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日本帝国之花PK

    1937年7月7日，南京城里和往常一样，繁花似锦，熙熙攘攘。然而就在这一天，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开始了“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疯狂计划。

    7月底，北平、天津接连沦陷。在中国共产党誓死捍卫民族威严，坚决要把抗日进行到底的同时，蒋介石却一面高喊抗战，一面向南撤退。

    1937年8月13日，日本大规模入侵上海。中国军队与日军血战三个月，最终，上海失守。紧接着，中国华东地区的大片土地，受到了日军的疯狂蹂躏。

    1937年11月初，南京遭受了日军飞机的偷袭与轰炸，南京市民处于一片恐慌之中，这时的国民党一边组织南京保卫战，一边开始准备转移。

    卢沟桥事变后，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也就是中统，曾通令所有下属严密侦察汉奸和日本间谍的活动。

    就在上海沦陷后，该局接到一名邮电检查员的情报，声称南京中华门内板桥火车站有一名女职员，逐日收到外地寄来的巨额汇款，形迹十分可疑。然而，眼看上海已经沦陷，南京危在旦夕，中统特务们纷纷逃窜，谁也不愿再待在南京，所以尽管情报确凿，却没有人愿意去调查。

    可有人报告了，总得派人去调查调查吧！尽管当时的南京，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在准备撤离这个即将被日本人的炮火侵蚀的城市，难得有人会去做这件事，但偏就有人想去，比如李士群这样的中统小人物。

    李士群在经历了马绍武一案后，对权势与金钱的渴盼，几乎已经达到了一种病态的崇拜。然而他自知，他李士群要在国民党的政治舞台上飞黄腾达，已是遥不可及了。他在马啸天手下，只能利用当年自己在苏联上学时学过的特工知识，干些盯梢、监视之类的杂活儿。所以，当马啸天把调查南京中华门内板桥火车站的女职员的任务交给他时，他也并没有太在意。李士群不想驳马啸天的面子，同时，哪怕走个形式，他也想向马啸天表表自己的忠心。于是，李士群揽下了这项任务。

    然而，李士群要调查的这个女职员，却不是普通人，她是有“东方魔女”之称的川岛芳子。

    熟悉中国近代史的人，都知道川岛芳子的大名。川岛芳子出生于1906年，当时清廷大势已去，尽管真名叫爱新觉罗·显玗的川岛芳子，是肃亲王善耆的第十四位女儿，是清王朝的天潢贵胄，金枝玉叶，也只能落魄地跟着大清王朝一起在风雨中飘摇。

    当时，肃亲王善耆为了实现“匡复清室”的夙愿，把自己的几个儿子分别送到了满洲、蒙古和日本，让他们伺机而动，为满洲独立“殚其力、尽其心”。也正基于此种目的，他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显玗，送给日本浪人川岛浪速做了养女，以图日后女儿能“有所作为”。川岛浪速给当时刚满6岁的显玗起名为川岛芳子。

    川岛芳子生性机灵聪慧，深得川岛浪速喜爱。川岛浪速把能够给予川岛芳子的几乎全部都给了她。川岛芳子10岁左右，便开始和日本军官交际，她会骑马、击剑、柔道、射击，还会制造阴谋、跟踪盯梢等等。到了十几岁，川岛芳子就成了日本的“军中之花”，成了一名完美的女间谍。

    作为特务，李士群虽然称得上“科班出身”，甚至可以去角逐特务界的奥斯卡最佳男主角，但他这种特务天分几乎都是成年后锻炼出来的，跟川岛芳子这种从小就培养出来的特务高手是没有可比性的。川岛芳子一生都站在特务界的顶峰，她策划、导演和主演了“皇姑屯事件”、“一·二八事变”、满洲国建立等等重大事件，可以说，在中国，哪里有川岛芳子的影子，哪里就会出乱子。因此，她被称为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一把战刀，日本“战争机器”的最佳润滑油……

    李士群调查来调查去，终于查出了川岛芳子的真身。然而，在女谍王川岛芳子面前，李士群所有的出招都是班门弄斧。在被川岛芳子一一破解后，李士群眼看南京即将失守，国民政府准备转移到武汉，南京城人心惶惶，大小机关都在纷纷往后方撤退，达官贵人、巨商富贾或乘轮船、或乘汽车，带着全部家私，纷纷逃出南京，李士群也就不再跟川岛芳子较劲，赶紧回家，跟叶吉卿商量起逃离南京的事情来。

    中统南京站留守主任逃离南京

    李士群怎么说，也是国民政府的一名小小的公务员。按道理，南京要沦陷了，那么他也应该跟政府一起转移。跟政府转移，有大量的军队保护，一般不会出现什么安全问题，而一两个人单独转移，那就说不定了。

    当时，上海、浙江以及整个北中国的大部分地区，都已经沦陷，从南京转移，只有往西北或者西南转移。李士群夫妇准备收拾东西，跟政府一起转移，没想到就在这时，徐恩曾钦点李士群。

    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接到徐恩曾的传唤，李士群心中忐忑不安，料想八成没什么好事，真要吩咐他什么事，直接派人传话就是了，徐恩曾也没必要亲自约见自己。当然，李士群也不敢不去，便硬着头皮去见了徐恩曾。

    自从“马绍武”案件后，李士群还是第一次见到徐恩曾。

    徐恩曾十分客气，先是对李士群一顿嘘寒问暖。如果是别的特务，见徐恩曾如此平易近人，对自己如此关怀，说不定会感恩戴德。可李士群却不仅没有心生感激，反而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最后，徐恩曾终于切入了正题：“士群，我知道你是党国的好干部，一心想为党国效力，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不知你是否愿意接受。”

    “请吩咐。”李士群低头应答。

    “好！我就知道你是好样的，党国会记住你所做的一切的。”徐恩曾喝了口茶，继续说道，“相信你也听说了，中统就要跟着中央转移到武汉去了，但我们在南京的工作，不能就此搁置啊！我们需要有人留守南京。士群，我和立夫研究过，你是老特务了，一直在前线工作，你留守南京最合适，所以我们决定，让你留守，担任中统南京站留守主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李士群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听起来，自己是升官了，但这个官他李士群宁肯不要。当然，国难当头，自当为国效力，然而，日本的飞机、大炮和机枪就要来了，他李士群怎敢疯狂地往前冲。李士群可不想早早死掉，他还没有实现自己“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人生梦想呢！在这个时候，留在南京，就等于跟着南京一起沦陷。

    最后，李士群吞吞吐吐地问道：“要是首都沦陷了，我怎么办？”

    “那你就潜伏下来，在敌人的心脏里，寻找为党国尽忠的机会。”徐恩曾一改刚才的和蔼可亲，严肃认真地说道。

    徐恩曾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士群再也无话可说。看来，这个任务是推脱不掉了，于是李士群只好耷拉着脑袋说：“士群愿接受任务。”

    当然，徐恩曾也没让李士群做光杆司令，他还从侦察处调来了石林森和夏仲高两名特务和李士群一起留守南京。于是，李士群顶着中统南京站留守主任的新帽子，带着徐恩曾留给自己的两个兵——石林森和夏仲高，从总务处领了中统南京站的留守经费，到郊区的一处民房，去成立他的中统南京站留守站点了。之所以选择民房，是因为此时的南京城，已经危机四伏，到处都是日本特务，中统南京总部早已被日本特高课的特务们熟知，为了安全，也为了能够长久留守，李士群选了一处民房做办公地点。

    让李士群倍感意外的是，叶吉卿在得知丈夫李士群被安排留守南京后，不仅不头疼，竟然还非常开心。叶吉卿有自己的心思，她认为，中统都搬走了，如今的南京，就剩下李士群这个留守主任，虽然官不大，但这个留守主任，却等同于中统驻南京站站长。当下的南京，除了唐生智将军比李士群的官大点，就没人能管得了丈夫李士群了。叶吉卿琢磨着，趁着这个时候，赶紧在南京城里捞点钱，把当年营救李士群出狱花光的家底再捞回来。

    李士群自然知道妻子的心思，其实，他也想趁机捞点钱，毕竟他和叶吉卿早已从曾经的富甲一方变为一贫如洗了。但他非常清楚，如今根本就不是捞钱的时候，国民党中央都转移了，南京不久就要沦陷，即便留守南京的唐生智将军声言要带领15万将士与南京共存亡，可南京的沦陷，还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

    淞沪会战，国民政府投入了75万军队，可最后还是被日本军队打败了。国民党中央的转移，意味着南京很可能会在短时间里失守，所以留在南京和送死差不多。

    “那总能守几个月吧！有这几个月，我们就能在这里发一笔横财。”叶吉卿好不容易盼到了赚钱的机会，又怎么甘心就此走掉。

    李士群怕妻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急得直嚷嚷：“我的姑奶奶，唐生智将军都说不准能守几个月，委员长还说绝不允许日本人侵犯我们国家的主权呢。我们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南京吧，迟了，想走都走不了了，日本人可不会对我们仁慈。”

    叶吉卿看李士群着急的样子，沉思了片刻，说道：“不行，我们现在还不能走，徐恩曾给你的任务是留守南京，如果现在走了，他就可以借口违反纪律拿你问罪了。”

    李士群一跺脚，说道：“什么纪律不纪律的，连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纪律？”

    叶吉卿声音缓和了下来，低声说道：“士群，别着急，我们想办法找个借口，顺理成章地离开南京，这样将来就是徐恩曾想拿你问罪，也无话可说。”

    几天后，李士群夫妇宴请石林森、夏仲高吃饭。

    席间，石林森和夏仲高不停地唠叨：“李主任，南京就快失守了，这里太危险了！如今南京到处都是日本特高课的特务，我们什么工作也开展不了。”

    李士群好言安慰，劝二人安心工作，有唐生智将军在，大家不必紧张。

    可是石林森和夏仲高还是劝说李士群，趁着日军刚刚攻到无锡，和太太赶紧做好撤离南京的准备。

    最后，李士群笑着举起酒杯，说道：“两位的好意我李士群心领了。国难当头，承蒙器重，派我留守南京。我李士群必当誓死尽忠，完成党国交给我的任务。如果二位要走，我李士群不予阻拦。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同我一起完成任务。”说完，李士群一饮而尽。

    李士群在共产党和国民党的官场上好歹混了这么多年，话还是会说的，万一这二人是徐恩曾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呢？他可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万一这二人听说自己想逃离南京，扭头就给徐恩曾打了小报告呢？

    不过，李士群倒是真心希望这两个人赶紧逃走，他们走了，自己的借口也就有了。

    日军来势汹汹，1937年11月19日，日军兵临苏州城下，一天工夫，苏州、嘉兴、无锡等地接连沦陷。

    到了11月29日，常州、宜兴沦陷，日军进军江阴要塞，分四路向南京逼近。

    国民党的军队在南京城东75公里处，自镇江经丹阳、全坛、溧阳至兰谷，建立了弧形防御线，然而终究还是抵不过日军的炮火。南京城外的阵地接连失守，板桥镇、秣陵关等外围阵地也相继失守。

    12月初，日寇的炮弹落到了南京城内。日军的飞机对南京城进行了上百次轰炸。轰炸过后，南京城内一片死寂。

    李士群这次是真的慌了神，他催促妻子叶吉卿赶紧收拾东西，准备逃离。

    当时，逃离南京只有渡江一条路，这条水面通道，由国民党第36师宋希濂的部队把守，只有持有国民党的特别通行证，才能由水面上通过离开南京。但是从下关到浦口的轮渡，早就被唐生智下令扣在了江北，所以，只有特别通行证还不够，还需要联系好船只，才能渡江。

    为了逃离，李士群已经准备好了特别通行证和渡江的船只，只要叶吉卿收拾好东西，二人可以迅速离开南京。

    然而，叶吉卿却问李士群：“他们呢？”

    “他们是谁？”李士群反问。

    “就是石林森、夏仲高啊。”

    “兵临城下，我们都要没命了，还管他们干什么？”李士群皱起了眉头。

    叶吉卿笑着摇摇头，说：“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进南京城了，再不走就没机会了。”李士群急得直跺脚。

    “士群，你得沉住气，你想，如果我们先走，就得把经费留给他们一部分，这还不算，万一他们去武汉告我们临阵脱逃怎么办？”

    “这……”李士群无言以对。

    叶吉卿接着说：“放心吧，石林森和夏仲高，也绝不会傻到坚守到底，这几天他们一定会溜走。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这样，我们到了武汉，不仅可以在徐恩曾面前状告石林森和夏仲高，说他们临阵脱逃，还可以说他们拿走了全部的经费，到时候，我们就不用担心徐恩曾会拿你兴师问罪了。”

    结果，正如叶吉卿所料，第二天南京城疯传日本人马上就要攻进南京城了，等日本人大举攻城之时，南京城的各大城门都会关闭，那个时候，别说要逃出南京，连南京城的城门都出不去。于是，城里到处都是匆忙逃难的人，石林森、夏仲高一早就不见了踪影，到了晚上，李士群就听说这二人悄悄地溜出了南京。

    于是次日，李士群夫妇逃离了南京。

    一个星期后，李士群夫妇来到了武汉汉口。

    12月13日，南京沦陷，紧接着，日军在南京城内进行了惨绝人寰的血腥屠杀。

    勾结川岛芳子，只身奔赴香港

    李士群到了武汉汉口，迅速面见了徐恩曾，把逃离的责任全部归罪于石林森和夏仲高二人，借口自己孤身一人，无法在沦陷区开展工作，开脱了自己临阵脱逃的罪责。徐恩曾没有责怪他，派他到汉口黄陂路“中统临时办事处”报到。自此，李士群又恢复了中统小喽啰的角色。

    重新做回小喽啰的李士群，还是很惆怅的。想当初，为了能有个好前程，他加入中国共产党，投身革命，人生也因为有了叶吉卿，再不必担心吃不饱穿不暖。然而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一次次被捕，加之叶吉卿的压力，让李士群心生去意。也多亏了叶吉卿，要是没有妻子一次次的营救，他李士群恐怕早就做了刀下鬼。

    投降国民党之后，他本想跟老婆一起好好过日子，早日封妻荫子，然而为保性命骑墙而立的他，本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和丁默邨一起导演了一部刺杀马绍武的好戏，却没想到这出戏让自己赔尽了家财，连夫人也赔了进去。

    然而，国民党却在日本即将攻占南京之际，将南京留守的任务甩给了自己，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去送死吗？看来，他李士群不管在共产党，还是在国民党，都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此时的李士群，就像一位怀才不遇的青年，满腹牢骚无处可诉。

    就在李士群在武汉街头四处溜达，寻找中统的打击目标时，却遇见了一个老熟人。这个老熟人，就是他离开南京前，曾经调查过的南京板桥车站的女职员——日本女谍川岛芳子。

    李士群对川岛芳子的跟踪，自然很快就被川岛芳子发现了。不过川岛芳子并没有把李士群放在眼里，毕竟，二人屡次在南京对峙，李士群从来就没有赢过。这次，在武汉“他乡遇故知”，川岛芳子倒觉得有趣，于是就和李士群熟络起来。

    后来，李士群知道自己不可能抓川岛芳子去邀功，就在川岛芳子面前表明了自己是中统特务的身份，说明自己的跟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同时也隐约透露出自己对国民党的不满。川岛芳子对自己的身份也未加隐瞒，最后，还对李士群说，如果他愿意帮助日军搜集情报，日军将给他各种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实话，对于究竟为谁做事，到如今，李士群已经不再在意了，反正共产党和国民党都没有圆他升官发财、封妻荫子、飞黄腾达的美梦。眼看着半年不到，日本军队就占领了大半个中国，李士群对抗战胜利也没有了信心，所以，他倒是觉得，与其在中统里做一个没有出头之日的小喽啰，还不如看看能不能从川岛芳子这里赚点外快，反正汉奸多的是，他李士群不做，有的是人做，就算他做了，汉奸队伍里也不多他一个。所以，李士群并没有严词拒绝川岛芳子的“好意”，而是答应川岛芳子，卖给她一些情报，以换取高额的报酬。

    然而，李士群还没来得及跟叶吉卿谈及川岛芳子的“好意”，苏成德就急急忙忙地找到了李士群，告诉了他一个糟糕的消息。

    苏成德的消息很骇人，也很八卦，苏成德说，有人在中统头子徐恩曾面前告发了李士群，说他跟日本女间谍有联系。

    听到苏成德带来的消息，李士群的脸色瞬间青了起来，“这是哪有的事，这不是陷害我吗？”

    然而李士群心里的确有些发慌，勾结日本女谍，这可是要杀头的，自己好不容易才逃到了武汉，怎么到了武汉，又有了性命之忧？

    这个时候，李士群又想到了逃，可转念一想，如果徐恩曾真的有意逮捕他，苏成德估计就没有机会来给他报信了。更何况现在如果逃了，不正好证明了他和日本女谍的确有关吗？这通敌的大罪要是真的扣到了脑袋上，恐怕任凭是徐恩曾，也救不了自己。

    苏成德见李士群心思紊乱，笑着对他说：“士群，这次你还算幸运，举报文件最后落在了丁默邨手里，就是他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来通知你的。你以后千万小心谨慎，如果徐恩曾问起此事，你还得找好理由，替自己好好开脱一番才行啊。”

    苏成德走了，李士群乱了。从马绍武案，到南京留守主任，再到今日的与日本女谍有染，他李士群是一步一个坎儿，就没有顺利的时候。这些年，李士群在共产党和国民党两大势力之间游走，最后还是难免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如今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任凭谁都不待见他李士群，他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前尘旧事，当下困境，让李士群百感交集，而叶吉卿这次更是火上浇油，追问再三，谁让李士群有染的是个日本女谍呢？

    不过这一次，李士群是真的害了怕，毕竟川岛芳子不是一个普通的日本特务，她是尽人皆知的日本当红女谍，如果徐恩曾真的知道了南京板桥车站的女职员不是一个普通的日本女谍，而是川岛芳子，那么即使他李士群有一百张嘴，也脱不了干系。别的不说，就一个知情不报、藏匿日本女谍的罪名，就够他李士群受了。而且，国民政府里的特务们，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做梦都想踩着别人的肩膀拼命往上爬。如今既然有人举报自己，就想把自己当成块垫脚石，即便今天人家没有举报成功，说不定哪天人家拿到了自己和川岛芳子见面的真实把柄，举报成功了，那自己的小命恐怕就难保了。

    思来想去，李士群睡不着了，在中统内部，他李士群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靠山，更没有什么功劳可以仰仗，一旦徐恩曾确知他和日本女谍有关，那他恐怕立刻就得脑袋搬家。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中国共产党上海地下党组织下令李士群杀死丁默邨的那个夜晚，他李士群，又无路可走了。

    对于李士群来说，针对此事，要给徐恩曾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不难，难就难在川岛芳子的身份不能暴露，川岛芳子本人更不能被中统特务抓捕。如果川岛芳子被抓捕，说出了自己答应出卖情报给她的事情，那么他李士群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至于跟日本女间谍有染，只要不涉及出卖情报，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多只能说他李士群“作风”有问题。但是，既然已经有人举报南京板桥车站的女职员是日本女谍，那么川岛芳子就有可能已经被中统特务盯上，就有可能面临被抓捕的危险。

    李士群思来想去，认定要破这个死局，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杀掉川岛芳子。如果川岛芳子死了，就没人知道他李士群和川岛芳子之前的事情，而且，如果川岛芳子被他李士群杀死了，那么这个罪名也就不攻自破，他李士群还会因为为党国除去了一名日本的超级女特务而功勋卓著。

    可凭自己的力量，能杀死川岛芳子吗？李士群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川岛芳子的对手。要杀死川岛芳子，难啊！可杀不了川岛芳子，那么自己的危险就会一直存在，而万一哪天，川岛芳子被捕，或者中统特务得到了自己同意向川岛芳子出卖情报的证据，自己就惨了。

    李士群纠结来纠结去，还是只有逃走最可行。可当下的中国国土上，只有三股力量，一股力量是国民党，另一股力量是共产党，第三股力量是日本人。如果逃走，无论逃到哪儿，前两股力量都会敌视自己。那么，李士群又能何去何从呢？难道，投靠第三股力量？

    李士群纠结了好几天，终于决定去见川岛芳子。既然事由彼处起，那就干脆去听听川岛芳子的意见吧。

    李士群见了川岛芳子，也没有隐瞒，直言因为与她的往来，自己受到了中统当局的怀疑，当下自己身陷困局、前途渺茫。

    川岛芳子见李士群找上门来，心中暗喜，于是力劝李士群投靠日军，李士群举棋不定。后来，二人经过屡次密商，一向骑墙的李士群终于决定，在日军攻下武汉后，由川岛芳子引荐，李士群再正式投靠日军。

    其实，当时的李士群，也可以不选择投靠日本人。

    人生的路有很多条，李士群如果不是一门心思想要“飞黄腾达”，如果耐得住做一个乱世里的普通百姓的寂寞和艰苦的话，他完全可以带着叶吉卿远走。无论是去贵州还是去云南，反正就是找一个未被日军占领的小地方，找份赖以谋生的平淡的工作，然后夫妻二人隐姓埋名、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只要不被国民党的中统特务发现，李士群还是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的。

    然而，李士群不愿意做小市民，不愿意做乱世里老老实实、小心翼翼、遇事忍让，时时刻刻夹着尾巴，不能风光出头，不能光宗耀祖的底层小民。他要发达，他要风光，他要钱财，他要势力。话又说回来了，即便他真的能够耐得住寂寞，做一名底层小民，他的妻子叶吉卿也不会同意。当年，叶吉卿不顾父亲的反对，嫁了农村来的穷小子李士群；后来，叶吉卿不惜散尽家财，抛头露面，甚至搭上自己，营救李士群出狱；再后来，冒着生命危险坚守南京。叶吉卿的所有付出，不就是为了有一天，他李士群能够飞黄腾达，封妻荫子吗？

    所以，在李士群的心里，真的已经无路可走，除了投靠日军。

    李士群和丁默邨不一样，李士群没有陈立夫做后台，也没有很多国民党高官做朋友，如果是丁默邨，卖给日本特务一些没有太多价值的情报，最多是官降一职，“下课”半年，可他李士群就不行了，所以，李士群选择投靠日军，也算是他的性格、他的命运使然吧。

    当然，李士群与日本女谍有染的消息，最终还是没有查实，李士群也就继续提心吊胆地做着他的小喽啰。不过此事，的确是他投靠日军的催化剂。

    不久，徐恩曾调李士群到株萍铁路特别党部担任特务室主任。

    笔者翻看了不少资料，有说李士群的这个职位，是叶吉卿找徐恩曾要来的，叶吉卿想让自己的丈夫不再掺和武汉的是是非非。不管这个职位是怎么来的，总之，这次调任，给了李士群逃出武汉，跟着川岛芳子奔赴香港，投靠日军的最终时机。

    李士群去株洲之前，和叶吉卿商量，让叶吉卿带着二人的积蓄和孩子们去上海，自己一个人前往株洲上任。叶吉卿也乐得重回上海，毕竟上海是大城市，虽然战火纷飞，但上海的租界内还是一片祥和，带着孩子们跟着李士群颠簸了很久了，叶吉卿也想过阵子安稳日子。

    于是，李士群和叶吉卿分道扬镳，当然，叶吉卿的确是回了上海，然而李士群却没有去湖南株洲，他根本也没打算去株洲，他要去香港。

    当时，广州还没有沦陷，李士群完全可以先到广州，然后从广州去香港。然而李士群却不敢去广州。当时广州的国民党特务特别多，李士群在中统局做了五年的基层特务，虽然没结识什么高官，但那些小特务却都认识他。李士群怕去了广州，被人认出来，将他的行踪报告给武汉中统总部，于是他决定先去湖南，然后从湖南到广西，最后由贵州或云南出境，到越南河内后再去香港。李士群选择的这条路，虽然多绕了大半个中国，但绝对安全，既不会被武汉的特务们怀疑，也不会出岔子，因为他的第一站，的的确确是湖南，株洲就在湖南，谁又会怀疑他去湖南，不是去株洲上任呢？

    李士群一路顺利，然而，当他行至贵州乌江时，却正巧碰上乌江断航。结果，李士群被乌江阻挡，在贵州滞留了五天。在这五天里，李士群竟然遇到了曾经的中统大特务顾建中。顾建中认识李士群，当年，李士群因为马绍武的案子被押到南京时，在顾建中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正当李士群在心中哀叹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之时，顾建中走了过来。李士群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顾处长（当时，顾建中已调任财政部盐务督察处处长），您怎么也到乌江来了？”李士群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

    “我来贵州巡视盐务，途经吴江。哎？你来这里干什么？”

    “总部已迁移至重庆，我去重庆请示工作，不想乌江断航，滞留在这里。”李士群表现得很自然，顾建中也没再多问。毕竟顾建中已经调离了中统，对中统的事情如今已知之甚少。

    为了彻底消除顾建中的怀疑，李士群还热情地邀请顾建中到自己暂住的客栈去叙旧，顾建中推说自己还有急事，要赶紧赶往贵阳，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士群更加小心了，他马不停蹄赶到越南，然后迅速搭乘船只前往香港。

    当时，虽然香港是英国的殖民地，但英国人并没有足够的军力管理距离香港较远的海域。所以，从越南海防到香港的海面上空，常常会出现日军的飞机。日军为了防止其他国家对中国进行海路援助，所以常常会在临近海域巡视轰炸。

    李士群所搭乘的船只，也无可例外地遇到了日军飞机的巡视，不过李士群运气不错，日军飞机在对李士群所搭乘的轮船进行了一番扫射后，发现是一艘普通的客船，便没有再进行轰炸，所以李士群的海上旅程，也算有惊无险。

    半个多月后，李士群终于抵达香港。

    当不上伪上海市市长，便去做日军的双料汉奸

    中国大陆，硝烟四起；然而香港，灯红酒绿。

    初到香港，李士群按照之前川岛芳子给他的地址，去找了好几趟，却次次都吃了闭门羹。找不到川岛芳子，人生地不熟的李士群站在茫茫的香港街头，不知该何去何从。最后，惆怅不已的李士群，想到了日本驻香港领事馆。既然打算投靠日军，那么，去日本驻香港领事馆里找找门道，总该是对的吧。

    于是，李士群独自一人，敲开了日本驻香港领事馆的大门。

    也算是李士群运气好，也算是李士群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了日本驻香港领事馆的守门人，当李士群第三次敲开日本驻香港领事馆的大门时，守门人终于为他的来访禀报了日本驻香港领事馆总领事中村丰一，并且带李士群见了中村丰一的秘书助理，说是一位名叫川岛芳子的日本小姐，让李士群前来拜见中村丰一的。就这样，李士群见到了中村丰一。

    当李士群把自己留学苏联、曾在苏联的特种警察学校受训，后来在中共特科和中统做特务的经历一股脑儿地倾倒而出，并把自己为川岛芳子提供过情报，在川岛芳子的推荐下，才来到这里，希望投奔日军的情况逐一说明后，中村丰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笔者翻查过许多资料，有资料说当年李士群是在川岛芳子介绍给他的，伪装成“女佣”的日本特务的引荐下，才见到中村丰一的。也有资料说，李士群是自己闯到中村丰一门下的。不管怎样，找到日本特高课头子土肥原贤二的心腹——老牌特务中村丰一，李士群算是找对了。

    当然，中村丰一也并没有轻易地信任李士群，直到李士群拿出之前川岛芳子和他邀约之时，送给他的一件属于日本高级特务专有的信物，中村丰一才真正信任了李士群。

    不过当时的中村丰一，因为对李士群的信任还不太充分，而且也不了解李士群到底能够做些什么，所以并没有让李士群干什么，只是给了李士群一些安家费，让他先安顿下来而已。

    李士群在香港待了半年，租住在香港的穷人区——九龙的屯门。期间，他写信告诉妻子叶吉卿，自己逃到了香港，不过李士群并没有告诉叶吉卿自己已经投靠了日军，只说等自己安定下来，就接叶吉卿到香港来。

    李士群在香港的半年时间里，中村丰一什么任务也没有分派给他，不过，钱却是按期发放给李士群的。在这半年时间里，李士群对于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颇有些心焦，但因为衣食无忧，所以对日军的好感却也在逐日加深。

    1938年夏，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正式改名为中统，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正式改名为军统。面对国民党特务力量的不断加强，日本特高课决定，加强上海日本特高课的力量。

    于是，中村丰一想到了李士群，他决定派李士群去上海，以增强日本特高课在上海的力量。

    中村丰一将李士群的情况告知了日本驻上海大使馆的书记官清水董三，让李士群去找清水董三，去上海工作。

    其实，李士群并不想去上海，对于上海这个城市，当下的他，还是有些排斥的。排斥的原因并不是日军占领了上海，而是因为上海的租界依旧存在，各种势力依然像之前那样复杂。之前他在上海给中国共产党上海地下党做情报员时，多次险些丢了小命；投靠中统“骑墙”后，也没得什么好果子，反而惹出了牢狱之灾。如今再回上海，是为日军工作，那不明摆着往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枪口上撞吗？如果说之前，他的敌人不过是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某一方，当下，他一旦公开了自己为日军工作的秘密，那么，不管是中国共产党还是国民党，都将视他为敌人，那么他的危险程度，将比当年更高。

    然而，李士群又不能不去上海。一则，中村丰一的命令，他不能不听，毕竟如今已经是中村丰一的属下了，上峰的分派，怎能不遵从。二则，恰在此时，李士群收到了妻子叶吉卿发来的急电，说家里出了大事，要他迅速回到上海。至于什么事情，叶吉卿在电报里并没有说，但是，这双重原因，却让李士群不能不回上海了。

    那么，远在上海的叶吉卿，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急电李士群回上海吗？难道叶吉卿不知道，李士群回了上海，就是入了龙潭进了虎穴吗？

    说起来，这个叶吉卿也算心机重重了。叶吉卿带了一家老小回到上海后，她的母亲就病倒了，于是叶吉卿就带着母亲和孩子住进了公共租界，留在了上海。

    1937年11月12日，上海沦陷后，日军在上海成立了上海地区防守司令部，司令由黑田原大佐担任，司令部设在虹口北四川路，另由吉野中佐担任防守副司令。为了稳定上海的民心，日军意欲成立一个名为“上海大道市政府”的傀儡政府。

    然而，在成立这个所谓的“上海大道市政府”的过程中，日军遇到了点麻烦，那就是找不到一个有威慑力的中国人，来担任这个傀儡政府的市长。

    当然，日军不是没有人选的。

    日军驻华海军武官佐藤少将还曾亲自去请这位选定的“市长”来任职，但是，人家不来。

    这位日军选定的“市长”是谁呢？

    他就是上海青帮头目黄金荣。

    佐藤少将也算有耐心，刘备当年三顾茅庐去请诸葛孔明出山，这位佐藤少将也到黄家花园去请了黄金荣三次。不过刘备三顾茅庐，成功请出了诸葛孔明，可佐藤少将却没能请出黄金荣。

    第一次，黄金荣说要考虑考虑。

    第二次，也就是半个月后，佐藤少将再次上门，黄金荣病重在床。

    关于黄金荣病重在床，还有个有趣的小插曲。在佐藤少将进门之前，黄金荣让人给自己打了一针“氯丙嗪”。这是一针可以让人体温迅速降低的针剂，打完这一针，即便是大热天，穿上皮袄也不会觉得热，不会出汗。黄金荣就靠着这一针，装成重病在身，在佐藤少将面前推说自己年老病重，一只脚都快踏进棺材了，大热天得穿皮袄，路都走不了了，又一次推脱掉了佐藤少将那关于“上海大道市政府”市长的邀请。

    佐藤少将当然不肯罢休，又“顾”黄家花园。

    最后，黄金荣无奈，终于说出了自己不能担任“上海大道市政府”市长的三个理由。

    理由一：他黄金荣与蒋介石曾是师生关系，蒋介石曾经拜在黄金荣门下。中国人最讲师生之谊，倘若他黄金荣担任市长，就等于与自己的学生蒋介石为敌，这有悖中国人的传统道德。

    理由二：他黄金荣没上过什么学，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看不懂公文，当不了市长。

    理由三：他黄金荣虽然有一些门徒，但都是帮会的小喽啰，都没啥本事，也没啥实力，管理上海要管理政界、文化界和工商界，这些非他黄金荣能力所及。

    所以这个市长，他黄金荣当不了。

    黄金荣不想当这个市长，有的是人想当，比如青帮头目张啸林；也有的是人打这个傀儡政府的市长的主意，比如叶吉卿。

    这里提一句青帮头目张啸林，他后来投靠了日本人，日本人答应他，在成立浙江省伪省政府之后，让他担任省长。

    那么，叶吉卿又是怎样跟日本人联系上的呢？她到底打算怎样争夺这个傀儡政府的市长一职呢？

    这，就要从叶吉卿的一次舞会艳遇说起。

    那时的上海，虽然已经沦陷，但公共租界内却比以前更加繁华更加喧嚣。因为各国来中国的使臣和官员，都聚集在这里，而中国很多有钱有势的人，为了避难，也逃到了公共租界内。所以租界内为有钱人开设的酒楼舞场越来越多，“国泰”、“维也纳”、“百乐门”、“新天地”、“米高梅”等数十家酒吧舞场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喧嚣着。带有各种背景的人物也来这些地方寻找信息、找寻机会、搜集情报。

    叶吉卿之所以到米高梅舞厅来，不仅仅是因为一个人带着老人孩子在上海内心寂寞无聊，还因为她不甘心丈夫就这样淡出“政治舞台”，她希望能够在达官显贵云集的大上海，找到机会，让丈夫东山再起。

    这个机会，终于出现了。这一天，在米高梅舞场里，叶吉卿接受了一名中年男子的邀请，与他共舞一曲。这名中年男子，就是日本驻上海防守副司令，日军的老牌特务吉野中佐。

    至于吉野中佐为什么邀请叶吉卿跳舞，其中原因不说大家也明白，无非因为叶吉卿风韵犹存，顾盼生姿。后来，二人在不断的接触中，终于了解了彼此的身份。

    当叶吉卿知道吉野中佐是日本驻上海防守副司令后，竟然和丈夫李士群一样，萌生了投靠日军的念头。而当吉野中佐知道叶吉卿曾经和丈夫李士群一起，在国民党的特务机关中统局做过特务后，也萌生了利用叶吉卿乃至李士群的念头。

    于是，当李士群在香港投靠日本驻香港领事馆总领事中村丰一的同时，他的妻子叶吉卿，也在上海投靠了日本驻上海防守副司令吉野中佐。吉野中佐任命叶吉卿为上海地区的特别情报员，还特批了一笔数目可观的情报费给叶吉卿，让其大力开展情报工作。相比李士群，叶吉卿的运气好多了，至少，她得到了吉野中佐的青睐，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而李士群，则在香港足足闲了半年。

    于是，当叶吉卿听说日本人要成立大道市政府，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这个伪市长之后，她就动了心思。她在吉野中佐面前力荐丈夫李士群。李士群也的确有点资本，毕竟留学过苏联，在共产党、国民党里都做过特务，并且还学过日语。当然，吉野中佐并没有应下此事，但是也没有严词拒绝，而是要叶吉卿带李士群来聊聊。于是叶吉卿发急电到香港，要李士群速回上海。

    1938年夏，李士群回到上海，半年多未见，妻子叶吉卿不仅更具风韵，而且还开车来码头迎接自己。跟着妻子上了车，李士群心中生出疑惑，看来妻子在上海混的还算不错啊，至少不缺银子花。

    二人到家后，叶吉卿就把发电要李士群迅速返沪的原因详细解释了一遍。李士群听闻妻子已经投靠日军，也不再隐瞒，便将自己这半年在香港的情况也都如实告诉了妻子。

    翌日，叶吉卿带着李士群来见吉野中佐。吉野中佐考查了李士群的日语水平，详细了解了李士群之前的经历，包括为中国共产党工作时的情况，为中统工作时的情况。当吉野中佐听说李士群到香港后，在日本驻香港领事馆总领事中村丰一手下工作，满意地点点头。最后，李士群又就对担任上海大道市市长做了一番畅想，包括如何维持上海治安，如何劝说上海工商界和文化艺术界人士积极服务于日军等。李士群的慷慨陈词，让吉野中佐颇为满意。

    然而，虽然李士群经历丰富，能力也不错，但他毕竟在国共两党工作十余年，到如今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所以尽管他极力争取，叶吉卿也拼命举荐，最终，日军还是不同意李士群这样一个小人物来担任上海这么一个重要的大城市的市长。日军要找的，是势力强大的青帮头子，是上海工业界、金融界的巨擘，是有强大的号召力和影响力的上海一流的人物，而他李士群不是。

    最后，李士群只从吉野那里得到了一份小小的情报员工作，尽管情报员的职务与市长相比相差万里，但李士群还是接受了。他也清楚，毕竟自己底子薄，想做上海市市长也很难，不如从基层做起，慢慢往上爬。反正有了日本人做靠山，他李士群就不怕共产党和国民党的敌视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一条路可走吗？于是，李士群拿着日本驻香港领事馆总领事中村丰一的介绍信，找到了日本驻华大使馆书记官清水董三。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李士群把这段时间来自己的妻子叶吉卿帮自己在吉野中佐那边谋求职位的事情，如实禀报了清水董三。李士群希望清水董三能给自己一份比情报员好一些的工作，同时也怕清水董三在得知他做了吉野中佐的情报员后，就不再用他。毕竟吉野所属的日本陆军和清水董三所属的日本驻华大使馆是日军的两个不同的部门。然而有意思的是，清水董三却丝毫不介意李士群在为自己服务的同时，担任吉野中佐的情报员，而且还鼓励李士群同时为日军的两个部门都做好情报工作。就这样，李士群在日本军方和日本外交部都担任了一个小小的职务，领取了一份不菲的工资。

    1938年，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国民党政府为了打击在中国沦陷区培植汉奸以华制华的土肥原计划，在沦陷区展开了激烈的抗日锄奸运动，上海就是抗日锄奸的主要战场之一。当时，国民党在上海的大批特务，全力捕杀日本侵略者豢养的青帮流氓常玉清的“黄道会”暴徒；杜月笙建立的恒社也在秘密地对已经投日或有投日倾向的汉奸进行暗杀。民国初期曾担任过国务总理，同时也是袁世凯密友的唐绍仪等一批已经投日或者有投日倾向的政坛和军界大汉奸，就在这段时间里被国民党特务刺杀。

    这里解释一句，青帮流氓常玉清的“黄道会”，是上海沦陷后由日军特务部们一手策划建立的汉奸恐怖组织，专门屠杀无辜平民和抗日志士，以其手段极端残忍而臭名昭著。

    随着锄奸的枪声一声声打响，李士群的内心越来越不安起来，然而他却执迷不悟，越走越远。

    其实，李士群比任何人都知道中共特科的“打狗队”和国民党中统、军统的厉害，所以，他更加小心自己的小命。

    在做了日军两个部门的双料特工情报员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在各种势力犬牙交错的大上海，给自己觅一处安全的栖身之所，以免自己的脑袋突然间不翼而飞。李士群和叶吉卿四处寻觅，终于租到了大西路67号，也就是今天上海延安西路665号的一幢房子。

    “人家坐的是‘保险汽车’，我住的是‘保险房子’。”李士群曾这样吹嘘自己的住处。那么这幢房子究竟有什么特别，能让汉奸李士群这么满意呢？其实，这幢房子的装修和其他房子并没有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所房子的周边环境和邻居有所不同。

    这所房子的对面，是云飞汽车行，汽车行边上是一道长长的围墙，根本藏不了人。而这所房子的西邻，是不法商人、经济汉奸谢筱初的住所；东邻是美国的兵营，门口常年有美国大兵守卫。所以夹在汉奸谢筱初和美国兵营之间的李士群，认定国民党的特工，绝不会为了杀他而大动干戈地跨过谢筱初的住所和美国兵营。所以他自觉住在这里，可以高枕无忧了。

    拉友下水，扩充队伍

    虽然有了保险房子，但是李士群依然不太放心，他请来跟他一起拜在季云卿门下的师兄张鲁来做自己的保镖。张鲁功夫好，擅长使用双枪，和李士群的交情很好。最重要的是，张鲁极为忠诚，非常讲义气，绝不会出卖朋友。像李士群这样天天在刀尖上跳舞的人，如果没有一个忠诚的保镖，那么就等于在拿自己的生命做游戏。

    有了保险房子，又有了超级保镖，李士群夫妇就开始积极热忱地为日军搜集起情报来了。

    其实，当时日军根本不看重李士群，虽说清水董三和吉野中佐都给了李士群一个小小的职务，但是当时愿意给日本人当汉奸的中国人不只他一个。他李士群又没有给日军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也没有给日军做什么特别贡献，所以日军也没有怎么重视他。这一点，李士群夫妇心知肚明，所以，他们想尽快打开局面，为日军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从而得到日军的信任，逐步得到日军的重用和赏识。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成功，不仅跟个人能力有关，还跟身边的人有关，于是李士群首先想到的是拉自己的好友下水。

    为啥先拉好友下水？因为好友们大都认识李士群多年，对他相对都比较放心，而李士群自己对他们也比较信任，所以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跟着他投靠日军，李士群都不担心他投靠日军的消息泄露出去。

    李士群先后找到了自己昔日的好朋友，中统上海站情报员唐惠民、翦建午及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驻沪特派员章正范等人。他对他们说：“我刚回上海，现在有一笔好生意想跟你们谈谈。”至于什么生意，李士群没有说明。然而唐惠民、翦建午等人，都是做特工出身的，对于李士群的近况也有所了解，所以对于李士群所说的“生意”，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所以几人最后聚在一起，开诚布公地聊了起来。

    李士群劝说这几人为自己提供情报。他说日军已经占据中国很多的领土，在沦陷区上海，日军势力强大、为所欲为，所以如果你们为我提供情报，我不仅可以举荐你们投靠日军，还可以支付巨额的情报费。即便你们暂时不想投靠日军，只要你们提供了相关情报，日后，即便是被日军抓捕，我一样可以在日军面前，以你们提供了情报为由，力保众人安然无恙。

    李士群的游说还是有一定力度的。当时上海已经是日本人的天下，即便是美英法的公共租界，日军也可以在办理简单的抓捕手续后，进入公共租界去抓人。当时的上海，不论你身处何处，只要与日军敌对，就有被抓捕的危险。所以当时国民党派驻上海的特务们，虽然可以以租界为依托进行活动，但还是随时面临着被日军抓捕的风险。唐惠民、翦建午等人在听了李士群的劝说后，觉得在私下里铺垫一条疏通日军关系的道路是件好事，日后万一被抓，至少可以保他们性命无忧。

    李士群成功说服了唐惠民、翦建午等人，这些人在李士群的鼓动下，和当年的李士群一样，做了“骑墙”派。表面上为国民党做事，私底下为日军提供情报。就这样，李士群渐渐地建立起了一支属于自己的情报小队。他利用这支小队获取情报，并与国民党的某些要员保持特殊的联系。

    这里，要着重提到一个人，这个人那就是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驻沪特派员章正范。提到章正范，就要说到章正范幼年时拜把子的兄弟汪曼云。

    汪曼云是杜月笙的学生，在上海滩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上海沦陷后，他曾任国民党上海地下党部委员兼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苏浙行动委员会少将咨议和第8集团军少将参谋。这个汪曼云，人际非常广泛，社会关系非常复杂，他与军统、中统、青帮、红帮以及国民党上海市特别党部都有密切的联系，更有意思的是，汪曼云在国民党上海市特别党部和军统、中统、青帮、红帮五个不同的组织中，都领取一定的薪水。

    可以这样说，汪曼云在上海、南京一带的党棍、恶霸、地痞流氓、土匪特务、马路政客、失意军人中，算得上一个一呼百应的人物。

    所以，当李士群得知章正范的把兄弟是汪曼云之后，就开始盘算起来。他知道自己人小位卑，要想混出点名堂，就得攀个高枝，以抬高自己的身价，这不仅有益于自己的人身安全，还能为日军搞到更多更好的情报。于是李士群通过章正范，认识了汪曼云。

    汪曼云与李士群素不相识，本来他是不想跟李士群这样的小人物有什么往来的，但是有一天，章正范到汪曼云家去吃饭，边吃边貌似不经心地说：“曼云啊，你认识李士群吗？我听说他跟日本人关系不错，像我们这些地下工作者，最好跟他搞好关系，日后要是有个闪失，也能找他照应照应。”

    就这样，在章正范的“提醒”下，汪曼云才同意与李士群见个面，交个朋友。

    这次会面对李士群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他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自己的住处——大西路67号。

    当日，汪曼云来到大西路67号后，李士群亲自下楼迎接汪曼云。在进屋坐稳后，李士群先大力吹捧了汪曼云一顿。

    汪曼云不了解李士群，也无意多了解，他来见李士群，也不过是想为自己铺条路子。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万一哪一天有个闪失，被日军抓了去，还能有人保自己。

    李士群在与汪曼云的交谈中，为了取得汪曼云的信任，将中统上海站情报员唐惠民等人已经在自己的策动下，开始为日军提供情报的事说了出来，还把唐惠民从自己手里领取情报费用的单据拿给汪曼云过目。汪曼云虽然内心惊骇，却也无奈。他也知道，其实包括唐惠民在内的几人，向李士群提供情报，目的和自己一样，就是备日后不测，为自己铺条后路。

    于是两个人各取所需，结成了朋友。李士群当下就答应汪曼云，如果日后他被日军抓捕，他李士群在日本军部的吉野中佐和大使馆的清水书记官那里帮汪曼云疏通关系，保汪曼云无性命之忧。而汪曼云则答应引荐李士群去见自己的老师——上海青帮头目杜月笙。二人就此算是结成了朋友，并约定不日由汪曼云带李士群去拜见杜月笙。

    后来，在汪曼云的引荐下，李士群见到了杜月笙，并正式结识了杜月笙。

    自此，李士群总算在上海建立了一些属于自己的特务人脉，开始在上海滩扩建自己的汉奸队伍。

    汪曼云与唐惠民结下梁子

    这里插入一件事，后文自然有更多交代。

    汪曼云虽然跟李士群结成了朋友，却还是国民党的人，所以刚和李士群道完别，汪曼云就找到了中统特务，唐惠民的无锡老乡顾继武与凌宪文，告诉他们唐惠民已经成为李士群的人，为日军提供了不少国民党的情报，提醒他们以后尽量少与唐惠民接触，尽量少让唐惠民接触中统高层情报。有意思的是，顾继武与凌宪文两人并不完全信任汪曼云，在听了汪曼云的好意提醒后，竟然跑到唐惠民面前去质问他。唐惠民自然矢口否认，然而，唐惠民却从此记恨上了汪曼云。

    这唐惠民也不简单，为了报复汪曼云，他实施了一系列的计划。

    首先，唐惠民给武汉发了一封电报，电报是发给时任国民党中央党部组织部副部长吴开先的，至于电报里说什么，我们先按下不表。总之，吴开先接到唐惠民的电报后，迅速发电报给身在上海的汪曼云，要他到武汉来。

    而当时，正值卢沟桥事变周年和“八·一三”抗战周年纪念日，汪曼云正在上海忙得不可开交。他利用上海人民的抗日情绪，布置了规模巨大的上海工商界大罢市，诸事缠身，一时不能动身去武汉，因此他回电给吴开先，说自己当下没有时间去武汉。

    然而不久，汪曼云竟然又接到了他的老师杜月笙的来信，要他速去香港，汪曼云没太在意，照样回电说自己太忙，实在没有时间去香港。

    事情一直拖到1938年7月15日，杜月笙60岁生日。当时，上海的大买办虞洽卿带着自己的女婿江一平律师去香港为杜月笙拜寿，江一平在临行之前，给汪曼云打了一个电话，问汪曼云要不要给杜月笙带什么口信。汪曼云托江一平给杜月笙带口信说，自己实在太忙，如果杜月笙的确需要他去香港帮助处理相关事务，那么就再发一封电报来，他见到电报，必会动身前往香港。

    结果不日汪曼云就收到了杜月笙的电报，电报里要汪曼云火速前往香港面谈。汪曼云见老师杜月笙着了急，赶紧放下上海的事情赶往了香港。

    汪曼云在去香港的船上，遇到了专程去香港为杜月笙祝寿的杜月笙的手下叶焯山，叶焯山告诉汪曼云一个非常奇怪的消息，那就是有人要杀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正始中学的校长，外号陈老八的陈群。

    说起陈群，还算是汪曼云的老师呢。汪曼云毕业于上海法政学院，汪曼云在校期间，陈群是该院的训育长，还亲自教过汪曼云。为什么陈群要杀汪曼云呢？据叶焯山说，杜月笙停办了自己投资的、由陈群担任校长的正始中学，陈群恼火不已，听说杜月笙之所以停办自己的正始中学，是时任杜月笙投资的另一所中学——浦东中学校长的汪曼云的主意，汪曼云是妄图以此达到独揽上海生源的目的。所以陈群遂放出话来，一定要杀了汪曼云，以解心头之恨。

    叶焯山的一番话，听得汪曼云如坠云中雾里。杜月笙停办正始中学，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因为有人说陈群正利用正始中学培养汉奸，杜月笙才下令停办正始中学的。

    后来，叶焯山又絮絮叨叨地说出了很多道听途说的事情，比如有人说汪曼云为正始停办之事，经常去正始中学等等。听得汪曼云一头雾水。

    然而，等汪曼云见到杜月笙，却又听见另一番说法。

    杜月笙之所以火速招汪曼云来见，是因为听说陈群要拉汪曼云投靠日本人，所以杜月笙为学生汪曼云着急，发急电要他来香港。

    杜月笙言之凿凿，而且还拿出了中统的内部情报汇编——国民党中央通讯社的《参考消息》为证。《参考消息》上确实有这样一条消息：“据上海日本领事馆消息，汪曼云与张师石（改名张柱尊）已和陈群在接洽参加‘维新政府’，陈群许诺汪曼云，如果加入‘维新政府’，可任命公司长一职，然而汪曼云却非次长不干，所以尚未商讨妥当。而张师石已任伪水产管理局局长，已正式上任。”

    这份《参考消息》，令汪曼云大吃一惊，后来经过再三调查，汪曼云终于弄清楚了这份《参考消息》的来源，原来是国民党中央党部组织部副部长吴开先寄来的。而吴开先的消息，则是唐惠民电报告知的。

    至此，汪曼云才明白，自己与唐惠民结下了梁子，至于为什么之前吴开先发电报要他去武汉，也就再明白不过了。

    汉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转回头，接着说李士群。

    李士群通过唐惠民等人，建立起了情报网，很快就为日军提供了几个重要的情报。日军根据李士群提供的情报，摧毁了军统的几个据点，活捉了几个军统特务，李士群因此也逐渐受到了吉野中佐与清水董三的重视。

    然而，就在李士群正在为自己即将在日军手下大展拳脚而心潮澎湃之时，军统的反侦察开始了。

    这里要先说说，为什么李士群提供给日军的情报，都是国民党军统局的情报。

    因为不管是李士群还是唐惠民等人，都是老牌的中统特务，尽管对中统比较了解，下手容易，但是如果对中统下了手，那么那些被日本人逮捕的中统特务，恐怕会因为受不了日军的严刑拷问，变节投降，那么中统特务会迅速通过各种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地怀疑到他们头上来，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份就会很快暴露。所以，李士群和唐惠民等人，干脆就拿军统开刀了。

    军统的特务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后，开始了反侦察。

    汉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汉奸们都活得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锄奸组织给除掉。当了汉奸的李士群，自然也逃不过军统锄奸组织的反侦察。

    于是，刚刚在日本主子那里受到重视的李士群，就在劫难逃了。

    这一天，李士群外出办事，刚上车，就被人从背后用枪顶住了脑袋。李士群不怕绑匪，绑匪要的也不过就是钱而已，他怕的是军统的特务，他们要的是他李士群的命。

    后来，李士群被蒙上了眼睛带到了黄浦江边，随后带上了一艘船。

    这一次，营救李士群还是靠了他的妻子叶吉卿。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然而这个叶吉卿，还真是铁了心地跟着李士群。李士群屡次遇难，都是叶吉卿拼尽全力相救。如果说李士群这一生有什么选择是正确的，那么唯一的正确选择，就是娶了叶吉卿做老婆。

    叶吉卿见李士群深夜未归，又发现自己家的司机阿三不知被谁绑得结结实实的，堵上了嘴，扔在院子的一个小角落，心中大呼：士群出事了。

    可李士群到底被谁抓走了，又抓到哪儿去了呢？

    叶吉卿当然不知道，但是她却想到了一个人：汪曼云。

    叶吉卿知道，汪曼云在上海、南京一带的党棍、恶霸、地痞流氓、土匪特务、马路政客、失意军人中，算得上一个一呼百应的人物。这样一个人物，就算不知道李士群当下的下落，也总可以利用自己庞大的关系网，打听到李士群的下落。

    于是，叶吉卿找到了汪曼云。

    叶吉卿还真是找对了，汪曼云就算不知道谁抓了李士群，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谁让他李士群急于在日本主子面前邀功请赏，军统、中统的锄奸行动正如火如荼地开展着，他顶着风头上，接连带着日军端掉了军统的几个地下据点，军统怎么可能放过他？

    可就算是汪曼云猜到谁抓了李士群，也不可能直接把李士群救出来。

    不过这对于叶吉卿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于是，为了请汪曼云帮自己找到抓捕丈夫的人，叶吉卿准备了一份厚礼，而且叶吉卿特意向汪曼云说明，这份厚礼还关系到杜月笙。至于这份厚礼究竟是什么，下文再表。

    几日后，叶吉卿又来拜访汪曼云，这一次，汪曼云介绍了一个人给叶吉卿，那就是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主任委员吴绍澍。

    吴绍澍跟汪曼云一样，是杜月笙的得意门生。吴绍澍除了担任国民党上海党部主任委员外，还兼任国民党中宣部东南战地宣传办事处主任，负责接应、护送出入敌占区的国民党军政人员和新闻工作者，同时搜集日伪情报，派员渗透敌区，制裁日伪汉奸。这次抓捕李士群的行动，就是吴绍澍手下的忠义救国军苏南支队所为。忠义救国军苏南支队并不是常驻上海的国民党地下组织，而是随机行动的一支部队。这一次，接到吴绍澍抓捕汉奸李士群的命令，忠义救国军苏南支队迅速来到上海执行锄奸任务。在顺利地抓捕了李士群之后，即把李士群带到了无锡乡下，等待忠义救国军总部的下一步指示。也就是说，李士群当下被囚禁在无锡乡下。

    有的时候，女人为了心爱的男人，真的可以不顾自身安危，铤而走险。叶吉卿去见吴绍澍，是一步险棋，毕竟叶吉卿也是吉野中佐手下的情报员，吴绍澍完全有可能在见到叶吉卿后，将其抓捕。然而，叶吉卿还是去见了吴绍澍，并且毫无惧色，一脸的坦诚。

    当然，吴绍澍一见到叶吉卿，就戳破了她的汉奸身份，并且怒斥她和李士群狼狈为奸。

    然而，叶吉卿却不急不恼，笑着说：“吴先生，我既然来了，就不怕您把我也抓了。不说完要说的话，我也不会走的，而且吴先生怕也不会放我走。其实，您抓士群，没抓错，我们的确在为日本人提供情报。但是，士群和我，都只不过是日本人手下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您把我们杀了，日本人不会在意，国民党的锄奸运动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不杀士群，留下我们这两条性命，那么我们既然能给日本人提供情报，自然也能给国民党提供情报。再说，您也知道，士群本来就是中统的人，要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误会，使得士群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跑去做汉奸。哪个中国人又真心愿意去做千人唾万人骂的汉奸呢？我们是真的无路可走了，才给日本人提供几个无关紧要的情报，赚点养家糊口的银子。所以，只要您给个机会，让我们继续为党国效忠，士群和我必将感恩不尽。再说了，如果我们源源不断地把日本人的情报提供给您，您不是能够立更多的功，杀更多的日本人吗……”

    叶吉卿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吴绍澍终于动了心。

    最后，她拿出了本来打算送给汪曼云的那份厚礼——从日军那里得来的一份《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的材料，里面详细地记录着日军对杜月笙的所有调查资料。作为杜月笙的得意门生，这份资料，自然对吴绍澍颇具吸引力。

    因为这份资料里，不仅仅有杜月笙的资料，还有杜月笙的相关门徒的资料。也就是说，日军在将杜月笙作为心腹大患的同时，还将他的门徒们也作为了捕杀的对象，所以这份资料，不仅让汪曼云心动，也让吴绍澍心跳，而对于杜月笙本人，也事关重要。

    于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的材料，叶吉卿又一次成功地营救了丈夫李士群。

    按说，这次死里逃生后，李士群应该收了做汉奸的念头，好好琢磨怎样和妻子叶吉卿一起，平平安安地过后半辈子。可“骑墙”惯了的李士群，却不这么想，他想的是如何在做汉奸的同时，保全自己。

    于是，李士群又一次以致谢之名，叩开了汪曼云的家门。

    此时汪曼云也正想找李士群聊聊，聊什么？就聊《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那份材料。

    吴绍澍和汪曼云一起研究了《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发现这份资料真的是很可怕，材料里不仅有杜月笙本人的经历，杜月笙与法租界的烟赌业、上海市地方协会的关系，杜月笙与黄金荣、张啸林、虞洽卿、王晓籁、钱新之、杨虎、陈群等上海大亨的关系，还罗列了杜月笙手下的小八股党、得意门生、贴身亲信，如金廷荪、顾嘉荣、高鑫宝、叶焯山、芮庆荣、陆京士、王先青、徐懋棠、万墨林等，还有汪曼云和吴绍澍的相关情况。甚至连杜月笙有几个贴身亲随、妻妾多少都写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一份资料，着实让汪曼云和吴绍澍心惊肉跳，如果日军照图索骥，那么这份资料上的大部分人，恐怕都在劫难逃。

    所以汪曼云一见李士群，便问起了这份资料的详细来源。

    那么，这份资料到底是谁提供给日军的呢？

    说起这个人，正是前面汪曼云与唐惠民结下梁子一节中，所提及的中统内部情报汇编——国民党中央通讯社的《参考消息》上的那条消息中提到的那个人。那条消息是这样的：“据上海日本领事馆消息，汪曼云与张师石（改名张柱尊）已和陈群在接洽参加‘维新政府’，陈群许诺汪曼云，如果加入‘维新政府’，可任命公司长一职，然而汪曼云却非次长不干，所以尚未商讨妥当。而张师石已任伪水产管理局局长，已正式上任。”这个人，就是张师石。

    这个张师石，曾经是杜月笙的亲信，如今投靠了日本人，便把自己曾经的老师和兄弟全都出卖了。有了这份材料，日军的确可以迅速地把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全部抓捕。

    那么，李士群又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份材料呢？

    这份材料，是日本驻上海大使馆的书记官清水董三交给李士群的。清水董三同时交给李士群的，还有抓捕材料上有关人员的任务，不过这个任务，李士群可不敢透漏给汪曼云。叶吉卿和李士群之所以把这份材料给了吴绍澍，也是有目的的。青帮在上海势力庞大，即便上海已然沦陷，杜月笙已然前往香港，但青帮的势力依然遍布上海的政界、军界。虽然李士群已经结识了杜月笙，但并无交情，如果能够借此材料，谋得杜月笙的庇护，那么自己的路子便会越来越好走。就拿这次被捕来说吧，如果之前他就谋得了杜月笙的庇护，那么只要杜月笙一句话，吴绍澍就会放了自己。甚至只要吴绍澍知道了杜月笙会庇护自己，便不会抓捕他李士群。

    杜月笙这个名字，想必大多数读者都不会陌生，杜月笙是近代上海青帮中最著名的人物之一，被称为“中国黑帮老大”和“中国第一帮主”。杜月笙足智多谋、隐忍薄发，不但出入黑白两道，游刃于商界、军界与政界，而且还将触角伸向金融、工业、新闻报业、教育等多领域。顺便说一句，杜月笙与戴笠还是拜把子的兄弟，所以，不管是国民党，还是日本人，甚至是租界的那些外国官员，都对杜月笙有所忌惮。因此，李士群只要有了杜月笙这顶保护伞，不管他做什么，都不用那么提心吊胆了。

    果不出李士群所料，杜月笙见到《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这份材料后，非常重视，并且嘱咐汪曼云，会送些东西给李士群，以后李士群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帮一把。有了杜月笙这句话，李士群的保护伞，算是踏踏实实地顶在头上了。

    然而，吴绍澍放了李士群，并不意味着国民党军统局就此放过了李士群，李士群刚刚觅到杜月笙这把保护伞，就被戴笠盯上了。

    这也难怪，军统局的锄奸行动开展得那么火热，想借此良机立功的特务们多了去了，吴绍澍可以放过李士群，并不意味着军统局里的其他特务就不再把目光紧盯李士群。而且，为了邀功请赏，有特务竟然把李士群作为重点抓捕对象，报告给了军统头子戴笠。

    戴笠接到手下特务的报告后，下令秘密逮捕李士群，并且命令手下特务，如果李士群拒捕，可就地处决。在当时的情况下，国难当头，锄奸任重，既然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李士群是汉奸，戴笠当然不肯放过他。当然，戴笠并不知道杜月笙有意庇护李士群，如果知道，也会先暂缓抓捕李士群的计划。

    这一次，负责捕杀李士群的，是军统上海站行动股长于松乔。有趣的是，于松乔接到捕杀李士群的任务后，竟然找到了汪曼云。

    于松乔为什么会去找汪曼云？原因很简单，于松乔不认识李士群，他听说汪曼云认识李士群，便去找汪曼云探问李士群的相貌和住处。

    这个于松乔，和汪曼云一样，也是杜月笙的门生，不过他倒并不知道杜月笙有意庇护李士群，他只想自己要为党国锄奸，汪曼云肯定也不会阻碍自己执行任务。

    于是，1939年元旦前夕，于松乔去了杜美路11号，也就是汪曼云家，去找汪曼云。

    于松乔挺有意思，他虽然知道汪曼云与李士群有来往，却丝毫没有隐瞒自己此行的目的，而是开诚布公地说，戴笠交给自己一项任务，捕杀李士群。由于自己不认识李士群，所以来请汪曼云帮忙，找一张李士群的照片来，好让自己和手下的特务能够顺利执行捕杀李士群的任务。

    汪曼云听了于松乔的话，心里难免大吃一惊，没想到老师杜月笙刚叮嘱自己，有什么能帮李士群的，一定要帮，这于松乔就来找自己协助捕杀李士群。

    汪曼云与于松乔素有旧交，也就没有隐讳，将李士群与杜月笙结识，杜月笙示意他有机会多帮帮李士群的事情全盘托出。同时也直言相告，自己手里没有李士群的照片，而且，李士群自从上次被捕之后，甚为小心，想找一张他的照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最后，于松乔既没有拿到照片，也没有从汪曼云这里得到什么关于李士群的有用的消息，只好无奈地离开了汪曼云家。

    于松乔前脚刚走，汪曼云后脚就打电话将此事告诉了章正范，章正范随即电话告知李士群，戴笠下令军统特务捕杀他，要他千万谨慎小心。

    李士群得知这个消息后，坐卧不安起来。他叮嘱自己的保镖张鲁，不仅要对李家的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留心一些，还要多注意住宅周围的来往人等。特别对于访客，如果不是熟人，不是事先已经和自己约定好见面的人，一律不许放进来。

    于松乔没能从汪曼云手里拿到李士群的照片，就在大西路67号，也就是李士群的住宅对面的汽车行的墙角上，摆了一个测字摊。于松乔打算先在这里观察几天，确定了哪个是李士群和李士群的出行规律，再动手。

    然而，于松乔的测字摊刚摆上，就被李士群的保镖张鲁给发现了。

    张鲁盯着于松乔的测字摊研究了两天，总觉得这个摊主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摆摊测字，必定有什么目的，于是报告了李士群。李士群就吩咐张鲁上前去探问。

    张鲁来到了于松乔的测字摊前，恶狠狠地对于松乔说：“这里风大，你要做‘生意’，不妨请到对面房子（指67号）里去，那里暖和。”听了张鲁的话，于松乔明白，自己已经暴露，此处不能再待下去，于是收拾摊子，迅速离开。

    于松乔撤了测字摊后，细细琢磨了一番，李士群的保镖之所以能发现自己，应该不仅仅因为自己摆摊的位置有些显眼吧。李士群应该是得到了军统要捕杀他的消息，否则他不会这么警觉。思来想去，于松乔想到了汪曼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汪曼云给李士群通风报信，但是于松乔回想当日在汪曼云家的对话，却从中品出了些许端倪。眼见捕杀计划已经暴露，于松乔只好先暂缓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于是，军统捕杀李士群的行动，就这样暂时搁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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