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出墙记-拿什么拯救婚姻(15)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本来这意外造成的奇怪局面,叫双方都感到异样地踧躇,双方全是失去了所爱的人,在悲惨中又入了这新环境,以两个并无深交的人突然变作了夫妇,满腹的悲哀,全不能发泄,因为既约定牺牲,不能再露难于割舍之态,但又无法勉强言欢,只可默然相对。

    过了约五分钟,仲膺悄然立起,吸了枝纸烟,在房中跨了两转,才坐在对面,开口道:“小姐,咱们的事已算定局,现在该准备去办他俩的事了,明天到北京去好么?”淑敏冷冷地笑道:“请你边先生改了称呼,预先练习练习,不要明天在他们面前还是小姐先生,倒被看着不像真了。仲膺道:“我只怕唐突你,倘若你不嫌轻慢,咱们就从现在互唤名字也可。不过你方才说怕被他们看着不像真,我想怎样也不会像真。第一天他们发生了关系,第二天咱们就随着生了结合,而且又到他们面前去表示,这不是明显着出于故意,可疑的地方不很多么?”淑敏道:“是啊,我本来要他们看出是出于故意,因为我瞧见他们的秘密,认为是白萍被芷华诱惑,所以就来诱惑你。你只当受了我的鼓煽,才急不暇择地也勾搭了我,这好像咱们的结合,是由他们造就成的,很在情理。只是明天咱们见着他们,可要表演得逼真,我演过电影,作这假事还不为难,你却要预备一下,必须叫他们看着你妒恨气恼,到了万分,并且对白萍还要露出骄傲的胜利态度,意思就是你夺去我的芷华,我也得着你的淑敏了。至于对芷华却要表示一种无可奈何的模样,其余的言词,你只随着我说好了,反正我已甘心充作祸首,一切恶意的行为全由我发端,越作得决绝,将来越清爽呢。”仲膺道:“你的意思我己了解,这些小机变我还能勉强应付。咱们明天早车走么?”淑敏道:“我想早晚都没关系,不过去见他们,却宜于在夜里。”仲庸道:“那么坐午后的车。现在天已不早,你也乏了,就请在这房里安歇吧,我自到旁室去。”淑敏想了想,也没别话可说,就道:“好吧,打扰你了。”仲膺道:“何必客气,我不便照顾,请自安置。”说着退了出去。

    淑敏掩上房门,和衣而卧,心中思潮辘辘,忖想着明天的变化,自己随仲膺到北京,见着他们,那时的空气不知要如何紧张。白萍只有愧对自己,尚还容易禁受,只有芷华正在白萍病塌之前,见仲膺突如其来,那窘迫已然够样。再加有自己在旁,岂不把她窘死?这也是无法的事,她不过苦在暂时,解决以后,便可长久安心了。惟有仲膺这一面倒觉可虑,他现在虽说得甚好,但见着芷华,只恐心中又生变幻,倘凄恋不舍起来,岂不全局皆输?自己若不能把他的心移转过来,真是毫无把握。只是若要移转他的心,必须急速得到他的爱情,然而谈何容易,他即使已决心抛弃芷华,也不能立刻移爱到我,况且在这一夜的工夫,自己有何法术能转移他的心情?难道要学古人的寅夜私奔么?那只有得到他的轻视,自己也不能那样无耻。但若得不到他的爱情,就不易拘束他的行动,无论如何,芷华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倘然他见芷华后不能自持,突然变卦,行使起夫权,悍然逼芷华同归,那时说不定白萍立刻死在床上,这一层又不可不防。

    淑敏翻来覆去,越想越没把握,更想到仲膺为爱芷华,能三番两次地和白萍争夺,并且最末还冒着欺骗诈伪的罪,从白萍手里得到芷华,才正式结了婚,这是经过何等折磨,费过多少心机,如今要他轻轻撒手,未必能这么容易。方才他表示斩钉截铁,那只是被我激迫出来,一时的意气而已。只怕一转念就要变卦,更莫说明天见着芷华,芷华处在窘境,一定宛转娇啼,他那时还能管白萍的死活,顾对我的约言么?只要他一变态,这局面还不定糟到什么地步,我的一片好心,也都枉费了,想起来真党可怕。她寻思半晌,忽自语道:“我要想使事情牢稳一些,非得把仲膺的心捉住不可。世界上没有情爱关系的女子,绝不能制服男人,他现在虽和我定立了夫妇名义。实际上还是自由人,若要他听从命令,必须用爱情征服。这虽不是难事,可惜时限太短了,倘有个月期程的工夫,莫说一个仲膺,便是三五个,我若不能使他俯伏在脚下,那真是作女子的羞辱了。可是现在只有一夜,这一夜,一切都不能施展,只有个淫奔的方式,那太岂有此理!”说着皱了眉头,却又红了粉面,秋波只向四外流转。忽然叹了一声,顿足道:“我为成就这个计划,就冒险舍一回脸也罢,反正我良心上下得去,自问不是轻贱的人,更没有丝毫爱仲膺的本意,只为着成全白萍芷华。连带保全仲膺。这还是串戏啊,我作主角怎能畏首畏尾,好在我只是临时,便是用娼妓的手段勾引仲膺入套,他在迷魂阵里能迷恋两日,我的计划就成功了。即使他日后醒过味儿,因而看轻了我,那也随他。我本只打算尽牺牲的权利,没想受幸福的权利啊。况且他若上了套,我便更有监视他的把柄了。”说着从惨笑中发出一声长叹,缓缓立起身,打开了地下放的小旅行箱,取出一件鲜艳颜色的睡衣和一双白缎绣花拖鞋,先把自己衣服脱了。连小衣和丝袜俱都除去,只剩下一条裤叉,露出一身曲线和脚下六寸圆肤,然后把睡衣穿上,趿了拖鞋,再将脱下衣服折置一旁,亭亭地立在房中心,向对面大镜中一照,见里面映着雪肤玉肌的妙女,无端羞得又低下头,手抚着胸口停了一会,才慢慢走到房门,把门拉开,樱口张了好几次,才喊出“边先生”三个字,却又涩不成声,忙定定心再喊。便听斜对面的房里仲膺答应了。淑敏翩然跑回床边,斜身倚着床栏,细腰靠枕,纤手支颐,做了个娇慵姿式。

    迟了须臾,方听外面脚步声响,仲膺在外面叫道:“张小姐,你是唤我么?”淑敏道:“你请进来。”仲膺推门走入道:“还没睡么?”猛见淑敏已换了睡衣,上面圆领露着一部酥胸。下面睡衣垂着角儿,裸现半截雪也似的大腿,不禁怔了一怔,止住脚步。淑敏笑道:“我倒下半天,只是睡不着,所以请过你来谈谈。哦,你怔什么?因为我这样儿见你么?”仲膺微微哼了一声,心里却在跳着。淑敏笑道:“你还这么拘滞,咱们这出戏唱不好了。现在既有了夫妇关系,外面也该脱略形迹,好叫旁人看着像样。再说咱们约定一世同居,若总恭敬避讳,那要到何时是了,多不便哪!我自己先解放了,来来,请坐。”说着拍了拍床边,仲膺不好意思,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淑敏瞧仲膺的眼圈儿红着,便笑道:“边先生,叫我看看你的眼。”仲膺闻听,更低下了头。淑敏又道:“你在那边房里作什么呢?”仲膺道:“我正要睡觉。”淑敏道:“别是正在哭吧。”仲膺不再作声,淑敏道:“我瞧出来了,你对于芷华还是万分难舍,那我又何必强作恶人,害你悲苦?不如就将原议作罢,你仍把芷华弄回来好了。”仲膺抬头道:“芷华已又归了白萍,我有什么脸面能去弄她回来?况且便是弄回来,结果更要坏到不可想像。你方才已说得很透彻了。”淑敏道:“你既然明白这宗道理,又为什么哭呢?”仲膺道:“无论我如何明白,难道在这时候一些也不悲痛么?那真是铁石心肠了。”淑敏点头道:“不错,这就叫看得破,忍不过,你真是个多情的人。可恨老天不做美,使你不得与芷华偕老,我真替你可怜。”仲膺叹息了一声,淑敏缓缓立起,走到仲膺跟前,迟疑半晌,才叫道:“边先生。”仲膺仰面点头,淑敏低声道:“我有一句话要和你说。”仲膺这时抬头瞧着她的酥胸玉臂,低头瞧着她的大腿,鼻中又闻着阵阵粉腻脂香和醉人的肉味,猛然心神摇动起来,但心中还完全忆念芷华,不肯作什绮想,便把眼光移开了她的身体,应道:“您有话请说。”淑敏吞吞吐吐地道:“我这话真羞于出口,可是若想到羞字,在方才我就该羞死,现在更用不着害羞了。我……我方才和你说过,已和白萍订过婚,如今白萍被芷华夺去,我这失恋的痛苦只自己知道罢了。但我因自己而推想到你,你和芷华那样的爱情,如今的痛苦再不知要加多少倍。在我未来以前,我就想到,此来要把绝大的痛苦帽子戴在你头上,因为我若不来,你现在还在快乐着呢,只为我这一来,就使局面大变。以后白萍芷华转入幸福的区域,你就落到黑暗的深渊,这救一边害一边的事,实在叫我不敢贸然来办。又加展转思维;还是非办不可,所以才来和你费了千言万语,造成现在局面。不过我方才说了许多,还有一椿意思未曾表明,我是不好意思说。你出去以后,我瞧着你的后影儿,想着你太可怜,我不应该瞧着你这样可怜下去,所以又请你过来。现在我要说出我的意思了,我明知要害你痛苦,而仍然来了的原故,一面固然为着他俩情形急迫,一面却是我已预备。”说着停了一停,猛然将娇躯俯到沙发边儿上,半个身子已和仲膺接触,两人的脸儿互相偎着。她声音颤颤地道:“你……倘然不讨厌我,你从芷华身上损失的幸福,我都可以补偿给你啊。”

    仲膺听了这话,简直不是他所能想到的,已觉迷惘万分,再加淑敏的身体向他作突然的压迫,先是一股柔香,直刺入脑。接着一种由接触而生的软温温情味直袭到心,更觉从迷惘中转成意荡魂摇,哪里还说得出话?淑敏又轻伸玉臂,揽住他的脖颈道:“我不能说早有爱你的心,但是如今到了同病相怜的地步,我也不明白什么原故,在这次见面竟爱你了,你……你……你。”仲膺在这时任是柳下惠复生,也不易支持,天下的男子谁能忍受一个少女投到怀里,赤裸裸说出娇滴滴的爱字?仲膺只觉半边身子被她身上的热给融化了,连带使一颗心也发了狂热,哪有闲暇思索淑敏的破绽,仅自想着淑敏为救白萍芷华,居然牺牲自身来安慰我了,并且她因为我失恋可怜,竟用同情心来爱我了,这种恩义多么可感。

    本来人在穷途中,容易起知己之感;在悲境中,容易动感激之情。譬如一个人潦倒失意,处处受人白眼,忽然遇见个萍水之交,对之慰藉鼓励,很容易引为知己,没齿难忘,较比受到实际的恩惠还要深刻地感戴。再譬如一个小孩儿,受了母亲责打,正在委屈万分,忽然有个不相干前人对他哄劝,这小孩儿便是见人认生,此际也许把不相干的认作亲人,投入怀抱。仲膺听了淑敏表示以后的心境,正是如此。他正在凄怨万端,无可告语之时,出于不意地听到淑敏有心相怜,这种异常的刺激,使他无暇运用理智,来评判淑敏的表示是否合理,只觉自己的感情已散在渺茫中,不可追寻,却倏地被淑敏几句话又给收束起来,飘飘地在面前摇动,似要向淑敏身上附着,他自想淑敏一个处女,为着怜悯自己,竟这样忍着羞耻来相慰藉,这是多么大的恩情,自己怎好辜负她的好意?现在除了跪在她的脚下,以痛哭表示感激,以叩头表示承诺,再无别路。想着昏迷迷地方一欠身,猛又想到她虽然盛情可感,但也要反想自己是否配接受她的爱情,她是个极高尚的闺秀,只为顾全旁人,才牺牲了自家,自动地来奔我这毫无关系的人,我难道就真把这悲剧当作喜剧,简直地实受了,未免太不近人情,这应该急行辞谢。

    仲膺这一念方一发动,忽觉淑敏的酥胸仍贴在自己肩上,那粉腿还在眼底放着玉样的光,她静伏着不动,似乎羞脸难抬,又似乎等待自己的答复。仲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把思潮翻覆过去,自惊幸而未说出辞谢的话,她现在把玉洁冰清的身体都投到我怀内了,这分明是已决意把女儿的贞操,都交付给我。我一辞谢,她这下文怎能结束?羞愤悔恨,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那真不啻在她心头下了一刀,太残酷了,这可顾不得许多,只可赶快承受。他实在来不及细想,就要履行原定计划,忙将双膝向前一屈,想溜下沙发。哪知淑敏的一条右腿,却正压在他的右腿上,两人是对面的方向。淑敏的身体,又向前倾倒,他若勉强跪下,必致拢着淑敏的腿,而使她倾跌。仲膺仓促中忽然叫了声“小姐”,叫出口来,才觉得这不是此时的称呼,但已收不转舌头。

    淑敏听他作声,忽地一挺柳腰,身体向后略退,手撑沙发后背,侧着娇红的脸几望望仲膺,这时她的右腿已然离开,两人中间有了余隙,仲膺得着容膝之地了。哪知他在屈膝之先,竟也仰面瞧瞧淑敏。这一瞧又觉心中一跳,这一跳又使他念头一转,因为淑敏的娇面,是仲膺第一次看得亲切。由淑敏的美貌,猛然想起当日和芷华结婚,淑敏作伴娘的情形,不由悚然自惊,暗想前天芷华还在自己怀抱,如今只隔两日,我便拥抱了芷华的女友么?仲膺这样一想,立又把头垂下,肢体更没了移动的勇气。

    淑敏见仲膺唤了一声小姐,竟低下头去,不见下文。看意思很像要拒绝不能出口,于是自觉难堪起来,再不能在他跟前尽自偎倚下去,颤微微直起腰肢,向后一退。不想脚下拖鞋在地板上一滑,反向前倾跌,竟整个身子扑入仲膺怀里。

    仲膺正低头思想淑敏是芷华的女友,突觉淑敏倒入怀中,吓得一跳,慌乱中架住淑敏的玉臂,向上一抬,淑敏借着力才得站稳,便很快的转身走开,仲膺转顾间,已瞧着淑敏眼中汪着泪珠。其实淑敏的泪是由于羞窘,仲膺却以为她含着无限幽怨失望,自觉太愧对她。同时觉着淑敏这一离开,自己突然感到一种难堪的空虚,心中一阵动荡,忽又想起芷华也是这样抛闪了自己,热刺刺地从自己怀中,投入白萍的怀内。她已归宿有在,自己也可以另寻爱人了。况且芷华若知道我爱了她的女友,未必不是意外的安慰。只论现在,自己实不忍瞧淑敏久处在窘苦的境中,便暗叫“芷华,你原谅我吧。”立刻从沙发上立起。

    这时淑敏已踉跄跄地走到了床边,斜伏在枕上。仲膺忙赶过去,一把握住淑敏的玉臂,竟改口叫道:“淑敏……敏。”淑敏听他赶来,以为他是过意不去,仍要用慰藉之言,来相辞谢。暗想今日自己过于卤莽,这耻辱是无可洗涤的了,天下女子,谁能先向男子示爱,而受了男子拒绝。这种侮辱和羞窘,绝没一个人能以忍受,自己竟到了这般境地,要怎样收场呢?淑敏万分难过,却不是恨仲膺,只是怨自己,但越怨自己,越觉无地自容,仲膺唤她,她越不敢抬头答应,因为恐怕仲膺以礼教相劝,或是说出不忍辜负芷华的话头,那便受到第二层侮辱,直将当场羞死了。但听仲膺连叫了两声,到第三声时,突觉地板嘣地一响,仲膺的语声发于极近之处,好像在自己胁下说话,便知道他是跪在床边了,不由芳心扑扑乱跳,暗想仲膺这是何意?难道他又心回意转了么?可是他方才也未表示拒绝,仅出于自己的忖度,莫非忖度错了,他居然接受了爱情,叫自己逃开耻辱么?淑敏这样想着,仍是将信将疑,暂时不敢作声。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