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风云突变,有“巴西教父”之称的西西里黑手党元老落网,扫荡黑手党又柳暗花明。
大法官立即飞往巴西,不知这位元老是否肯开“金口”?
1983年夏天,克拉克西再次上台就任意大利总理。
克拉克西上台之后,接连发布了三十多号总理令,他发表的“第一号总理令”就是颁布了五项反黑手党的特别法令,授权警方窃听涉嫌黑手党人的电话,审查嫌疑犯及其家族的银行账目,检查其企业的生产情况。
这号总理令的发布,拉开了在意大利全境全面扫荡黑手党的序幕。意大利《共和国日报》撰文说:“政治家们终于摆脱了麻木状态。基耶萨将军多少个月来一直徒劳地要求得到新的法令,在克拉克西上任一个星期内就颁布了。”
所以,这号总理令足以告慰这位将军的在天之灵。
颁布了五项反黑手党特别法令的总理令之后,克拉克西随后又立即任命全意大利公认为最优秀的法官乔瓦尼·法尔科继续基耶萨将军未完的“特殊使命”,到巴勒莫主持公安司法事务。
法尔科时年仅47岁,不仅年富力强,而且深谙法律,疾恶如仇,执法如山,早就蜚声罗马法律界、政治界。他在任何罪恶面前都能舍生忘死,而被人们称为“雄鹰”(在意大利语中“雄鹰”一词与“法尔科”同音)。
法尔科临危受命,踏着一年前基耶萨将军的足迹,到巴勒莫走马上任。在他那办公桌上,竖着一条“座右铭”,上面不是先哲的名言,也不是元首的警句,而是他自己的一句话——“基耶萨将军的鲜血不能白流。他的血应该流淌在我的血脉中”。
一到巴勒莫城,法尔科没有礼节性地去拜访那些地方长官、头面人物,而是一开始就最大限度地利用罗马政府授予的特权进行“大换血”,将巴勒莫的军、警、宪、特各个部门的头目,按照自己的意志重新进行了人事安排,采取强硬的措施,协调了警察和司法部门的指挥权。通过一系列的有力措施,上台伊始,他就牢牢地掌握了主动权,控制了巴勒莫市所有的安全力量,他当然知道,这种局面在很大程度上,是基耶萨将军用生命和鲜血做的铺垫。
大权刚定,他便立即进行全面的调查侦破,以便尽快地拟订出一个全面扫荡黑手党的作战方案。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被意大利和国际刑警组织通缉多年的黑手党头目、西西里黑手党最高委员会体系的创始人、有“巴西教父”之称的黑手党党魁、世界级毒枭托马索·巴塞塔于10月25日在巴西落网!
一听到这个消息,法尔科不由得兴奋地惊叫起来:“好,天助我也!”他知道,只要撬开这位巴塞塔的“金口”,西西里黑手党的铁幕就昭然若揭。10月27日,意大利当局立即电召法尔科回罗马,同副检察长杰拉奇飞往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去会一会这位大名鼎鼎的黑手党元老。
托马索·巴塞塔,1928年7月31日生于意大利西西里巴勒莫城。他出身低微,中学毕业后混迹于黑道社会,耳濡目染,他很快成为一名合格的黑手党党徒。但是,此人却天生极具男子汉的魅力,中学时代就女友如云。16岁时,他与一位比他大3岁的姑娘迈齐奥拉·卡维罗拉相爱。他们的关系发展很快,不久迈齐奥拉就怀孕了。第二年春天,巴塞塔便娶了迈齐奥拉为妻。
婚后,巴塞塔继承家族的传统职业,在都灵的一家玻璃厂打工。这时,他那种野蛮好斗而荒淫无耻的形象立即引起了西西里黑手党人的青睐。18岁时,他便通过入伙仪式,正式宣誓,成为波塔·纳奥瓦家族的一名成员。由于他那不安分的性格,不久便与家里闹僵了,同时在黑手党家族中也不受欢迎,于是他便带着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离家出走,前往阿根廷谋生。到了阿根廷后,他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郊区一个叫坦波斯的地方安顿了他的家,并在那里开了一家自己的玻璃厂。不久,由于他的妻子不适应当地的生活,他们又移居巴西的圣布朗,在圣布朗开了一家名为康卡多罗的玻璃厂,生意居然很红火。一次,他的哥哥文林佐来巴西探望他们时,劝他还是重返故土,加上他的妻子也不喜欢圣布朗这个地方,于是,巴塞塔又拖家带口,和妻子一同回到了阔别三年的故乡西西里。
这时已经是1951年,西西里黑手党的变化让巴塞塔有了新的想法。他认为在这里专靠在纳奥瓦家族跑跑腿是没有出息的,必须自己当老板。就这样,通过多方联络,加上在国外跑了几年,那些西西里的“乡巴佬”对他崇拜起来,他的“老板”居然当成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拉起一支人马,组成了一个新的黑手党团伙。他给这个团伙取了个激动人心的名字——“豪华社团”,其中的成员全是一些具有冒险精神的西西里青年。
不到几年,巴塞塔的“豪华社团”发展到两千多人。在他的精心训练和操纵下,他们也学会了抢劫和杀人,学会了劫富济贫和维护荣誉、公正与尊严,从此在西西里名声大振。巴塞塔也由此得到其他家族头目的赏识,认为其后生可畏。从此,他便在西西里的黑手党中占有一席之地。
1957年,几位黑手党家族的头目委以他一个重任,任命他和格雷科家族等几个头目,秘密筹备和组建西西里黑手党体系,成立西西里黑手党“最高委员会”。当时巴塞塔年仅29岁,在这样重要的工作中露面,实在是一件很荣幸的事。不久,西西里黑手党“最高委员会”成立,全岛各个家族共选出了九名委员,巴塞塔是其中之一。从此他在西西里名声大振,年纪轻轻就成为黑手党中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从此,巴塞塔不再专心致力于他的玻璃厂。从1959年开始,他就涉足于香烟走私,从中获得了比办玻璃厂大得多的利润。1960年1月10日,意大利警方做出打击香烟走私的决定,许多烟贩都赶快躲避收敛,香烟市场一下子紧缺起来。而巴塞塔见这是个发财的机会,不但没有收敛,反而顶风而上,放开手脚大干起来。1960年1月10日到15日仅五天的时间,所获的利润就相当于1959年半年的收入。正当巴塞塔欣喜若狂时,警方找上门来了,不仅收缴了几万箱香烟,还将“豪华社团”的成员抓走了三分之一。
巴塞塔“翻了香烟船”,却没有临阵潜逃。尽管警方正在追捕他,但他却在积极地营救他的“豪华社团”那些被捕的成员。一天,他叫他的总干事长带上200万里拉,去贿赂当时的巴勒莫检察长卡特罗伊索,结果遭到了拒绝。
巴塞塔一见,竟亲自出马,带上1000万里拉和一支手枪,去见当时审理此案的大法官尼费侬。尼费侬是个很正直威严的法官,他不但不收1000万里拉,反而痛斥巴塞塔的这种行为。巴塞塔一听火起,马上拔出手枪朝大法官开了一枪,击中了他的左眼,使尼费侬成了一名“独眼法官”。
不过,巴塞塔也没有走出巴勒莫法院的大门,当场被捕获,并以走私罪、贿赂罪、凶杀罪被判处十年的监禁。
1960年,巴塞塔被关进了巴勒莫市那座波旁王朝遗留下来的最恐怖的监狱——乌西亚顿监狱。这里关押着一千多名黑手党分子,全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另外还有几十个形形色色的重案犯。由于巴塞塔枪击大法官,一时在黑道社会身价百倍,结果一押到这里,便受到最高档次的礼遇,并且很快成了乌西亚顿监狱的“头面人物”。这里尽管戒备森严,但它仍然同西西里其他的监狱一样,依然是黑手党人的天下,是策划凶杀、了结旧仇等一切黑社会活动的中心。在黑手党人的控制下,乌西亚顿监狱竟有一条不成文的密令:任何犯人都不准越狱,以免警方把这里搞得不安宁,令同伴们不舒服。从这条密令就可以看出当时黑手党人控制的程度。
乌西亚顿监狱成了巴塞塔人生的一个大课堂,他在这里学到了许多作为一个黑道人物必备的知识。1964年,他被当局假释出狱。出狱后他又去了都灵,重操旧业办了一家玻璃厂。
正当他干得很有劲时,巴勒莫一位朋友找到他,说:“你还在这里干这种生意,你知道西西里的那些人现在干什么?他们都在倒卖海洛因!”
巴塞塔问他那种生意赚钱吗?
那位朋友给他算了一笔账:1公斤吗啡碱的价格在6000至9000美元之间,提炼成纯度为85%以上的1公斤海洛因,就可以卖到4万到5万美元;走私到美国,在纽约每公斤海洛因的批发价为20万美元,大街上的零售价则高达200万美元。
“你说赚钱还是不赚钱,朋友?”
听到这个消息后,巴塞塔简直眼睛都在发光:天哪,这可相当于要贩多少箱香烟啊!
于是,巴塞塔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同这位朋友偷渡去了美国,把厂子交给了他的弟弟,把妻子和儿子都丢在巴勒莫,想等发了财再接他们去享福。
巴塞塔就这样去了美国,在纽约一待就是六年。去美国后,他利用当年在意大利的黑道上的声誉,很快就和美国的黑社会接上了头。在纽约五大家族的庇护下,他开了三家意大利馅饼店,利用馅饼店做掩护,与那些人联手做起海洛因生意。由于他是走私香烟出身,又有黑道上的朋友相助,不出几年便大发其财。这时,他早把家中的妻子忘得一干二净,在那里养了几个情妇。
当时,他的贩毒网络主要是在巴西。因为当年他曾在那里开过玻璃厂,有一定的关系。同时,他又和当年在圣布朗的小情人接上了头。
这位小情人叫克里斯蒂娜,是一位百万富翁的女儿。当年巴塞塔带着妻子在那里办厂时,她还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整整比他小10岁。但是,由于这里地处赤道附近,热带气候让这位小女孩发育得丰满迷人。巴塞塔虽然带着妻子在身边,但这位情场老手对这种“异国情调”还是很倾心。于是,他利用那种成熟男人的特有魅力,几乎是没费多大劲儿就同克里斯蒂娜勾搭上了,而且让她爱得神魂颠倒,死去活来。到1966年他们见面时,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那种炽热的感情还在。遗憾的是,这时克里斯蒂娜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她的丈夫是巴西航空公司的一位董事,也是一位有钱的主儿。巴塞塔同克里斯蒂娜重续旧好,共同开发巴西贩毒走私网络,既是情人又是合作者。克里斯蒂娜这时已是一位成熟的少妇,加上身份的高贵和金钱的富有,让她在巴塞塔眼中更具魅力,因此他们这几年的合作非常成功。他们经常利用巴西航空公司的飞机,或用带有巴西官方标志的私人高级轿车,直截了当地走私海洛因。在克里斯蒂娜配合下,巴塞塔几年便成了亿万富翁。后来尽管他没有同妻子离婚,但是,他还是在纽约又娶了一位极有钱的富婆,并在外面养了几十名不同肤色的情人。他把走私海洛因赚来的钱投资到正当的企业和股市中去,于是,他的资产就像滚雪球一样多得难以计数。同时,他的贩毒网络也在不断膨胀,除了有美国、巴西招募的“合作者”之外,他又把巴勒莫当年他那“豪华社团”的部下,通过偷渡和其他方式迁移了一千三百多名。从此,巴塞塔成了有名的“巴西教父”,在巴西黑道独霸一方。
1970年,巴塞塔因非法侨居纽约而被警方逮捕。然而,就在逮捕的当天,他一次性拿出了7.5亿美元的保释金交给了美国移民局。保释出来后,他干脆逃往巴西,在那里定居下来。
这时,他已经同克里斯蒂娜到了难分难舍的程度。他们嫌那位航空公司的董事碍手碍脚,便共同策划了一起绑架案。由巴塞塔的部下出面,将克里斯蒂娜的丈夫劫持到一个海岛上。很明显,巴塞塔的目的不是要钱,而是要那位董事的命。所以,当他搂着一丝不挂的克里斯蒂娜一边做爱,一边向警方打电话报警时,那位董事已在那座海岛上死于非命了。
在克里斯蒂娜郑重其事地为她的丈夫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的一个月后,她同巴塞塔在巴西的一家教堂里举行了婚礼。但是,正当他们的婚礼在很气派地进行时,几名巴西警察在一位神父的带领下冲进了教堂,当场给这位得意的新郎戴上了明晃晃的手铐并推上了囚车。原来克里斯蒂娜的丈夫死了之后,她丈夫的哥哥——里约热内卢警察局的一位高级警探,在破获一起走私案时,抓到了一位巴塞塔“豪华社团”分子。这位小喽啰正是绑架并杀害那位董事的凶手之一。当他受刑时,他的身上还佩戴着一个纯金的小佛像。这个小佛像上有那位高级警探家族的特殊标志。当他的部下发现后,立即报告了他。那位高级警探拿到这枚小佛像之后,不再追究这个吊在审讯室的走私犯的走私罪行,而拷问他这枚小佛像的来历。
在警察的严刑拷打下,这位“豪华社团”分子招供了,于是巴塞塔由此被捕。巴塞塔被捕的当天夜里,那位“豪华社团”分子被人毒死在里约热内卢的看守所里。这是意大利黑手党惯用的伎俩。巴塞塔也由此因证据不足而被关押在那里。但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巴西警方通知了意大利警方,后通过外交途径,将巴塞塔引渡回意大利。
由于巴塞塔是西西里一位大名鼎鼎的黑手党头目,意大利当局把他在罗马监狱关押了几个月后,便将他押解到巴勒莫,关进了巴勒莫的乌西亚顿监狱。从1960年巴塞塔第一次被关进乌西亚顿监狱,到这时已经整整十一年了,巴塞塔在国外兜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这里。旧地重游,真让他无限感慨。就连那些黑手党分子也知道,今天的巴塞塔已不是当年的“豪华社团”的头目了。他不但是西西里为数不多的亿万富翁,而且是在国际刑警组织那里挂了号的国际要犯和赫赫有名的“巴西教父”。他的“豪华社团”已经是巴西黑社会的主要帮派之一。但是,在这乌西亚顿监狱中,巴塞塔再也没有当年的风光和气派了,连那些最不显眼的黑手党小头目也瞧不起他。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作为一位西西里的黑手党头目,巴塞塔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原来在意大利黑手党中,也有一条不成文的道德法则。这条法则在中国封建社会叫作“糟糠之妻不下堂”,而在意大利黑道社会中,却是“结发的妻子永远不能抛弃”。如果违反了这条法则,那你就会威风扫地,永远被“荣誉社团”所不齿。而巴塞塔正是违背了这条法则。
他在1964年去美国时,把他的结发妻子迈齐奥拉留在巴勒莫老家,同时还留下了两个孩子。在美国发迹之后,他并没有按照当初的想法接他们去享福,而是在那里另觅新欢,并且先后在纽约和巴西结了两次婚,并把在纽约的第二个妻子又抛弃了。他一生结了三次婚,娶了三个妻子,并且举行了四次婚礼——再次逃到巴西后,又于1982年同克里斯蒂娜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举行了第二次婚礼,理由是第一次在圣布朗的婚礼被警察打断了而没有正式结束,他说他对这位妻子“爱得太深了”——所以,他是一位多次违背这一法则的黑手党人。此外,在他一生当中,先后在美国、巴西、土耳其、伊朗等地,一共供养过一百个不同肤色和民族、国度的情妇。
后来在巴西落网后,他自己总结说,他在黑手党内永远也不可能再爬上最高位,“我一生都被女人所误”。他这种总结不是没有道理。而这时,在乌西亚顿监狱,他就开始领教了这种冷遇。
在乌西亚顿监狱,他受到黑手党冷遇的第二个重要原因,就是这时黑手党内部,正在酝酿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内战”。这场内战从新旧两党之争到后来的“海洛因之战”,前后持续了五六年之久。而在这场内战中,老一代黑手党大势已去,新一代黑手党脱颖而出,爬上了黑手党的最高领导层。
到1979年巴塞塔越狱逃出乌西亚顿监狱时,西西里岛各派黑帮势力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由他同格雷科家族共同筹划和组建的黑手党“最高委员会”这时已走马换将了。当时的最高委员会主席加埃塔诺·巴达拉门蒂在大内战中已被卢恰诺·利焦的新黑手党科莱奥内帮赶下了台。如今,在西西里黑手党五大家族中,势力最鼎盛的是科莱奥内帮和格雷科家族。当年,巴塞塔正是依靠巴达拉门蒂帮的势力,才挤进了黑手党最高委员会,如今靠山一倒,他也大势已去。何况他的“豪华社团”在几年前就溃逃的溃逃,倒戈的倒戈,早就烟消云散了。
更为严重的是,巴塞塔出道时,第一次加入的黑手党帮派是纳奥瓦帮。后来他从纳奥瓦帮中叛逃出来,自立山头,拉起“豪华社团”旗号。当时由于有巴达拉门蒂家族为巴塞塔做后盾,纳奥瓦帮才没有同他算这笔账。如今纳奥瓦帮也人多势众,又同最具实力的格雷科家族结盟联手,加上巴达拉门蒂家族的衰败,因此纳奥瓦帮放出话来,要将叛逃的巴塞塔“捉拿归案”。这种“捉拿归案”是什么意思,身为黑帮头目的巴塞塔不是不懂。这样,他不但在这里受到冷遇,而且成了被追杀的对象。而这种追杀是没有止境的,没有期限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黑手党的规矩。
因此,当1979年巴塞塔从乌西亚顿监狱逃出来之后,没有敢在巴勒莫停留,就急急忙忙地逃出了西西里。
1980年2月,巴塞塔潜逃之前,真如丧家之犬,不知何去何从。当然最好的选择是巴西,那里不但有所爱的妻子克里斯蒂娜,有他和她生的儿子科尔扎,现在已经6岁了,还有他的“豪华社团”。但是,他却不能去那里。因为那里还有一位里约热内卢警察局的高级警探,他不会轻易忘记这位有谋杀他的弟弟、妄图与他的弟媳妇团圆的嫌疑犯巴塞塔。那位高级警探对这位有“杀弟之仇”的意大利人印象是很深的。巴塞塔如果贸然前去,无疑是自投罗网。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巴塞塔还是决定先避一避。于是,他便在一个电话亭给巴西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的妻子克里斯蒂娜他已经自由了,并告诉了他暂时不能去巴西的理由。
克里斯蒂娜听到巴塞塔的声音后,先是一惊,然后是放声恸哭,最后她才断断续续地对巴塞塔说:“我立即去找你的部下,把那位警探也弄到那座海岛上去,亲爱的,等我的好消息,我们的孩子科尔扎不能没有父亲。”
巴塞塔挂断了电话,手持一份写有“乔塞·埃斯克巴”的名字的护照,上了一艘开往伊朗的船。他在伊朗的首都德黑兰生活了一段时间,觉得这里既不安全又浪费时间,便去了土耳其,后来又去了阿富汗,再去了黎巴嫩。就这样,他一路流亡,在一个地方待上几个月。这种流亡的生活,开始让这位化名为“乔塞·埃斯克巴”的西西里人万念俱灰了。这时,他已经51岁了,还这样孤魂野鬼一样地漂泊,有家难归。想想自己中学毕业以后的经历,他几乎觉得像做了一场大梦。
巴塞塔不断听到关于西西里黑手党之间“内战”的消息,每一则消息都让他心寒。
从1980年1月他流亡开始,到1982年年底,西西里黑手党的内战,升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这是一场黑手党历史上时间最长、规模最大、死伤人员最多的内战。这场内战升级的原因,不再是新旧两党为地盘和地位而战,因为新一代黑手党已经取得了稳固的霸主地位。这场内战升级的原因是为争夺海洛因贸易而战,所以又称之为“海洛因之战”。
20世纪80年代初期,由于大毒枭露西亚诺海上毒品市场的开发,贩毒浪潮几乎席卷全球,几乎所有的黑道组织,都卷入了这一罪恶的毒品贸易之中。面对权力和金钱,西西里黑手党投入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拼杀之中。他们将手中的武器换成了P-38式手枪,马格努姆-357式手枪和当时最具杀伤力的卡拉什尼可夫冲锋枪,各种烈性炸药和手雷等现代化武器。他们用这种现代化的武器,经常进行一些原始而又野蛮的战斗,其手段残忍异常。凶杀的结果往往是斩尽杀绝,只要被击败的一方还剩下一位男性,他们就要追杀到底,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否则,这场拼杀还不是最后的结局。
在这场大拼杀中,西西里当年最有权势的巴达拉门蒂家族首当其冲,成为“重灾区”。埃塔诺·巴达拉门蒂本人不仅丢掉了主席头衔,而且被迫逃亡海外(后来在巴西见到了巴塞塔),他的整个家族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手下许多头目都死于这场内战,其余的都逃亡国外,远走他乡。不仅如此,只要是与巴达拉门蒂家族关系密切的帮派,都一律不能幸免。巴塞塔家族在国内的残余势力,几乎是在一个月之内就土崩瓦解。从1980年1月到1982年6月,据不完全统计,先后有三百多名黑手党人在这场内战中丧生。仅在巴勒莫市内,死亡的就有二百五十三人。这些人都是在上班或下班的路上,死在光天化日之下。其中属于巴塞塔家族的就有十四人。这时,远在国外的巴塞塔听到这些消息后,真是不寒而栗,他不能不为自己远走他乡的决策感到庆幸。
1982年6月,当时流亡在黎巴嫩的巴塞塔,悄悄地溜回了巴勒莫,他想以当年的威望和身份,充当这次内战的“调停人”。当他回到巴勒莫时,惊异地发现:“‘我们的事业’所有的成员都参与了贩毒,我的印象最深的是一方面是‘事业’中令人难以置信的财富,另一方面是家族之间和‘受尊敬的人’之间关系的严重混乱。这让我马上意识到‘我们的事业’最初的原则已经荡然无存了,到了日暮途穷之际……那真是使我痛不欲生的一幕。我已经认不出黑手党来了,这不是我曾在其中度过了许多时日的那个黑手党了。”
——这是他当时对几位老朋友说的话。这时,他知道自己已无回天之力,这里再也不是自己待的地方,只有走为上策了。临行之前,他对那几位老朋友说:
“有朝一日,内讧会使我们的光荣的帝国大厦从里面轰然倒塌。”
他说这句话时,眼里似乎有泪水在转动。这一次他在巴勒莫只住了两天,而且是住在一家隐蔽而又不显眼的小旅馆里,出入都戴一顶老式的意大利毡帽,下巴上粘上了一撮花白的胡须。这一次,他仅仅只是拜访了几位老朋友,既没有去那个他抛弃了多年的“家”,也没有见到他那两个“最最可爱的宝贝”孩子。那几位朋友都对他说,近来风声很紧,罗马派来的那位新省督是一位将军,以前在这里镇压过红色旅的那伙人,他对付黑手党很有一套。
还有一位朋友对他说,现在最得势的是格雷科家族,原来他保护了露西亚诺那家伙,如今露西亚诺家族又来保护他。因为露西亚诺有一个大靠山,就是市长西扬希米诺。西扬希米诺也十分讨厌那位省督,格雷科那伙人正在准备把他干掉。不过,暂时还不行,要看罗马的态度……
巴塞塔对这一切似乎都不感兴趣了,他知道巴勒莫永远是个不安分的地方。他悄悄地来了,也悄悄地走了。他对朋友说:“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巴塞塔重返黎巴嫩的第三天,就接到了巴西妻子克里斯蒂娜的电话。妻子在电话中对他说,那位高级警探已经“摆平了”,叫他速回巴西。
巴塞塔马上订购了机票。他的护照上的名字是“马·维察德”。这时,他真想很快就见到他的妻子克里斯蒂娜,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隐姓埋名地度过他的晚年。
1982年7月,巴塞塔回到了阔别近十年的巴西,回到了圣布朗。十年过去了,克里斯蒂娜虽然老了,但风韵犹存。见面之后,巴塞塔总是想起当年在这里办玻璃厂的往事。他想到那时克里斯蒂娜还是一个快活的小女孩,每天总穿着短短的裙子骑着自行车上学。他想得最多的是那天傍晚,他把她骗进那片大得无边的橡胶园里,第一次掀起她的裙子和她做爱的情景。当时她没有大喊大叫,像那些他见过的那些女人那样装腔作势,而是在那片草地上紧紧地抱住自己,可是眼睛里却流出了泪水。
克里斯蒂娜的泪水令巴塞塔十分感动,他把事情做完了之后,便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把她的泪水吻得干干净净。这时克里斯蒂娜又甜甜地笑了,这种羞涩的笑让巴塞塔又一阵心动。正当他还想同她来第二次时,橡胶园外远远地传来了妻子迈齐奥拉的呼唤声。巴塞塔只好轻轻地放下克里斯蒂娜,吻了吻,对她说:“你在这里躺着别动,我从那边出去。”说着他就从另一边穿过橡胶林,若无其事地走了。
巴塞塔望着已经是自己妻子的克里斯蒂娜,他轻轻地说:“命运,一切都是命运……”弄得克里斯蒂娜有些莫名其妙。
晚上,巴塞塔对妻子说,要离开这个地方,搬到里约热内卢去。因为他觉得这周围的人似乎都认识他,他想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这样会踏实些。
这几年,克里斯蒂娜一直同父亲住在一起,帮忙经营着这片橡胶园。她同意了巴塞塔的想法,说要同父亲商量一下。商量的结果是父亲同意了这个计划,并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过日子。
搬到里约热内卢之后,巴塞塔买下了一幢大房子,并买了一辆雪佛莱车。当时,巴西政府正在推行一项土地开发计划,他们又买下了一片5万公顷的土地,办了一个大农场。巴塞塔指挥那些招募来的农工,在其中辟出一块30公顷的土地,种上了橡胶苗,并在中间建造了一幢很漂亮的房子。他对克里斯蒂娜说:“等房子建好了,我们就搬到那里去住,我想我们应该永远住在橡胶树中间。”
克里斯蒂娜觉得巴塞塔的想法很有趣,便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亲爱的?”
巴塞塔说:“你是在橡胶树下嫁给我的,你难道不记得那个难忘的黄昏吗……”
克里斯蒂娜终于明白了,她捂住巴塞塔的嘴不让他说下去。她的脸上竟出现少女一样的红晕。
巴塞塔说:“我还要同你再举行一次婚礼,一次有排场的婚礼,你应该好好地做一回新娘。”后来,他们果然在里约热内卢的一家很气派的教堂里,举行了一次有排场的婚礼。这在当地成了一大新闻,弄得许多记者都来了。市长还派人送来了一对可爱的雪特兰小马驹,祝贺这位“马·维察德”先生的新婚。
从此,巴塞塔就在里约热内卢近郊经营着这片农场。他每天早晨开着那辆雪佛莱汽车送他的儿子科尔扎去上学,然后到市场上去采买一些东西。他和妻子克里斯蒂娜在这里过着一种“田园生活”,再也不想那遥远的巴勒莫了。他在纽约、巴黎和伦敦等世界许多大城市的银行存有数不清的钱,有美元、有法郎,也有英镑和马克。这时有一些多年以前的部下找他来了,他都把他们安排在农场里,劝他们改邪归正,再告诉他们“我们的事业”快要不存在了。
如果巴塞塔能这样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倒真是他的福分。但是,他毕竟是一个在国际刑警组织挂了号的大名鼎鼎的黑手党元老,这个世界并没有忘记他,西西里人更没有忘记他。因此,他举行婚礼后不久,一切平静都不复存在了。
1982年9月的一天,巴塞塔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只听到那个人在电话里说:“喂,托马索,你好啊……”
“你是谁?”巴塞塔赶紧凑近话筒,他不知道是谁,居然记得他的真名。
“哈哈,我的大农场主,真的听不出来啦?”
“先生,请不要开玩笑,这里没有什么托马索……”
“不,你就是托马索,托马索·巴塞塔,而不是什么马·维察德!”
巴塞塔终于听出来了,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连忙说:“埃塔诺,您在哪里?”
他再也不敢用“你”去称呼对方了,这是当年西西里最有权威的黑手党最高委员会主席埃塔诺·巴达拉门蒂打来的电话。
“我在柯帕卡巴纳红灯区旁边的一家汽车旅馆,不过,我马上要去贝莱姆摄政旅馆。贝莱姆摄政旅馆你知道吗?好,你赶快去那儿见我……”
天啊,他原来就在里约热内卢,就在自己的身边!
巴塞塔不知道他还要说什么,就搁下了电话。过了好久,他又拿起话筒“喂”了两下,对方已经挂了。
巴塞塔站在电话机旁边半天都不吭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亲爱的,你怎么啦?是谁来的电话?”妻子克里斯蒂娜见丈夫这个样子,不由得担心起来。
巴塞塔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看来我们平静的日子长不了。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呢?”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谁呀?你说的是谁呀?亲爱的。”克里斯蒂娜说,“你有什么为难的事,难道不可以告诉我吗?”
巴塞塔也觉得应该告诉她,便说:“我去见一个人,一个你听了就会吓一跳的人。他就是我们西西里荣誉社团的最高领袖,不过他现在不是,现在是和我一样的一位流亡者,他叫埃塔诺·巴达拉门蒂,我多次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你在家里等我,如果我一个小时没有打电话来,你就报警。我宁愿落入警察手里,也不能落到那些人的手中,我不想再和他们搅在一起,你懂吗?”
克里斯蒂娜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你去吧。”
“还有,”巴塞塔刚要动身又说,“你报警后,立即去学校接回科尔扎,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回圣布朗你父亲那里去。我一有机会,就会同你联系的。你记住了吗?”
克里斯蒂娜又点了点头,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但她还是安慰巴塞塔说:“去吧,亲爱的,你会平安无事的,上帝保佑你。”
巴塞塔笑了一下,拥抱了一下妻子,然后出门去了贝莱姆摄政旅馆。
事情并没有像巴塞塔想象得那么严重。在贝莱姆摄政旅馆见面后,巴达拉门蒂只是对他说:
“托马索,西西里乱成了一团糟。内战还在继续,不幸的是你的两个儿子都失踪了。你应该知道,这失踪意味着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巴塞塔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然后竟失声痛哭起来。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两个“最最亲爱的宝贝”儿子,都成了海洛因之战的牺牲品。他哭得很伤心。
“朋友,你不要难过,你看看我的家,我的亲人。还有,你的那个弟弟和他的儿子,也就是你的侄儿,也在都灵的玻璃厂里被打得脑浆迸裂,我来的时候听说也死了……”
“埃塔诺,这都是谁干的,都是谁?”巴塞塔这时不哭了,而是像一头咆哮的狮子。
“谁?都是格雷科那帮混蛋!”巴达拉门蒂说,“不过,你等着瞧,他们也快到头了,他们把那位新上任的省督,那位将军都干掉了,还有将军的夫人。整个西西里都乱成了一团。”
巴塞塔呆呆地望着这位当年是那么威风的人,这让他想起了前不久在巴勒莫听到的那些朋友说的话,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西西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他真想现在就回到西西里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这时,巴塞塔又听到巴达拉门蒂说:“托马索,你想报仇吗?这倒是个好机会。我这次来就是想把你们这些人找回去,再跟他们斗一斗。托马索,跟我回去吧,我们一起干。”
谁知巴塞塔却冷静地问:“埃塔诺,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打个电话。”
“给谁?你……”巴达拉门蒂一惊,马上掏出了一支手枪,“难道你想……”
“不,你误会了,我是给家里打电话。”巴塞塔说,“你反正知道我家的电话号码,你先拨通行吗?”
巴达拉门蒂看了他一眼,果然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拨电话。电话通了,克里斯蒂娜就守在电话机旁边。巴塞塔说:“我们正在很友好地谈家常,我马上就回去。”说完,就挂上了电话,对巴达拉门蒂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报仇?”
“对!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巴塞塔说:“埃塔诺,我当然想报仇,但我认为我已经老了,我看你也老了。我想报仇的方式是很多的。”
也许从这个时候开始,巴塞塔就想到了今后该怎么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无能。”巴达拉门蒂愤怒地说,“儿子死了都无动于衷。”
“我怎么无动于衷呢!我不是流泪了吗?难道也要我去死吗!埃塔诺,实话对你说,我对西西里已经不感兴趣了,我觉得你们的做法,格雷科的做法都违背我们荣誉社团的宗旨,你说,这种人,难道还是‘受人尊敬的人’吗?”
“哈哈,你这个孬种!”巴达拉门蒂冷笑了两声,然后说,“有钱吗?给我5万,我要去美国。”
巴塞塔这时才知道他来的真正目的,便签了一张5万美元的支票交给了巴达拉门蒂,并对他说:“埃塔诺,我再说一遍,你也老了。祝你一路顺风。”
“再见!”巴达拉门蒂几乎是抢过了支票就夺门而去,完全是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当年的领袖风范已荡然无存了。
巴塞塔觉得他很可怜。
1984年4月,这位黑手党领袖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被警方抓获了。
一年以后的1983年10月25日,巴塞塔像往常一样,开着他的雪佛莱送儿子科尔扎去上学。
儿子已经学会开车了,而且开得很稳。在郊外的公路上,巴塞塔还让他过了一把瘾。到了学校的大门口,他把车子开进了停车场,然后走下车来,和儿子拥抱了一下。父子互相道了声“再见”,他看着儿子穿过那块大草坪,欢快地走进校门。然后,才转过身准备发动车去一趟超市。
巴塞塔钻进车正要关车门时,三个巴西警察走了过来。其中一位用手扶住车门对他说:
“先生请等一下,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巴塞塔先是一愣,似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事。但听警察这么一说,便马上镇静下来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驾驶证递给那位警察。
警察接过去看了看,又对照了一下巴塞塔的脸,并没有马上把驾驶证还给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张放大了的照片对巴塞塔说:“马·维察德先生,你认识这个人吗?他长得同你一模一样,可他却叫托马索·巴塞塔,你能解释一下吗?”
巴塞塔一惊,知道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但他还是很有风度地说:“能把照片给我看一看吗?”
“当然可以。”
巴塞塔伸手去接照片时,突然咔嚓一声,另一位警察冷不防将一副特制的手铐扣住了他的手腕。只听到他说:“托马索·巴塞塔先生,照片就不要看了,跟我们去警察局解释吧!”
巴塞塔知道这回逃不了了,便沉着地说:“不错,本人就是托马索·巴塞塔。请开个价,告诉我你们三位需要多少钱。我的自由是无价之宝,我的钱也足可以买我的自由!”
“别做梦了,出来坐到后排去,把钥匙给我!”
另一个警察也走了过来,打开了后座的门,把巴塞塔推了进去,他们一个人坐在一边,把他夹在中间。另一个警察接过钥匙发动了车,飞快地朝里约热内卢警察局开去。
一位潜逃了多年的黑手党头目,就这样落网了。事后巴塞塔才知道,问题就出在那张5万元的支票上。这真是“大意失荆州”啊!
巴塞塔落网后,巴西警察局立即同意大利政府取得了联系。意大利当局大喜过望,马上采取了行动。于是,第三天下午,意大利有“雄鹰”之称的法官法尔科就同副检察长杰拉奇来到了巴西的里约热内卢警察局。
意大利黑手党的铁幕将由此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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