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中将-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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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石的翠螺山已经萌发了春意,文人墨客凭江追思的地方,战争,却使它充满火药味。在绿荫掩映下,一尊尊大炮铁嘴钢牙,正对着长江宽阔的流域,随时要吐出火舌,吞噬对岸的军民。

    何营长接到命令,正是局势紧张的关头,渡江战役可能即将打响,全营处于一级备战状态。

    突然哨兵来报告,说一个国民党中将来视察。他赶紧迎了出去。这人怎么不带随从,竟然一个人来了?来人走近,是老同学张力化啊,先敬礼报告,再拉家常话:“张大人,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张大人全无中将的威风,坐到的办公室里直喘气,过了一会才简单地回答两个字:“北风。”

    “春风已度玉门关了,哪来的北风?”

    张力化端起他送来的茶,一口气喝下半杯:“怎么不是北风?从东北到华北,马上就要从江北到江南了……”

    “你说的解放军呀,那可是劲风……”营长正要说什么,见对方脸色很难看,问,“你不会谈虎色变吧?”

    “我要与你谈虎,但希望我们脸色都不要改变……”张力化说着揉了揉肚子。

    “肚子饿了?我叫伙房给你先弄点吃的,等会请你去街上得月楼吃饭。”

    “今天不在你这里吃饭,我要到和平那去。”

    “他那个地方白茫茫的四周都是水,鬼都不生蛋,有什么东西好吃的?”

    “我有急事找他。电话通他那里吗?”张力化不愿意多说。

    “通通通,都是为了这狗日的战争,通了也为的打仗。”营长说着,就给他拨通了江心洲电话。

    “和平吧?……我马上……到你那里去,接我……来马?也行……”

    “怎么了?到我这里来,你却要去刘和平那里,担心我没好的招待你?”何营长在一旁吵吵闹闹的,他也不便在电话里多说几句。

    若论关系亲疏,两人可不能比,只有先把刘和平策反好了,两人一同来动员何营长起义……

    与和平联系上,他立刻放下电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来。

    “不舒服?”

    “嗯,肚子有点疼。”

    “莫非是阑尾炎?”

    “不会,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说着就往外走,“他说派马接我。”

    “你真要走啊?”营长说,“我找车送你啊。”

    “你那车……能过江?小路……你……怎么走……”说着张力化已经出门,又回头对他说,“我真有急事,明天回来,再到你这里给你说事情,大事情……”

    再等营长接个电话出来,他已经走了。

    张力化赶到江边,总觉得腹部更难受,胀着疼,搅着疼,如石头压着一般透不过气来,他慢慢坐下,休息一阵,也没改善,情况不好!是不是回家?如赶快回去上医院,还能确保生命安全……未必吧,即使现在回家,恐怕也来不及了,还耽误了现在的大事……种种迹象表明,解放军渡江已经箭在弦上,江心洲的工作再不做已经来不及了……这才真是头等大事!

    滔滔不绝的江水,似乎比在天门山上看平静多了,但更宽阔浩大,多想再回到少年时代,父亲带他到长江游泳,到关门洲上晒太阳,到曹姑洲上钓鱼……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怎么我在怀旧了?莫非生命将要结束了?我才30岁,正是而立之年,同芜湖话说“男人三十三,太阳才出山”我这人生的太阳还没有升上天空,难道就要落山了吗?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妻子正年轻,夫妻好恩爱,父亲的病应该好好治疗了,大女儿也快要上学了,德珍他们一家过得还好吗?总想去看看他们的,还有三叔的两个孩子,怎么能找到他们……还有这么多的事没缩,怎么能死?!

    每个人的性命只有一条,但生命都是平等的,自己不多,别人的性命也不会有多的……只要赶得快,还可以到达目的地,看在我的面子上,有可能成功,不仅挽救了这支部队,挽救了我的同学,还可以给共产党增添生力军……再不济,也能把他们最新的江防情报弄来,我这一条命,可以挽救多少性命啊!

    望着眼前翻滚的长江水,与芜湖的方向不一样,傍着江城一直北上的长江,到这里又拐回去无语东流。历史如此,百川归海,人心也是,向往光明……走到这步,已经无怨无悔,只要完成任务,就没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不容他多想,船来了,渡江过去,两匹马已经奔驰到江边,勤务员带来匹空马让他骑的。他挣扎着上了马问:“到你们营地多远?”

    “20多里。”

    “快跑!”他策马跑在前面,一路心急如焚。他不能不急,大军过江在即,自己大病在即,如果晚点,病得说不出话来,事情就难办妥了……

    到了营房,跳下马来,他已经站立不稳,门口站满了迎接他的人,他强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刘和平先迎上来:“好好好,长官,今天你一个人来,我是前所未有的欢迎。”

    他硬挺住,面带笑容地说:“也欢迎你……让我们殊途同归……”

    “什么话!”和平给他一掌。“到我这里,我就是地主,当然是我欢迎你!”

    “我们,先找个地方谈……谈,好不好?”张力化说。

    “酒桌子上谈吧。”

    “不,有紧急事……”

    “什么事也要等吃饭后再说,你看,我们都饿着肚子等你哩。”

    他还要说什么,和平根本不听,拖着他就走。一个堂堂中将,平常威风凛凛,但到了弟兄这里,他就没了脾气,再加上浑身无力,勉强被他拉上宴桌,满桌好菜都已经凉了。他看着,没有一点胃口,大家不由分说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非要他喝下去。

    这时候,他已经腹如刀搅,右上腹从来没有这样痛过,莫非阑尾炎发作?即使现在有车有船送医院去,大概也来不及了,在这些上不粘天下不巴地的江中,必死无疑……

    再扫一眼,桌上都是和平的亲信,于是扶着桌子站起来:“大家抬举我……舍命陪君子吧……我喝了……你们听我的吗?”

    “你是上面的人,下面的自然服从你啊。”

    “你是我们营长的大哥,他听你的,我们听他的。”

    “一个中将能与我们喝酒,不听你的听谁的?”

    大家乱七八糟迎合着。张力化回身问营长:“和平,你……听我的吗……”

    “我们患难之交,你又智勇双全,小弟什么时候没听你的?”

    “好,我就喝!”说着,张力化站直了,一仰脖子,喝了个杯底朝天,然后问:“你们知道……我说什么吗?”

    “不知道!”

    “我是来劝降的!”张力化用最大的力气吼了一声,话说完,喝酒的放了杯子,吃菜的放了筷子,嘻嘻哈哈的一桌人被雷击中一样,傻了。

    刘和平也站起来,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大哥,你今天脸色不好,头烫,是不是发高烧了?”

    烈酒灌下,他内脏如同火烧一样,暂时掩盖了疼痛,说话也有力度了:“我脸色不好,用芜湖话来说,是折天阴……就是,遇到气候不正常时候……表现出的不正常身体状况。而国民党目前的作为,也是折天阴,你们看不出来吗?”

    营长不明白,老哥怎么在公开场合说这样的话,一把拉他坐下,说:“我们今天只喝酒,不谈政治。张中将可能受了谁的鸟气,我们给他……”

    张力化猛然把酒杯扔在地上,大叫一声:“刘和平——”

    “卑职到!”他习惯性地站起。

    “你白白地取了这样一个好名字!”张力化怒吼着说,“你看这世界和平吗?和平在哪里?我们浴血在长沙奋战时,全团打得就剩两个人,我们多希望和平啊,谁不想早点消灭日本鬼子,让我们自己早点回家?那个时候你们想不想和平?”

    “当然想啊!”大家异口同声。

    “我们都以为,仗打完了,和平就来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除了在战场上被子弹送回老家的兄弟,有几个人能回家?”有人咕噜。

    “不,他们也没回家,葬身异乡,连马革裹尸都做不到……”

    和平放声吼了一句:“他们尸骨未存,都成了野鬼,连魂魄也回不去了!”

    张力化摇摇让他禁声让自己说:“谁想与死难的兄弟一样?你们想吗?我看有人想!那些人也不看看!抗战胜利带给我们的是什么?他们当官的巧取豪夺,你们的父老依然缺衣少食,我们的兄弟依然风餐露宿,为什么?因为当权者又掉转枪口来打共产党,一而再,再而三地撕毁协议,导致现在第三次国共合作破裂了,我们的国家还有和平吗?我们是玩枪杆子的,政治家是玩权力的,但权利是靠枪杆子打出来的,他们总是利用我们当炮灰,我们军人们还能相信和平吗?”

    其他的人低头不语,只有刘和平为他的反常莫名其妙,犟着脖子,瞪着眼睛看他。力化又冲着他说:“刘和平,可惜你的父母给你取这样好的名字!本来是要你保卫和平、留住和平的,可是你却助纣为虐……”

    刘和平唰地站起来,鼓起眼睛说:“你以为我想为他们卖命?还说我哩,我不是跟你走的吗?你不为虎谋皮,你能当上中将?”

    张力化听到这里,没生气反而笑了:“原来老弟也有反骨?还说大哥把你带坏了?”

    “我只是生气,你上次带人来视察也没透个底,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等机密大事,万一有人走漏风声,不是害我们掉脑袋吗?”

    “这是……你要我来与大家聚会啊,我要与你说……有时间吗?”张力化心平气和了,“在座的既然是你的朋友,应该与你一样聪明吧?这等紧要关头,难道还有不识时务的猪头脑子吗?”

    有两个心存二异的人坐不住了,被和平看在眼里,他婉转地说:“人各有志,不能强勉,再说,两军交战,不到最后难辨胜负……”

    “但是,即使是盲人,也能……看得见眼前的形势吧?从东北战役到淮海战役,国民党可是节节败退啊!”张力化接着说。

    和平想,此时既然已经把话挑开了说,恐怕有人不服从,张力化身居高位、能言善辩,让他趁机把大家教训一顿,也让他们开开眼。于是一边踩着张力化的脚一边故意说:“我们不是还有长江的江南一线吗?这可是天堑,就这一块地方,就集中了70万兵力驻守,还有海军舰艇一百多艘、飞机几百余架配合陆军作战……长江防御这样出色,不是固若金汤,也是铜墙铁壁,我们怕什么?”

    张力化本来生他的气,但脚在他的皮鞋下踩得生疼,知道他的意思了,于是借题发挥:“历史上,有过仅靠长江就能占据半壁江山的吗政权吗?从来没有!国军武器还,有美国支持,但解放军有老百姓支持,他们人更多,我们占有的美国优良武器装备怎么样呢?不都都被解放军缴获过去了,他们越战人越多,我们越战越薄弱……怎么搞的?大家都很清楚,我们的部队是训练有素的,连你们营长都毕业于黄埔军校。他们大多是土包子,在人数相等的条件下,哪里是我们的对手?中央军单兵作战能力很多强过解放军,但我们越打越失败,难道仅仅是战略战术问题吗?不全是吧?与什么有关?与我们的政府有关!他们用小米加步枪能打走日本鬼子,难道不能用木船打败我们军舰飞机?……”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元气大丧,腹部又开始剧烈疼痛了,但言犹未尽,还得说,又打起精神继续道:“……我们,企图借长江天险,阻止人民解放军渡江南进……这,是不可能的!你们在江心……也能看到,解放军,已经云集江北,只等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百万雄师打过长江来……你们不信?”

    “信信信。”桌子上的人点头如捣蒜。

    “你们,常年累月,驻守在这孤岛一样……的江心洲上……四面是水,与坐牢房,差不多……真到了,兵败如山倒的那天……你们,想想自己的出路吧……岂不是……让你们的父母,白养活你们一场?我们,只有,武装起义,才能,结束战争……年老体弱的,可以,解甲归田……年轻力壮的朋友,可以,有更大的发展,父老兄弟,也不会再颠沛流浪了……”

    这话说到大家心里了,有的人听得热泪盈眶,有的人还心存疑意:“跟共产党交战多年,有那么多你死我活的较量,双方都死了不少人,我们起义,他们会如何对待我们呢?”

    力化是不喝酒的人,一杯下肚,已经让他的内脏燃烧起来,疼痛也能被麻木了一些,他干脆自己去抓酒瓶,和平赶紧给倒上,他一口喝干,又增加了几分力量。

    “共产党,早就有言在先,希望,国民党内的兄弟们,摒弃前嫌,以国家民族利益为重,欢迎你们起义,保证你们的光明前途……”张力化这才和盘托出,“其实,我已经跟随……共产党多年了,只要,你们能,接受我的意见,与共产党的联系工作,我来帮助你们做……”

    “好,我们跟张中将走!”大家一起叫喊起来。

    “不,我们跟共产党走!”他说。

    只有刘营长泼冷水:“走是可以,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大家早在水牢中呆腻了,反而怪营长打坝。

    “我们孤军处在孤洲里,不能进不能退,一有动静,立刻会被国民党军围困消灭的。”

    “还跟国民党走?”

    “他妈的,谁再跟国民党一条心,老子先毙了他!”刘和平一拍桌子站起来。桌子下一只狗正找骨头吃,被惊得一窜,他一脚踢开,那狗叫唤着向外跑,还没出门,他抬枪打去,枪声一响,狗的脑袋开花,跟着栽倒在地。他收起枪,狠狠地说,“……就让他跟这狗一样死法。”

    “那,什么时候起义?”有人问。

    “等解放大军渡江时,我们率领起义,配合渡江战役行动不好吗?”

    张力化笑了,笑得很艰难:“这……也好……”

    见他皮笑肉不笑,和平以为他有怀疑,对手下人说:“大哥对我还有怀疑哩,大家说,怎么办?”

    “把这里的军事情报都给他。”

    “好,是你们说好的啊。”见大家都点头,和平说,“我这里有国民党66军185团‘江心洲防御图’,13军‘东西梁山防御工事和裕溪口等地江防布雷标记’,交给大哥,就算是我们献给解放军的一点心意好不好?”

    大家都说好,副官连忙取来,张力化接过,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还不满意?”营长说,“我们的右边是131师,东西梁山是郑飞营长在防御,如果能动员他们起义,我们的力量更大了。”

    “好……好……”张力化没说完这句话,身子慢慢软下来,瘫倒桌子下了。

    “张中将!长官——张将军——”大家慌乱成一团,围过去,只见他脸色苍白、冷汗长流,已经昏迷了。

    营长赶紧给芜湖城防司令部电话,这边组织人抬到江边,用快艇把他送到芜湖的长江边码头去。张力化在路上清醒了一阵,拉着刘营长的手说:“和平,我们都想和平。即使我有个三长两短,只要你们……有光明的前途……我……九泉之下……也……”

    “大哥……”刘和平热泪长流,“我知道,你都是为我们……情报已经放进你里面口袋里了……”

    张力化摸了一下,在贴身的最里层,掏出来,又交给刘营长:“给我……藏帽子里,在我手心写上字……”没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等方向明与张台望知道情况赶来,已经迟到一步。

    爬上高高的弋矶山,进了医院,找到病区,正要上楼,几个军官下来,神色严峻,一言不发,急冲冲的。方向明不便与他们照面,扭过头去。台望想要找熟悉的面孔问一下,没找到,也没人望他们两人,只有闪在一边,待他们走后,赶紧上楼。

    找到护士办公室问张力化,几个女人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欲言又止。一个护士说:“他呀……”还没说出什么话来,就被护士长的眼色制止住了。

    因为他力化是国民党军官惹人讨厌吗?方向明对墙上看去,发现了写着病人住房号码的标牌,上面挂的一张牌子上写着:张力化,15床。赶紧朝走廊里走去。

    门开着,里面两张床,牌号是15、16,都没有人,手术去了吗?怎么床上连被单也没有?

    张台望在门边停住了,“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方向明问。

    “我……我……走不动了……”

    “张老板,坚强一点,不会有什么的……”方向明见他蹲下来了,安慰他,“你……靠墙蹲一会,我问问去。”

    方向明见他这模样心里也直打鼓,定了定神,出门来,径直找到医生办公室:“大夫,请问,张力化在哪里?”

    医生看也不看他,只低头写什么,顺口答道:“太平房!”

    尽管有预感,方向明仍然大吃一惊,一反往日低言细语的作风,对桌子敲敲:“什么病?怎么进了太平房?”

    医生抬头一看,面前一个斯文男人对他大喊大叫,看模样不是一般人,这才说:“胆囊炎,胆石症,化浓穿孔,来迟了!”

    “你们抢救了吗?你们治疗了吗?”

    “什么都是多余……”

    走廊上的张台望听到方向明放大的声音,扶着墙壁走过来,哆嗦着问:“力化……他……走了……?”

    “走,我们看看他去!”方向明拉起张台望就跑,一直跑进了太平房。阴冷的房间里,只有一辆手术车,雪白的被单蒙着一具尸体,掀开一看,张力化头戴军帽,身穿军装,双手并拢,笔直地躺着一动不动。

    “我的儿呀——”张台望扑过去大哭起来。

    “力化,我们的——”方向明情不自禁地拉他的手,突然又叫起来,“手还是热的!”

    他的一声喊叫,给了张台望希望,他赶紧把耳朵贴到儿子的胸膛:“还有心跳——”

    “快,快推走——”方向明拉起担架车就跑,台望在后面把车推动起来。

    车推进了医生办公室,两人一起喊医生:“快救救他,他还没有死!”

    已经写好死亡证明的医生抄起手来,冷冷地打量着这两个推着尸体赶来的人,对他们的疯狂不屑一顾:“我是外科专家,我比你们清楚,这人胆囊穿孔,没救了,绝对没救了!”

    “可他没死,我儿子没有死啊!”

    “没有死他也活不了,医学上没有先例。”

    张力化那张灰色的面孔无声无息,医生看也不看,眼睛穿过张台望的肩膀望向窗外。方向明见四周没人,走上前轻声说:“请医生尽心抢救,他是一个杰出的青年。”

    “国民党里很多是杰出的青年。”医生的话依然冷冰冰的。

    方向明掏出一只金戒指放进他口袋里:“一点小意思,请……”

    “什么意思?”医生掏出来塞过去,“不能治疗就不能治疗了,用不着这一套!”

    听出了医生的倾向性,方向明反而有些心定,他又一次把小东西放进他口袋里,轻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他与其他的国民党军官不一样,这是一个对人民有很大贡献的人,……”

    对人民有贡献?医生愣住了,突然站起来,跟着又颓然坐下:“他需要许多抗生素,许多……可是,我们没有……”

    “我有,要多少有多少——”一个声嘶力竭的女子声音穿进屋里,眨眼间人就出现了,是关月,穿一件藕色风衣,脖子上围一条湖蓝色的带兰花的丝巾,雍容华贵的打扮,却提进一个军用医药箱,放在医生的桌子上,气喘嘘嘘地说,“我是他的保健医生,给他在南京找的盘林西尼。”

    见几个男人都望着自己,她不说话了,转身扑到担架床边,对悄无声息的张力化说话,似乎他还清醒着,似乎他能听见自己说话,她用那居高临下的声调训斥着他:“你怎么搞的?你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怎么不说话?昨天你还神气活现的,今天你怎么装死了?……”

    医生打开医药箱查看了一下,走过来问:“小姐,您是……”

    “我是军区总院的上校军医关月!”

    “关医生,感谢你!”医生转身对走廊喊道,“15床准备手术!”

    张台望听儿子说过这个女人,为她的雪中送炭感激不尽:“谢谢关医生,我知道,你以前救过他的,现在,只有你能救得了我儿子的命了,他若能活过来,我们一家人都感谢你的恩德……”

    关月并不理会身边人说什么,只是俯身要对张力化说话:“昨天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今天早上,打电话到你的司令部一问,果然,是你胆石症发作了……你太不顾息自己了……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她正说着,窗外就传来刺耳的喇叭声。方向明一直站在旁边,走过去伸头望下去,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里,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在拼命摁喇叭。

    “我,我没时间照顾你了……我听你的话,我不去台湾了,我出国去,到美国,马上要走,要赶飞机,希望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力化,你不能死,你要挺住!”

    众目睽睽之下,关月旁若无人地亲吻了一下张力化冰冷的面额,再抬起头时,在场人都看见了,那张高雅的面孔上满是清泪,她也不擦,昂着头,再不说话,转身就走,高跟鞋清脆的响声渐渐远去,只有张台望懂得其中的涵义。

    大夫冲到门口喊了一声:“快,把病人送去!”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急促地传来,两个护士拉住担架车冲了出去,先往病房里送去。

    医生拉住跟在车后走的方向明,把金戒指掏出来又要塞给他:“用不着这个,真正为人民的人,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人,我会尽力的……”

    方向明按住他伸过来的手,说:“一个成功的手术需要很多人配合:麻醉、副手、护理……请帮我打点一下,拜托。”

    方向明与张台望走出门来,进了病房。护士正给张力化换衣服,尽管他的四肢还是柔软的,但依旧人事不知。张台望帮助儿子脱衣服,举起手臂,褪下他右手的衣袖,突然发现他手心里有几个钢笔字:“保管好帽子!”心中一凛,在太平间没看见因为光线太暗了,这里有问题!他连忙把换下来的衣服扔下,扯条手巾擦干净儿子的手,这才问护士:“帽子?他的帽子呢?”

    护士不屑地一呶嘴,帽子滚到床下去了,张台望飞快拾起,捧在手上,与护士把儿子送进手术室里,再对方向明使个眼色,走进厕所,关上门:“儿子手心有字,帽子里有名堂……”

    方向明接过,从帽圈边拆开,帽顶夹层有几片纸,匆匆一看,感动地说:“江防一带的军事机密,太重要了!”

    “命都保不住了,他还惦记着弄情报……”张台望声音哽噎了。

    “多好的同志!多高的觉悟啊!”方向明的眼睛红了。

    “儿子是好样的,就是……不知道……还能活过来吗?”张台望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别难过,吉人自有天照应。你知道他带给我们的是什么吗?”方向明把材料揣进内衣口袋里,握握台望的手,低声说,“刘和平那边的‘国民党66军185团江心洲防御图’,13军东西梁山防御工事和裕溪口等地江防布雷标记,都是敌人警戒阵地的情报,对解放军渡江太有价值了……”

    “那,你赶快送到上面去吧!”当父亲的收起眼泪。

    “是的,我马上要送到上面去,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因为,一个改天换地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你忙你的……”

    “力化这里,只有靠你了……”

    “他,只有靠天!”台望难过地抹去泪水,朝他挥挥手,因为他看见几个国民党军官上楼来了,这些人是来治丧的。

    合肥南面的瑶岗充满了激战前的紧张气氛。总前委设立在清末五品顶戴中书科中书衔太学生王景贤的宅第里,三进四厢两座的四合院静悄悄的,连勤务员走路也踮着脚,惟恐声音惊扰了屋子里的会议。

    在一间雕梁画栋的房子里,地板房间正中放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圈人围坐在四周,烟雾缭绕,从屏门格扇里透露出来。邓小平、陈毅代表总前委统一指挥渡江作战,两个四川出生的将领意气风发地主持着总前委成员讨论渡江计划。

    桌子上,邓小平主持制定的《京沪杭战役实施纲要》摊开着,他兴奋地说:“我们这个纲要已经得到中央军委的批准了!我再重申一下我军的战役目的:就是以第二、第三两野战军歼灭上海、镇江、南京、芜湖、安庆等地及浙赣线蒋军的全部或大部份,占领苏皖南部及浙江的京沪杭一带地区,彻底摧毁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政治、经济中心。”

    陈毅不失时机地问:“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群情振奋地回答。

    声音十分响亮,掩盖了开门的声音,通讯员送来了一张电报,陈毅接过来,看了一下,扬了扬,说:“别那么激动,军委又来电报了。”

    “啥子情况?”邓小平问。

    “内容是:‘和南京代表团的谈判已有进展,可能签订一个全面和平协定,签字时间大约在四月十五日左右,如果此项协定签订成功,则原先准备的战斗渡江,即改变为和平渡江,因此渡江时间势必推迟半个月或一个月。关于江水情形究竟如何,推迟渡江时间有何不利,望即告,以便决策’。”

    “哼,南京方面是缓兵之计!”邓小平果断地把手一挥,说,“但是,我们听中央军委指挥,现在就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吧。”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报告了长江下游的水情,认为如果延长一个月,雨季就来了,江水势必上涨,渡江比较困难。

    有人说,我们渡江的工具有三分之二是小船,有的还是采菱角的腰盆,风大浪急中很难在江中行驶,怎么能渡江到南岸?

    还有人说:“即使李宗仁签字答应我们和平谈判的条例,他能统率蒋军吗?”

    “他大概没那么大的胆子,一定会听蒋介石的。”

    “蒋光头才不会答应签字哩!我们等了这么久了,协定不成再渡江,时间也耽误了,渡江的难度也增加了,那才划不来!”

    有人提议,如果把渡江的重点放在安庆到南京一段,在江阴下游实施佯渡如何?

    马上就有人反对:那样不行,因为我们不容易截断敌人向沪杭的退路。

    大家准备了那么长的时间,摩拳擦掌多日,大部分人耐不住性子了。讨论再三,一致意见是:如果要强渡,各项工作也准备好了,迟不如早,我们就依照原来的时间,不要再推迟到二十二日以后,二十日前后是最好的时间。

    邓小平总结大家的意见说:“好,我们复电军委,不管国民党什么态度,先打过长江,然后争取和平接收如何?”

    “好!”

    在考虑了总前委及二、三野的意见后,根据与国民党谈判的情况,军委的复电很快来了:“决定推迟一星期渡江,即由十五日渡江推迟至二十二日渡江。”

    几天后,军委再一次决定:四月二十日开始攻击,二十二日实行总攻。几个将领讨论后一致认为:总前委估计,东集团在渡江后可能遇到的战斗将会最激烈,因此中集团可以比东、西两集团提前一天渡江,才能有力支援东集团作战。

    决定以后,总前委马上给二、三野发出电令:渡江战役从二十日晚上开始后一直打下去,能先过江就先过江,不必等齐。

    大家还没来得及叫好,三野领导提出,国民党为阻止解放军大军渡江,纵容英舰游弋在长江上,似乎在对我们渡江制造军事威慑,我们如何防备?

    陈毅说:“这点,中央军委已经注意到了,渡江战役中可能出现外国军队武装干涉,我们是需要高度防备的。所以,在渡江战役的部署上,特意将二野紧靠三野,渡江后二野沿浙赣路进军,四野迅速南下,以备不测。”

    邓小平进一步明确地指示:“突破敌人长江防线后,三野十兵团占领江阴、无锡、苏州;九兵团主力迂回到南京以南,指向上海;七兵团沿京杭国道直插杭州,完成对南京的包围。二野三兵团出徽州,沿浙赣路前进,保障三野侧翼,其余部队摆在浙赣路沿线。这样部署,用意很明显:万一美国出兵干涉,我军有足够的兵力应对。”

    “好!”大伙都点头。

    陈毅笑道:“打过长江,我们要吃回锅肉!”

    邓小平望着他说:“你的要求太低了。”

    “你有什么高要求?”

    “解放南京,我们要高标准,严要求——老陈写诗!”

    两人用四川话斗了一阵嘴,陈毅说:“渡江战役是我们解放军的大手笔,胜利以后的诗篇,也要我们大手笔的诗人来写!”

    “毛主席——”几乎异口同声,大家一起喊起来。

    此时,国民党部队也没闲着,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在南京孝陵卫召集江防会议,所属军长以上人员济济一堂。行政院长何应钦宣读了蒋介石的亲笔信,说总裁寄希望于大家,希望大家保存好党国的基石,就是要保全现存的200万军队……

    底下马上议论纷纷,说哪里还有那么些军队?恐怕共军有200万人马差不多了吧?

    何应饮提高了声调,压制住台下人的讲话声:“总统虽已离开我们了,但他仍然在惦念着我们,大家应当好好努力,不仅保持我们的实力,还要积极与共军战斗。不要担心有的地方暂时失利,只要我们守住京沪航地区,美国就会继续援助我们,第三次大战迟早要爆发,到那个时候,战争的格局一定会起变化……”

    对这些陈词滥调大家早听腻了,会场如马蜂出巢,一片嗡嗡声。

    参谋总长顾祝同知道老法术不灵,但还是要给大家打气:“守住京沪航地区其实就是守住长江,除此之外,我们没有退路了。在座的都是黄埔军校的学生,你们的手上都粘有共产党的鲜血,他们来了能饶过大家吗?我们只有努力工作,消灭了共产党才有光明的前途……任何投降叛变都是没有出路的,必将自绝于党国……”

    汤恩伯听到这里,按摁不住一腔愤怒,说起最近内部的板桥起义部队,禁不住破口大骂,提出要悬赏5万银元捉拿起义人员。而中统、军统人员要加强部队政治教育,鼓舞士气,并严密注意官兵思想……说到这里,他特别点名:“张力化来了没有?”

    这样的军事会议开过多次了,很少有江防工作的具体研究布置内容,完全只是为给部队打气。张世希不满地回答:“他生病了,今天请假!”

    “这么重要的会议,他怎么能请假?当然啊,板桥部队的叛变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芜湖的工作做得还是不错的。”汤总长说到这里终于转移到江防问题上,“我们不仅有长江天险,我们还有坚固的江阴要塞,如果共军要在江阴渡江,那正中了我们的计策,就是渡到江南一二十万人也起不了作用。因为我们不但有强大的陆军,也有强大的空军和海军。渡江一开始,我们就能在长江截断他们的后续渡江部队。战斗发生后一小时左右,我们集结在京沪杭各交通要点的装备优良的部队,能利用所有的铁路、公路以及水道迅速运至主要战场,在飞机、军舰、铁甲车、战车的协同作战下运用‘火海战术’,将他们迅速歼灭。共军都是土八路,依靠着小木船想要强渡长江,那都是痴心妄想,除了葬身鱼腹别无出路!”

    底下人都不是傻瓜,完全知道他在给大家打强心剂,所以一个个听得没精打采的。汤总司令也看出大家的情绪,进一步鼓动说:“你们可能担心,三大战役的失利给对方涨了气势。其实,我们受损,他们也受损,他们在徐蚌会战中伤亡过大,很需要一个时间来休整的。别看共军叫嚣着要渡江,为什么到现在没动静?他们的和谈,也只是拖延时间的借口……我们也绝对不能轻信和平!应该加紧备战,这样才对确保江南具有坚强的信心。所以,我们不但对共军所传的四月渡江要有准备,还要积极准备我们的五月渡江反攻,到那个时候,我们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渡江,到底谁胜谁负!”

    听他这么一讲,似乎前后矛盾啊,张世希想起他在芜湖澛港的表现,不禁哑然失笑。正在这时,就听到汤恩伯说到这事了:“大家不要怕,我们有美国援助,美国有原子弹,我们有现代化装备,还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后备军。共军偶尔打几发炮弹到江南,只是试探嘛。他们在炮击芜湖江防时我就在现场,真正做到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不是兄弟特别勇敢,只是清楚地知道,他们缺乏交通工具与渡河工具,是绝对打不过江来的!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准备时间。只要度过这个春天,在本年五六月间,我们的第二线兵团就建成了,那个时候就可大举反攻了……”

    长官们终于说完废话,散会了,他们各自回到驻地。

    张世希想,澛港地区经过炮击后江防薄弱了,繁昌一带更需要加强啊,既然上面布置了工作,例行公事也要视察一下的。于是叫着杨干才一同去。

    一度繁荣的乡镇都萧条了,十户九关门。杨干才吸取上次教训,没有发动人群欢迎,大街小巷如同水洗的一般。见场面太冷清,副官对他说:“杨军长,司令官来了不能一个百姓也见不到啊?”

    杨干才知道他的用意,马上吩咐手下叫百姓到前方迎接。果然,待一行人走到前面时,店铺都开了,老老小小站在门前夹道欢迎。大家按照预先的招呼说:“党国关心人民疾苦”,“驻军纪律严明”什么等等所谓的好话。

    见张世希趾高气扬,被人前呼后拥的,夹道欢迎的百姓知道大官来了,心想,终于可以申冤了,几个老人相互拉扯一下,齐齐跪下,一个个眼泪滂沱:这个说,家里的鸡被老总捉走了。那个说,门板被国军下去当床铺了。还有个老头哭得呼天抢地:“长官啊,我儿子被他们抓了壮丁,儿媳妇给他们糟蹋死了,将来哪个给我养老啊……”

    张世希好不尴尬,杨干才的川军在抗战中赫赫有名,到芜湖来驻军,简直败坏了名声!于是生气地把军长叫过来批评了一阵。

    再看这段江防也松懈得很,工事都很草率,有掩盖的不多,据点工事才开始建,只有12门七五野炮,还有个平射炮连,力量也单薄得很。于是问杨军长来过没有,干才生气地回答:“这龟儿子鬼不生蛋的地方,我都要走到,再长八条腿也不够啊。”

    张司令再问他颁发过守备计划没有,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发啥子计划呵?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里的部队人马如流水一样,今天抓来一批,明天又逃走几个,新兵连枪都不会放也要上前线,哪个维持得住?不但战力低弱,战志也很消沉,给他们计划干什么?简直是对牛弹琴。”

    对他这样的情绪,张司令只好安慰他:“杨军长,你可是抗战英雄中的佼佼者啊。与日军作战时,你们20军何其了得,那时候是奋勇作战、不畏牺牲的,真值得在中华民族历史上大书特写!现在嘛,不要被人家指着脊梁骂你们‘外战内行,内战外行’好不好?这个时候你们可不能装熊啊!”

    “好汉不提当年勇,此一时彼一时,不要说部下人心惶惶不安,就连我对作战完全无信心了。”

    张司令为鼓励他,派了个设雷组来,在江岸重要地区埋伏了些地雷。

    手术成功了,张力化终于清醒过来。中山装恭恭敬敬地站在他床前,拿着一份名单要他签字:“张将军,最近芜湖形势特别复杂,共产党人活动很厉害,南京中统指示要大力整顿秩序,已经批复我们要逮捕的人了,因为您生病,没来得及向您请示……”

    说着,他拿着长长的一份名单前晃动着,他看不清楚那上面的字,以微弱的声音说:“你……念……”

    特务头子一个个名字报出来,听到石原皋的名字,他头皮一麻,身子震了一下,几乎要坐起来,又强力压制住了自己的震惊。

    “现在,请您签字,表示您知道这件事……”

    “我,我签……”张力化接笔时顺手轻微地挥动了一下,床头的按钮被悄悄触动了,刺耳的铃声在办公室响了。主治医生跟着进来,听见张力化的呻吟,看见特务手里的名单,马上明白一切,站到他床前,板着面孔说:“你们想要他的命吗?好不容易才把他救活,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呀……”

    张力化马上配合,立即“昏迷”过去,跟着几个大夫跑来,团团围住病床,把中山装挤到一边,他只得走了。

    晚上,张台望来看儿子,说张力化妻子与孩子也要来,他劝止了,只带了大孙女来。女孩一见爸爸就扑过去,压在张力化的刀口上,他痛苦地大叫一声,把女儿吓哭了。张台望趁机对勤务员说:“孩子不懂事,在这里惹她爸爸烦,你抱她出去玩玩吧。”

    勤务抱着孩子刚走,张台望连忙对儿子说:“扛得住吗?”

    “可惜……山炮营的策反……还没……完成……”

    “刘和平那里,已经为渡江接应准备就绪……”

    张力化示意父亲再凑近点:“你,你快通知石原皋等同志……转移,他们,被列入逮捕的黑名单了……尽快……”

    他的声音那么微弱,张台望刚刚听见,就见儿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大夫——大夫——”他声嘶力竭叫起来,“快救救我儿子——”

    县长家,方向明正组织迎接渡江,又一次召开扩大会议,放哨的同志进门报告,说张台望找他,他立即出去问:“力化身体怎么样?”

    “……刀口从胸膛拉到下腹,还没脱离危险期……”张台望眼睛又湿润了。

    “能抢救过来,已经万幸,会好起来的。”

    张台望坚强地忍住眼泪,情绪很快稳定下来,急匆匆地说:“石原皋等被列入黑名单,南京中统直接批准的,马上要抓人了,赶快转移……”

    “太感谢你了……”方向明与他握手。

    “儿子昏迷前,只来得及说他的名字,还有许多……”

    “知道了,等这里布置好,我们马上转移。你快去照顾力化,说我们都谢谢他。”

    谢汝昌闻声出来,只看见张台望匆匆离去的背影,疑惑地问他来干什么。方向明这才告诉他:“张力化让他来送情报。”

    县长这才恍然大悟:“果然,张力化也是……”

    “是的,你不是一个人在敌人心脏战斗。”方向明说,“现在他躺在医院里,你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谢汝昌说:“不要紧,还有这么多同志支持我,你们快转移,芜湖有我。”

    两人一起进去,把情况一说,大家都很紧张。

    石原皋说:“近期公开活动的同志都要转移,别回家,马上走!”

    “去哪里?”年轻人慌了。

    “到皖南山区去,那是我的老家,很安全。”石原皋已经起身,边走边说。

    “胡明游击队正等我们情报,还要去领他们来迎接渡江大军。”方向明补充道,出了房门又回身过来,“县长,力化也交给你们,绝不能让他落在敌人手里。”

    “放心!我会保证他的安全。”县长说,“你们这样一群人出去危险。”

    石原皋又抽身回来:“对,装成县长的队伍。”

    县长点点头,立即叫王营长带一班人进来,脱下其中几个人的服装,给几个要撤离的同志换上。然后,夹在他们的队伍里,营长领着,正大光明地开出了芜湖城。

    蒋介石又回南京来了,在绿意盎然的别墅里“垂帘听政”。他专心致志地逐字看着《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这是与共产党谈判的代表拟定的,请求政府批准。李宗仁哪敢作主,还是要送到他的手里。

    他边看边冷笑,最后拍着卷宗说:“这24条,就是对政府代表所提出的修正条件?真是无条件投降的条件啊!先不说别的,从前文叙及的战争责任问题这几条看吧,简直是不堪言状!黄绍竑、邵力子,你们居然接受转达,是诚无耻之极者之所为,可痛!”

    黄绍竑小心翼翼地说:“还在4月15日,周恩来就把《国内和平协定(草案)八条二十四款》正式提交给我们代表团了,声称这是他们各方磋商拟定的,说他们想争取和平……要我们南京政府必须在4月20日前表态。现在,没几天时间了,他们的渡江工作正紧锣密鼓地行进着,只怕到时候……”

    “到时候还怕他们?”蒋介石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主张一方面速提对案交‘共匪’,一方面拒绝他们的条件,你们是怎么执行的?”

    黄绍竑不敢说话,立即退出,向政府汇报了总裁的意见,李宗仁、何应钦面面相觑。

    “怎么办?”

    “没办法,只有联合通电,对他们的《国内和平协定》予以全面拒绝!”

    “别忙,还是等最后一天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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