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那些事儿-官商结合、牛刀小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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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就这样,半辈子触霉头的王有龄同志终于时来运转了,前面仕途的大门终于向他敞开了。

    王有龄昼行夜宿,一路风尘,终于回到了杭州,此时的他颇有“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遍长安花”的得意之情,不复见当日在杭州城的落魄模样。

    王有龄待安顿下来,就赶去拜见浙江省的黄省长。王有龄作为一个候补县长,本来是没有资格直接见到省长的面的,但是他和一般人可不一样,他手里有何桂清当时在北京写给黄宗汉的举荐王有龄的信。这封信果然分量极重,黄省长不单单要见王有龄,还要请他吃饭。

    话说这黄省长长了一张像驴一样长的脸,鼻子却像狮子那么大,两颊凹了下去,像是猴子一般,两只眼睛顾盼之间,看到什么就会死盯一眼,这样的人,一看便是个很难伺候的主儿。但这么说,其实是冤枉了人家。黄省长其实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这是因为黄省长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当然他的原则就是钱,只要给他钱,什么事儿都好办。

    主客两人相谈甚欢啊!吃完饭又可以看出何厅长那封信的分量了,黄省长还把王有龄送到花厅门口才止步,这可真是不一般的待遇啊。

    几天后,焦急等待中的王有龄就接到了省政府的公文,让他做了“盐大使”的职位。

    几个月后,他又从“盐大使”调任到慈溪做县长,虽然油水没有“盐大使”多,但是毕竟升了一级,名声也比较好听。

    在杭州的几个月里,王有龄派自己的仆人去找当初帮助自己的胡雪岩,可是仆人回来报告说,胡雪岩已经离开了杭州,大家都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现在王有龄马上就要去外地赴任了,他没有办法,只好放弃了寻找胡雪岩。

    慈溪距离杭州比较近,县内出产陶瓷和粮食,是一个比较富庶的县,还不错。三年后,改任定海,那可是在大海中的舟山群岛中,没准台风一来,整个县都说不定被吹上天。不过王有龄也不计较这些,依然做他的县长,任上倒也为百姓做了一些实事,官声还不错。

    后来,王有龄又被调任到仁和做知县。知县一上任,都要去拜访当地有名的乡绅,先拉拉关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这天,王有龄拜访一个姓王的乡绅,这个乡绅在朝中做过官,已经告老还乡多年,但是在本地非常有声望,和朝中显贵也还有一些往来。

    两个人正在厅堂中聊天,突然有人来拜访。原来是王员外的一个姓罗的世侄,刚从杭州做生意回来,特意来看他。

    王员外就把这位罗世侄介绍给王县长,大家继续攀谈起来。这位姓罗的商人刚从杭州回来,便向大家讲一些杭州的风土人情。他说道:“杭州城里面有一个钱庄的老板,为人非常豪爽仗义。我这次做生意,这么顺利,全靠了他的帮忙。”

    “当时,我去钱庄贷一笔款子,款子的数目虽然不大,但正是银根紧张的时候,别的钱庄都不是很爽快,这位钱庄的老板却二话不说就贷给了我。当时我感激地表示,等把货卖了,要好好地酬谢他。你猜他说什么?”

    王员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王县长自然不便说话,只是喝着茶,漫不经心地听他说下去。

    “他说,钱是小事,交了罗兄这么一位朋友,这才是我胡雪岩最大的收获。”

    “胡雪岩!”王有龄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是他遍寻不获的胡雪岩,突然发出一声意外的惊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真是天意啊!

    不过王有龄有些纳闷,当年在杭州城里面寻找胡雪岩的时候,为什么仆人说他已经离开了杭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的仆人骗了自己?自己的仆人一向老实可靠,应该不会啊!

    另外两位看到王有龄如此失态,连忙问是怎么回事,王有龄便把自己和胡雪岩的渊源说了一下。两人都不禁感叹胡雪岩是一个义薄云天的君子,真是有古人之风!

    “今天幸亏巧遇罗兄。当年我多次派人去找过他,怎么就找不到他呢?”王有龄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大人是哪一年派人去找他的?”

    “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就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春天。当时我刚从京城回到杭州,派人找过他好几次,可别人都说这个人已经离开了杭州。”王有龄皱着眉头。

    “哦,”这位罗姓商人也有些吃惊,想了想说道,“胡兄倒是跟我说过,他曾经一度离开过阜康钱庄,半年后老板又把他请回去了,具体是哪一年,我就不清楚了。”

    听到这里,王有龄就明白了,胡雪岩给他的银子,一定不是他自己的,而是私自从钱庄里面拿出来的。他离开钱庄,肯定也是因为他私自做主,把钱庄的银子借给了自己,才被解雇的。还好,他又被老板请回去了,不然,自己就真对不起胡雪岩了!

    一刹那间,王有龄必然非常感动,决定要把胡雪岩当做一生的朋友了!一个人如果有一万两银子,资助你500两,那可能也算不了什么。但是如果他是一个一年只能挣几十两银子的人,却舍弃了自己锦绣的前途,赠送你500两银子,这份情谊,这还用得着多说吗?

    王有龄按捺不住了,立即动身去杭州找胡雪岩。

    在一家酒楼里,胡雪岩当时正在低头喝酒,突然一个人问也不问,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胡雪岩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招呼都不打,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他正要抬起头来看看这人的模样,却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向他说道:“兄台,不知道可不可以坐在这里?”

    胡雪岩愣了一下,这声音无比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他终于抬头一看,却是无比的惊诧和惊喜:

    “雪轩!”

    雪轩是王有龄的字。对面的王有龄笑眯眯地看着胡雪岩,眼睛里却也是激动的目光。王有龄现在已经胖了一圈,不再是当年落魄的模样了。

    六年了,两个人终于又见面了!

    两个人都想知道对方的近况,尤其是王有龄。王有龄对胡雪岩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更加热切。

    胡雪岩于是简单地把自己这几年的情况讲了一下,却只字不提当年因为资助王有龄500两银子而被迫辞去工作的事情。

    这件事情也不必提,你要是提了,让别人听来,那就像是在邀功,反而不好。

    王有龄却忍不住问道:

    “当年我曾经派人找过你多次,却都没有找到你,这是什么缘故?”

    “哦,当时家中有事,我正好离开了杭州一段时间。”胡雪岩想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略过。

    王有龄却是一个执拗的人,他想逼胡雪岩说出自己已经猜到的事情,便接着追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

    王有龄可能觉得此话不妥,毕竟家中有事是胡雪岩的私事,所以连忙补充道:“按理说,我不该过问胡兄的家事。不过我与胡兄一见如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王有龄故意这么说,一方面要胡雪岩说实话,别一方面也要表明自己的心迹。

    胡雪岩听到这里,知道王有龄是一个爽快的人,自己再隐瞒下去,就显得虚伪了,就不是对待朋友的道理了,所以就说道:

    “王兄既然一定要我说,我也就实情相告吧。其实不是家里有事,是因为那500两白银是钱庄刚收回来的账。老板虽然没怪罪我,但我觉得愧对老板,所以自动请辞了。回去了挺好的,我的母亲和内人一直盼着我,她们高兴得不得了。”

    说到后面,胡雪岩的语气转为轻快,既然朋友关心,又何必让朋友担心呢?

    王有龄一听,果然如此,心中更是深感盛情,但大恩不言谢,多说无益。朋友之间,有一份默契在就行,何必把什么事情都说出来呢。

    从此以后,胡雪岩和王有龄成了最好的朋友,一个人在官场,一个人在商场,相互帮助,终于成就了一番大事业。

    我有运漕米的办法

    仁和县离杭州不远,胡雪岩于是经常来看王有龄。要知道王有龄好歹也是一个县长,每天政务缠身,哪能老用公费去杭州旅游呢?

    这一天,两人在一起聊天。

    “雪轩这么有才干,却一直当知县,升迁得很慢,我想其中一定有缘故。”胡雪岩说道。

    “雪岩说的是,我也确实为此烦恼。其中道理,我也明白。官场之路,都是靠银子铺路。我做知县,实在不忍心像其他知县那样刮地皮,盘剥百姓,所以根本就没有孝敬上级的银子,因此,只能一直做自己的知县。”王有龄苦笑道。

    “咱们浙江的巡抚黄宗汉又是一个特别贪财的人,胃口特别大,要别人送礼,几百两银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动辄就是上万两银子。我哪里拿得出啊?”王有龄接着说道。

    “原来是这样。雪轩你就不用担心了,升迁的事自然有人帮你。”胡雪岩说道。

    没几天,王有龄接到上面的公文,要他调任“海运局”的“坐办”。王有龄知道这是胡雪岩的功劳。

    “海运局”是个什么样的部门呢?这海运局是个新成立的政府部门,和漕运有关。

    一千多年前隋朝的暴君隋炀帝开通了大运河之后,后代的人们便一直利用大运河将南方的粮食运到北方,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漕运”。本来,南方的粮食运到北方还可以走海路——陆路就不要考虑了,陆路运粮食的成本太高,往北方运一担粮食,脚夫就要吃掉一担粮食。但是从康熙皇帝开始,大清国厉行海禁政策,片帆不准入海,漕运便成为南粮北运的主要通道。如果漕运不畅,南方的粮食不能及时地运到京师,那么京师的老百姓还不要上街游行罢工示威啊!为了做好漕运工作,大清国特意在江苏淮安设“漕运总督”一职,漕运总督的下面设立省一级的漕官,这些漕官们直接向漕运总督负责,不向他们驻在省的总督负责。这样,就出现了一个垂直的漕运系统,这些漕运官员负责疏浚运河、雇用船员、运送粮食等事宜。

    可是漕运也面临很多问题。首先是运河的淤塞问题。大运河同黄河相连接,黄河每年携大量泥沙入海,也同样淤塞了运河河道。每年政府都要拨出专门的经费来清淤和整治河道。到了嘉庆皇帝末年,运河的淤塞越来越严重,简直成了绝症。

    除了天灾,还有人祸。随着时间的变迁,这个庞大的漕粮系统日益腐败,分布在运河各码头的世袭船户、雇用水手与漕运站的官员勾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利益集团,他们在漕运的各个环节上下其手,损公肥私。这样做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运粮的船费大幅上涨。同时,他们还以弥补征粮定额为借口,勒索地方政府。

    漕运种种弊端积重难返,终于使得朝廷开始关注海运。这海运局便是由漕运改为海运而新设立的。这个部门的“总办”由藩司兼领,“坐办”才是实际的负责人。因此,王有龄的工作就是负责浙江漕粮的海运。

    海运刚试行,朝廷里的人都在看着,如果王有龄能够做出一番成绩来,那必然可以继续升官。当然,另一方面,漕运改为海运,牵扯到的各方面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非常棘手,一旦处理不好,还可能接受处分。因此,是福是祸,都要看王有龄的本事了。

    王有龄刚上任就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浙江今年的漕米没有运足。他的前任上司叫做椿寿的,就因为此事没办妥,又被黄宗汉勒索威胁,索性上吊自杀了——前面说何桂清这个钦差大臣来调查黄宗汉,就是为了此事,看看椿寿是不是被他逼死的——可见这个问题相当麻烦。

    为什么浙江的漕米没有运足呢?首先,今年的浙江省城杭州以及附近州县,自5月以来,雨量稀少,已成旱灾。发生旱灾的后果,一是钱粮征收不起来,二是河水太浅不利于行船,影响漕运。要知道,即使是海运,也要借用漕运把粮食运到海上去。

    现在是跟太平天国打仗期间,漕米运输一点儿都耽误不得,朝廷已经有了谕旨,如果再这样延期下去,必将重罚。

    这个担子,现在落在了王有龄的肩膀上。

    王有龄,你会重蹈椿寿的覆辙吗?

    黄宗汉第一次召见王有龄,就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并且询问过王有龄,看他怎么处理。王有龄当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在椿寿那边学了乖,是不会拍胸脯把话说死的。看到黄宗汉那不满的脸色,王有龄乖乖告辞出门,找胡雪岩商量对策。

    胡雪岩低头想了一下,问道:“那么你预备怎么办?”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尽力去催促罢了!”

    “这个太难了!”胡雪岩摇着头说,“你想呀,一改海运,漕丁都没饭吃了,所以漕米运去上海,然后转海运这件事情,他们巴不得办不成呢!你着急,他们不着急,他们就等着看你的热闹呢!”

    王有龄一下子慌了,急道:“这么说,漕米肯定是运不出去了?”

    胡雪岩摇头笑道:“总是有办法的,不过得冒一冒险!”

    “真的?”王有龄似乎看到了希望。

    “米就是米,到哪里都一样!”胡雪岩语气中有深意。看王有龄还是不懂,于是接着说道:“浙江的米是米,上海的米就不是米了吗?我们浙江的米运不出去,到上海买了米,直接运出海,不就结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有龄激动异常,连声夸道:“妙计,妙计!”

    “不过有一点是一定要小心的,就是一定要秘密进行,要是走漏了风声,上海那边的米商抬价事小,让朝廷知道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王有龄连连点头,心中暗叹胡雪岩办事的机灵和缜密。

    事情算是有了眉目,王有龄不敢耽误,立即去巡抚衙门拜见黄省长。见到之后,把移花接木的事情一说,黄宗汉大为高兴,然后两个人又商谈了大半天,都是关于去上海买米的细节问题。

    所有的问题,最后都落实在两个字上:保密!

    商量到最后,只剩下一件事情需要解决了,那就是派谁去上海买米呢?移花接木的关键就是需要一个极其干练和精明的人物去实际跑动。

    王有龄一下子就想到了胡雪岩,他知道,派胡雪岩去,自己肯定高枕无忧!黄省长巴不得让王有龄的人来办,因为万一出了娄子,自己可以置身事外,所以也欣然同意。

    谈到这里,事情就基本定局了,下面就看胡雪岩的表演了!

    我们不妨先打住,回顾一下椿寿的死,想一下他把漕运搞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就能明白一个道理,胡雪岩确实牛!椿寿的办法,无论是就地变价还是疏浚运河,只能治标,而胡雪岩越过过程,一下子就能插到上海这个关键点上,办事的能力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王有龄从巡抚衙门出来后,直接找到胡雪岩,开门见山地把实际情况告诉了他。

    胡雪岩没有丝毫犹豫,就把任务接了下来,他知道这是王有龄对自己的信任,移花接木的计划是自己提的,自己就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另外,他还补充道:“还有一点,你要从藩司衙门中派两个人跟我一起。”

    王有龄想了想道:“也好,你一人确实有点累!”

    “累倒是不累!”胡雪岩突然低声说道,“这趟差事,大人手下的人肯定知道,而且这次是个肥差,买米的回扣肯定很多,许多人都眼红呢!如果不派一个两个过去,他们心中有气,把事情说了出来,麻烦就大了!”

    王有龄心中一惊,用佩服的眼光看着胡雪岩,但是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想:“我说什么也要把胡雪岩留为己用!”

    王有龄的心思我们先不说,我们先说胡雪岩这次上海之行。

    随胡雪岩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姓周,一个姓吴,都是王有龄派来的,加上庶务、厨子、听差,上上下下一共八个人,雇了两艘船,带上杭州的土特产,直奔上海而去。一路上吃酒打牌,倒也逍遥快活。

    但是胡雪岩知道,艰巨任务还在上海等着他呢!

    到了上海,三个人立即分头行动,动用各自的关系,去找卖米的大粮行。胡雪岩最开始出来混,就是在粮店打工,这个他最熟,什么行情什么米质他一眼就能看透,所以,这样忙了三天,终于让他盯上了一家米行。

    这家米行总部在松江,米行的大BOSS跟漕帮有密切关系,他手中有十几万石米想卖出。当胡雪岩打听到这家米行跟漕帮有关系的时候,立即眼前一亮!为什么呢?

    因为漕帮的事情,他是知道一点的。松江出米,又当江浙交界,水路极便,所以松江的漕帮是个大帮,因为是个大帮,所以成了俎上之肉。全中国最肥的三个知府差事中,松江府就是其中一个,另外两个是成都府和长沙府。

    年深日久,饱受剥削,加上漕运改海运,松江漕帮的公款亏空肯定很大。胡雪岩断定,这批大米的大BOSS不是跟漕帮关系密切,就是一定是漕帮的人物。

    机会到了,漕帮肯定经济拮据,想急于出手。那么,自己可以狠狠砍价了。

    胡雪岩临时决定,去松江!

    到了松江,拿出黄宗汉和王有龄的名帖给自己壮声威,先拜松江知府。为什么要拜松江知府呢?因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自己想与松江漕帮搭上关系,只能通过知府的引荐。

    与知府吃饭是必然的,当然饭不是白吃的,一顿饭加上红包、土特产,换来了漕帮的信息,即:松江漕帮中,行辈最高的是一个姓魏的旗丁,今年已经80将近,瞎了一只眼,在家享清福。现在漕帮管事的是他的一个关门弟子,叫尤老五。

    第二天,胡雪岩提着贵重礼品,拜会漕帮前任老大魏老头子。有些人也许要问了,为什么不直接拜会管事的尤老五呢?

    当然不行,漕帮最讲义气,最尊长者。胡雪岩为了办事,直接拜会管事的尤老五,那真是太赤裸裸了!况且,如果不拜会尤老五的师傅,尤老五未必会高兴,而他的师傅魏老头子肯定不高兴!

    由于有了松江知府的引荐,一向很少接客的魏老头子在客厅里见了胡雪岩。

    这个魏老头子既干瘦又矮小,只是那还剩下的一只眼睛,精光四射,令人不敢正视,确有不凡之处。

    胡雪岩以后辈之礼谒见,魏老头子行动不便,干脆倚老卖老,口中连称“不敢当”,身子动也不动。他打量了胡雪岩半天,问道:“胡老哥今天来,必有见教,江湖上讲爽气,你直说好了。”

    “是我们家大人叫我来的,大人在海运局办事,他说漕帮的老前辈一定要尊敬。大人自己因为穿官服,不便相见,特地要我来奉请老前辈。”

    看胡雪岩替官府办事,说话还如此客气,魏老头倒也很识趣,说:“胡老哥,你倒说说看,到底有何见教,只要我办得到,一定帮忙。”

    “自然,到了这里,有难处不请您老人家帮忙,请哪个?不过,说实在的,事情不太好开口。”

    胡雪岩故意以退为进,因为刚才他提到王有龄是海运局的官员的时候,魏老头独眼大张,眼光像电一样看着他。海运与漕运势成水火,说话不得不小心!看到魏老头的敌视态度,证实了他的判断不错。

    于是他就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说了出来,魏老头听得很有耐心,听完后,他发现对方虽然是海运局的人,但是这笔买卖并没有损害到松江漕帮的利益。于是,魏老头面色柔和了很多,说道:“我们漕帮快没有饭吃了,还请王大人体谅我们的苦衷!至于粮食买卖,我不是太清楚!你胡老哥有钱买米,如果我们不肯卖,说什么也是我们的错。”

    魏老头这句话,意思很明白,自己是不反对这笔粮食买卖的,但是他一个“不是太清楚”已经暗示胡雪岩,如果想办成这件事情,还得找管事的尤老五商量。

    果然,魏老头吩咐下人道:“去把老五找来!”

    胡雪岩心中一动,知道关键人物来了!

    尤老五,约莫40岁左右,矮小而沉静,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魏老头介绍道:“胡老哥是外场人物,这个朋友我们一定要交。老五,你要叫‘爷叔’,胡老哥好比‘门外小爷’一样。”

    尤老五作了一个揖,叫道:“爷叔!”

    胡雪岩受宠若惊,急忙还礼,两人很是客套。然后,尤老五就请胡雪岩到外间吃顿便饭,这就表示要谈生意了。中国人的生意,绝大多数不是在谈判桌上达成的,而是在酒桌上达成的。

    魏老头子说自己吃斋念佛,没有出席。可以看出,帮中的一切实际事物,他都交由尤老五处理了。

    酒过三巡,话入正题。胡雪岩把魏老头子说过的话向尤老五说了一遍,尤老五低声说道:“一切好说!”

    这“一切好说”四个字,听起来好听,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于是胡雪岩接着说道:“五哥,既然是一家人,便可以无话不谈。如果你有为难之处,不妨直说,大家商量。你们的难处就是我们的难处,不能只顾自己,不顾人家。”

    尤老五听了这话,很是感激,说道:“爷叔!您老人家真是体谅!不过老头子已经有话交代,爷叔您就不必操心了。今天头一次见面,还有张老板在这里,先请宽饮一杯,明天我们遵吩咐照办就是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胡雪岩觉得尤老五必定有难处,所以接着说:“话不是这么说!我再说一句,这件事一定要你们这边能做才做,有些勉强,我们宁愿另想别法。害朋友的事情,我们坚决不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尤老五也不再坚持,说道:“难处不是没有,不过完全可以商量!不怕爷叔笑话,我们松江漕帮就是个空架子,已经借债度日很久了。爷叔替官府办事,米卖给你们,我不怕打水漂。但是官老爷办事,爷叔您也知道,没有一年半载银子到不了,这么长时间,我们漕帮可就吃不上饭了!”

    胡雪岩终于明白了,尤老五不是不肯卖米给海运局,而是要求要现银!这点,海运局确实办不到!

    那怎么办呢?胡雪岩计上心来,神秘地对尤老五说道:“五哥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爷叔不是给王大人当差吗?”胡雪岩这突然的一问,让尤老五摸不着头脑。

    胡雪岩微微一笑,说道:“我跟王大人是朋友,我算半个当差的,其实我手下有一家小钱庄,叫阜康。”

    “爷叔是阜康的老板!真是失敬失敬!”尤老五大为吃惊!

    胡雪岩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道:“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贵帮吃饭发薪的问题,这个绝对不能拖,五哥你替我算一算,帮里八个月需要用掉多少银子?”

    这个,尤老五不假思索地说:“一个月差不多要一万,八个月八万就足够了!”

    “那好,五哥把米卖给海运局吧,我敢保证,海运局八个月内肯定会把银子送到贵帮手中!”

    尤老五似乎明白了,但是他还不放心,接着问道:“那这八个月,帮中弟兄们……”

    胡雪岩毫不犹豫地说道:“帮中兄弟八个月的开销,我阜康先借给五哥,你看10万够吗?”

    尤老五忙道:“当然够,只是我没听明白,爷叔说是借给我……”

    “对!是借给五哥!”胡雪岩笑着说。

    尤老五终于确信自己没听错,是借给自己,而不是贷给自己,不用付利息!这下子,他对胡雪岩可是连佩服加感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尤老五的神情,胡雪岩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也许很多人又要问了,八个月,没有利息借给尤老五10万银子,胡雪岩岂不是做了一笔赔本买卖?

    暂时看,绝对是赔本买卖,但是如果说,胡雪岩想结交尤老五呢?他早就想把业务拓展到上海,杭州和上海之间,有个松江漕帮诚心竭力帮自己,那是个什么情形?

    闲言少叙,在松江买好了米,用尤老五漕帮的船运输,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往上海。

    到上海,首先要拜访上海知县,这些礼数是不能缺的!之后打听总办江浙漕米海运的主管,此人叫倪良耀。

    倪良耀却是个老实人,才能平庸,为了江苏和浙江漕米海运延期一事,已经焦头烂额。朝廷还有命令,如果限期不能处理,就要严惩!

    见到胡雪岩,他这个老实人也不老实了,没等胡雪岩说话,他劈头就问:“你们浙江的漕米什么时候到上海?我都急疯了!要掉脑袋的!”

    胡雪岩不急不慢,一句话扔过去,说道:“浙江漕米已经到了上海,保准一粒也不会少!”

    这下子,倪良耀从地狱回到了天堂,忙拉着胡雪岩的手,一边赔不是,一边夸他办事漂亮。他说道:“都像老哥这样精明能干,世上焉有办不成的事情?”这句话估计是倪良耀的真心话。

    之后的事情就非常顺手了,无非就是交割手续了。

    相比起椿寿,胡雪岩办的漕运,天壤之别!

    胡雪岩这次去上海办漕米,除了事情办得漂亮之外,最重要的收获是和尤老五成了莫逆之交,这对后来胡雪岩的商业帝国的发展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在中国,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人脉关系总是最重要的。胡雪岩的优点之一就是善于把握各种人的心理,投其所好,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胡雪岩这人不错,这样胡雪岩拥有了广泛的人脉。

    王有龄当上湖州市市长了

    王有龄在胡雪岩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调运漕米的公事,获得了“能员”的美誉,很快被调任到湖州做知府,也就是湖州市市长;同时还兼任着乌程县县长的职位。湖州可是个富庶的地方,王有龄和胡雪岩又大有一番作为可做。

    王有龄调任当湖州市市长还有一段小插曲。按照惯例,他当上了市长,就应该交卸“海运局坐办”的差使,但是由于调运漕米落下的亏空一时无法填补上,加上还有一些生意上的事务牵涉到海运局,王有龄想暂时兼任海运局坐办,这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但要得到浙江省政府批准。

    王有龄现在和浙江省省长黄宗汉已经打成一片,前番运漕米,还顺便送了黄省长两万两的银子,心想这么个小要求不过分吧,黄省长一定会答应的,便兴冲冲地来省政府了。

    不过当王有龄向浙江省省长黄宗汉提出这一请求时,黄宗汉却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京朝大吏,各省督抚,纷纷捐输军饷,我亦不能不勉为其难,想凑个一万两银子出来,略尽绵薄之力。过几天你托那姓胡的钱庄,帮我汇一下。”

    王有龄一想,这还不简单啊,便答复道:

    “是,理当效劳,请大人随时交下来就行了。”

    这话一出,王有龄可是犯了大错了。黄省长一听这话便端茶送客,而对王有龄兼任海运局坐办的事,也置之不理了。

    这样一来,倒把王有龄弄了个云山雾罩,不知究竟。还是胡雪岩看得准,这黄宗汉哪里是要自己借阜康钱庄交汇捐输军饷啊,他其实是借海运局的差使,向王有龄索贿而已,而且数目都已开出来了,就是一万两银子。

    在胡雪岩的点拨下,王有龄恍然大悟,赶忙在第二天代黄宗汉交了一万两银子的捐输军饷。一万两银子交出,他也随即得到兼任“海运局坐办”的批准。

    这就是贪污受贿的学问。贪官最喜欢的是黄金白银,但你能够明目张胆地抬着一箱箱黄金白银去行贿吗?这是唯恐街坊邻居平民百姓不知道啊,在人家看来,说不定是仇敌来嫁祸给自己的呢。现在的人向贪官行贿还要往烟盒里面塞美元呢,行贿重要的是隐秘。你就是去行贿,也不能直接说,我这有几百万两银子给你,你帮我做点事吧。就是贪官,也要面子的,也喜欢被别人说为青天大老爷,那么说岂不纯粹是扇人家的耳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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