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明治维新2-0001号通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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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江藤在辞职回佐贺之后,发现在自己家乡的当地居然也有很多失业士族鼓吹征韩论,一下子他顿感浑身又充满了力量,然后召集了一批人组建了一个叫征韩党的党派,而佐贺的另一帮下岗武士早在江藤下台之前也已自己成立了个组织,叫忧国党,为首的是一个叫岛义勇的人,当年跟江藤新平是好朋友,一看江藤来了,立刻主动让贤,说是请有名的江藤大人来指导我们的工作吧,而江藤新平也不推辞,就这么当上了忧国党的老大,同时兼任征韩党党魁。

    想想也很正常,武士就是军人,军人失业之后若想重操旧业,唯一的方法就是发动战争。这也就是为什么征韩论会在那些失业士族中人气很高的原因,同时也是后来日本国内爆发大规模内乱的主要原因之一。

    忧国党自被江藤新平执掌之后,还搞了个党章,主题一句话:要回到原来的武士世界。简单来说,就是想让武士重新掌握日本,再说得简单点,就是能恢复到原来德川幕府治世的时代。这话放到今天就是反动标语,在当年也是如此:好不容易解放了全国大家紧紧围绕在天皇周围,你居然敢唱反调还想回到幕府时代,是啥居心?

    大久保利通闻讯之后,深怕发生不测,于是一边让人严密监视佐贺动向,一面又特地任命了一个佐贺权县令,就是相当于佐贺县令地位的人前往那里维持治安,主要针对的自然是江藤新平的那个忧国党。而被任命的人就是当年把河井继之助逼入绝望境地的岩村精一郎。

    结果岩村精一郎再立“大功”,明治七年(1874)二月三日,大久保利通接报说,佐贺忧国党在当地向各商家大肆借钱,其中还跟一家叫小野组的豪商发生了武力冲突,看起来是要搞什么大活动的样子,宜速速做好应对准备。

    其实忧国党虽然有问各地的商家借钱,但也就是要一点平时大家唱K搞妹的娱乐活动费而已,并没有任何非分的打算,特别是江藤新平,一直都在想着积蓄力量重返中央政府,所以断然是不可能有谋逆之心的。

    但大久保利通显然不知道这些,他在接到岩村精一郎的报告后信以为真,立刻密令其派兵进入佐贺境内,但在对方没有显露出真动手的样子之前,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岩村精一郎接报后,从熊本方面(熊本县)调来了镇台六百四十人,准备开赴佐贺。所谓镇台,就是隶属于政府的地方陆军部队,熊本县的陆军叫熊本镇台,鹿儿岛县的就叫鹿儿岛镇台。当部队开拔了一半路程的时候,带头的岩村精一郎在马上远远地看到有一个人向自己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挥手,并且大喊着:“我是征韩党的山本一郎!有话要说!”

    一看来了个谈判的,岩村精一郎便下了马,表示谈谈就谈谈吧,两人就这么在路边拉起了一个临时营帐进行了会谈。

    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天生就擅长的东西,也有天生不擅长的东西,而岩村精一郎显然就是个天生不适合谈判的家伙。

    继上一次跟河井继之助三十分钟解决战斗之后,这次他又创下了新记录:从打招呼开始到双方谈崩,仅用了两分钟。事实上整个谈判过程就两句话。

    山本一郎:“您这样率领军队开赴佐贺,是打算把我们这些曾经跟你们一样的武士给杀光么?”

    岩村精一郎:“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

    然后山本一郎扭头就走,岩村精一郎很莫名。因为他的原话其实是想说: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你只要管好你的人别让他们闹事儿,就一切太平了。却不想对方心里承受能力差跑得还挺快,一听话不对头立马就走,连追都追不上。

    山本一郎回去之后,对江藤新平如实报告:“他们已经认为我们没有知道自己死活的必要了。”

    再说这江藤新平接到消息,顿时有了一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前思后想反复掂量,觉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于是在当年的2月16日,集合了佐贺藩内的所有忧国党人起兵闹事,并且还杀入了佐贺县厅,也就是政府办公大楼。之后,江藤新平纠集了约四千五百人,开始对当年佐贺藩的城堡佐贺城发动了攻击。

    此时虽说岩村精一郎已经率部入城驻防,但他们总共加起来也就八百人不到,从2月16日到2月18日,连续三天的战斗让政府军伤亡超过五百人,岩村精一郎眼看着再这么下去自己非得做了俘虏不可,于是下达了撤退令,江藤新平他们就此占领了佐贺城。

    不过,虽说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但其实并非如此。

    首先,江藤新平他们仅占了一座佐贺城为据点,很孤立很无援,其次,大久保利通在派出岩村精一郎的同时就明白,这小子是个很不靠谱的家伙,所以,他自己在第二天就亲自率部出征,先后调动了东京和大阪等各地镇台共计五千余人,还弄来了15艘军舰开赴佐贺,还带了大量的粮草弹药。

    为了避免率大军长途征战而过度消耗军费,大久保利通还采取了就地招兵的办法,就是一到佐贺立刻四处张贴布告,招募当地失业士族。这群下岗人员一看有了工作机会,自然纷纷投靠,不过一两天,就募得一万余人,这样,政府军总数就达到了一万五千余,至少在数量上算是占了优势。

    2月22日,政府军抵达佐贺城东北的朝日山,与驻防在那里的九百余名忧国党军发生了交战,因为人数实在是过于劣势的缘故,仅仅两个小时,防军便溃散了,就此,佐贺城直接暴露在了政府军的枪口之下。

    江藤新平见状亲自率队出战,双方在佐贺城前的田手川展开了激烈的野战。这招着实不明智,要说您老人家人少那就乖乖地躲在家里做乌龟呢?又何必出头跟人硬拼。

    结果是忧国党军再次被打得落花流水,江藤新平丢下队伍一个人逃回了城里。大久保利通自然也不客气,当场就率军把这座城堡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并在城下召开军议,商量攻城事宜。

    好不容易逃得一条性命的江藤新平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城下的那群人了,也是只能考虑打烊不干了。他对岛义勇说道:“如果我们现在继续打下去,也就是徒然增加战死者罢了,依我看,还是突围出去然后就地解散,等日后有机会了再东山再起吧。”

    但是岛义勇却不同意:“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你想就此退缩了么?不可能,要走的话你一个人走,我要带着大家一起抵抗到这最后一刻!”

    然后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一个说要带着大家走,一个说要带着大家留,眼看着大久保利通就要开始攻城了,江藤新平只能表示,征韩党的人是我带来的,他们跟我走,忧国党的,就跟着你留下吧。

    当天夜里,江藤新平带全体原征韩党成员离开了佐贺城,向四周山野逃散而去,大久保利通自然不知道首犯也在里头,还以为就是普通的逃兵,所以也没多在意,就让他们这么去了。

    次日,大久保利通发动了总攻,数小时后佐贺城陷落,岛义勇孤身突围成功,逃至鹿儿岛找到了曾经只有一面之缘的萨摩国父岛津久光,请求他帮自己说个情啥的。岛津久光到还算仗义,找到了大久保利通,说你看这事儿是不是有个通融的余地啊。大久保利通态度非常强硬的表示,明治政府成立伊始这厮就敢造反,如果不严加惩处杀一儆百,以后政府的颜面何在?

    就这样,当年的4月13日,岛义勇被解押佐贺斩首,年52。

    再说江藤新平,也逃到了鹿儿岛,不过他找的不是岛津久光,而是和其一起下台回了老家的西乡隆盛,希望他能够也在鹿儿岛起兵,帮助自己。

    结果可想而之,西乡隆盛说我活得好好的干嘛要跟着你造反?

    江藤新平没辙,只能哀求说,既然你不肯造反,那就帮我上书说个情吧,好让圣上知道我们起兵也是被逼无奈。

    西乡隆盛长叹一声,说兄弟实在是对不起了,这事儿我真不好帮你,要知道你们是明治政府成立以来第一个敢起兵作乱的,闹事之前,就该有了这个觉悟了吧?

    江藤新平一再坚持说明自己造反的必要性,并且表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具有合法性的。

    西乡隆盛则表示,你是前法务卿,日本的法律就是你制定的,在这方面我是外行,但我只知道,你的下场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江藤新平听了这话也只能起身告辞,前往高知县,也就是土佐。在那里,他找到了自己的朋友,高知县令林有造,其实这哥们儿是林家的样子,本姓岩村,论起来还是那位岩村精一郎的兄弟。江藤新平找到他之后,也鼓动他起兵助自己一臂之力,但同样也被拒绝了。林有造和西乡隆盛一样,不支持倒也不为难他,而是放了他一条生路,说兄弟看在大家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就不抓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江藤新平相当绝望,绝望之余,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亲自再回一次东京,然后向上峰传达自己的想法,如此开诚布公的话,想必会得到原谅的吧。

    当他走到位于今天日本高知县安艺郡东洋东洋町这里附近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两个警察:“先生,您是江藤新平吧?”

    “我……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先生您就不要再说谎了,您看这个。”其中一个警察举起了手里的一张纸,上面写着“通缉犯江藤新平,见到了之后请立刻联系周围警署”的字样,然后下面大大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自然是他本人。

    知道自己再也赖不掉的江藤新平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日本的近代警察制度,是江藤新平创建的;日本近代通缉制度,也是他创立的,而0001号通缉令,通缉的正是他这个前法务大臣的;最讽刺的是,第一个提出要在通缉令中附上犯人照片的,还是他,而附上了照片之后第一个被通缉且被成功抓获的,依然是他江藤新平。这真是“毅”种循环。

    我想,纵观世界法律史,恐怕都找不到那么囧的事儿了吧。

    江藤新平被捉拿归案之后,却丝毫没有任何惊慌,因为他有理由相信,自己一手创建的日本近代司法制度,绝对能够还自己一个公道。但是,他失望了。原本以为自己会被送到东京进行一场颇具规模的审判,但事实却是他被送回了自己的老家佐贺,在那里接受了地方法院的审判。没有律师,没有详细核查什么证据,甚至连被告的答辩词都没有听取,仅两天后结果就出来了:判处江藤新平死刑,立刻执行,执行方式是斩首。对于明治政府来说,这是杀一儆百,惩前毖后,但对于法律而言,这是不公正的。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说他们践踏了法律的尊严也不为过。

    4月13日,江藤新平和岛义勇一起被斩首,年40。

    临行前,他仰天大呼:“唯有皇天后土才知我心啊!”连喝三声,泪如雨下。

    事后,一些人对于政府的所作所为表达了强烈的反感,比如福泽谕吉就明确表示道:“对于江藤前法务卿的处理,百分之百算得上是私刑!”

    尽管明治政府将江藤新平作为天字第一号谋逆者来涂黑宣传,但作用却丝毫不大。

    就算到了今天,你跑到日本的佐贺县旅游,若跟当地老百姓聊起一百多年前的那场“佐贺之乱”的时候,他们会特别纠正你说:“这不叫佐贺之乱,这叫佐贺战争。”

    据说当江藤新平被埋葬之后,佐贺老百姓源源不断地前来拜祭这位“逆贼”,以至于明治政府不得不加派人手专门看管坟墓,为的是不让人来拜他。结果在大白天坟前一个人也找不到,一到了晚上看守下班了,前来的老百姓立刻就络绎不绝起来。

    历史是人民写的,这话其实相当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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