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袁也不行?”刘大梅压低声音问道。这一问陈桃花窘迫了,却又有些自豪,“我家他还行……”“这不就得了,你呀,自己是幸福了,可把我害惨了!”刘大梅埋怨地推了陈桃花一把,陈桃花权当她在开玩笑,也嬉嬉笑笑地推了她一把,“老不正经的!”
袁晓兵起床了,推开卧室的门说了一句:“刘阿姨过年好。”便挠着屁股走进了卫生间。刘大梅哎地答应了一声,便要起身告辞,陈桃花挽留她,“别走啊,留下吃饭。”“不了不了,还得回去给那爷儿俩做饭呢!”刘大梅极力推辞。一听这话陈桃花放心了,“看吧,心里还是惦记着人家,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算了算了,就当是守寡了,守活寡。”刘大梅又开玩笑,陈桃花一扬手,“你快回去吧,改天把老夏领来,还有夏凡,一起吃个饭。”
“行,也该热闹热闹了。”刘大梅说着就往门前走,陈桃花冲卧室喊道:“老袁,大梅要走了,你也不送一送!”老袁在屋子里写得正带劲,只是回喊了一声:“大梅我就不送你了!改天再来啊!”“不用送,写你的去吧!”刘大梅就走了出去,陈桃花一转身便憋不住笑了出来,刚开始还是憋着乐,到后来就更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袁从卧室走出来问道:“怎么了?吃开心果了?还是让人点了笑穴了?”陈桃花笑出了眼泪,也不答他的话,把刘大梅送的护肤品收起来放进了柜子里,又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老袁,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这时袁晓兵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嘟囔了一句马桶抽水有点不好使就走回了房间。陈桃花就觉得她能够更幸福,如果儿子能有份工作的话。
说到袁晓兵的工作问题,其实也不太难,老袁心里是有打算的,他也和陈桃花提过一次,退伍兵没啥技术和能力,部队学的那些东西现实中都用不上,这年头谁会无缘无故负重跑个几十公里?或是大半夜比谁穿衣服快?还有闲得无聊洗冷水澡再来一百个俯卧撑?要是有人这么做那还真就是吃饱了撑得。所以只有保安这个职业适合袁晓兵,在保安界里退伍兵还很抢手也很多。
陈桃花还是很认同老袁的看法的,只不过她觉得保安并不是一个稳定的工作,怎么看都不是长久之计。而老袁的意思是先找份工作干着,这样也能让他收收心,懂点事,有个工作约束着他就不会到处乱跑鬼混。
这样一来陈桃花也就没话可说,老袁就通过一些老关系给袁晓兵在一家酒店找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条件都挺不错的,唯一的缺点是夜间上班,但也没关系,就算不上班袁晓兵也从来不早睡早起,他说那是鸟和鸡干的事,而现在他变成了一条狗,还过了正月十五就上班。
对于当保安这件事袁晓兵还是有些抗拒的,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而现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把大门的,这落差有点大,也太讽刺了,所以在大年初一晚饭的饭桌上,当老袁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件事时,袁晓兵第一个表情就是不可思议,“当保安?没开玩笑吧?我怎么也得当刑警啊!”袁晓兵说完后底气有些不足地看了一眼袁晓玲,袁晓玲从今天起床后便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是连看一眼都不施舍。但是当她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全家的目光也就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但是她却没了下文。
“刑警咱家没门道,还是先当着保安吧。”陈桃花安抚儿子,“以后有机会给你弄我们厂里当保安去,再谋机会进厂子,现在虽不是铁饭碗了,但子女待遇也不错。”
“你还真指望我当一辈子保安啊?我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你们就别插手了!”袁晓兵把筷子一摔,不吃了。
“你能干什么?就指卖那些破烂?”老袁生气了,用手指着阳台,那里存放着袁晓兵从南方带回来的低级货。
“我不得慢慢来么,谁能一口吃个胖子。”袁晓兵气焰有些下降。
“你还知道啊?要我说啊你就是心比天高,这人吧心里得对自己有个数,有多大能耐干多大的事,大事都让你干了那国家主席白吃饭啊?”老袁数落儿子。
“你不是也整天不切实际么?你一个擦鞋的不是也想写本书?”袁晓兵不看父亲,又扫了一眼袁晓玲。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四面楚歌,只可惜身边没有虞姬让他杀一杀解解气。
“啪”的一声,老袁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我写书怎么了?我欠你们吃还是缺你们喝了?我写书我照样养活这个家!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老袁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嘲笑他的梦想,儿子也不行。
“就你写的那个烂武侠吧!现在谁还看武侠啊?人家都看玄幻、穿越!”袁晓兵又看了一眼袁晓玲,“还有爱情!你写出来也是当废纸扔了,擦屁股都嫌硬!”
老袁腾地站起身来,刚要开口袁晓玲突然对袁晓兵说道:“闭嘴吧你个窝囊废。”她没有喊也没有吼,声音保持着中八度,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这一开口饭桌突然就安静了,袁晓兵虽然憋得慌但也不敢再嚣张了,老袁咂了咂嘴巴坐了下来,转头看向陈桃花,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又把目光投向了袁晓玲,袁晓玲却起身道:“我吃饱了。”走回了房间。
他俩又把目光转向了袁晓兵,袁晓兵低着头咬着牙齿,腮帮鼓起两块肌肉,突然冲着袁晓玲的房门喊了一句:“你也不要太嚣张!”
“怎么回事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天不还好好的?”陈桃花拉了拉袁晓兵的胳膊。
“没事,她就是瞧不起我。”袁晓兵抠着手指头。
“都是亲兄妹,哪有谁瞧不起谁啊?”陈桃花转头看了一眼老袁。
“小孩子闹脾气,过几天就好了。”老袁说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过了正月十五就上班。”他把话题拉到正轨上,也把自己愤怒的情绪压制下来,刚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极快的硝烟,转眼就散了。
“就这样吧。”被袁晓玲这么中间插一杠子,袁晓兵也没了争辩的耐心,他抛下这句话也回了房间。
其实房间是很好的避难所,就像现在,哪怕在同一个房子里,每个人却都有自己的领地,一遇到不愿面对的事情就会躲到里面,在幻觉的安全感里,逃避、怨愤抑或深思,而在这个繁杂的世界里,其实每个人心里也都拥有一个房间,或大或小,但已足够装下想要躲避外界的一颗心。
今年的正月十五阴天,还飘着小雪,所以没有月亮。看不到月亮的正月十五也就不值得一提,我们就来说一说正月十六,这天是晴天。
正月十六是个大日子,老袁一家都有事情做,袁晓兵上班,袁晓玲开学,陈桃花倒是正月初七就上班了,老袁还是憋在家里写小说。评书里总是用到一句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老袁这一家是花开好几朵,但也得一枝一枝地表,凡事不能乱来,那就从袁晓玲这一枝花开始表起。
袁晓玲回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找到夏凡,她跑到男生宿舍也不敲门就冲了进去,夏凡正好在整理床铺,听到“嘭”的一声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袁晓玲脸就不自然了,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走廊里,“什么事?”
被夏凡这么一问,袁晓玲倒回答不上来了,支支吾吾地脸憋得通红,其实她也真的不知道找夏凡干什么,她只是急切地想要见到他,见到他对于自己来说就是一件头等的大事,其他的比如妻离子散什么的都不算是事了。
“没有事就回去吧。”夏凡下了逐客令。
“有事,谁说没事!”袁晓玲清了清嗓子,“那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事啊?”夏凡故意装不记得。
“就是考研那件事!”袁晓玲挺了挺胸脯,这样看上去很有底气。
“哦!那件事啊?记得!当然算数了,祝你成功哦!”夏凡嬉笑了起来,还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你别瞧不起我!我一定能成功的!”袁晓玲扬起下巴,目光直视着夏凡,夏凡的目光也不躲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像是一对要决斗的公鸡。突然,袁晓玲转身跑了,边跑边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声洒了一走廊,幸好冬天的窗户霜花厚实挡住了去路。夏凡看着袁晓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挠着头骂了一句:“傻逼。”
当晚,袁晓玲把床底下那些爱情小说全都抱到操场烧毁了,边烧边笑边烧边哭,一边拿着棍子扒拉火堆还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再见了爱情,快来吧爱情,起风了爱情,月圆了爱情……”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时挂在天空的月亮就像个孕妇似的很圆满,可是袁晓玲看不到,她眼中只有那一团火,熊熊燃烧掉书中的爱情,用以换来她现实中的爱情,其实这么做也就是个仪式罢了,烧了这些书也不一定就能够专心看考研的书,和削发明志是一个道理。但袁晓玲非要这么做来表示自己的决心,可话说回来,这些表面的功夫也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她是想要夏凡看到,可惜夏凡这人不喜欢晚上在操场瞎逛,不但夏凡不喜欢,这大冬天的谁也不没事瞎逛,于是能看到她烧书的人也只打更的老大爷,他提着一桶水过来噗的一声把火浇灭,“小姑娘回屋去吧,烧纸要去坟上或十字路口。”
“你懂什么啊?这是青春!”袁晓玲不满地嚷了一句但也回了宿舍。气呼呼地躺在床上,对床的女生正在上网,突然惊呼道:“你们知道吗?新闻说咱们市每年发生强奸案三百多起,差不多一天就一起,这还不包括强奸未遂的!”
“啊!世界真可怕!”袁晓玲上铺的女生应和着。
“哎?你们听说过没?”对床上铺的女生探头下来神秘地说道,“咱们学校有个规矩,凡是在校期间被强奸的女生保送研究生!”
“真的假的?哪有这好事?”对床的女生不信。
“真的,只要不追究校方责任就行。”对床上铺女生拿出证据,“咱们班的那个王明,他姐就是这么保送的研究生,你们可别说出去呀!”
听到这,袁晓玲终于按捺不住了,“你没骗人?”
“骗你给我钱啊?不信你就被强奸试试,然后去找教导主任找校长。”对床上铺女生生气了,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相信她。
“哎,咱们别谈论这个话题了,好无聊。”最先发起话题的女生阻拦下继续蔓延的强奸论,“你们看这件衣服好看吗?”
“挺好看的,就是花色骚了点……”
女生们很快淡忘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只有袁晓玲把它放在了心上,像是偶遇心上人一般欣喜若狂又只能深深埋在心底,她是甚是了解自己的人,也很有自知自明,自是明白考研对她来说是难以攀登的高峰,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能保证顺利登顶,而现如今眼前有一处隧道摆在眼前,低头穿过去便豁然开朗,目之所及尽是大好河山,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天中午,袁晓玲独自跑到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把头发抓乱又在地上滚了两圈,满身的泥土与积雪,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她没有喊而是直奔教导处,推开门冷静地道:“老师,我被强奸了。”
教导主任是个柔情似水的中年男人,正在品着一杯浓茶,他轻巧地站起身来堆起一脸的笑意,拉住袁晓玲的胳膊,“瞎说,这大中午的,谁不在吃饭睡觉,哪有心思干那事?”他帮袁晓玲拍打身上的灰尘,“挺大丫头不知害臊!”
袁晓玲被弄愣了,“我没瞎说,我真被强奸了,就在后山小树林。”
“没事你去那儿闲逛啥?小树林,一听就不是好地方,我早就建议学校把那树林砍掉,把山挖个坑灌满水变成湖泊,校长和那群女老师就是不同意,我也没辙,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教导主任明显偏移了话题。
“老师,现在不是在讲环境的问题,我被强奸了,我很害怕也很愤怒!”袁晓玲挣脱开教导主任的手,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看清是谁了吗?老师还是学生,胖子还是瘦子?高个还是矮子?”教导主任明显生气了,拿起笔开始记录。
这个问题袁晓玲事先没有准备,“没,没看清……”
“他速度多快啊?还是你被强奸时是闭着眼睛的?”教导主任不可思议地看着袁晓玲,袁晓玲被看得心虚,支吾地说道:“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头上戴着面罩看不清脸,就看见眼睛是那样的……怎么说呢,不大不小的……”
“行了!行了!”教导主任不耐烦了,“这一点线索没有我怎么处理啊!哎?不对啊?你这样也不像被强奸了啊?”教导主任抱着手臂端详着袁晓玲,“人家被强奸了都是哭哭啼啼的,你怎么这么理智呢?”
“没有,我也很难过,只是……难过有什么用啊,难过不也是被强奸了么,悲伤时光也不能倒流……”袁晓玲慌张了。
“你是不是想要骗保研?”教导主任明察秋毫,目光也随之变得尖锐起来。
“没有,保研是什么?为什么强奸就被保研?我被强奸了找学校处理难道不对么?要不我就直接报案。”袁晓玲脑袋这下转得快,把教导主任逼进了死胡同,教导主任眼睛一转随之态度转了个急弯,又过来拉住袁晓玲的胳膊,“你叫?……袁晓玲吧?去年元旦晚会你还在舞台上跳舞来着吧?就是跳得很狂野的那个。”教导主任做了几个舞蹈的动作,扭了几下屁股,“对不对?”
“是我。”袁晓玲知道自己占了上风,说话也不冷不热起来。
“跳得真好,哪天有空教我两下。”教导主任咳嗽了两声,“咱又说偏了,还说回那个被强奸的事,你说要报案,报什么案啊,一报案你就完了,这事都得弄得全市人尽皆知,没准儿还能上报纸,咱这城市小,一个人咬一个人耳朵都能把你说死,再说就算你不怕名声坏了,那你想过你爸妈没?你爸妈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突然就被强奸了,她们能受得了吗?老人都保守,左邻右舍的,他们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那你说我咋办呢?老师。”袁晓玲特诚恳地询问道,目光与教导主任对视,教导主任害羞了,避开了袁晓玲的目光,“也不和你兜圈子了,只要你不报案,把这件事死死地埋在心底,不给学校添任何麻烦,我就争取给你一个保送研究生的名额,当然,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还要和校长啊之类的领导商议一下。但是呢,你也要给我们出示一份证据,证明你确实是被强奸了,只要让医院出一个阴道损伤的证明就行了,这不难吧?”
这下轮到袁晓玲为难了,“这……这,这多难为情啊!”
“怕难为情怎么行呢?怕难为情你就不能被保研,要是谁都把头发弄乱就跑来说自己被强奸了,那学校还办不办了?再说了,要是没有医院的证明,你报案也没用啊!”教导主任又喝了一口茶水,都有些凉了。
“那除了医院证明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袁晓玲试探着问道。
“没有。”教导主任站起身来,“就这样吧,话我都说明白了,是想弄得人尽皆知还是保送研究生,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我下午还有两圈麻将。”
袁晓玲迷迷糊糊地就走出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她没细想是怎么穿过操场绕过食堂走回寝室的,她脑子里一直在重复着几个关键词,阴道、证明、损伤。这可把她难住了,死活也想不出折子来,她往床上用力地一倒,懊恼地道:“我的阴道该怎么损伤啊!”
发完这句感慨,她的手机就响了,是袁晓兵打来的,她没接,不一会儿,短信就进来了,“妈进医院了,不过没什么大问题,你想来就来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那个妈没大问题进医院干什么?”袁晓玲嘀咕了一句,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说不定去了医院就有办法了,便加快了动作,赶去了医院。
在三楼皮肤科,袁晓玲见到了母亲陈桃花,她刚挂了号还在排队,她用一条围巾包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却已肿得快要睁不开,她不停地“哎哟哎哟”地叫着,一只手抓住老袁的胳膊另一只手不住地拍打椅子,“该死的刘大梅,可害死我了!”
“行了,忍忍吧,谁让你贪便宜收人家的东西的。”老袁看来是已经安慰烦了,而袁晓兵则站在走廊里抽烟,也不管墙壁上的禁止吸烟标志,他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应该是还没睡醒。
袁晓玲走过去站在母亲面前,“妈你怎么了?包围巾干什么?”
陈桃花一见到袁晓玲便更大声地哎哟起来,“疼死我了,我要毁容了!”一个护士从房间里伸出头来,“吵吵什么啊?不知道保持安静啊!”
“小妖精!”陈桃花低声骂了一句,就慢慢打开围巾给袁晓玲看,“我都不敢看自己了。”
袁晓玲看到母亲的脸吓了一跳,那张脸上布满了无数个痘痘,已蔓延到下颚和脖颈处,且每一个痘痘都已经熟透,白色的浆液要破不破地凝固在痘痘顶端。
“这……”袁晓玲看不下去了,越仔细看越觉得恶心,“妈你快包上,别吓到别的病人。”袁晓玲还是干呕了一下,脸都红了,“这是怎么弄的啊?”
“擦了刘大梅过年时送我的化妆品,擦完就这样了。”陈桃花又把脸包上。
“可能是过期了,擦时也不看一眼。”老袁在旁边补充道。
“他妈的,我去找她算账!医药费得她出!”袁晓兵发狠地说道。
“行了,别惹事了,人家也不是有意的,都怪自己大意。”老袁阻止儿子,可只有袁晓玲知道袁晓兵是“窝里横”,就嘴皮子硬实,她也就是唯一不把他的话当人话的人,但陈桃花倒是当真了。
“对找她去!让她来看看把我害得有多惨!”陈桃花一生气都忘记疼痛了,这时排号轮到陈桃花了,老袁和陈桃花走了进去,留袁晓兵和袁晓玲在走廊里,袁晓玲轻蔑地看了一眼袁晓兵,“你倒去找啊?”袁晓兵瞪着眼睛道:“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不和你计较。”袁晓兵也走进了房间。袁晓玲没跟着进去,她转身向楼梯口走去,直奔四楼,那里挂着一块牌子,妇产科。
袁晓玲挂了一个妇产科的号,就坐在那里等着,还好今天挂妇产科的人不多,很快就排到了她,她忽然紧张了起来,走进去一看妇产科医生是中年妇女就更紧张了,她原本想要是个中年男人事情就会好办一些,她还能撒个娇什么的,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她从面相看那医生就知道是最忌恨年轻小姑娘的中年妇女,从她脸上没扑匀的粉就能猜测出她在家里失宠觉得全天下的年轻女人都和他老公有染,于是袁晓玲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女医生叫住了她,“哎!你什么情况?”
袁晓玲怯生生地道:“这,这事不太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怀孕了还是妇科病?”女医生的目光像是两把锥子,“别害羞,说吧,像你这个年纪得子宫癌的都多了去了。”
袁晓玲想回嘴,“你才得子宫癌了呢?你子宫都摘除了!”但是她没敢在医院撒泼,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女医生对面的椅子上,咬了咬牙开门见山地道:“我想开一份证明我阴道损伤的证明,但是我的阴道并没有损伤。”
“哦,假证明啊!这有什么为难的。”女医生一副嘲笑袁晓玲见识短的口吻,“假疾病二百,假怀孕五百,假癌症一千,你这个么,还是头一次遇到,两千吧,当天出结果。”女医生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拿去吧,到一楼作检查。”
袁晓玲万万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因此女医生的形象在她眼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两圈,她现在恨不得全天下的男人都归她所有供她把玩,但是夏凡除外。
等袁晓玲从这兴奋头冷静下来,一个实际性的问题便出现了,她没那么多的钱。“医生,我今天兜里没带那么多的钱,改天可以吗?”
“可以啊,随时都行。”女医生把手里的纸团作一团丢进垃圾桶,“下一位。”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少妇走了进来,“医生,俺的小肚子疼了好几天了……”
袁晓玲一蹦一跳地下了楼,老袁刚给陈桃花办理完住院手续,手里拿着交费单子,“跑哪儿去了?没事陪你妈待着,要不就回学校上课。”袁晓玲吐了一下舌头,刚要提钱的事,老袁却先叹了口气道:“妈的,要住好几天的院,这一把单子就好几千块啊!我得擦多少皮鞋才能挣回来!”
袁晓玲已到嘴边的话活生生地憋了回去,跟着老袁进了病房,母亲已经躺在那儿输液了,一个护士在给她挤脸上那些痘痘,母亲疼得鬼哭狼嚎,“刘大梅!你个挨千刀的!我操你八辈祖宗!”
刘大梅是当天下午来到医院的,那时袁晓玲已回了学校,钱也没张口要成。袁晓兵晚上也要上班,老袁便和儿子在医院门前的小饭店吃了点饭。陈桃花被折磨了一下午,这阵刚平复下来,没多大的事,躺在病床上吃着苹果看着电视,刘大梅咳嗽了两声走了进来。
是老袁通知的刘大梅,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告知她一声,可是这没意思之中还是夹杂着一点意思的,确切地说是希望,希望刘大梅看到自己老婆这副模样能产生一丝愧疚,顺便掏点医药费。但是刘大梅往出掏钱的时候自己一定要阻拦拉扯几下再勉强收下,这样就能表现出自己的风度。他想得倒是挺远也挺美好的,于是和儿子吃饭的时候又要了瓶啤酒还不许袁晓兵喝,“一会儿还要上班呢,你是保安,保安保安,就是保护人家的安全,喝了酒你不伤害人家就不错了,还怎么保护?”他说得倒是头头是道,可袁晓兵也不予以理会,还是喝了两杯。
就在他们喝酒这当口,刘大梅穿着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还花钱做了一个头型却空着双手来到了陈桃花面前,陈桃花一看到她就埋怨起来,“哎呀!你可害苦我了,我这张脸可毁了容了!”陈桃花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心里倒真没嘴上说的那么严重,只不过是小小地生气罢了,女人都那样,有事没事就喜欢唠叨两句,目的无非是换取别人的同情与安慰,陈桃花也不例外,她就想着刘大梅怎么着都得听自己絮叨几句然后再安慰自己一番最后给自己买点水果什么的礼物,这样才是人之常情,她也就能顺水推舟地不计前嫌,一点意外也就过去了,两姐妹的情谊动不了。
可没曾想到的是,刘大梅听完陈桃花的话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来,“怪我?我看是你活该。”
这样一来陈桃花真的火了,“你刚吃过大粪来的吧?我招你惹你了?”
“我就是要让你尝尝受苦的滋味,陈桃花,你活得太幸福了吧?!”刘大梅也火了。
“我幸福不幸福关你屁事!心理扭曲吧你?”陈桃花用没输液的手拍着床,幸好这间三人病房还空着两个床铺,给她俩吵架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你幸福不幸福没人关心你,但你幸福了也不能把别人往火坑里推吧?”刘大梅一说到这儿就心酸,陈桃花也就知道了刘大梅这般对自己是因为和老夏的婚姻不美满,这样一来,她更加耻笑刘大梅了,“一把年纪了你还不害臊?不知羞耻的娘们儿!那么想男人你怎么不去卖啊?!”
刘大梅一张脸憋得通红,想解释不单是为了这个又觉得没必要解释,“你他妈给我闭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个屁!”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害我的!”陈桃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我就是故意害你的怎么着?你这种多管闲事的人就该遭到报应!”
“可是我现在好了,我住两天院就好了,你拿我没辙!”陈桃花脾气一上来也管不了那些,就是要气刘大梅,“你就是一条贱命,贱人,你就是婊子养的,你从小就是骚货,老了老了裤裆不洗越来越骚!”
刘大梅彻底被激怒了,冲过去就抓陈桃花的头发,“我让你他妈的说,我撕烂你这张逼嘴!”
陈桃花一只手还打着点滴,针头活生生地挣掉后血就淌了出来,她一边和刘大梅撕扯一边呼喊救命,两个早就应该进门却躲在门口偷听的护士冲了进来,“行了别打了这里是医院!”
“滚一边去!”刘大梅急眼了谁也不管的,护士被踹了几脚,白大褂上面多了几个脚印,“快叫保安,叫保安!”
保安把打斗的两人分开了,陈桃花的脸上被抓了好几道口子,刘大梅的头发也被抓掉了好几缕,两人却都不在乎伤口的疼痛,仍旧在破口大骂着,最终还是保安拉拉扯扯地把刘大梅赶出了医院。刘大梅走在路上,发现自己的外衣坏了好几处,头发胡乱地在风中飞舞,她忽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伸手拦出租车,却没有一辆停下的,她就沿着越来越拥堵的街道走,走一阵停一阵,夕阳在身后透过两栋楼的间隙照着她的背影,影子被踩在了脚下,如同所有逝去的时光,永远都追不回。
老袁回到医院后陈桃花还坐在病床上哭,一边哭一边向护士原原本本讲述这件事情的始末,护士显然站在了她这一边,于是她越哭越带劲,看到老袁进来又吼道:“你吃个饭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又喝酒了,我让人打了你都不在,你还有脸喝酒,你还有脸回来,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男人一生要被无数次地问到这个问题,问到最后男人们都麻木了,也都疑惑了,我们到底怎样才能算是一个男人?且还是“算是”。于是老袁也怒了,这一怒也就忘了追问陈桃花被打的缘由,而是冲着陈桃花吼道:“我就不是个男人了!你能把我怎么的!”
这一来,陈桃花倒是愣了,也忘了哭了,小心地问道:“怎么了老袁?谁惹你了?”
“谁惹我了?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那个败类儿子!”老袁一下子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低着头像是再也没有力气看这个世界。
“儿子?儿子怎么了?不是好好的么?”陈桃花急得下了床去拉老袁,老袁却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陈桃花急得只会疑问了,老袁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那儿子到底怎么了?”陈桃花看来更关切儿子。
“他赌钱欠了人家一屁股债。”老袁有气无力地说道。
“多少钱?”陈桃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十万。”老袁费劲地说出口。
“十万。”陈桃花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天啊,我不活了!”陈桃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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