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井继之助对着地图看了很久,很久,突然眼前一亮,一拍桌子:“就从这里走!”
他口中说的“这里”,是一个叫八丁冲的地方,位于今町正南,长冈城正西稍偏北,是一片非常宽阔的沼泽地,自古在长冈当地就很有名——每逢家里有小孩子不听话了,妈妈就会吓唬道:“再不听话就把你丢八丁冲去喂妖怪!”
据说在那里住了一个千年老妖,是不是真的没人去实地考察过,反正在长冈藩,因胆子大耍宝显摆或不小心走迷路而进入这片沼泽的,每年都有好几个,可活着出来的,却一个都没有。
换句话讲,八丁冲等于是长冈城前的一道天然屏障,所以,新政府军自然不可能想到对方会打那儿过,当然也就没有怎么设重兵把守了。
现在河井继之助正是打算从这儿过去,而且还是在晚上穿越,然后绕到长冈城西南,避开新政府军主力,突袭长冈城。
当然,这种高难度高危险的行军,是一定要做足准备的。河井继之助先是想出了一套暗号,是为了在黑暗中,万一发生了什么情况,以便确定是否自己人所用的,具体内容是“来者何人?”“云!”。
之后,他又决定了行军方式:将全军分成数以百计的小队,几十个人为一队呈圆形状,而走在这圆边上的人,人手一个灯笼,在里面的则跟着环绕自己周围的亮光走,这样即便出现了什么陷入泥沼之类的情况,也能随时被发现,随时被救起。
最后,河井继之助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一根长长的竹竿,作为手杖,用于探路。
万事俱备之后,7月24日晚上6点,随着河井总指挥一声:“敌人很多,但同样要死,我们就要死在长冈城下!”的高呼,六百九十人的先头部队士气高昂的向着八丁冲进发了。他们从北侧一个叫百束的地方进入沼泽,于25日凌晨4点左右,成功的穿越到了对面一个叫富岛的地方,然后,碰到了巡逻至此的新政府军。
双方在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最终以同盟军的胜利而告终,但长冈藩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先头部队队长兼向导鬼头熊次郎在激战中被人一枪爆头,当场毙命。
不过,要说河井继之助的运气还是非常好的。因为在之前的24日晚上,新政府方面军作出了于25日早上8点左右攻打今町的决定,所以主力大部队都已经移到了今町附近,沼泽地周围乃至长冈城附近,等于是被放了空巢。而且,因为占了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所以西园寺公望等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故而在24日晚上,于军营了举行了盛大的预祝大胜宴,全体新政府军都有参加,大家灌了个大醉,然后开始大睡,同盟军穿过沼泽的时候,他们还沉浸在美好的梦乡之中。
结果就跟古往今来搞劫营或者突然袭击一样,随着河井总指挥一声令下,同盟军发一声喊,操家伙冲入敌营,新政府军惊慌失措,纷纷赤身裸体的冲出了营帐,其中,山县有朋和西园寺公望两人一看情况不妙,分别一个朝南一个朝西的夺命而逃,手下士兵一见领导如此,自然责无旁贷地搞起了仿效,就这样,新政府军四下溃散,长冈城在阔别了两个月之后又重新回到了长冈人的手里。
入城当天,长冈藩人民端出美酒拿着饭团如同过节一般迎接重新归来的河井继之助他们,搞到最后因为心情实在太HIGH,干脆就拿盛水的大水桶装了酒,抱着出来大家一起喝,当天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整个长冈城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然而,这种欢腾的场面并没能持续多久。
且说新政府军大败之后,当下就重新集合了部队,准备报这一箭之仇,同时,作为后援部队的新政府舰队,也已经开到了新泻港北面的海上待命了。一天后,他们于港口北边的大夫浜(新泻县北区)登陆。
说起这新泻港,在当时可算得上是日本北部第一港了,也是奥羽越同盟的活命港,之前长冈藩的那些什么加特林机关炮,西洋步枪之类的,都是从这里送来的。而对于新政府来说,要想平定奥羽越,自然也必须得占领新泻港。
这个港口原本是幕府的直辖港,幕府设新泻奉行一名进行管理。小栗忠顺他爹以前就是这个职务,现在自然是归奥羽越同盟管,而离新泻港最近的藩,是新发田藩,藩主叫沟口直正,当时只有12岁,家中大小事务由他那隐居的爹爹沟口直溥一手掌控。因为家附近有了个港口,显得战略位置特别重要,所以新发田藩成了香馍馍。早在5月15日,奥羽越同盟的重要组成者米泽藩和仙台藩联合派遣使者上门,要求新发田加入同盟,并且还放话出来,说要是不加入就没完。看着对方势大,也没法子,沟口直正在他爹的授意下于16日同意加盟。但是,包括沟口直溥在内,藩中绝大多数家臣对这种情况都表示的非常的不满。18日,家臣井上荣之臣从新发田启程,走了两个星期到达江户,找到了新政府军的总督府,向他们报告了新发田藩被迫加入奥羽越同盟的情况,接着表示,自己藩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真心的,一旦时机成熟,一定弃暗投明。
当新政府的舰队在大夫浜登陆时,奥羽越同盟作出判断,认为他们是要攻打新泻港,于是,米泽藩带头,米泽藩藩士兼总督色部长门率队五百人从长冈出发,进发新泻参与防守。但同盟军还在路上走的时候,新发田藩就派出藩士吉田斧太郎化妆成农民的样子,悄悄的来到了新政府军的驻扎地,先阐明新发田藩愿意投降,接着又把这次前来帮助防守的同盟军情况,上到人数下到指挥官姓名以及祖宗八代是干啥的透露了个一清二楚。最后还补充表示说,现在新泻港防御薄弱,宜速攻拿下。
7月29日,新政府军发动了进攻,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新发田藩的大炮齐鸣,但放的都是空炮。不过半天,新泻港就被拿下,色部长门自尽。
同日,在山县有朋的带领下,两万多新政府军向着长冈城发起了总攻。当时的同盟局总指挥是山本带刀,因为河井继之助在此之前的作战中脚上挨了一枪,正躺在城里动弹不得。
上午10点左右,新政府的别动队渡过信浓川,从西面和正面部队一起发动了进攻,在压倒性劣势面前,长冈城内的众指挥官作出判断,认为守城已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下午2点,同盟军开始撤退,前后不过4天,长冈城再度易手。不仅如此,随着长冈,新泻两地的被占,整个越后也就这么落入了新政府之手。河井继之助被迫让人给抬着退往会津,但是在撤退的途中,就因为脚上的伤口感染引发了破伤风,最终医治无效而离开了人间,年42。
顺道一提,那位山本带刀家老后来去了会津,然后配合会津藩一起继续跟新政府对抗,在一次作战中,他战败被俘,手下的四十四人中,有四十二人力战而死。审讯的时候,新政府内许多指挥官都觉得这是个人才,杀了可惜,便对他说,你要是投降就免你一死,然而山本带刀却回答说:“藩主是让我来打仗的,不是让我来投降的!”
第二天,便和一同被俘的长冈藩藩士渡边豹吉一起被斩首于会津城外的一条河边。
临死之前,山本带刀拿出了自己身上的200两军资金,希望新政府方面用这笔钱安葬那些跟随他而战死的长冈藩士兵,然后再将剩下的部分给予他们的家人。
多年之后,长冈藩的藩主牧野忠毅被明治政府封了子爵,此时他突然想到,那位山本带刀因为没有儿子,所以他们家算是绝后了。于是,牧野子爵立刻就放眼全国,想给山本家找一个小孩当养子。说起来日本跟中国不太一样,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没有血缘的话,养子这辈子都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儿子,但日本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一旦做了养子,就跟自己儿子一样了,至于血缘方面,那都是次要的。再说这牧野忠毅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像样的人选,最后挑中了原来也是长冈藩藩士的高野贞吉他们家,这家的儿子比较多,贞吉本人也很能生,56岁的时候还得了个老儿子,牧野忠毅想了想,觉得就让这个小儿子给山本家做养子比较好吧。那时候高野贞吉已经死了,也没个人做主,全凭牧野爵爷一个人说了算,就这样,当时已经31岁的高野家小儿子改了姓叫山本,因为这家伙是他爹56岁时候生的,所以名叫五十六,连一块儿叫山本五十六,就是后来那个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
事实上,当时的新政府军是分了两路朝着会津进发,这越后只是其中一路,还有一路,走的是南陆奥。
陆奥国地域辽阔,包括了今天日本的福岛县,宫城县,青森县,岩手县以及秋田县的一部分。新政府军攻击的第一阵,是白河。
白河从庆应二年(1866)开始便没了藩主,变成了幕府的直辖领地,有一座白河城,是江户时代初期白河藩的藩主丹羽长重造的,当时造这座城的时候,丹羽长重曾经把北方仙台藩的伊达政宗当成假想敌,所以整座城的北面异常坚固,而南面则看起来相对要薄弱了不少,可偏偏这次人家是从南攻来的,情急之下,会津藩藩主松平容保任命西乡赖母为白河口总督,率青龙队以及新选组共四千余人入城防守。
庆应四年(1868)五月一日,以萨摩藩军为主的新政府军七百来到了白河城南面,开始进攻。
西乡赖母觉得很搞笑,自古以来就有一个说法,说攻城的人数至少要是守城的三倍才能打胜,现在对方是自己的六分之一,居然也想来攻城,这不找死么?
而新政府军却也是自信满满,因为他们的指挥官是伊地知正治。
这位伊地知大人相貌长的非常不咋地,小时候因为一场重病,导致一只眼睛失明外加瘸了一条腿,可这幅瘸子加瞎子的外貌,并没有妨碍他成为一个出色的指挥官,他自年轻就有学习萨摩本土的合传流兵法,不过短短几年就已经达到了异常精通的程度,还自己开了课堂,教出了不少弟子,之前那位主张放近藤勇一条活路的有马藤太,就是他的学生。
伊地知正治用兵讲究两个主义,一个叫绝对炮火主义,就是但凡有什么大炮长枪的,一律往敌军阵地上死命招呼;另一个叫少数精锐主义,就是带少而强的部队打败多而弱的敌人。这一次的白河攻城战,正是他贯彻这两个主义的绝佳时机。
在发起进攻的当天,伊地知正治并没有直接冲着白河城奔杀过去,而是下令部队向着位于城南的稻荷山展开了炮击。炮声大作之下,西乡赖母以为对方想占领这个制高点,于是也没多想,就命令城里的部队陆续出击,目标是伊地知正治军的本队。但大部队刚刚出城没多久,还没摸到新政府军的衣角,就被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炮弹打了个伤亡惨重。
事实上,炮轰稻荷山的并非是伊地知正治的全部兵力,他还派出了一支两百人的别动队偷偷地绕上了稻荷山边上的立石山和雷神山,因为西乡赖母事先也没想到不过七百余人的新政府军还会有心思去抢这两座山头,所以也没放几个兵去防守,于是,便被人轻松拿下了。当下,新政府军居高临下,打死打伤同盟军七百余人,会津藩家老,奥羽越同盟的副总督横山主税也在混战中被炮弹击中身亡。一时间,同盟军士气大落,从指挥官到小兵都开始呈现出败退状,伊地知正治见此机会下令向白河城发起总攻,最终新政府军以伤亡二十人不到的代价一鼓作气地拿下了城池。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白河城从此就算是稳稳当当的成了新政府的地盘了。从5月下旬开始,奥羽越同盟各藩,特别是仙台藩,连续好几天都发动了规模不等的攻城袭击,其中仙台藩藩士细谷直英还召集了一批农民,流氓和赌徒组成了冲击队,成天着一身黑衣,包一头黑布,穿地跟乌鸦一般在白河城下四处放火,闹得新政府军的大伙不得安生。
不得已,伊地知正治只能写信给大哥西乡隆盛说要援军,可这会儿西乡大哥正在江户琢磨着怎么清剿彰义队,既没时间也没兵,所以只能回信给伊地知小弟,说请你坚持到底,援军很快就到。
要说西乡隆盛还是很靠谱的,在灭完了彰义队之后,当下他就派出以土佐藩板桓退助为首的八百援军北上支援白河城,土佐人到了之后没多久,恰逢同盟军又一次发起了攻城,于是两藩合兵一处,共同出击,将对方打了个大败而逃。
截止到当年的7月15日,同盟军已经发动了共计6次的进攻,但都无一例外地以失败而告终。要是光打败仗也就算了,在经过了几次无功而返之后,一些原本加入奥羽越同盟的藩国都因感到前途渺茫而选择了退出,转而投向了新政府的怀抱。特别是秋田藩(秋田县内)和新庄藩(山形县内),本来说得好好的跟着大部队一起去攻城,结果走半道儿上就后悔了,直接调转方向开回了自家领地宣布脱离组织。
7月15日,求胜心不死的同盟军向着白河城发动了第七次攻击,这次的进攻原本打的很顺利,眼看着城门都要打破了,突然同盟军就被人在背后放了黑枪,具体实行人是三春藩(福岛县内)的,他们从背后发起突袭,同盟军当场溃败,丢下5门大炮四散逃走。
这天之后,再也没人敢说要去攻白河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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