替董贤修建府第,规模与宫室相同。然后命人在自己的万年陵旁边,另筑一座坟墓,使董贤与自己能够生死相伴。只是董贤还没封侯,因他一时无功可说,不便贸然赏赐。
过了一两年,正值东平案发,冤死了许多人,告发的人,都受到封赏。侍中傅嘉见风使舵,请哀帝将董贤的姓名加入告发的人中,便能封董贤为侯了。哀帝非常高兴,就把宋弘除名,说董贤也曾告逆,应与息夫躬、孙宠一同受赏,封为关内侯。又怕傅太后出来诘责,特将傅太后最小的堂弟傅商封为汝昌侯。不料尚书仆射郑崇却入朝进谏道:“从前成帝连封五侯,黄雾漫天,太阳中有黑气。现在傅商无功受封,破坏祖上的规矩,逆天行事,违背人心,万万不可行!”说着,竟将诏书案[ 诏书案:是用来放诏书的,形状像短几,长约三寸。]提起,不让哀帝下诏,然后扬长而去。
郑崇是平陵人,由前大司马傅喜推荐,正直敢言。每次觐见必穿走路有声的鞋子。哀帝还没见到人,一听见鞋声,就笑着对左右说:“郑尚书的鞋声传来,想必又来进言了!”话刚说完,果然见郑崇来到座前。对他的谏言,哀帝十次依从七八次。连此次上谏阻止封侯,哀帝也想听他的,偏偏被傅太后得知此事,愤怒地对哀帝说:“你身为天子,反而要被一个小臣控制吗?”哀帝被她一激,就决定封傅商为侯。
傅太后的母亲曾改嫁给魏郡郑翁,生下一个儿子名叫郑恽。郑恽又生有一子名叫郑业,哀帝封他为信阳侯,并追尊郑业的父亲郑恽为信阳节侯。郑崇虽不能上谏阻止封傅商,但他生性耿直,不肯就此住口,见董贤太过受宠,又进宫弹劾董贤。哀帝最爱董贤,怎肯听从,当然要将他驳斥。尚书令赵昌喜欢谄媚,与郑崇两不相容,于是乘机诬陷郑崇勾结宗族,将有阴谋。哀帝召来郑崇责问道:“你门庭若市,为何想规劝主上呢?”郑崇慨然道:“臣门庭若市,但臣心如止水,愿陛下明察!”哀帝见郑崇出言不逊,命人将他关到狱中。狱吏迎合上意,严刑拷问,打得郑崇皮开肉绽,郑崇誓死不肯招供。司隶孙宝知道郑崇被赵昌诬陷,上疏营救,说郑崇快被打死了也没有招供,百姓都替郑崇喊冤。自己担心郑崇与赵昌有过节,因此遭到诬陷,希望将赵昌查办,以释众疑。哀帝竟批驳道:“司隶孙宝竟然庇护犯人,应贬为平民!”于是孙宝被贬,郑崇竟病死在狱中。
哀帝又想加封董贤,先将傅太后的尊号改为皇太太后,借以使祖母欢心,再令孔乡侯傅晏拿着封贤诏书,给丞相、御史看。丞相王嘉还在为东平冤狱愤愤不平,此时见诏书上面又提到董贤告逆有功,大为恼火,因此与御史大夫贾延一起上疏,极力阻止。哀帝不得已将封赏之事拖延数月,后来还是毅然下诏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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