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啊,哥来看你了。”老袁拍着坟墓说道,“你这一走也有小半年了,但可把我害得够惨的了,可我有时候倒是怪想你的。”老袁又抿了一口酒。
“你走之后我那日子过得真叫不顺心啊,其实以前也没怎么顺心过,但是心里总是有盼头的,日子过得也有力气。现在呢?儿女没一个省心的,家也越来越不像个家了,我心里难受吧还不能说出来,咱是男人是吧?是男人就得挺着,再苦再难也得撑着。”
“说实话,有时候我还真挺羡慕你的,说放下就能放下,一走了之,倒也图个清静,可是细想想,又不能那么做,我一走,那个家不也就完了吗?我那个媳妇遇事就知道哭,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不说这些烦心事给你添堵了,我是看明白了,这人活一辈子除了折腾就是受苦,没几天开心日子,也不对,咱年轻那会儿倒也过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虽然也有点烦心事吧,但一喝酒就把什么都忘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媳妇刚跑那阵?我知道你心里苦就整天陪你喝酒,我都看你偷偷哭过,在我面前还逞能说没什么大不了。”
“自从你走了以后,就没人陪我喝酒了,心里再苦再闷也得自己憋着。我现在也不敢多喝了,血压高,总是头晕,唉,就是老了,人一老什么病都找来了,有时一想,这日子过得真快,还没过出什么滋味呢就老了,你说,你这是先走了,逢年过节还有我能惦记着你,来看看你,等我死了谁还能记得我?那些儿女们都白费,等他们以后自己生活了就明白日子有多难了。”
“怎么又说到这些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管不了那么多了,咱喝酒。”老袁把酒洒在坟前一些,自己又喝了一口,瓶子就要见底了,他双手交叉在脑后躺了下来,看着天空中的白云飘过深吸了一口气,“这样躺下来真舒服,人总是站着太累了,还是你老兄会享福。”
老袁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竟睡着了,还很甜美地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的书不知为何还是出版了,不仅出版甚至大卖了,他在广场上举行签售活动,满城的男女老少都簇拥前来,他笑得合不拢嘴,一本一本地签着还在上面画了许多心形的符号,然后便一抬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竟然也来了,捧着一本书放在自己面前笑着道:“儿子,妈为你感到骄傲!”那神情和自己小时候刚戴上红领巾时一模一样,“长大要做国家的栋梁建设祖国啊!”母亲说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语。“妈,你咋来了?”老袁问出这么一句话,“你不是在监狱里吗?”“是啊,你老长时间不来看我我就来看你了。”母亲埋怨地说道。老袁就在这时醒了过来,他不是吓醒的,也不是难过醒的,更不是睡到了自然醒,而是被手机吵醒的,他坐起来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喂,你好,哪位?”
“请问你是袁公安吧?”陌生的声音。
“是的,我是。”老袁摸着冰凉的后脑勺,地上太凉,全身都冷飕飕的。
“我是监狱的,你母亲还有和她一起入狱的那个老太太都去世了,你来火葬场领一下骨灰吧,再通知一下那个老太太的家属,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不知怎么的,挂了电话老袁并没有感到万分地悲伤,他只是缓缓地站起了身冲着坟墓道:“他们还给你打电话呢。”兀自地笑了笑,“我走了,我都快忘了我还有一个妈!”
两个老太太的死虽是能想到的事情,也就是个早晚的问题,但一起死就有些玄妙了,她俩应该没有结下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类的盟约,就算结下了也不能就这么运气好地手拉手迈过死亡的门槛消失于某个凌晨或是黄昏吧?所以这里面一定有隐情,不是自杀即他杀。
是的,她们不是自杀,要自杀何必等到现在,早就在审判结果下来之后就动手了,又没有什么体验监狱生活的必要,所以这一点可以排除,那么就必定是他杀了。那么问题来了,谁又会去杀这么一对老太太呢?恩怨情仇也不会上演到监狱里吧?这就变成一个棘手的难题了,但世间所有难题都会有一个简单到不可思议的答案,这次也不例外。杀死两个老太太的不是别人,正是监狱后厨的大厨师,杨某某,而作案工具是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蔬菜,豆角。
这个杨某某是个老处男,半辈子也没结过婚,个人爱好是打麻将,属于痴迷那种,他倒也不是天生就喜欢,而是这两年才迷上的,迷上的原因倒也很简单,就是在牌桌上可以说些风流话,再有意无意地摸摸女人的手,特别是最近调来的监狱护士小王的小嫩手,第一次摸到就像是摸到一条泥鳅,滑溜溜的,那叫一个心痒。
在监狱后勤部里打麻将的人没几个,每次都只是勉强能凑上手,但杨某某和小王最近是逢场必到,另外的就抓打扫卫生的,看大门的,有时监狱长也来玩两把,但是输了不爱给钱,他们就不大喜欢和他玩了。
这天中午杨某某正在炖豆角,护士小王从窗口伸进脖子来,“老杨,快点啊,三缺一,就差你了。”“好,好,我马上来,菜做熟了就来。”杨某某用大勺子在锅里搅了几下,冲小王色迷迷地一笑。
“哎呀,快来吧,那些犯人有吃的就不错了!”小王假装拉下脸来,杨某某把勺子一放,“来了来了,生什么气啊!”边解围裙边往外走,走出门回头冲厨房杂工小何喊道:“一会儿把菜盛出来!要开饭了!”小何在玩手机,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声,起身把豆角盛进盆里,又坐回角落接着玩手机。
就是这锅半生不熟的豆角,被分成若干份盛进了若干个犯人的饭盒里,两个老太太也不能例外。正是春季蔬菜昂贵的时节,能吃上一顿豆角不容易,两个老太太吃得欢,也不管豆角还有些生硬,硬是用没剩几颗的牙齿嚼碎,咽进了肚子。
就这样,中毒了,监狱大多数犯人都中毒了,可是只有两个体质弱的老太太情况严重被送进了医院,抢救也无济于事,送了命。
面对去领骨灰的老袁,监狱负责人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正如这个时代有太多的真理被埋没一样,监狱负责人一脸正色地道:“没查出异常死亡原因。估计是被呼噜憋死的,要不就是实在太老了,老死的。”
老袁叹了口气,倒也没多想,死就死了吧,不死还是个牵挂,自己也没精力去牵挂了。
“那就签个字吧。”监狱领导应该是松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监狱有规定,死在监狱里的监狱就要负责火化,没让你看到遗体我们也很遗憾。”
老袁也不懂得这些什么狗屁规定,这个时代习惯性地让人沉默,所以没让他掏火葬费他就已经很知足了,“签吧。”老袁接过签收单,“他家的我也代签了。”老袁挥笔写下两个自己的名字,接过两个同样的骨灰盒,里面装着两份不同的骨灰,倒都是妈。
两个妈的骨灰暂时没埋,寄放在了殡仪馆,她俩爱聊天,就再聊段时间吧,突然分开了怪孤单的。可一生一世就这么结束了,也曾轰轰烈烈过,也曾青春年少过,也曾为爱走天涯过,但只要一老了,就什么都没了,记忆都包括在内,到了尽头,再回头一看,潦潦草草的,这就是千篇一律的人生,世态炎凉,滚滚红尘,看破的看不破的,就都是那么回事吧!
陈桃花也赶来了,身边站着袁晓玲,她还是掉了几滴眼泪,让老太太的死不至于太过孤寂。老太太本是做过哭丧的工作,也懂得要获得一颗真的眼泪是多么地艰难,应该也会知足了。老袁拉了一把陈桃花,“走吧,回家吧。”这才想到袁晓玲的事,“孩子刚做完手术,别着凉了。”
袁晓玲站在一旁脸色木讷地阴郁,陈桃花吸了一下鼻子道:“没做成,做不了,不能做。”
“为什么?”老袁疑惑地问道。陈桃花看了一眼袁晓玲道:“回去再说吧,这儿怪阴冷的。”拉住袁晓玲冰凉的手,袁晓玲就听话地跟在她的身后,整个身体仿佛都失去了灵魂,其实灵魂一直都在的,她只是把脑子用来反复地播放医生的话语,而忘记了支配灵魂。
“打胎本身危险倒是不大,只是这孩子子宫壁太薄了,恐怕打了这一次这辈子就再也怀不上了。”医生的口气倒是温柔,温柔得像春季无风的黄昏。
陈桃花五味杂陈地领着袁晓玲出了医院,没有一句想要说的话,倒是袁晓玲先开口了,“妈,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这颤抖的问题明明就是明知故问。
“她说这孩子得生下来。”陈桃花知道这句话的重量,特别是对于女儿的重量,但她又不得不说,不说就是无形的重量。
“我不想生孩子,我不能生孩子。”袁晓玲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只是平静地带着哭腔说道。
陈桃花眼泪一下子就充满了眼眶,却硬是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我女儿命苦。”可是她的头一直不能低下来,就那样扬着脖子拉住袁晓玲的手,“这天真好,燕子都要飞回来了。”
“我不想生孩子,我不能生孩子,我还太小了,我还是个孩子。”袁晓玲只是一味地重复道,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巴。
“没事,有妈在呢,女人一辈子总得生孩子的,早晚都一样。”陈桃花转身替袁晓玲擦掉脸上的泪水,可是泪水太调皮了,总是擦不净。
“打掉吧,妈,还是打掉吧,以后不能生就不能生吧。”袁晓玲缓过一点精神。
“不行,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谁能要?藏着瞒着嫁过去也是祸害人家……就生下来吧,没准儿就能找到一个不嫌弃你和孩子的呢?”陈桃花说着说着自己的心却越来越疼起来,“实在没人要妈就一直养着你,咱不怕。”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么早就当妈,我不想给张北海那个杂种生孩子!我不想让别人嫌弃我,妈,我该怎么办啊?你帮帮我!”袁晓玲不走了,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好后悔,我以后还怎么活啊!让我死了算了!”
死?如果所有人都一死了之的话,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呢?这世界上痛苦的人们,不都是靠看着比自己更痛苦的人而支撑着活下去的吗?
刚到家袁晓玲就回了房间,说是累了要休息一下,陈桃花在卧室里事无巨细地把事情讲了一遍。老袁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又掐灭了,两口的烟雾却已足够迷蒙他的眼睛,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灰蒙蒙呼出一口气吹散了,“生吧。”说着摇了摇陈桃花的肩膀,“别哭了,这是喜事,走了一口人,又添了一口,咱家还是五口人。”可是语气却怎么也听不出一丝欢喜。
“你倒是心宽,闺女心里可难受死了,这是一道坎,过不去就完了。”陈桃花抹了把眼泪,有人安慰再大的悲苦也会减轻一些。
“那咱就天天守在她身边,你去问问闺女,学还上不上,再坚持几个月就毕业了,趁现在还没显怀。要是不上也行,我出面给她办休学,等生完孩子想上再上。”老袁想得倒是周到,“行了,别哭丧着一张脸了,咱要给闺女正面力量,要不她心里更难受。”
“你说怎么什么事都让咱们摊上了呢?咱闺女多好的一个姑娘,咋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陈桃花总想找到一些发泄的对象,或者说归结出一些事情的原因走向,其实更怕的是邻里的流言飞语。
“咱闺女现在也是好姑娘,生孩子怎么啦?总比那些生不出来的强!”老袁不愿听丧气话,也明白陈桃花的担忧,“我看谁敢背地里说闲话,谁说我就和谁去拼命!”
“还拼什么命啊,咱还有啥拼命的资本?低声下气活着吧,唉,也不知道儿子现在跑哪儿去了。”陈桃花把话题转移到儿子身上。
“不管他,你千万别给他打电话!让他自己反省反省,要是低头自己回家来认个错咱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否则,不要这个儿子也罢!”提起儿子老袁还在气头上。
“这也不要,那也不管的,咱们不是年轻时候了,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吧?你不怕死了没人埋啊?”陈桃花劝慰老袁,其实也是给儿子说情,她今早给袁晓兵打了电话,袁晓兵在旅店住着呢。
“我先死你埋我,你先死我埋你,谁后死谁倒霉!”老袁又说气话了,这一生气又点燃了一根烟。
“少抽两根,我可不想死了没人埋。”陈桃花放弃了这次谈话,还是等再过两天老袁气消一消再说吧,但和老袁随便说点什么心也就不像刚才那么沉重了,事已至此再难过再唉声叹气也不能起死回生,总要适应的,总能适应的,人最强大的生存技能不是体力也不是头脑,而是适应。
说到适应就不得不说说袁晓兵,他这个人就是比较能够适应生活并随遇而安的人,他没有那么多的情调与思想,当然也就不会感到困顿与绝望,吃饱了不饿是他的统领思想,附带的顶多就是谁也不能得罪,大家都是好朋友。
从家里扛着那个编织袋出来后,袁晓兵就在工作单位的附近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这是全城都很有名望的一条街,虽然路牌上清楚地标着“朝阳路”,但只要是这座城市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只会叫它“狼嚎街”,从字面上就能够清楚地理解到,这是一条布满歌厅的街道,即使如今歌厅已经过时,也早已更名为KTV,可这条街就是如此地固执,仍旧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传统,“小芳歌厅”“鸿雁歌厅”“情丝歌厅”……琳琅满目,童叟无欺。
去这条街唱歌的大多是中年人,确切地说是中年男人,只要有中年男人路过,老板娘就会站在门前拉客,“大哥来我家吧!一小时五十,两小时八十,一百块钱随便唱!”如果看男人有意思或是犹豫了,老板娘便会走上前去悄悄地道:“给你找个年轻的小妹陪你唱,保证让你开心。”假若男人受不了诱惑走了进去,便会看到沙发上一排的女性,穿着过时的衣服,嗑着瓜子抽着烟,操着一口城乡结合部的口音,“大哥选我吧,我唱歌好听,我唱歌每次都是一百分,我还会跳舞呢,四步、恰恰都行。”男人选了一个,当然也可以同时选两个三个,没有硬性要求。进入里面的包间,门一关便会传来各种形式的歌声,真的如狼嚎一般,当然歌声偶尔也会停止,时间长短不一,也没有人去闲着猜测里面的内容,怪无聊的。
袁晓兵住的旅店的隔壁就是一家歌厅,在二楼靠窗的房间,整晚闪烁着隔壁牌匾的霓虹灯光,其实那根本算不上是霓虹,只是一圈彩色的小灯泡,不时变换着颜色营造出淫靡的味道。袁晓兵从家里出来后就病了,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冒,他便请了两天的假,躺在旅店的房间里却又被那些彩色小灯泡闪得睡不着觉,还有隔音不好的墙壁传来的“狼嚎”的声音,更是让他心烦意乱,而他却始终没有考虑过这失眠只是因为长时间生活不规律黑白颠倒所致,于是在这失眠的夜里,袁晓兵也想不出正经事,便开始胡思乱想了。
男人所谓的胡思乱想其中大部分的内容当然就是女人,想到女人也就躲不掉香艳的画面,何况这房间里的此情此景外加背景音乐都难得地恰如其分,袁晓兵就按捺不住一颗骚动的心,起身去隔壁找女人了,这是他第一次花钱找女人,难免要作些心理准备,但他毕竟是年轻人,也就不啰里吧唆,连心理建设都简洁明了,“性高潮可以治愈感冒。”不知是科学依据还是哪个浑蛋作家的胡言乱语,反正袁晓兵用上了,“这比花钱打针吃药要痛快多了。”他走进去并很快地领了一个妹子出来,这妹子脸蛋红扑扑的,像是山里的姑娘,秋季熟透的红苹果。
“红苹果”很质朴,脱衣服前要把所有话都说明白,“必须戴套,我害怕染上病,治病的钱可比赚的钱要多很多,我不冒险。”她停顿了一下扯着衣襟接着道,“安全套有薄的也有厚的,薄的十块,厚的五块,这钱你得自己付。”说着从左右两个兜各掏出一个来,递到袁晓兵面前,袁晓兵的脑子这时反应得倒快,灵光一闪拉住“红苹果”的手,“咱们合作吧?你看我那儿有一袋子同类产品,你以后用我提供的货,肯定比你手里的要便宜。”
袁晓兵说着就从编织袋子里取出一堆货物,“你看,什么都有。你这个进货多少钱一个?”袁晓兵拿起厚的安全套问道。
“两块。”“红苹果”倒也诚实。
“我给你一块五,怎么样?我这质量比你的好,还有催情的,延时的,增粗增大的药,你要不要?”袁晓兵觉得自己很有生意头脑。
“安全套倒是行,其他的得老板进货,我说了不算。”“红苹果”小心地回答道。
“那行,你就先进些安全套吧!”袁晓兵兴奋地道。
“那我们还做不做了?”红苹果问道。
“做什么啊?我们现在是生意伙伴!和生意伙伴怎么做啊?”袁晓兵已经完全不把“红苹果”当成一个妓女来看待。
“不行,得做,做一次顶卖出几十个安全套,我干这行为的不就是赚钱?”“红苹果”急了。
袁晓兵一看她急了,也就无话可说,只能依了“红苹果”,和自己的生意伙伴上了床,感觉还不错,完事后数了一堆安全套给“红苹果”,算是付了嫖资,“红苹果”是个讲究的女人,一边数着安全套一边说:“我会把你介绍给其他姐妹的,让她们也都到这儿来拿货。”
袁晓兵乐得合不拢嘴,“好,好,我下回有需要也还找你。”这两人算是结下了友谊,红苹果也说话算话,第二天便招来十几个姐妹,先后从袁晓兵这儿买走了两百多个安全套,袁晓兵数着这一笔飞来的横财开心得直拍大腿,他当下就作出了一个决定,要扩大自己的业务范围,不能仅限于安全套的领域,那些延时增粗增大的也得卖出去,也不管质量好坏,完全靠忽悠,要是运气好,能卖光了再进,进了再卖出,挣的就是进进出出的钱!
第二天袁晓兵的病就完全好了,但他也没有去上班,而是跑去理发店理了个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倒也是个精神的小伙儿,他又去街上买了一个业务员常背的那种方形包,装了些货品再次回到“狼嚎街”,第一个进的就是“红苹果”所在的歌厅,在“红苹果”的引荐下,老板倒是给足了面子,留下了几盒说先试着卖卖,卖光了再进货。
这算是个开门红,袁晓兵来了信心,但接着走下去的几家却都并不如人意,一盒也没留下,袁晓兵出了门骂骂咧咧地走进了“情丝歌厅”。
“情丝歌厅”的老板娘是个胖娘们儿,估计得有两百斤,正在和其他两个也是胖娘们儿的朋友聊天嗑瓜子,个个看上去都是暴发户,脖子上都缠着金链子。
袁晓兵说明来意,老板娘笑眯眯地瞅着他,“这么漂亮的小伙儿……”话说了一半回头去看两个姐妹,三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袁晓兵不明状况,继续推销,“我的东西质量有保障,都是从南方带回来的,要不您留下点试试?”
“哈哈哈哈。”老板娘大笑了起来,推了袁晓兵一把,“试试?我们都是娘们儿怎么试?”两个姐妹也跟着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这小兄弟真有意思。”
袁晓兵挠了挠后脑勺,没和这种妇女打过交道,他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这样吧,拿你试试,效果好呢我们就多留一些。”老板娘冲袁晓兵眨巴眼睛。
“我?我怎么试啊?”袁晓兵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哎!我们教你啊!”老板娘又大笑起来,“我们仨教你!”说着拉着袁晓兵就往里屋走,三个女人推推搡搡地就把袁晓兵推了进去,逼着他服下催情药、延时药和增粗增大药,估计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这么一起混着吃过。没过一会儿袁晓兵就迷迷糊糊起来,但真正的药效却丝毫没发挥出来,老板娘就从自己的柜子里又掏出些药给袁晓兵喂下,袁晓兵的脑子就更迷糊了,只觉得自己被推倒在了床上,身体热得发烫,几双手替自己扒光了衣服,三具肉体又轮番坐在自己身上上下起伏,然后便是剧烈的疼痛,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就像是一个美梦忽然转入噩梦,但随之到来的不是惊醒,而是深层次的睡眠,醒来已不知身在何处。
袁晓兵是被警车带走的,老板娘打电话叫来的警察,说袁晓兵是个嫖客,在嫖娼的过程中出了意外。警察是老板娘的弟弟,敢在这条街上明目张胆地做人肉生意的哪一个上面都有关系,这都是不用挑明的事情。
袁晓兵直接被送进了医院,受伤的部位是骨盆,都被坐碎了。
警察又通过袁晓兵的手机找到老袁的电话,拨过去,通知他袁晓兵嫖娼被抓,还出了意外,让他来医院交罚款和住院费。
老袁接到电话时正在家里喝酒,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老袁本来只想喝二两,但几天没有说话的袁晓玲突然对老袁道:“爸,我陪你喝点。”
老袁先是和陈桃花对了一下眼,那意思是终于开口说话了,能开口说话了就是代表情绪好转了,于是笑了一下道:“女孩子喝酒不好,何况你还……”老袁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但目光却停留在袁晓玲的肚子上。
“我都不是女孩子了,我现在是妇女了。”袁晓玲说道,看不出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在爸心里永远是孩子。”老袁讨好地道。
“爸,你就让我喝点吧,我是想明白了,所以想喝点酒开心一下。”袁晓玲竟然笑了,她这一笑,老袁两口子也都松了一口气,“想明白什么了?”陈桃花问道。
“我就想吧,管他孩子是谁的呢,但是我的这事肯定跑不了了,既然是我的孩子我还管那么多干什么?管他爹是谁呢!没有爹照样活,那些结了婚再离婚的或者男人死了的,不也都照样活么?再说我也不小了,大学都马上毕业了还小什么啊?人家古代的女人十五六岁就生孩子不也活得好好的?我妈生袁晓兵的时候不也就像我这么大?”袁晓玲看向陈桃花。
“可不是么,我那时就是和闺女同岁。”陈桃花回忆道。
“所以啊,我是看明白了,只要自己别和自己过不去,啥事都没有,女人一生要是不生个孩子那就太不完整了。”袁晓玲给自己作了总结,又很坦然地一笑。
“闺女说得对!”老袁一拍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说着支使陈桃花,“再拿个杯子去,少给闺女倒点酒。”
陈桃花去了厨房,很快又回来把杯子放在袁晓玲面前,“只喝一点就行了,千万不能多喝。”
“妈,我知道,生出个畸形的孩子还不是自己遭罪?”袁晓玲又恢复了一点活泼和口无遮拦。
“乌鸦嘴,快打自己嘴巴!”陈桃花埋怨地说道,袁晓玲笑了笑,陈桃花也就笑了起来,老袁也高兴,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一仰脖把半杯酒喝下了肚,又给自己满了一杯,陈桃花也没拦他,知道他这些日子心里不顺,就放开喝一次吧。
老袁一喝就是三杯,头昏脑涨起来,说话舌头也直了,袁晓玲只喝了小半杯,和陈桃花商量着以后的生活,说的也全都是憧憬的话,就在这时,老袁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脸色就变了,陈桃花急忙问怎么了,他直着舌头骂道:“他妈的,袁晓兵你就是个狗杂种!”
他完全不会想到结果是如此地严重,所以还有心情去骂,他咒骂着自己的儿子却又心急地穿着外套,他嘱咐陈桃花带着钱跟在自己身后,焦急的步伐完全符合父亲的形象,他虽恨着自己的儿子,埋怨着自己的儿子,失望于自己的儿子,但儿子毕竟是儿子,永远都是儿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要背负起责任与牵绊,打过、骂过、生气过,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一听到他的消息,好的、坏的都会急于想要了解,知情,想要他第一个告诉自己,证明自己永远都是他的父亲,山一样的男人!
老袁冲进医院交了抢救费和罚款又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前,他的额头虽冒了汗,但整个身子却仍旧矫健,只是头晕得厉害。他没有去打听事情的经过也没有问一句“我儿子现在怎么样?”的废话,他此刻虽喝多了酒,却从未有过地清醒睿智,他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将继续进行下去,再多的询问与胡思乱想都阻止不了结果的到来,或者也可以说,在他的心中儿子根本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嫖娼自己虽没去过但也完全了解内容,那么安全的活动能出什么意外呢?是医院大惊小怪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我安慰。
所以当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被陈桃花询问结果,用平静的语气说“没有生命危险”时,老袁在心里是笑的,但医生接着说道:“但可能终生都站不起来了。”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在老袁心里炸开一个坑,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什……”话还没说完,他就立在了原地,死挺挺的,然后在陈桃花和医生惊讶的目光中倒在了地上。
“轰”的一声,山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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