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声默片-老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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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四月,袁晓玲始终没能弄到两千块钱,当然也就开不出假证明,更让她感到恐慌的是这个月的月经没有来,买了一根验孕棒,一试来了惊喜,怀孕了。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打掉,这完全符合大多数未婚先孕的少女的想法,但她并没有马上去医院,而是先去找了教导主任,那个柔情似水的男老师。

    教导主任当然还记得她,“怎么了?好些日子没见了,证明开出来了?”一贯温柔的语气。

    “没有。”袁晓玲板着一张脸,“但是老师,别的办法行不行?”

    “什么办法?”男老师来了好奇心。

    “比如怀孕了?这个可以证明被强奸过吧?”袁晓玲总是爱幻想。

    “瞎扯,这怎么行?这学校里怀孕的女生多着呢!谁知道真是被强奸了还是光顾着开心了!开心完出了事还想捡便宜?拿学校当傻子呢!”教导主任拍了袁晓玲一下,“这个傻丫头,该不会你怀孕了吧?”教导主任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指着袁晓玲。

    “没有,我就是问问。”袁晓玲失落地回答道,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别急着走嘛!”教导主任拉住袁晓玲,“和老师说,你是不是真怀孕了?和老师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在学校老师就是你们最亲的人!”

    “没有,真没有。”袁晓玲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

    “是不是害羞?我一猜你就是害羞,像你这样初次怀孕的我见多了,没事别怕,现在大学生都能休产假了。”教导主任把袁晓玲拉回来坐在一张椅子上,用手按着她的肩膀,“不过呢,我猜你一定想要打掉吧?这是最正确的想法了,你现在才多大啊!多年轻啊!花样年华啊!不能让一个孩子给毁了,你说是吧?”教导主任无限感慨地道。

    袁晓玲没吭声,算是一种默认,教导主任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这个给你,我的一个老朋友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专门干这个的,价格公道,我都介绍很多女同学去过了,反馈都挺不错的。”

    袁晓玲接了过来,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她弄不明白自己为何每次听完教导主任说话都会产生幻觉,这幻觉让自己觉得全世界都不真实,都像是要倾倒了一般。她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走到了夏凡的班级门前,把夏凡叫了出来,告诉他自己怀孕了,她不是傻了,她只是看透彻了,自己是不可能得到夏凡的爱了,她已经无计可施无能为力了。

    “孩子又不是我的你来找我干什么?”夏凡冷冰冰地道,接着忽然转变了语气讽刺道,“行啊袁晓玲,腿劈得够开的啊?我还一直以为你是纯情少女呢!”

    “你别说这些了行吗?我心里难受。”袁晓玲眼泪含在眼眶里。

    “难受啊?难受上医院啊!在这儿杵着更难受!”夏凡完全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我都这样了。”袁晓玲近乎乞求。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怀孕的吗?”夏凡突然温柔地说道,袁晓玲中了计,便把张北海如何强奸自己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夏凡听后发自肺腑地笑了,“哈哈哈哈哈哈,该!活该!你这种人就是活该!”夏凡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半蹲着道,“你和你妈一样活该,你妈不干好事乱做媒,这下你遭报应了吧?!”

    “你别笑了行吗?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我也不再缠着你了,我配不上你。”袁晓玲的眼泪落在了地上,砸出一朵花。

    “你还知道自己配不上我啊?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你考上研究生我也照样不会喜欢你!你这个蠢货!我一直在玩你呢!哈哈哈哈!”夏凡又狂笑了起来,袁晓玲以这笑声为背景转身离去,强拖着身体回到寝室,趴在床上放声哭了起来,那哭声如同春天里夹杂着黄沙呼啸而过的大风,满是荒凉。

    等哭够了,袁晓玲洗了把脸也没请假,逃课这种小事实在无足挂齿,便离开学校,缓慢地朝家的方向走,这是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跋涉。

    她是不想回家的,更是不想把这一切坦白于父母面前,但不这样做她又别无他法,她其实满可以买几片打胎药或者花几百块钱去男老师介绍的私人诊所把孩子打掉,可偏偏她又是懦弱的,这懦弱即使她看了成堆的言情小说也坚强不起来。对于堕胎,她满心只有一句广告台词,“无痛人流,就像好好睡了一觉直到天亮。”对,要无痛的,她太害怕疼痛了,疼痛这东西让她一想起来就要发脾气。可气的是,疼痛又等同于廉价,她手里的钱只能够给她带来疼痛,无痛人流的价钱甚至要高于那张假证明。钱?又是因为钱!一想到钱就想到那个斤斤计较的家庭,那个平庸的父亲,唠叨的母亲,还有最可恨的窝囊的袁晓兵!她把此刻自己悲惨的命运全都归咎到那个家庭身上,她要回去找他们算账,她要让他们看看,全是因为他们自己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她要让他们悲痛、悔恨,要看着他们打斗流泪自己才能够欣慰。没错,这是报复,这是舍身忘我的报复,这是同归于尽的精神,她受够了,受够了那个家庭,受够了这个世界,受够了这个世界上疼爱、关心、嘲笑、愚弄自己的人,袁公安、陈桃花、袁晓兵、夏凡、男老师……你们全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人!

    四月的风刚吹到,护城河的冰面便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而冰面下潜伏的暗涌已经迫不及待地翻滚汹涌,有些心急的孩子找出藏了一冬的风筝顶着还很寒冷的大风呼呼地跑着,风筝被强硬地刮到了天上,又拼命地想挣脱开桎梏,风筝线便被拉扯成一道难以取舍的弧线,在天空下优柔寡断。

    老袁此刻正走在护城河的南岸,他被刁蛮的春风吹红了脸颊,却仍旧满面饱含着它走在它的怀中,怀中的牛皮纸袋用一只手护着唯恐一不小心掉进河里,那他这半年多来的心血可就付之东流了。

    没错,那里装的是老袁的小说手稿,他终于写完了,故事讲的是一个平庸的男人经历无数磨难终于成为一代大侠的励志故事,虽然名字还在《打猎英雄传》与《小鸟侠侣》之间彷徨,但他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出版社,也是全市唯一一家出版社——北城出版社,民营的,前些年靠印刷盗版小说、禁书和色情小说起的家,近几年想把企业规模扩大也为了建立口碑开始正规出版一些图书,还专门为培养本地作家成立了办公小组,就这一举动还让它在去年获得了“市先进民营企业”的称号。

    老袁既忐忑又兴奋地来到出版社楼下,二楼拐角的最里侧房间,他敲响了门,里面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道:“进来。”老袁进去便堆着一副笑脸,“您好,请问您是常编辑吗?”“是我,怎么了?”常编辑扶了扶眼镜,放下手中的稿子。

    “我叫袁公安,和您通过电话,您还记得吧?就昨天下午。”老袁把稿子从怀里掏出来,不知该不该递过去。

    “哦!想起来了,你好,你好。”常编辑为人还很热情,站起来和老袁握手,老袁一阵的激动,把稿子顺势放在了桌子上,“还请您过目。”

    “你坐。”常编辑指了指椅子,“昨天电话里说写的什么题材?”

    “您真贵人多忘事,是武侠题材的。”老袁虽然坐下了,但身子一直向前倾着,表现出谦卑的姿态。

    “哦,武侠。”常编辑揉了揉鼻子,面露难色。

    “怎么了?您先看看,看了咱再说。”老袁几乎要跪下了。

    “实话和你说,现在武侠不吃香了,现在谁还看武侠啊?”常编辑一点都没有把稿子打开的意思。

    “那什么吃香?言情?”老袁浅薄的文学知识让他只能想到这两种文学体裁。

    “言情现在也不行了,前些年我们干盗版书时还是挺吃香的,我们出了很多套比如《情跳跳雨恰恰》《一帘春梦》之类的书,但这两年也卖不动了,读者都学聪明了,就连色情小说要求也比以前高多了,你写的姿势不新鲜人家都不愿意看。”常编辑一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便滔滔不绝。

    “那什么吃香?”老袁谨慎地问道,心也凉了半截。

    “穿越啊、玄幻啊、修真啊什么的都行,我们社前段时间出了本穿越题材的《回到清朝当嬷嬷》卖得就不错,现在都准备出续集《嬷嬷大闹天宫》了,不过这回是玄幻题材的。”编辑口若悬河起来,倒是把老袁听得云里雾里的。

    “那怎么办?”老袁问出了个愚蠢的问题。

    “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们出版社也不能赔钱做生意啊!”常编辑一抱膀,摇了摇头。

    “咱们这儿不是扶持本地作家么……我也是本地人,我这儿有身份证。”老袁说着就往外掏。“行了,别掏了,实话和你说吧,那些全都是虚的,就为了讨个好名声,本地作家的书就出了一本王大力的《狗走你跟着》,卖了几百本,给我们赔得够戗!”常编辑是个实在人,所以不管好赖净说实在话,她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老袁有些不忍地道,“唉,不是我说你,挺大个人了还抱什么文学梦啊,像你这把年纪还写东西的,要不是有名的大家就是有钱烧得沽名钓誉的,你要是有钱啊就自费出吧,我这算是给你指条明路!”

    “自费?那得多少钱?”老袁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两三万吧。”

    “哦。”老袁应了一声便退出了屋子。“哎!你的稿子不要啦?”常编辑喊住老袁。“这份留给您吧,有时间过目一下,我家里还留有一份复印的。”“我实在没时间。”常编辑把稿子扔给老袁,老袁接住后也忘了说再见便神情恍惚地往外走,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脖子,顺势坐在了地上,也不知是疼还是委屈,竟坐在楼梯上哭了起来,越哭越觉得伤心也就越在心里咒骂和尚骗了自己。虽然自己在过年的时候说过些无论如何和不管不顾之类的勇气之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还是对和尚的话抱有希冀的。此刻他终于接受了和尚是骗子这个事实,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出版社大楼,抹干了眼泪冲着天空吼了一句:“和尚!我操你妈!”然后把稿子从牛皮纸袋里掏出来往天上一抛,稿纸便在阳光与春风之中飞舞起来,老袁没有像文艺青年般仰起头让稿子如雪片般滋润自己的脸颊,而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急速奔跑起来,把满地的稿纸抛在身后。

    他是怕的,在虚构的幻想中他架构出了一个世界,他是主宰者,让谁今天死谁便过不了五更天,他也是独裁者,可以任意地创造出一套法则,没有人敢违抗。但在现实的生活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默默地握着应有或不应有的权力,过着谨小慎微的日子,不敢逾越规则之外半步,这与自己书写时的地位形成巨大的心理反差,正如此刻他慌乱地逃走,只为逃避掉环卫工人的责骂或者街道大妈的五元罚款。

    五元,又是五元,当初就是因为和尚没要自己的五元钱,让自己轻信了他的胡言乱语,写出一本那么胡言乱语的武侠小说,还狂妄地自以为是神作,就是因为这五元钱,让自己多少个日子不出门擦鞋赚钱,损失了无数个五元钱,他现在开始恨五元钱,确切地说是更加地恨那个和尚,刚刚的一句谩骂根本释放不完他的愤怒,他又狠狠地骂了一句:“老秃驴!挨千刀的!”

    说来也巧,老袁心里正惦记着和尚的时候,和尚可能懂得他的惦念,还真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了,在老袁的正前方,和尚正对着在报亭旁抽烟的年轻女人说着什么,老袁悄悄地绕到报亭侧面,假装买一份报纸,翻开第一页便看到郊区的别墅群要在十月动工的广告,他胡乱看了几眼便以报纸遮面偷看和尚和女人。和尚当然还是老一套,首先拿面相说话,再鼓吹诱惑他人去干什么伟大的事情,但这回他没让年轻女人去写书而是蛊惑她去当演员,年轻女人笑了,“你别扯了,我都和好几个导演睡过了,不还是现在这样?”和尚还要说话,年轻女人从包里抽出一百块钱,“闭嘴吧,拿钱走人,这一套我见多了。”老袁以为和尚还会拒收,接着消失在人海中,没曾想到的是和尚笑呵呵地伸出两只手恭敬地接了过去,“还是您懂规矩,一般十块钱以下我们都是不要的,丢不起那身份。”说着转身,身价涨了一百元消失在人海里。

    现在一切了然了,老袁很想冲过去把和尚按倒在地上揍一顿,但是他却动不了了,眼睁睁地看着和尚消失在视野里,把手中的报纸合上又放回了报亭,“我不要了,退了。”他对报亭老板说道。

    “退不了。”老板白了他一眼。

    “我刚买的怎么退不了?”老袁不可思议。

    “你都看了还想退啊?世界上哪有这种事?上我这儿找便宜来了?”老板把报纸抖得哗哗响。

    “我没看,我还没来得及看……”老袁辩解道。

    “看一眼也是看,我都看见你打开盯了老半天了!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在我这儿耍臭无赖啊?有能耐别使在这地方,一块两块的,怎么不去干点大事!”老板口齿伶俐,说得老袁说不出话来,老袁一时觉得委屈,竟像个孩子似的诉苦起来,“欺负人!你们就会欺负老实人!”

    “谁欺负你了?你把话说明白!”报亭老板从里面走出来,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用手指着老袁的额头,“是不是欠揍了?”老袁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也清醒过来为一块钱的报纸不值得,便慢慢后退道:“我不和你计较,你和和尚一样都不是好人!要遭报应!”说着转身撒腿飞奔起来,穿过好几条街道,回头看没人追上来才停下来大口地喘气,待把气喘匀抬头一看,竟是站在老顾足疗馆的门前,但足疗馆的名字已经换了,现在叫“怡情按摩院”,一听就是风情万种的地方,他冷不防地就想起了老顾,想进去看看却被名字吓退了脚步,坐在路缘上点了一根烟,想想老顾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

    仿佛人一死就一点痕迹都留不下了,用过的东西住过的房屋谈过的感情统统被别人处理扔掉淡忘了,在很多年后连面孔都模糊了,待保存死者记忆的人们也纷纷离去时,这个人就好像从来没在这世上走过一遭似的,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活着不就是为了能够留下些什么吗?

    老袁想到这里无尽地悲观起来,也因这悲观突然有了力气,他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向家的方向走去,也在心里暗下了一个决心,这书必须要出,自费就自费,反正家里剩下的三万块钱是自己留下的,自己有权支配,我为家里人忙活了半辈子,付出了半辈子,也该自私一回,胡闹一回,谁也管不了!

    陈桃花当然是反对老袁的决定的,哪怕老袁把嘴皮子都说破了。她攥着那些钱恐怕都能攥出水来也不舍得再动一分,她话说得也明了,“你要动这笔钱可以,除非你是不想要这个家了!”

    “没有我哪还能有这笔钱?我有支配权!”老袁表现出坚定的决心,语气也不由分说起来。

    “一码是一码!现在钱在我手里你就别想再动,自己掏钱出书?你是不是疯了?钱都拿出去换回来一堆废纸,吃还是供着啊?万一家里再出点什么事情,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家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已经让陈桃花有了危机意识。

    “还能有什么事?你就不能想点好事吗?”老袁态度丝毫不缓和,但也下意识地看向了袁晓兵的房间,袁晓兵此刻正躺在屋子里睡觉,最近这段时间他本分得很,再也不敢瞎胡闹,或者说张北海一走,也没人再愚弄他了,他可能会觉得寂寞,也因这寂寞老实了许多,第一个月的工资甚至如数交给了陈桃花。

    “儿子现在也不胡闹了,你说还能有什么坏事发生?”老袁从来没想过儿子能成为自己手中的一张牌,且是有利的牌。

    “那也不行!你是他爸你还不了解他?说不准哪天又给你捅出什么娄子来!”陈桃花也不护着儿子了,说出来的也尽是实话。

    “我怎么就不明白了,我要用我自己赚的钱怎么就那么费劲!”老袁气急了,指着陈桃花道,“你别净顾着自己,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过问题?我写出一本书来容易吗?我都要写吐血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心狠!”

    “我心狠?还让我站在你的角度想一想?那你站在我的角度想过没有?我操持这个家容易吗?柴米油盐哪一样没有了不都是找我?这些年我睡过一个囫囵觉没有,为了这一家老小我休息过一天吗?还钱是你赚来的?我没赚啊?我这些年天天吃饱就睡啊?告诉你吧!你赚来的钱全都贴补家用了,要剩也是剩下来我那部分!”陈桃花眼泪都要气掉下来了,她就是弄不明白老袁怎么会被一本书弄得这么鬼迷心窍。

    “你这是不讲道理!凭什么我赚的钱就都贴补家用你赚的就都剩下了?就没有这个说法!”老袁一拍桌子,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

    “因为你是男人!男人就该赚钱养家!”陈桃花硬是不讲理起来。

    “男人就该死啊?你们女人天生就该享福啊?我看现在怎么男女又不平等起来了?你们翻身做主子啦?把我们男人当奴隶使啊!”争吵的意义已经上升到另一个层次,两人都脸红脖子粗。

    “那我们女人就应该洗衣做饭伺候老小啊?我怎么没见你做过一顿饭洗过一次衣服?就连我生孩子时的饭菜也是你妈做的!怎么没见你伸过一次手啊?!”这种事争辩起来便没完没了,两人这半辈子也不知为这个话题争论过多少次,每一次都无疾而终,这一次也不例外,老袁啪地又拍了一下桌子,“你这个山村野妇!我和你沟通不了!”

    “装什么文化人!写出一本狗屁不通的书就有章程啦?有章程怎么不到外面使!”陈桃花吵起架来就挑难听的说,也把前段时间把老袁当成英雄的心境抛在了脑后。

    老袁被气急了,“好,我到外面使去,你可别后悔!”说着就往门外走,而这时袁晓玲却抢先一步走了进来,“你们两个又吵什么呢?我在楼道里都听见了。”

    陈桃花身子一扭不说话,倒是老袁马上换上一副笑模样,“没吵什么,没事。”

    “今天也不是周末你怎么回来了?”陈桃花问道。

    “没事就不能回来啦?这儿还是不是我家?”袁晓玲没好气地说道。

    “吃枪药啦?说话这么冲,和你那死爹一样没一点正事!”陈桃花瞪了老袁一眼,老袁刚要说话袁晓兵推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吵吵吵!整天就知道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哟!都在哪,正好,我有事和你们说。”袁晓玲白了袁晓兵一眼,往沙发上一坐,“我今天和你们说一件大事。”

    “出什么事了?快说啊?”陈桃花预感到不是什么好事,催促着袁晓玲。“急什么急?是喜事!大惊喜!”但从袁晓玲的表情来看根本看不出来喜在哪里。

    “那你快说啊!”老袁插嘴道。

    “你们听好了!你女儿我怀孕了!这惊喜他妈的够大吧?!”袁晓玲骂骂咧咧地说道。袁晓兵一看这架势就明白了八九分,刚要往卫生间钻却被袁晓玲勒令住,“袁晓兵你别想躲!你个孬种!”

    袁晓兵嘿嘿一笑,尴尬地道:“你怀孕关我屁事。”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孩子是谁的啊?你怎么这么不让我省心啊!”陈桃花急得直推袁晓玲。

    “说啊,闺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袁也按捺不住了,对于未婚先孕的女儿老袁竟突然有些莫名的忧伤与羞涩。

    “你们问他啊,他都知道。”袁晓玲指了指袁晓兵,袁晓兵忙摆手,“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不说!”老袁发狠地冲袁晓兵喊道。袁晓兵一看纸包不住火便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道:“就是过年那天我和晓玲出去玩,然后她被强奸了……”

    “强奸?被谁强奸的啊?”陈桃花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张北海!就是他的那个烂哥们儿!骗他钱的狗杂种!”袁晓玲谩骂道。

    “又是他!又是他!他个挨千刀的!我去找他拼命!”老袁站起来拉着袁晓兵,“走,带我找他去!”

    “你上哪儿找啊?人家早拿着钱跑了!”袁晓兵挣脱开老袁的手。

    “那他也有父母!上他家找去!”老袁誓不罢休。

    “他父母早死了,哪还有家?”袁晓兵突然露出一丝狡猾的微笑,“就算有家,要知道也只有你闺女知道!她和人家谈过恋爱。”

    老袁和陈桃花突然就想起了张北海来拿钱时说过的话,他说袁晓玲把他给甩了,“对啊,晓玲,你不是和他谈过恋爱吗?”

    “谈过恋爱怎么了?谈过恋爱我就得查他户口啊?谈过恋爱我就活该被强奸啊?现在想找人算账了,当时干什么去了?我被强奸时袁晓兵他就在现场,我让他收拾张北海他就是不敢动手,害得我还让那杂种一顿打,他就站在一旁看着,我当时都想杀了他!之后他还把我送出来让我不要和你们说,你说他这么窝囊的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袁晓玲歇斯底里地喊道,把对袁晓兵的怨恨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你这个完蛋玩意儿!眼睁睁看着你妹妹受欺负也不伸手,你还是人吗?”陈桃花指着袁晓兵骂道。“我要是动手我不也得挨打吗?你们懂什么!”袁晓兵的脸好一阵的白。

    “怕挨打是吧?那我今天就好好打打你!”老袁顺手抄起墙角的笤帚向袁晓兵抡去,袁晓兵一把抓住恶狠狠地抢过来,“你还想打我?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还是不是我的对手!”

    老袁气得一阵头晕,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陈桃花连忙去扶,“真是造孽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孽子!”眼泪就落了下来。老袁捂着脑袋指着门口道:“滚,现在就给我滚,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走就走!我告诉你,我这一走还再也不回来了!看到时候谁给你们养老送终!”袁晓兵说着就回屋胡乱地收拾衣物,拉着旅行箱出来又去阳台把他那一袋子光盘和性用品扛了出去,咣当门关上了,陈桃花的哭声才肆意地怒放出来。

    “行了,别哭了,先商量闺女的事怎么办吧。”老袁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头还是有些晕,他往沙发上一靠,用手揉着太阳穴问袁晓玲:“你是怎么想的?”

    “对啊,闺女,这事你怎么不早说啊?”陈桃花抹了一把鼻涕也坐在了沙发上,两人把袁晓玲夹在了中间。

    “早说?早说能怎么办?被强奸的女人要不报警身败名裂,要不就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聪明的还知道马上吃两片避孕药,像我这种傻了吧唧的连药都不知道吃。”袁晓玲看着现如今的状况很让自己满意,但她还是要继续。

    “唉!这日子怎么过得这么难啊,什么事都能让咱家摊上。”陈桃花叹了口气,一遇见事情她也只会叹气。

    “你还叹气了?还不都怪你!”袁晓玲尖酸刻薄起来。

    “怎么能怪着我?”陈桃花一脸的茫然。

    “要不是你把夏凡介绍给我认识我也就不会和张北海分手,不分手也不会被强奸,还有,要不是你当时脸过敏进医院我也就能开口要钱开一份假证明,我就能保送研究生了,那我现在就是研究生孕妇而不是大学生孕妇,你知不知道她们两个之间有多大的差别?你知不知道!现在完了,什么都没有了,我的人生算是彻底毁了!这些全都怪你!”袁晓玲说的话前半部分陈桃花和老袁都听懂了,但是后半部分实在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呢闺女,你把话讲明白啊?”

    “有什么好说明白的?你们还不明白吗?我变成这样全都怪你们!”袁晓玲站起身指着老袁和陈桃花道,“你一个臭擦鞋的还想出本书,整天窝在家里不出去赚钱,你一个纺织女工,整天唠唠叨叨抠抠搜搜,还有那个该死的袁晓兵,除了混就是祸害,欠了钱你们还替他还账!你们就那么疼爱他吗?那你们什么时候真正地关心过我?除了耍一些跟踪之类的小把戏还为我做过什么?你们倒是说啊?他妈的!”

    袁晓玲歇斯底里的样子让老袁和陈桃花感到陌生并恐慌,他们瞠目结舌地盯着袁晓玲又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没能找出要说的话来,袁晓玲一向相对乖巧的形象就这么顷刻颠覆了。

    还是陈桃花先反应了过来,她没有那么多缜密的心思去分析女儿,她只是直白地听到了“他妈的”三个字,于是上去就掴了袁晓玲一耳光,“没大没小的玩意儿!我是你生的啊!造孽啊!”袁晓玲被打得一愣,捂着脸颊眼泪就迸发出来,“你凭什么打我?!”

    “打你怎么了?你该打!有你这样说自己父母的吗?学都上哪儿去了!”老袁也因气愤而不再袒护女儿,他今天算是伤透了心,被媳妇儿子女儿先后伤害,“你要是不想待也给我滚!都他妈的给我滚!”老袁展现男性气魄用力地一吼,整个屋子似乎都震动了,袁晓玲仍旧捂着脸颊,但声音却变得委屈极了,“我不走,我偏不走,你们把我害成这样还想让我滚?我就永远赖在这儿,吃你的喝你的,就让你们养着我!”

    陈桃花毕竟是个女人,还是个母亲,心软了下来,用手替袁晓玲抹掉怎么也抹不干净的眼泪,“不走,咱不走,妈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袁晓玲抽噎着不再说话,老袁点燃了一根烟自言自语道:“我欠你们的,都是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这是一笔说不清的债,也是一本悟不透的经,算了,就别费心思去琢磨了,生活不就是如此刻薄的难题么,三年五载,循环往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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