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记-拿什么拯救婚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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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下白萍不提,且说芷华从自萍走后,还自羞愧不胜。淑敏百端解释。式欧和祁玲又都进来,芷华才勉强开口,向他们叙说闲话。淑敏问式欧道:“怎式莲还不回来?”式欧道:“这也真巧,她向来不大出门,偏偏今天我同她出去买东西,顺便在东安市场吃了晚饭。饭后转了一会,她要去理发,我想一直陪她回来,她因为理发耗费时间太大,理发的还没什么,在旁边等侯的却是苦事,所以定教我先自己回家。我拗她不过,就回来了,谁想得边太太来呢?要是急于见她,我去催她快回。”芷华忙道:“不必,我倒是要见她有要紧的话报告。可是我既住在这里,她迟早总要回来,有什么忙的?”淑敏听着,正要问她有何事向式莲报告,忽听院内脚步连声。有人狂奔而来。祁玲道:“这定是式莲回来了。”话未说完,只听式莲的声音,喊着进来,道:“是老师,边太太,来了么?”接着帘儿一启,式莲跳跃而入。看见芷华,直奔进前,抱着脖子叫道:“先生,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可想死我了。我一进门,就听仆妇说来了位边太太,我就猜是您,果然是佻。你可好,哪阵风儿吹来。上圆您喜事,我也未得去道喜。”淑敏笑道:“你瞧我这位嫂夫人,说话好象穷人抢饭,恨不得一口都吞下去。你这话恨不得一句都说出来,你也缓缓气,匀开了说呀。”式莲这时瞧着芷华,满面欣悦,却又红了眼圈。芷华也看着式莲,见她一张新修的粉面,更鲜艳如出水芙蓉,头发烫成波纹式,加着秀鼻妙目,加倍显得从妩媚中透出英挺。而且颜色也比先前润泽多了,足见她在此寄居,绝无不适,和式欧的结合,更是惬意之事。就望着她笑道:“式莲,我先给你道喜,然后问你的罪。你和式欧订婚,据淑敏说已有一个多月,为什么瞒得紧紧的,连信儿也不给我?”式莲粉颠生红,低头道:“我觉着,用不着我报告,这里抢头报的大有其人,你必早知道了。谁想……”淑敏立刻接口道:“谁想淑敏这回竟没抢头报呢。莲嫂,你寻常总嫌我口快,这回我也不知怎的,居然忘了,没和芷华姐提起,实在有失家庭宣传员的职守,对不起得很。幸而现在尚不为晚,倘若等你生了儿子,我还没教芷华姐知道,那时你查点礼物,缺了芷华姐的一份,说不定要派我赔偿损失呢。”式莲向来和淑敏打闹惯的,此际听她又说刻薄话,赶过去要向淑敏胳肢,淑敏连忙动手抵抗,两人扯成一团。芷华叫道:“你们别闹,我有要紧事报告式莲呢。”式莲闻言,才松开淑敏,凑到芷华跟前。芷华拉她坐在身边,道:“式莲,我说出你可不要难过,你那位混账的叔父余亦舒死了。”这句话一说出口,不特式莲大惊,满屋人亦全都一怔。式莲跳起问道:“是么?真的么?”芷华仍按她坐下道:“你别忙,听我细说,这件事真教人有些迷信报应昭彰的道理。从你和式欧一同逃出,回了北京以后,余亦舒外面还装着唉声叹气,其实他心里很是得意。哪知过了没半个月,忽然一天,报上登着一段新闻,说是海河发现一个淹死的女尸,年岁不过二十上下,衣服极为时髦,腕上还带着值钱的金表,料是富家女子,因为无人领尸,所以姓名及死因不明云云。偏偏还把这女尸照了个相,登在报上,这报被那和余亦舒合谋害你的三姨太太看见,她大约是作恶心亏,越瞧那女尸的照片,越觉象式莲。其实那女尸已浸得象个水牛,面目十分模糊,她竟认定是式莲投河死了,已经中了心病。哪知无巧不成书,她在夜里,又梦见式莲的鬼魂,和那女尸一模一样,向她哭闹,她醒了,三更半夜的把家人都叫起来,看守着她。她哪懂得日有所思,夜则成梦啊。从那一夜,她几乎没一天不做那样的梦,闹得家宅不安。余亦舒那样老奸巨猾,居然也受了传染,陪着三姨太太见神见鬼的闹。医生说他们是神经衰弱,三姨太太不信,她倒信跳神看香的男巫。请了男巫来,是个三十多岁的野汉子,顺口胡说。大约早和仆人串通了,所以说得三姨太太更为信服。每逢男巫来时,他们精神作用,有恃无恐,惊惧稍减,男巫走了,又觉神经错乱。因而更以为男巫真有祛鬼的法力,请求长期住在家中。那男巫端起架子,故意讹索,声言若请他常住在家,每天要送他三百元才成。并且这男巫居然善于投机,要求起码订两月合同,一气先交六千元。祁玲听到这里,笑道:“这男巫别是和天津租界二房东学的吧。你们不见每逢一闹兵乱,租界上值八块钱一间的房,就涨到八十块,起码先交三月房钱,真太聪明了。”式欧接口道:“提起来真可气,这种混账东西,就会倚仗租界,专门唆削本国人,将来中国准亡在这群聪明混蛋手里。”淑敏道:“得得,你别又拉上国家大事,好生听芷华姐说,以后怎样了?”芷华道:“余亦舒心疼造孽钱,吝惜不肯。无奈架不住三姨太太打闹,到底应了,就把这下等社会野汉子,请进家里。因为他是神仙一流,无须避讳,便和余亦舒三姨太太同住在内室。那男巫把房子收拾得怪模怪样,满屋都贴了黄钱烧纸,点着素蜡烧着高香,弄成灵棚一样。他每日坐在床上,掐诀念咒,时时大惊小怪。不是前院有了鬼,舞着木剑去赶,便是后院有了魔,举着高香去烘,再不然就是房中见了吊客,赶来赶去,说是赶进三姨太太肚内去了,就抱着三姨太太,嘴对嘴接接着吻吹法气。余亦舒被他闹得不敢出房门一步。加以心弱气弱,而且又是抽大烟的身子,不到一个月,倒真害起病来。大热的天气,别人穿纱罗,他穿大毛皮袍,房门还挂着棉门帘。三姨太太也是烟鬼,居然能陪他夏行冬令。只是那男巫,六千元赚着不易,日夜随两个病人坐热牢。余亦舒病后,男巫硬说那跳河的女鬼,因为自己在此不敢进门,但也并未远离。余亦舒得病那一夜,他看见什么观音菩萨,把女鬼送进来,附到余亦舒身上,要得病好,必须祈求观音菩萨。从此又设坛摆祭的捣起鬼来。余亦舒病得瘦骨支离,缠绵床榻,男巫每天还强他起床十几回,叩头百十个,因此越来越重。但他只向邪祟处着想,可惜一个读过书作过官,又是城府甚深,好诡狡诈的人,竟上这宗恶当,将被男巫害死,还自深信不疑。哪知中间忽而出了事故,那男巫虽是神仙,竟而好色,或者也许和三姨太太夙有仙缘,二人居然在余亦舒病榻旁边勾搭上了。不想有一夜余亦舒不大昏沉,睡中张眼,瞧见神仙正作着凡人的事,才有些明白这神仙靠不住。当时并未发作,耗了一夜。

    到次日早晨,把几个仆人唤到房内,出其不意吩咐把男巫赶出去,倒没把三姨太太怎样。那男巫虽知事情破露,忍气不出,又勾通仆人,暗使奸谋,每夜在院中抛砖掷瓦,鬼哭神号。这一来把余亦舒和三姨太太吓出真神经病,只得又去请那男巫。那男巫见已得法,更拿腔作势,非要一万块钱。余亦舒一来舍不得钱,二来不甘再吃哑叭亏,一呕气便不再请。

    无奈宅里鬼闹得更凶了,余亦舒想了个主意,要到别处躲避几时。”说着向式莲道:“你有个同族的叔父余文锦么?”式莲道:“余文锦……我倒知道,那是我的同族叔父。提起这人更无耻了,这余文锦是天津的大财主,由贩卖烟土和洋货起家。他原来不姓我们这人未的‘余’字,是姓干字加钩的‘于’字。前几年我叔父做现任官的时候,余文锦赶着巴结,朋比为奸,很为得意,就要和我叔父认同宗。因两家的姓音同字不同,他就迁就一步,随了我们的姓。听说连家谱,都请了个善于挖补试卷的前清老举人,把上面的于字都改成了余字。后来我叔父丢了官,中间冷淡了一阵。不过我叔父总在钻营,常有再起的风声,余文锦怕他真个再起,将来不好转圜,就又去预先巴结。我叔父骗他的钱也不在少处了,那小子也真有财运,去年在英租界又盖了一座十亩方圆的大楼。”芷华道:“我说的就是这座大楼啊,余亦舒为躲避家鬼,就向余文锦说好,搬到这座新楼,借三间房居住,带着三姨太太,同住到那里。余文锦的家人当然也很为巴结。”祁玲听到这里,忽然亦插口道:“我不明白,余亦舒既看出三姨太太不正,为什么还叫她随着?他的姨太太有好几位,不许带别人去么?”芷华道:“这连我也莫名其妙。大约二人是同病相怜,三姨太太又磨着要去,所以才闹出意外的事故。世上事常有这种阴错阳差的,要不然怎么迷信不易破除呢。余亦舒死后,人们还都说是什么前生孽冤。”

    淑敏道:“哦,莫非余亦舒就死在三姨太太身上么?”芷华道:“不然,三姨太太倒是死在余亦舒手里呢。”淑敏和式欧同声惊诧道:“怎么?三姨太太也死了?”:芷华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么?你们慢慢听啊。余亦舒和三姨太太,到了余文锦宅里,还由家里带来两个男女仆伺候。因为和那男巫串通的仆人没有随来,故而起初几日,很为安静。余亦舒的病,也稍见好。不过余亦舒方顾过命来,立刻又无事生非了,他想起三姨太太失身给男巫的事,忽然气忿,竟向三姨太太盘根问底。三姨太太便是做坏事,当场被人抓住,都会不认账的,何况事情早已过去。除了余亦舒一人目睹以外,再没丝毫凭据,她自然绝不承认。若在平时,或者她还许回马一枪,向余亦舒撒泼,但她在病中,心虚气馁,才没甚争吵,只咬定是余亦舒冤枉了她。余亦舒又把当夜的情形说了个真真切切,三姨太太硬赖他是病重眼离,将梦作真。余亦舒颠三倒四,每天喊闹,非要三姨太太说实话不可。三姨太太咬定牙根,和他顶撞。二人每天从早到晚,总吵着这件事,闹得余文锦家宅不安。但因事涉暖昧,又不便劝解,只好由他们吵去。其实余亦舒和三姨太太,都是被病魔昏,不由自主。哪知又过了五七日,三姨太太突然神经大起变化,好似发了狂病,哭啼了一夜。余亦舒还向她逼问,三姨太太号叫着又瞧见式莲的鬼魂了……”式莲听着,早偎到式欧怀里,吓得粉面焦黄,叫道:“您别说了,我真怕。”式欧抚慰她道:“他们疑心生暗鬼,你又怕的什么?不要说世界上没有鬼怪这回事,即使有,你还好端端活着,他们如何能看见你的鬼魂?这件事正可以破除迷信,你倒害起怕来,岂有此理。”说着又附在式莲耳边,低声温存了几句。式莲道:“我并不是真怕,只因听见她瞧着我的鬼魂,我就想起戏台上穿青衣挂白纸条的那个样儿,觉着浑身发冷。”又向芷华道:“您快接着说。”

    芷华才续下去道:“三姨太太一闹,余亦舒也喊着瞧见式莲了,两个直吵得把余文锦全家都惊起来,过去探问。到天明大家散去,余亦舒看见日光,壮了胆子,重新又审问三姨太太。三姨太太颜色大变,忽而向他说道:“我已被式莲缠得快死,眼看就要断命,你还这样逼我,我不如赶早寻死脱了苦吧。’余亦舒听了大喜,居然表示自己也活够了,愿意陪她同死。两人也不知怎样商量的,大约因为眼前并没寻死的器具。”式莲又插口问道:“到底怎么死的呢?”芷华缓了口气道:“你别忙,听我说啊!两人起初商量要吃大烟,后来因为都是大瘾头,恐怕吃多少也不济事,就改了主意,余亦舒偷偷溜出去,到厨房寻着了两把切菜刀,拿回房里。那屋里有四个大旧木箱,叠在一处,约有五尺多高。余亦舒把最上面的箱子,抬起个缝儿,教三姨太太将两把刀柄都塞入缝内夹住,两把刀背儿相对,刃儿却向着外边。比如说罢,一把刀刃儿向东,一把刀刃儿向西,收拾好了。那三姨太太才妙呢,居然唱戏一样,望空谢了父母养育之恩,又换了新衣服。才和余亦舒各站在刀刃的一面。偏巧他两人身量差不多高,脖子正够着刀口。两人说好,脖子和刀对准,然后互相抱着腰背,两下用力,把身子贴到一处,上身当然也随着向前,那刀刃自会把两人喉咙切断。并且这样谁也不能躲闪,便是有一方不肯用力,也要因对方紧抱,而将颈受刃。三姨太太倒是真心寻死,拉余亦舒隔刀对立,互相抱住脊背。还没用力,余亦舒忽然叫着不成,说是万一看见三姨太太的血,他定然害怕,再不敢死。三姨太太问他想要怎样?他说必须每人脸上蒙一块厚手帕,眼看不见,才好用力。三姨太太只好依他,寻出两块手帕,象儿童捉迷藏一样,互相都蒙了眼。哪知三姨太太真心实意,余亦舒却另有私心,他趁三姨太太蒙着眼,暗地墩了一本厚书,夹在颈下,把书保护喉咙,才和三姨太太抱住,用力紧搂。三姨太太肉挨着刀,觉得疼痛难忍,想要反悔不来,那余亦舒却发了狠,仗着有书隔着,不受伤害,就拚命把三姨太太抱紧,向前拉曳。三姨太太越痛得挣扎,余亦舒越不放手。三姨太太伤痕渐深,不大工夫喉管割坏。余亦舒直等她不动弹了,才要松手。只是三姨太太身体已僵,余亦舒不能叉开她的双手,才喊起人来。余文锦和全家人跑到,都吓坏了,忙把余亦舒解放出来。问他原故,余亦舒一语不发。余文锦因为新建的宅子,怕死了人丧气,就不再客气,硬说三姨太太没死,立刻下了逐客令,教余亦舒带着死尸回去。余亦舒倒也听话,就由余文锦指挥着,令仆人用两条被子,把三姨太太裹上,雇来一辆汽车,连余亦舒一并装入,直送回家。

    一进家,式琨式玲看见,登时打电话请医生来看。医生说若是受伤后立刻请他来治,还有几成希望,如今颠菠了一路,气虽未绝,已是绝无生理了。果然三姨太太没过,五分钟,就断了气。余亦舒好象没事人一样,只由家里人主持着,把三姨太太装殓葬埋了。幸而三姨太太娘家并没有人,未致出什么祸事。又过了几天,那和男巫串通的仆人,又作起怪来。每到夜晚,暗地向余亦舒卧房窗上,抛掷砂土,或者藏到楼后,装作女人声音哭号。余亦舒以先对式莲的害怕,还只是神经作用,这次三姨太太临死流血惨状,他却瞧得真切,再听得闹鬼,便不想式莲那一节,只认是三姨太太来索命。而且三姨太太完全由他逼迫而死,良心上如何安静得了?因此更怕到万分。那个好恶的仆人,才向他进言,劝着重把男巫请来镇压。余亦舒到此际还包藏着奸心,他忽然起了个奇怪想头,以为三姨太太虽然是被自己作弄而死,但自己弄死她的原因,却起在那男巫身上。三姨太太死后有灵,必然深恨那男巫,或者竟像京戏里阎婆惜活捉张三郎那样,只把那男巫的命索了去,就许不再找寻自己了。他这样想入非非,便派那仆人去和男巫商量,请再来陪伴两月。那男巫也让了步,居然按七千元的价目说妥,从男巫进门。那仆人当然不再闹鬼,立刻安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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